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她是真不着急了。
既然九皇子能把那玉佩亲手交到自己手上,便是他年纪小,那又如何,自己就赌一把吧。
本朝皇子成亲,小则十四五岁,长则十六七岁。
虽则后面朝中多有动荡,怕是这事儿并不会太顺利,不过再等下去,她还能等多久,不过是两三年罢了。
若是这九皇子十六岁的时候,还没有忘记他在茶庄里对自己说的话,那自己便是赌赢了。
赌赢了,从此后落得半生风光,也护庇得自己哥哥飞黄腾达。
若是赌输了,年华逝去的她,或者是嫁个普通人家,或者是一辈子就不嫁了。
左右如今茶庄的生意蒸蒸日上,她将来不愁没有依仗。其实当朝也不是没有那一辈子不出嫁的女儿家,只要有足够的家资并有父母兄长护庇,自己过活倒是快活,还省了和夫君婆婆后宅众多女子纠缠的苦楚呢。
于是这日子就在阿宴的等待中慢慢从指尖滑过。
在这等待的日子里,阿宴也时刻注意着朝中的动向。
果然在这一年的秋天,本朝太子因为在秋季天子外出狩猎的时候,因为一些事儿,惹得天子震怒,于是废黜太子。太子不甘被废,据理力争不得,便起兵造反。
这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儿,后来被写在史书上,只有那么寥寥几笔。不过后来沈从嘉却曾对阿宴提起,说是当时太子应是在膳食中下了药,试图让皇上在狩猎之时染上疾病而死,可是却被当时的九皇子揭发了这个阴谋。
事情暴露后,太子不甘心,于是才起兵谋反。
不管真相到底是如何,这太子确确实实是谋反了。
太子一谋反,四皇子的帝王之路便成功了一多半。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年迈的皇上派兵镇压太子,结果太子纠结了自己的母族以及众多支持者,竟然佣兵在淮阳和皇上对抗。
皇上一气之下,派了重兵前去平反,这其中就有三皇子、四皇子、九皇子。
这位皇帝可能是在自己亲生儿子试图谋害自己后,心性已经有点不正常了。他开始猜疑身边所有的人,于是把所有可能怀疑的儿子都派出去,让他们去杀那个废太子。
他再派人从后面暗暗观察,看看哪个儿子是忠心自己的,哪个儿子是有异心的。
后来沈从嘉在分析这件事的时候,冷笑一声道:“阿宴,你说这想法傻不傻,但凡帝王之家的皇子,哪个不像当皇上呢,想当皇上,还能没有异心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躺在床榻上,左右没人。
阿宴当时听得懵懂,那时候的她觉得这些距离自己很遥远。
那时候的她也觉得,那个遥远的九皇子,是天一般的存在。
可是这一世的阿宴,此时却拼命地回忆着沈从嘉曾经说过的话。
其实沈从嘉实在是一个心思非常敏锐的人,在政务上颇有一套。
阿宴蹙紧了眉头,她想了半响,最后忽然心间一震。
这沈从嘉啊,他如果也是重生而来,那他应该知道这个夺嗣之争最后的结局!
既然知道,为何从来不曾听说他去巴结依附九皇子和四皇子呢?
阿宴闭上眼睛,手心里有汗慢慢渗透出来。
此时她的哥哥顾松已经跟随九皇子赶往淮阳,这如果沈从嘉真拥有前世记忆,他站在九皇子对立面,那么事情也许真得会有所不同!
毕竟一个经历过一切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会利用这一点干出什么事来!
阿宴心里一下子忐忑不安起来,她恨恨地拍着自己脑袋:“真是一个猪脑子,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怪只怪自从知道沈从嘉可能拥有前世记忆,又被九皇子这么一搅合后,她真得是对那个沈从嘉厌恶到了极点,连提都不想提起!
上一世最后的记忆,她每想一次,就会回忆起那时候独自在后院里痛苦不堪地挣扎的自己,于是忍不住会打一个寒战。
她捧着脸,愁眉不展地想着:该怎么办呢?

