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不是自己一手养大的,虽然孩子是个单纯的,但到底年纪大了,怕是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旁边的顾姗见状,连忙上前,颇有些忐忑地道:“若是妹妹不喜和我同住,那也没什么,让妹妹住秀苑,我随便去别处住就是了,我怎么都行,只要妹妹高兴,让我去哪儿住都一样的。”
彭氏听了,欣慰地看了眼顾姗。
这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女,长得也和自己不像,可到底是一手教养大的,到底是懂事体贴,也知道体谅大人的一番苦心。
顾嘉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临死前那一两个月,她回忆自己这辈子,多少也明白自己输在哪里的。可是再怎么回忆,也没有眼前真真切切看到的真实明白。
是了,她就输在了顾姗这一张嘴。
瞧瞧,说得多好听多委屈,她可以为了顾嘉而让出自己的住处,这是多么宽容谦让的女子啊,多么惹人怜爱啊!
而她顾嘉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这侯府里各种门道,相形之下,自然显得笨拙。
笨拙了,一天两天可以说是乡下来的不懂事,三天五天,上面的那娘就不太待见了。更何况还有个“亲近的姐姐”专门会挑了顾嘉的短处“很好心”地说给彭氏听。
顾嘉当下笑了,走过去,亲热地拉住了顾姗的胳膊,软软地道:“姐姐,你说哪里话呢,我听了娘的安排,能和姐姐这么亲近,自是高兴得很,只是怕姐姐嫌弃我乡下来的毫无见识,怕叨扰了姐姐,这才不敢多说。如今见姐姐对我丝毫没有任何嫌弃,那我自然愿意和姐姐同处。至于那底下仆妇丫鬟,我又不懂,一切听凭娘的安排就是。只是我刚才进这秀苑也看到了,这里面若是再添置太多丫鬟,怕是有些拥挤,我便想着,不必为我准备四个丫鬟了,只一个嬷嬷两个能干的丫鬟就足够了。”
她这一番话说来,婉转含笑,眼神中却又透着纯厚善良,只听得彭氏欣慰不已。
当下彭氏笑道:“你可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只是四个贴身丫鬟,却是要的,不然我怕你使唤不过来。”
顾嘉却是坚持的:“娘,瞧你说的,我和姐姐一处,自当时吃住一块儿,难道有姐姐使唤的,还能没我使唤的?哪里缺了这个,两个就足足够了。”
这下子可算是对了彭氏的心思。
她自己抚养大了顾姗,如今明知道这不是自己亲女,却是难以割舍了。偏生此时接回了顾嘉,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只盼这两个女儿能好生相处,才算是心安。如今知道顾嘉是真心认顾姗当姐姐,且毫无芥蒂的,算是大松了一口气。
“好孩子,你真是一个懂事的,难为你这么体谅娘的心思。”
顾嘉看出了彭氏眼中的喜欢,便趁机提道:“娘,我身边伺候的人,只要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可是我却有个小小的要求,能不能让我自己挑选,看哪个对我的眼缘,就让哪个在我身边伺候着?”
彭氏忙点头:“那自然是可以的,你喜欢哪个就要哪个!”
本来彭氏也不会纵容顾嘉让她随意挑选,可是如今顾嘉退让一步,她高兴之余,又心存歉疚,自然全都答应了。
旁边的顾姗听到这个,却是神情一顿。
她依然含笑望着顾嘉,只是那笑意中带了几分审视。
本以为只是个没见识没手段的乡下丫头,如今看来,倒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不过……这乡下丫头对侯府下人一无所知,能挑到什么好的?顾姗微垂下眼,唇边带着温和的笑,却没说什么。
顾嘉见彭氏同意了,当下也不客气。
她自是明白,自己要想在这侯府里混得个风生水起,顺便再多捞一些本钱日后过活,那必须养下一两个心腹。什么样的人可以当心腹呢,有康有平李嬷嬷这种是不行的,她们小手段小心思太多,又在博野侯府有些根基,哪里是自己可以随意拉拢的。特别是有平,上辈子可以说是背主求荣了,明着是她顾嘉的丫鬟,做的却是顾姗的心腹。
她环视过彭氏并顾姗前后拥簇伺候的丫鬟嬷嬷们,却见众人都恭敬地垂首立在那里,唯独那有平,瞧瞧地抬起头,眸中带着期盼,看样子想让自己被挑中。
彭氏见顾嘉的目光停留在有平身上,便笑道:“有平一路陪着你过来燕京城,想必你都熟悉了,这个可以留在你身边伺候。”
有平听彭氏这么说,顿时觉得十拿九稳了。
她想着这顾嘉看来并不是一个纯傻的,自己在她身边好生伺候,再暗地里使一些法子让她对自己更加信任,到时候把她拿捏在手心里,还愁没有好前途吗?
