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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得白净,读书识字……
萧杏花默默地在心里重复了三遍,最后也忍不住一个叹息。
话说当年她嫁给萧铁蛋,心里并不是那么情愿,多少惦记着村里的白净书生呢,不曾想十几年后,她家女儿和她一样一样的心思,也专喜欢白白净净的读书人呢!
“娘,你是觉得不好吗?”佩珩见自己娘良久不说话,不免忐忑起来。
萧杏花摇了摇头,凝视着女儿,语重心长地说:“这门亲事,娘倒是没什么,只是就怕你爹不喜欢呢!”
这能喜欢吗?萧杏花可是知道萧铁蛋这个人,他不喜欢读书人,更不喜欢白净的读书人。当初萧铁蛋碰到玉儿哥哥,人家玉儿哥哥好声好气地和他打招呼,他却黑着脸好像和人家有八辈子的仇。
“那怎么办?娘你刚才不是说,爹不会干涉我的亲事吗?不是说爹答应了你,一切由咱们全权做主吗?”
萧杏花听着女儿的问话,不免苦笑,叹道:“说是这么说,只是这霍家……”
这霍家如何,她没说出,不过母女两个心里自然都清楚。
要说起来,依这霍家在白弯子县的门第,她们家佩珩若能嫁过去,那可真是攀上高枝了。白弯子县一等一的富户呢,和县太老爷都沾亲带故呢。
可是现在,情况却全然不同了。
佩珩现在是侯府的千金小姐,是镇国侯唯一的女儿。萧杏花虽然不懂,可是也知道,自家女儿的这身份,便是嫁个皇子都够了。
至于什么白弯子县的头份富户,什么县太老爷的远亲,这些给萧战庭提鞋都不配呢。
“娘,你刚才说的,要给我做主的。”佩珩意识到了,眼中黯淡,轻声哀求着萧杏花。
萧杏花看着她那绝望的小模样,也是心疼,忍不住问道:“佩珩,你总是该想清楚了,如今你的身份和以前大不相同了,真得要嫁给霍家的小儿子吗?这以后,你高他低,身份不相称,门第也不能匹配,真嫁给他,你未必就能快活,反而可能惹出种种是非来。”
自古以来,做亲事讲究个门当户对,便是有高攀也有低就,也多是女高攀男,却少有男高攀女的,女高男低,这其中总是有种种不如意。
第31章
“娘,你说的这些,我心里自然都明白,也反复想过了。只是当初他家乃是白湾子县的富户,他是霍家的少爷,并没有嫌弃我这个贫家女,难道如今我认了有钱有势的爹,从此后就嫌弃了他?平日里娘怎么教诲女儿的,女儿都铭记在心,这种因富贵而抛却初衷的事,却是万万做不出来。”
佩珩略一停顿,又道:“至于说到将来,其实他也说过。他说今年他会来京赴考,到时候若能有幸金榜题名,即便我是镇国侯府的千金,也不会辱没了我。”
萧杏花听了,又忍不住一个长长的叹息。
没想到,她这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女儿,早和情郎把未来都考虑得周全,连金榜题名这种事都想好了……
她这当娘的,可真是够失败的!
不过面对女儿,她还是收起心中诸般惆怅,温声哄道:“你如今长大了,心里已经有了盘算,这样也好。等我赶明儿和你爹商量下,若是他那里说得通,到时候他能考个功名,你爹还有不帮衬着的道理,将来他谋取个一官半职,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佩珩听了,自然欣喜不已,拉着萧杏花的手,羞涩笑着道:“谢谢娘。”
一时送走了女儿佩珩,萧杏花站在台阶上,看着女儿袅袅盈盈的背影,这才发现,十五岁的女儿真是长大成人了。怪不得悄没声地和霍家的小子竟然私下定了终身,也真真是让人恼。
儿女都是债,这天生娇美长得好的女儿更是让人操心,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若是一个不好,就怕她吃苦受累。
她心里想着这个,便说要去找萧战庭说道说道。
谁知道找来柴大管家一问,这才知道萧战庭在书房呢。
书房……
对于萧杏花来说,她的人生中还没有书房这个词儿呢。
便是昔年玉儿哥哥家,也没见什么书房啊!
萧杏花兀自愣了一番,便笑了下,由柴大管家亲自领着,来到了萧战庭所在的书房。
这是一个并不大的小院儿,院子里放了诸般刀枪,都挂在那里,看着怪吓人的。书房门前种了几枝竹子,外挂着个鸟儿,一见萧杏花过来,怕是不认识,还冲着她叽叽喳喳的。
萧杏花扫了那鸟儿一样,暗自思忖,这个没眼力界的东西!