第54章 豪赌

阿宴当下忙找了大掌柜,请他去打听下沈从嘉的情况,得到消息的时候顿时震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沈从嘉如今腿虽然彻底瘸了,不过人家竟然瘸着腿,跟随三皇子的大军去了淮阳!
这沈从嘉上辈子显然不可能参与了这场诛杀废太子的征战,更不可能巴结上三皇子这样的人物!
于是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沈从嘉这辈子是打算凭着自己活过一世的优势,帮着三皇子登上帝位!
阿宴想到这个,越发对自己恼恨了,傻乎乎地竟然以为瘸了没法当官也就无所谓了,却没去想这沈从嘉包藏的祸心和野心。
如果沈从嘉真得成功了,那自己之前所做的种种,岂不是彻底害了自己哥哥吗?四皇子和九皇子倒台的话,倒霉的不光是自己这三房,还有整个敬国公府。
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将比上一世更为凄惨。
阿宴气得跺着脚,恨恨地想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沈从嘉呢!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该如何让九皇子和哥哥知道这一切,并对沈从嘉加以提防呢?
更而要命的是,沈从嘉应该对上一世的这场征战了如指掌,他对这场征战做过很多分析,只可惜他分析的那些,阿宴根本没听到心里去。所以阿宴只知道咯大概,却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此时此刻,便是阿宴有心想帮忙,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帮啊!
阿宴蹙眉沉思良久后,最后还是觉得,纵然自己没办法帮上九皇子,那也应该通知一下,让九皇子他们知晓这个沈从嘉有问题。
可是该派谁去送这个信呢?
就在阿宴为这个一筹莫展的时候,表哥阿芒忽然来到了燕京,他直接进来拜见了三太太,彼时阿宴也陪在三太太身边。
阿芒脸色凝重地道:“如今因为废太子作乱淮阳,朝廷派了重兵前去剿杀,如今这战争若真打个大半年,那么南北运输的线路就此被堵上,咱们的茶叶是没办法运到燕京城来了。”
阿宴望着阿芒,却是眼前一亮,她忽然记起上一世,舅父一家就是在这张大乱之后,皇帝清查和废太子有关人员,因为当时这表哥在燕京城中做着书肆的买卖,结果那次接了一单看似普通的买卖,谁知道这买卖后来和废太子有关,由此被连累进去,从而落得一个被抄家的处罚。
如今这一世,阿芒表哥虽然不再做书肆了,也许已经避免了这场祸事,可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其他事儿呢?毕竟这买卖的,总是要有个靠山才行呢。
若是自己请阿芒表哥前去通风报信呢?到时候九皇子或许会感念阿芒表哥送信的功劳呢?便是没功劳,也有苦劳啊?这在夺嫡之战还没有分析明朗的时刻,阿芒表哥送信之举便是在表忠心和站队,而这将为他以后带来很好的前程。
如今程家早已不是皇商了,没有了这层干系,这些年来的生意只靠自己打拼,其实很辛苦。而在以后的那些年来,也许会越发辛苦。
阿宴蹙眉这么深思一番,最后终于凝视着阿芒表哥,道:“表哥,我有一封信,需要交给哥哥,你能否帮我转交?”
阿芒微怔,皱眉道:“阿宴,是什么信呢,怎么这时候要交给阿松?”
三太太也摇头,责备地望着阿宴:“阿宴哪,便是有再要紧的事儿,也不该这个时候让你阿松哥哥去冒这个险啊!你这孩子,可真真是不懂事儿。”
阿宴却执着地望着阿芒哥哥:“可以吗?”
阿芒微怔,凝视着阿宴,却见阿宴水漾的眸子里是清澈的认真,就那么望着自己,等着一个答案,仿佛这个事情于她而言,万千重要。
于是在这么一刻,阿芒胸臆间发热。
其实这个表妹,他能为她做得又有多少呢,除了帮着她把茶庄的生意照顾好,他也没什么可以帮她的了。
她虽则是庶房的女儿,可是到底是敬国公府的姑娘,注定不可能下嫁给他家那样的人家的。
阿芒品尝着心中那点苦涩,半响后终于郑重地点头:“既如此,我定为阿宴把信送到!”