当下眉眼带笑,抿唇低下头。
谁知道就在此时,却听得顾嘉道:“这个有平人倒是机灵,也很心善,和我说起有康和李嬷嬷的种种不是。”
啊??
有平大惊,不敢相信地看向顾嘉。
彭氏和顾姗也诧异得瞪大眼睛看着顾嘉。
而旁边的有康和李嬷嬷更是冷汗直流,愤恨地盯着有平。这臭丫头,为了能够讨主家欢心,都在背后咬了什么舌根子!
顾嘉满意地看着自己造出来的震撼效果。
这个有平乃是不忠不义又贪婪好财之辈,擅长搬弄口舌是非,她当然不会留在自己身边了。
可是不留有平,有平必然心生不满,说不得会反噬自己在关键时候给自己使坏,那怎么办呢,就放出来有康和李嬷嬷对付有平吧,狗咬狗一嘴毛。
为了加深这种震撼效果,让李嬷嬷和有康彻底对有平恨之入骨,她又继续说道:“有平都告诉我了,说有康素来会攀附高枝,夫人房中有什么不费力又能落好的事,她都抢着去干,那些不惹人注意又费力的,她统统推给别人。还说李嬷嬷她倚老卖老,惯于给自己捞钱,偷鸡摸狗,欺上瞒下,吃酒耍赌,说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没少干。她还说姐姐阿姗平时矫揉造作,故作温柔大方,其实暗地里欺凌下属克扣奴婢月钱,说这些人统统不是什么好人。”
她在有平嚼舌根的基础上,还把顾姗给加上了,反正有平也是没法辩解了。
把顾姗拉下水,不愁不把有平彻底赶出去。
……
……
有康大惊,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李嬷嬷面色苍白双膝颤抖,哆嗦着捂脸大哭。
顾姗惊得捂住唇儿,不敢相信地望着有平。
有平听得自己背后嚼的那些舌根子竟然被挑到明面上当着夫人的面说出来,简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直接一头撞死在墙上。
老天爷啊,这让她以后怎么活啊,有康的亲娘在厨房里管事,李嬷嬷的男人是外面收账的,她得罪了这两个人,她在这侯府里还有什么混头?!
还有姑娘那里,背后拿着姑娘的事嚼舌根子,无论真假,她是彻底没活路了!
彭氏也没想到自己这女儿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底下的人平时稍微给自己捞点好处,在谁家都有的,只要别犯了什么根本大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现在,她这女儿竟然当着一群人的面都给挑明了说!
既然挑明了,她就不可能假装这事儿不存在。
“有平,这些话,可都是你说的了?”
彭氏拉下脸来,冷厉地问道。
“不不不……奴婢没有说过这些,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种……不对,不对,奴婢从未说过姑娘的不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说大姑娘的不是啊!”
有平嘴唇颤抖神色惶恐,拼命地为自己做徒劳的辩解。
“胡说!这些话不是你说的,难道是二姑娘自己编排出来的,她初来乍到,对这侯府里人事一窍不通的,哪里知道这些!”
彭氏自然是相信女儿不信有平的。
有平有口难辩,恨道:“夫人,我若是曾经说过姑娘半点坏话,我天打五雷——”
彭氏哪里想听这些,直截了当地道:“掌嘴!”


第7章 丫鬟问题
有平挨了一顿好打,又喝了哑药,扔到了外面庄子干粗活去了。以后她如果能老老实实地在那里干活,或许能配一个小厮,至少讨生活没问题。若是再不老实,那怕是日子凄惨。
至于有康和李嬷嬷,在一番辩解和痛哭流涕后,彭氏算是放过了她们。但是谁都知道,经过这件事,她们想再得彭氏信任,却是难上加难了。
这么闹了一场,顾姗也觉得没脸。毕竟是侯府里没出阁的千金大小姐,却被一个丫鬟在背后那么嚼嘴,就算大家都说那丫鬟在胡说八道,可若是传出去,别人总是会想,无风不起浪,怕是你顾姗确实干了的吧?要不然怎么可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为了这个,顾姗红了眼圈,躲在房间里都不出门。
顾嘉看顾姗那样,很是好心地问彭氏;“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怪我多说了话?可克扣月钱是什么啊,我也不知姐姐竟然会如此在意。”
彭氏看着顾嘉,见她懵懵懂懂的,心知她必然是不懂什么是月钱的:“月钱就是每个月府里给家中人供的银钱,每个人都有的,你也会有,一个月二两的。”
顾嘉惊喜:“竟有二两?真的吗?”