一时走进书房,却见萧战庭正在那里翻看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支笔,还在上面点点画画的。
见到萧杏花过来了,他抬头看过来:“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萧杏花走到跟前,故意反问道:“这会子难道不能过来?”
萧战庭见她这般,眸中泛起些许笑意,也就放下手中笔:“有事?”
萧杏花却也不着急说起佩珩的事,只凑过去看他书桌上的纸笔,只见那一叠子上等宣纸上,有许多黑压压的字迹。
“这是什么啊?”
“军报,从边关传过来的,还有朝廷的一些往来函件。”
最近他离开燕京城颇有些日子,积累了许多军报公务,总该看看,还有朝中的诸般事宜,也该抽时间补一补。
萧杏花瞅着那密密麻麻的字,龙飞凤舞的,便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那种不是滋味,她说不出来,以前没法说,现在更是没法说。
瞅了半响,只酸溜溜地来了一句:“以前你也就勉强认识几个字,如今倒是好,舞文弄墨的,看着倒像个正儿八经的书生。”
萧战庭听闻这话,抬眼看了看她,不免道:“我几时像个书生过?如今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现在也不过勉强认识几个字,不至于批改公文还要人代笔罢了。这个也值得你说一说?”
这话说得萧杏花竟哑口无言,想想也是,他现在和以前大不同了,自然会许多她根本不知道的。
萧战庭见她默然不语,自是明白她的心思,当下也不提,而是顺势起身,走到了萧杏花身旁:“走,跟我出来走走。”
萧杏花的手一紧,就被他的手握住了,那手颇有力道,握着她不放开。
微微一愣,她别过脸去:“去哪儿啊?”
“这后面是个园子,你不是说要种地吗,后面有的是地儿,你看看,挑一块好的来种。”
萧杏花听说这个,来了兴致,也就任凭他牵着自己往外走。
原来这书房是紧挨着假山顺势而建的,从书房后头绕过去,曲径通幽,走上几丈之后,便觉豁然开朗,眼前就有湖水碧波,柳树成荫,小桥流水,诸般景致,分外宜人。
夏风一吹,萧杏花神清气爽,原本被萧战庭握住手之后的别扭,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这可是个好地方,来了两日了,还没逛过呢!”萧杏花惊喜连连,不住眼都到处看。
“是啊,你满眼里只看到金银之物,哪里有眼看这个。”
萧战庭淡声揶揄了萧杏花几句,惹得萧杏花冲他睨了一眼。
“也不必说得那么绕弯弯,不就是说我贪财吗,我就贪财怎么了?”
这辈子最缺的就是金子银子,她就是贪金子银子怎么了?那些说不在乎钱的,其实根本没缺过钱吧?
没缺过钱的人,有什么资格鄙视别人贪财!
萧战庭见她这般,无奈道:“也没说你不好,你急什么?”
他嘴上虽这么说,萧杏花却觉得不是。
这个人性子可和以前大不同,以前老实得很,现在却多了花花肠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那你不觉得我给你丢脸吗?”她笑了笑,故意这么问。
“怎么会?”她笑了,他反而不笑了,认真地看着她。
“你可是威风凛凛的镇国侯呢……”她拖长音调这么说。
“是啊,我是镇国侯。”萧战庭握着她的手:“你知道当镇国侯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是什么啊?”他忽然这么问,她还真想不到。
“最好的好处就是,我能有许多金子银子。”萧战庭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无比的认真,好像这确实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一样。
这话听得萧杏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顿时心情大好,她拉着他的手道:“铁蛋哥哥,你有好多金子银子,而我变得好喜欢金子银子呀!”
好多年前,他们还年轻,他穷,她就算想贪财都没得贪,一年到头就数铜板了,没见过那金银之物是啥样儿!如今倒好,他飞黄腾达了,有了这辈子她花也花不完的金银!