一旁三太太见此情景,简直是疯了:“阿芒啊,阿宴犯傻,你怎么也跟着犯傻,她一个小孩子家的,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非要这个时候去送信给阿松呢!你去了,万一有什么好歹呢?”
阿芒笑了下,转首对三太太说:“既然阿宴觉得这事儿重要,那一定是很重要吧。”
听到这话,阿宴微怔,审视着这表哥眸子里的神色,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低下头,纠结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若是表哥真因为这个出事儿了怎么办呢?
自己岂不是愧疚万分?
可是如果万一九皇子落败,那接下来等待敬国公府的是什么?
到时候三皇子心狠手辣,整治起来,不知道牵连多少无辜,就算是阿芒表哥,也必然会因为自己这三房而受到连累的。
这皇权之下,稍有差池就能满盘皆输,而且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原没有独善其身的道理。
想明白这个,阿宴终于抬起头,定定地望着表哥阿芒,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件事,确实重要得很,必须送信给哥哥,让他小心。”
阿芒郑重点头:“我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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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写了一封信,里面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就这么封上,由阿芒递交给自己哥哥。她相信这个信一旦送到哥哥那里,必然会惊动九皇子。依自己哥哥和九皇子的关系,这个信也必然会呈到九皇子面前。
送出信后,接下来的日子,阿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忐忑中。
这是一场关乎整个天下的征战,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望着这场征战,而又有不知道多少人会因为这场征战的结局而改变命运。
别说其他,就是燕京城里她所熟悉的人,譬如当初在宁王府中所遇到的秦婉玉,她如今已经嫁给三皇子了,一切尘埃落定后,等待她的是一生的凄冷。而和她相关的所有家人亲戚甚至她父亲的门生,都会因此受到牵累。
此时的敬国公府中,也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就连往日最爱摆事儿的老祖宗,都不太爱说话了,每日里都去佛堂拜拜佛念念经。
宁王妃显然也因为此事非常紧张,以至于有一天傍晚时分,她忽然回到了敬国公府。听说那天她抱着大太太大哭了一场呢。
就在这种煎熬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不但是九皇子顾松他们,就连出去送信的阿芒也渺无音讯了。
有时候阿宴会想着,她会不会因为自从聪明而害了阿芒,害了哥哥呢。可是每当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她就开始冷静地分析这个事儿,于是心里就会越发清晰地知道——这是一场他们豪赌,无论是哥哥还是阿芒,既然和这敬国公府扯上了干系,那就是和宁王殿下扯上了干系。
无论他们愿意与否,都将因为这件事被影响。
与其消极地等待结果,等待着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倒不如站起来,主动去为自己争夺更多的筹码!
在这一天又一天的煎熬中,整个敬国公府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姑娘太太们深居简出,府里的仆妇丫鬟们也都小心翼翼。
一直到有这么一天,忽然有消息传来,说是废太子城破兵败了,四皇子亲手擒获了废太子,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这消息来到后,整个敬国公府沸腾了,老祖宗喜欢得忙命人拿了两挂鞭炮在院子里放了,往日总嫌太吵的,现在也不嫌吵了。
又命了灶房,多多地备几个好菜,又让人扶了去佛堂,去感谢佛祖,感谢完佛祖又去了祠堂感谢列祖列宗保佑。
阿宴心里却焦急阿芒表哥和自己哥哥是否平安,一个劲地找人去打听,可是却一直没什么消息。
就这么又煎熬了三五日,却有军中信使受了顾松嘱托,跑来急匆匆地来报,说是府里三少爷跟着九皇子立了大功!
老祖宗听到这个,虽然心里不喜欢,不过看着别人满心欢喜地来报信,到底是没说什么,赏了那报信的一百文钱。
得了这个信儿,阿宴和三太太都大大地松了口气。此时虽然依旧没有阿芒的消息,不过既然哥哥已经特特地托人送信,并没提及阿芒,应该至少没有什么坏消息的。
如此又等了几日,顾松那边跟着九皇子进城了,这才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原来这阿芒表哥历尽千辛万苦寻到了九皇子的兵马,总算是将那封信交给了顾松。
九皇子倒是注意到了这位能干的阿芒表哥,于是留在他军中。他这一趟,虽则没有什么军功,不过却也是混了一个面熟。
到了这时候,阿宴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刚松下,她就又开始吊起来了。
不为其他,只因为接下来就是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嫡位争夺之战。
而在这场争夺之战中,整个燕京城都将遭受一场劫难,这是阿宴的人生中最大的动荡,她将在这场动荡中经历人生中最黑暗最煎熬的光阴。

第55章 城乱

这一日,顾松回到家里,他看上去黑了许多,也越发硬朗了,矗立在那里跟个青松一般挺拔威武。顾松回到府里,老祖宗为他办了接风宴,不疼不痒地夸了几句,说他为敬国公府争光了。
席上众人都没怎么说话,因为大家也都知道,如今几个皇子争夺嫡位正是如火如荼,这个时节真心高兴不起来。
宴席结束后,顾松跟随三太太回到三房正屋,三太太先是搂着他好一番哭,到底是担心了这么些时日,那些功名利禄倒是其次,她最怕的是这个儿子再也回不来了啊!如今回来,真是又哭又笑的。
阿宴从旁也帮着劝,劝了半响后,三太太又拉着顾松问东问西,问了大半响,一直看着天色太晚了,这才让顾松回去歇息。
顾松出来的时候,对阿宴使了一个眼色,阿宴见此,也跟着出来了。
到了院子里,顾松避开惜晴等,小声地对阿宴道:“你送我的信,我收到了。你怎么知道这沈从嘉有问题的?”
阿宴也是担忧了这么久了,忙问:“他果然是有问题?”
顾松点头:“我收到你的信,给九皇子看了,九皇子看了那信,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我那时候才知道,他早已派了人潜伏在沈从嘉身边,其实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阿宴微诧:“这么说,我这信是白送了?”
顾松得意地笑了下:“也不是白送啊,我看九皇子拿到信挺高兴的。他还夸了阿芒表哥,我看若是以后四皇子真得成事儿,不用咱们帮忙,舅父家这个皇商的位置是没跑了。”
阿宴抿唇笑,觑着自己哥哥道:“没想到我的哥哥如今盘算得倒是长远。”
顾松闻言,压低声音,正色道:“如今太子坏了事儿,朝中群臣都知道这是紧要关头,忙着战队呢。我们敬国公府没法站队,只能押四皇子。”
阿宴眸光微闪,却是问自己哥哥:“哥哥觉得四皇子赢面有多大?”
顾松皱眉:“不好说,尽力而为吧。”
说不好说,是因为四皇子实在是除了军功,乏善可陈。他母亲只是小户出身,生下九皇子后就亡故了,如今娶的王妃还是没落的敬国公府,他实在是毫无外援力量支撑,全靠他自己打拼了。
不过四皇子最大的优势就是有军功,手底下他能号令的兵马并不少,即使如今有些兵马被夺走了,可是他若发话,怕还是有人誓死追随的,这都是他的筹码。
阿宴望着哥哥沉重的样子,知道他也是怕万一赌输了,他们这一家从此都得遭殃了。有那么一刻,她忽然很想告诉哥哥,其实四皇子会赢,九皇子也会赢。
他们才是笑到最后的人,你真得没有必要担心。
从你搭上九皇子那根线的时候开始,咱们一家之后的风光荣宠就已经注定了的。
不过她到底是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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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和上一世的没有太多差别,这一年,皇帝驾崩了,连一个遗嘱都不曾留下,就这么去了。据说他临终前,对着几个老臣嘴巴动了几动,试图说点什么,不过最后到底没说出来。
于是三皇子和四皇子开始了争夺帝位的征战。
他们的战场,突发于一个夜里,所有的人都未曾预料到,甚至连身为九皇子心腹的顾松,因为身在皇宫之外,都未曾参与其中。
他们的厮杀,从皇宫中开始,然后迅速蔓延到了整个燕京城。
一时之间,燕京城里兵荒马乱。
许多世家贵族都开始匆忙赶着马车逃出城去,敬国公府也不例外。
大太太哭着喊着说要去找来宁王妃,自己的大姑娘,可是却被大少奶奶拉着手道:“这个时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眼看着外面城门都封锁了!再说了,咱家大姑娘在宁王府里,那是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她出不来的!”