萧战庭低头看着她反握住自己的手指:“现在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这话低沉沙哑,传入萧杏花的耳朵,让原本一心欢喜的萧杏花竟然心神为之一振,她眨眨眼睛,仰脸看过去,却见他的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就好像他刚说出的话,是这辈子最郑重的承诺。
她脸上忽然有些发热。
恍惚中记得,好像许多年前,自己还年轻的时候,他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说以后会有许多银子,随便她怎么花都可以。
她咬了咬唇,微微低下头。
心里不知道怎么便软软的,想着他是个好人,这么多年过去,分明自己和他已经是云泥之别,他看样子却并没有嫌弃自己……
甚至还记得当年说过的话吧。
这些事,没法细想,一想,心里乱糟糟的。
萧战庭微微靠近了萧杏花,抬手揽住了她的胳膊,哑声道:“昨日我吩咐下去,已经请了东席,赶明儿便让几个孩子都开始识字,佩珩梦巧她们也要学。”
“嗯……”对儿女,他是上心的,凡事想必已经有了打算,她自认见识浅薄,听他的就是了。
“这次柴管家请的嬷嬷侍女,你觉得如何?”其实不用问就知道,那是柴大管家重金寻来的,都是再稳妥不过,只盼着能让她用得顺手,别凭空惹出什么气来。
“极好。”以前她伺候人,人都不要,现在轮到别人伺候她,真是再好没有了。
“这几日,我请了武师在家里,好生调教下千云和千尧两个,趁着年纪小,学点本事。”
“嗯,这个是应该的。”
“还有你。”
“我?”萧杏花不解。
“是,从明儿起,你有时间就过来书房。”
“做什么?”萧杏花一脸茫然。
“教你认字。”
“认字?”萧杏花大吃一惊。
“是。我来教你。”他缓慢而不容置疑地道。
“为什么?”萧杏花疑惑地看着萧战庭,有些羞窘,又有些期待,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吧,算了吧,我一把年纪了,人又笨,哪里能学会识字,还是不要了!”
萧战庭握着她的手,再次重复说:“你哪里笨了,一点不笨。如果我教不好你,那一定是我这个当老师的笨。”
萧杏花一时哑口无言。
识字,识字,她真得也能跟着学习识字吗?
萧战庭凝视着她,只觉得她眼中泛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忐忑的期盼的。
看着她这个样子,他胸口便开始隐隐发闷。
关于萧杏花心里的秘密,他其实也是在后来的许多年,生离死别的许多年来,在一个个无眠的夜晚一点点地领悟到的。
第32章
他年轻的时候,并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她说她不喜欢,她说她没兴趣,她就以为是真的。可是后来,他就慢慢地领悟到了,其实也就是领悟了少许。真正彻底明白过来,是在他以为她已经在战乱之中埋葬在万人坑里之后,在他苦战了几个日夜疲惫空虚地躺在营帐里的时候,在那种求而不得煎熬和苦闷之中,他开始一点点地回忆过去的那个萧杏花,那个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的妻子,那个刻在自己心坎儿上的女人。
曾经被忽略的细节慢慢浮现,在他脑海中珍惜而缓慢地回味,回味得越多,他越能明白,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地明白过,那个夜晚会和他躺在一个被窝里的女人的心思。
她虽然长在隗继山下,可是却和大转子村许多姑娘不一样。
她是三四岁被拐子拐卖了的,在她模糊的记忆里,她也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小姐,会跟着读书识字的姑娘,甚至身边是有人伺候的。后来虽然经历了许多苦难,最后这朵凤凰花飘落并扎根到了他的家里,可是她骨子里,却渴盼着读书识字,渴盼着能够过上更体面的日子。
可是小时候,母亲便是真心疼爱她,到底自己是男孩子,自然是什么好事都紧着自己。家里穷,能让自己夜晚跟着私塾的先生念一会书,那都很是紧巴了,更不要说再让萧杏花也跟着念书了。
所以念书这个事,萧杏花自然是没份。
当时的自己和母亲,甚至周围的邻里,也都理所当然地觉得,念书这种事,萧杏花自然本来就是没份儿。
就连萧杏花自己,也觉得念书这种事,肯定和她没什么干系。
所以她会在夜晚他认字的时候,捧着自己熬得菜粥跑过来,嘘寒问暖,却把眼神儿只往书上打转儿,也会暗地里恋慕着村头的彭玉。
在小时候,他也曾拉着她,教她写自己的名字,谁知道她却扭过头去说,姑娘家认什么字呢,左右没什么用。
她还说自己笨,学不会的。
他那个时候是真傻,她这么说,他就真信了。
后来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生死两茫茫,孤冷的夜晚一个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以前以为自己对他的杏花很好了,可是后来才知道,就是不够好,一点都不好。