于是大太太哭哭啼啼上了马车。
如今匆忙之中,敬国公府一共准备了四辆马车,前前后后浩浩荡荡的。
阿宴的母亲三太太当时是陪在老祖宗身边的,所以也跟着上了第一辆马车。
第二辆马车是府里的少爷们,第二辆则是姑娘们,第三辆是姨娘等人。
阿宴从旁,静静地望着这一片慌乱。
上一世,她本来上的是第三辆马车,不过当时她那个堂妹四姑娘说,三太太刚才好像下了马车,去房里去点什么东西。阿宴眼看着第一辆马车已经驶出去了,她半信半疑,不过到底是怕母亲被落下的。
四姑娘又说:“你快去找三太太,我们这辆马车等着你。”
于是阿宴真得傻傻地去找自己母亲了,可是等她跑到三房,发现家里根本没什么人。
她跑得两腿发软,嗓子里都是火,等重新跑回到大门口时,只见府门前已经是干干净净,只有门口立着的两个破旧大石狮子默默地矗立。
深冬的寒风吹过,吹起地上一些杂乱的物事,她不知道府里的马车去了哪里。
作为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姑娘,她当时惊惶得不行了,只能重新溜回府中躲起来。
那时候府里的仆妇能跑得都跑了,偌大的国公府静悄悄的,地上有匆忙逃跑时落下的金钗银钗首饰还有一些衣物帕子。
那些东西,也许曾被它们的主人当做好东西收在妆匣里,不过此时却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人再回去在意它们了。
当时的阿宴挪步小心地回到了三房,蜷缩在自己房间里,静静地等在那里。
后来她实在饿得不行了,便只能自己起来,去了灶房,翻找了一番,找出一些冷掉的糯米百合粥,还有一些昨日的芙蓉饼,她狼狈地大啃大嚼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个人在冷沉沉的黑暗中度过,有时候在夜半时分会听到外面有兵马杀伐的声音,她吓得躲在角落里轻轻颤抖。
半夜总是睡不好,只要一睡着就会做噩梦,梦到自己被抓住,要被杀死,有时候也梦到有人拿着刀去砍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
就这么煎熬了好几天后,阿宴在一个傍晚时分攥着一块僵硬了的芙蓉饼迷迷糊糊地睡着,等醒来的时候,她仿佛听到了噪杂的声音。和往日不同的是,这声音非常近,听着就是在府中,而不是在外面大街上。
她倏然一惊,吓得连忙爬到了床底下。
那些人到处走动,仿佛在搜查什么,阿宴吓得腿肚子抽筋,不过她紧咬牙关,一个字都不敢发出。
她向列祖列宗祈祷,求他们保佑,让这群人赶紧跑掉吧。
可是偏偏一切不从人愿,有纷乱的脚步声来到了三房这里,然后那些人在搜查什么,最后一个人仿佛站在了她床前。
她可以看到那个人的脚,穿着云龙纹的皮靴子,以及玄黑色绣金边的袍子。
那个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忽然沉声道:“床底下的人,出来吧。”
阿宴顿时吓得两腿发颤,不过这时候躲也没用,她哆嗦着,从床底下爬出来。
软软地趴在地上的她,使劲全力抬起头来,望向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挺拔身影。
看着有点眼熟。
阿宴仔细地辨认了一番,顿时差点哭出来了:“九,九皇子?”
到底是小时候见过的,他生得这么俊美,想认不出都难。
她伏跪在九皇子面前,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委屈万分:“九皇子……”
*
想起上一世的种种,阿宴望着自己的这四妹妹冷笑。
其实想起来,虽然那一次她遭了一番罪,不过后来倒是也不差。当时九皇子亲自护送她,将她安置在一处别院,外面有专门的人把守保护,又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
反倒是自己府中的那些人,出去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听说大太太还因为此得了一场病,差点一命呜呼。
自己的母亲倒是还好,出了城后,在一次用膳过后,就这么和大家失散了。当时哥哥护送着母亲,渐渐地去了北方躲起来,倒是没受什么罪。
如果当时自己也跟随母亲他们出去,也许哥哥根本没办法照顾好自己和母亲两个人,也许自己反而拖累他们吧。
此时的阿宴想起这些,嘲讽地望着四妹妹,想着这一次她又会如何?
正想着的时候,却听到这四妹妹道:“咦,我忽然想起,刚才三太太好像说忘了什么东西,从马车上下来去府里了呢!如今前面的马车已经走了,怕是她赶不上了。”
一旁的五妹妹诧异了下,不过看看这四姑娘,便闭上嘴没说什么。
阿宴越发冷笑,却是对上一世的自己无语至极。
这么明显的骗局,她怎么就没看出来。
不过既然自己这妹妹都费尽心思骗了自己,那她就勉为其难再上一次当吧。
于是她点头,轻声道:“既如此,四妹妹一定要记得让马车等我,我这就下去找三太太。”
四姑娘听到这话,自然是猛点头:“好,你去吧,快点回来!”
五姑娘皱紧了眉头,望着阿宴的神情有点怜悯,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不过她终究是没开口。
阿宴回首,扫过五姑娘的神情,五姑娘见阿宴看自己,忙转过头去,冷哼了声。
阿宴迈步走进国公府的大门,却是轻轻笑了下。
尽管往日里五姑娘是最恨三房的,可是就凭着刚才五姑娘对自己那个怜悯的眼神,就比四姑娘强上不知道多少。
若有朝一日阿宴有那风光的一天,定会感念她五姑娘的这丝怜悯。

第56章 站在床前的那双脚

这一次的阿宴,遁着上一世的轨迹,重新回到了国公府中。不过比起上一世的惶惶不安,这一次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不会在这次的动乱中受到什么伤害,也不会遭受太大的苦楚。而自己呢,如今只要安静地呆在国公府中,便也不会有人来骚扰,外面便是杀声震天,暂时也不会妨碍到她的。
没有了当年忐忑不安惊惶失措的心情,她倒是淡定得很。此时有很多丫鬟仆妇下人等,也都知道要这城里乱作一团,太太姑娘少爷们都跑了,她们也拎着大包小包的去乡下避一避。
阿宴先躲在了一处角落,等到人都跑得差不多了,这才迈步来到了老祖宗的院落中。
只见那里走廊上原本挂着的鹦鹉以及摆放着的花草,如今都倒在那里,乱七八糟,一只鹦鹉可怜兮兮地望着阿宴。
阿宴笑了下,走过去,她望着这鹦鹉,就想起了老祖宗,越看越觉得它和老祖宗很像。
于是她顿时没有了怜悯之心,拿手指头指着那鹦鹉,娇哼一声道:“不要以为我会同情你,我死的时候,可没有人同情我。你若是个人也就罢了,偏偏你是个鸟儿而已,还是老祖宗的鸟儿,她们都恨不得我死呢!”
对着这个鹦鹉耀武扬威了一番后,她又进到了老祖宗屋里。因为走的时候收拾得匆忙,屋子里狼藉一片,榻上的引枕都歪在那里呢,地上更是七零八落,还有打碎了的花瓶。
阿宴隐约记得那花瓶是釉中彩缠枝莲花青花花瓶,当初老祖宗还特意给身边的姑娘们说,这花瓶还是当年她的陪嫁,价值不菲的。
如今这价值不菲的玩意儿就这么打碎在地上了。
阿宴望着这狼藉的屋子,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开,默默地回三房的院子去了。
上一世她这个娇滴滴的小姐,真得是啃着芙蓉饼吃了好些天,最后那玩意儿都僵成石头了,她还继续啃呢。
现在她先是收集了各房中的吃食,汇集到了自己三房的灶房里,然后分门别类,看看那些能久放,那些必须赶紧吃掉。同时她还尝试着自己烧了火,以便给自己烧热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