这辈子,他欠她很多,以为永远没有还的机会。
现在好了,她还活着,他们的孩子也还活着。
他还有半辈子的时间慢慢地弥补她,弥补她从三四岁被拐之后就欠缺的一切。
“走。”他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出了这宽敞的大园子,重新回到了书房。
又拿来了笔墨纸砚,放到她面前。
“以后我慢慢教你。”他对她这么说。
她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脸上泛着红,半响才点了点头,仿佛勉为其难地说:“那就跟着你认几个字吧,要说起来,我现在也是侯门夫人了,要掌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不认识几个字,总归说不过去……”
听她这么说,他自然是心知肚明。
她这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虚伪,口是心非,明明喜欢吃的,她会认真地告诉你她不喜欢,明明心底不知道多么渴盼着读书识字,偏要找个理由说是为了掌管家里。
不过他也没拆穿。
一边铺陈开宣纸,又亲自研磨好了墨汁,他让她坐在那里,手把手地教她。
他的手稳定而有力,她捉笔的手却很是笨拙,两只手一大一小,他轻柔地握着她的,教她如何下笔。
黑色的墨汁在纯白厚实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字:杏花。
这是她的名字。
萧杏花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半响,才道:“小时候你教过我的。”
这些年,她还勉强记得几个,只是根本不会写罢了。
“是。”
小时候,他教过她,用树枝在泥土里划下。
萧战庭望着那个名字,脑中便浮现出记忆中的那个刚到他家的小小姑娘来。
青山绿水间,小小姑娘双手比划着,用认真的语气说,晚上我做梦了,梦到我在一个学堂里,学堂前面有一棵树,很大很老的树,那个树的叶子一半厚一半薄,像一把刀。
他说,这世上哪里有那样的树,找遍槐继山也没有啊。
她用清亮的眼睛固执而认真地望着他,说有的,她真得记得。
后来的这些年,他行军打仗,探视民情,视察军务,不知道走遍了多少地方,走到任何地方,他都会看看那里的树,有没有她小时候说过的那种叶子像刀片的树。
可是没有,他从来没见过。
他握着笔的手微颤动了下,不过面上却是依旧,开口淡声对她说:“你还记得,这个世上有像刀子一样的树叶吗?”
萧杏花听了这话,细密的睫毛便轻颤了下。
默了片刻,她抬起头看他。
四目相对片刻,她笑了笑:“或许是我小的时候在做梦吧,世上根本没有这个。”
她也会下意识地去看,有没有那像刀片一样叶子的树,可是没有,从来没见过。
“这样的梦,你后来还做过吗?”
“做梦?”她笑了出来:“哪有那闲功夫啊!”
有那时间,她还不如多帮人纳几个鞋底子去换铜板呢!
萧战庭听到,不说话了。
她小时候是一个爱做梦的小姑娘,喜欢听人家讲那些王侯将相的故事,听人家摆龙门阵侃那些征伐四方的故事。路过镇子时,她还爱站在那里听人家说唱,听得都要入迷了。
别的萧战庭或许没有意识到,可是有一点,他早就明白的。
如果不是她小时候被拐了,她一定过着和后来完全不一样的日子吧。
应该是锦衣玉食,美奴华服,高门大院。
甚至于在她幼年那模糊的记忆里,或许有一些影子还残存着,只是不会对他说起罢了。
萧杏花见萧战庭良久不说话,默了会儿,忽然笑着说:“咱们佩珩其实是个有福气的,虽说刚出生的时候,亲爹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个女儿,可是早早地认了你这个有权有势的爹,以后咱们好好栽培,好日子长着呢。”
她前半辈子命苦,不过女儿命好,这样也知足了,足以弥补她当年的种种遗憾。
“是。如今倒也不急,先让她学读书认字,再随便学点琴棋书画。那些女红之流,倒不必做了。过些日子皇太后的寿辰,先准备下,到时候她也是要跟着进宫的。你——”
萧战庭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想起女儿,他唇边泛起一丝柔意。
抬手将刚才那张宣纸拿到一旁,又取了新的一张,又把手中的笔放到萧杏花手里,这才继续道:“你也好歹留意下,看看哪家青年才俊能合她心意的,记住,回来告诉我。”
燕京城里,甚至说大昭境内,他的女儿想嫁哪个,怕是没人敢说个不字。
“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下呢。”和萧战庭唠了这么半天家常,话题终于到了点上。
“什么?”
萧杏花笑了笑,拉着萧战庭的胳膊,让他坐下,这才放柔了语气,软绵绵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当时在白湾子县,我看好了一个年轻后生,人是不错的,配咱家佩珩正合适。不曾想如今咱们来燕京城,这件事怕是耽搁了。我今日问了问佩珩的意思,那孩子竟然是个死心眼,不想负了那边,所以,我想着……”
她笑看着他,等他答话。
萧战庭一听她这么说,那眉头便微微拧起了。
白湾子县?
疑惑地看向萧杏花:“是什么样的后生?人品如何,家世如何,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也是之前一时没想起来和你提,这几日记起来这档子事,便说一说。那个后生人倒是不错,是当地的富户,姓霍,家里排行第六,长得白净,书读得也好……”
萧杏花对萧战庭道出这霍家六少爷的身份,又在萧战庭一再的盘问下,说了霍家的家世,以及家里的各样铺子和地。
“一家生药铺子,两家绸缎庄,还有几套门面房出租,家里还现成几百亩的好地?”萧战庭眯起眸子,神色间已经是有了几分狐疑。
“是啊……”萧杏花心虚地点头。
这点子东西,若是以前,那自然是家底殷实的好人家,可是现在,怕是根本不会看在萧战庭眼里吧……
“会读书?人不错?长得白净?”萧战庭眉眼间越发带了疑惑。
“是啊……”萧杏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也是怪巧的,怎么这霍六听起来和玉儿哥哥那么像呢……
“杏花,你要给我说实话。这个婚事,真得是你以前答应过的?”萧战庭盯着萧杏花,淡声问道。
一听这个,萧杏花心里便一沉,只好强声说道:“我答应过的又如何,没答应过的又如何,还是还要看个后生到底适不适合咱家佩珩!”
“杏花。”萧战庭皱眉:“这户人家,在白湾子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吧,怎么会定下要娶咱们家佩珩?”
他看得出,之前萧杏花带着儿女过得日子并不好,那样的大户人家,要娶佩珩,这事并不寻常,是他的女儿高攀了呢。
“况且,你之前从未提过,今日忽然和我说起这个,你之前也不知道吧?是不是佩珩私底下和那霍家小子订了终身?”
萧杏花的谎言被戳破,只好硬着头皮道:“那又如何,反正人家霍家小子要娶咱家佩珩,咱家佩珩也有意那霍家小子。”
萧战庭审视的目光盯着萧杏花。
萧杏花厚着脸皮,只当没看到。
最后萧战庭无奈,抿唇道:“杏花,这个婚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这什么意思,别整这虚的啊!
“就是不行。”萧战庭直言相告。
“为什么不行?”
“不适合。”
“怎么不适合?”
“你真觉得把我们的女儿嫁给白湾子县一个富户家的小少爷,这样算是对她好?”
“我和佩珩聊过了,她倒是有主张,说那个后生打算今年进京赶考,到时候若能金榜题名,再来求娶。”
“若是不能金榜题名呢?”
“那就再说了。”
“杏花,佩珩如今眼瞅着到了及笄之年,难道要被这白湾子县一个后生给耽搁了终身?那后生若是不能金榜题名,或者金榜题名后不能信守承诺,咱家佩珩岂不是落个空?”
“那又如何呢?她喜欢那个后生,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她是你萧战庭的女儿,是侯府的千金,便是耽搁一年,难道这婚事就没法做了?就算那个后生名落孙山,就算那个后生出尔反尔,至少她试过了。这是我女儿的念想,是她喜欢的,她既然想,我就要想着替她完成,以后也不至于留下一辈子遗恨。”
说到最后,她语气竟然有些激动。
“遗恨?”萧战庭自然察觉了她情绪中的不同寻常,挑眉,淡声问道:“杏花儿,咱们说佩珩的,你怎么这么着急?”
“我替我女儿着急,不行啊?”
“其实你心里就有遗恨吧,所以才不愿意让佩珩重蹈旧辙。”他沉默地看着她良久,忽然忍不住这么说。
县里数一数二的富户,长得白净,书读得好,这些再再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他丝毫不喜的人。
“我?我有什么遗恨?”萧杏花有些气恼,只觉得这人真不讲理。
“你不是一直想着你的玉儿哥哥吗?”萧战庭眼神微暗,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萧铁蛋,你!”萧杏花当场气得恨不得抬手给他一巴掌。
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他竟然这得没忘?有这样小心眼的男人嘛?
她跺脚,恨道:“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有没有良心?我怎么想着人家了,当年你走了,我看都没看过人家一眼!”
谁知道她这么一说,萧战庭顿时眼中泛起嘲讽:“是吗,你看都没看一眼吗?”
萧杏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萧战庭:“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然怀疑我?你,你个没良心的,竟然怀疑我?”
她顿时恨极。
想起他说过自己回过大转子村,去见过婆婆的坟头,敢情其实那个时候,他竟然以为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
这个没心肝的!
“我没有怀疑过你,我只是——”萧战庭也是被勾起一桩心事,神情萧瑟地道:“只是觉得你心里终究有遗恨吧!”
萧杏花一听,更加不满了:“我有遗恨?是啊,我的恨大着呢!萧战庭,我告诉你,随你怎么想吧!我现在只后悔,当时你走了,我怎么不抱着孩子直接爬人家炕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