彭氏点头:“是,每个月都有,你可以随便花用。”
顾嘉顿时把那顾姗之事抛开,喜滋滋地搂住彭氏的胳膊,一脸亲热:“娘,你真好,我那乡下的爹娘,过年过节也就给我几个铜板买头花罢了,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银子呢!”
这话说得彭氏一阵心酸,抚着顾嘉的脸:“可怜的孩儿,你既回来了,从此后有娘吃用的,就有你吃用的,衣食住行,全都给你最好的。”
顾嘉听着,心里却在想,若是趁机再多给点银钱多好,至于衣食住行,又换不得钱……不过没办法,她也只能对彭氏感激涕零,一脸亲昵了。
彭氏见女儿和自己亲近,更加喜欢了,当下又让顾嘉挑选丫鬟仆妇。
顾嘉到底是挑选了一个嬷嬷两个丫鬟,挑的嬷嬷是彭氏的陪嫁牛嬷嬷,是个端庄心慈的人,以前顾嘉过去彭氏那里,偶尔对或者不对的,她都会帮着提点一下,私底下帮了顾嘉不少的,顾嘉也一直心存感激。
至于丫鬟,顾嘉则挑了一个顾姗身边的丫鬟叫红穗儿的,这红穗儿过去因为一些小事而不得顾姗信任,被顾姗疏远,却又知道顾姗的一些隐私,如今自己要过来,正好为己所用。
另一个丫鬟顾嘉选的是彭氏身边的一个梳头丫鬟七巧,这七巧人如其名,心灵手巧,会梳妆打扮会衣着搭配,人又安分,必然能帮自己许多。
彭氏见顾嘉竟然挑中了那牛嬷嬷,多少有些不舍,不过到底是自己亲生女儿,又是自己愧疚了她的,且看她这么懂事,也就许给了顾嘉。
顾姗躲在屋子里气苦不已时,早有手底下消息灵敏的,叫鲁嬷嬷的,专门会搬弄是非打探消息的过来讨好她,把这事儿说给她听。
顾姗冷笑一声,手绞着雪白的手帕子,恨道:“她可真会挑啊!”
那个七巧儿,在她身世一事没出来前,就曾经找彭氏要过,彭氏都没舍得给,如今竟然轻易给了这乡下丫头!
那鲁嬷嬷素来机敏,经验老道,人情世故无一不通,见顾姗难过,便出主意道:“姑娘不必难过,其实这件事细想下,对咱们来说是好事。”
顾姗挑眉,不高兴地道:“怎么是好事?这你都能说成是好事?”
鲁嬷嬷笑了:“往日夫人对姑娘那么疼爱,都不舍得把七巧给姑娘,这说明什么,说明夫人很看重七巧的。可是现在,夫人竟然舍得把七巧给那乡下丫头,难道是真得爱那乡下丫头更胜于姑娘吗?我看不是的。”
这下子,顾姗来兴致了:“为何,你说来听听。”
鲁嬷嬷见顾姗竖起耳朵听,越发卖弄道:“夫人对那乡下姑娘,与其说是喜爱,不如说是愧疚。姑娘你且想想,她对姑娘疼爱教养了十四年,结果她的亲生女儿却在乡下受苦受难,她心里自然不好受,这时候恨不得把一切好的都给那乡下姑娘,好弥补她的歉疚。”
顾姗听此话,失落至极:“所以我是争不过她的,我怎么争,这事儿怎么比,我都是落个下风。”
鲁嬷嬷却摇头:“姑娘,这事儿我们得换个方式想,你想,夫人每每看到那乡下丫头,都觉得愧疚,就仿佛欠债的人看到债主一样,这心情能好吗?况且那乡下丫头上进也就罢了,若是不上进,不过是个愚笨无能的丫头罢了,上不了台面,这样的人,真能当咱博野侯府的小姐出头露面吗?若是不能,那她怎么和姑娘你比?姑娘你才貌双全,正是咱博野侯府的门面,夫人难道还能舍弃你而疼那乡下丫头?”
一席话说得顾姗茅塞顿开:“是了,是了,夫人对那乡下丫头,是心存愧疚的,这就好像欠了她钱,恨不得把欠了的感觉补给她,所以她要什么,夫人自然都答应了。可是如此一来,这反而是她的不好,只要她继续贪心下去,夫人总有一天会厌倦的。”
鲁嬷嬷笑颜逐开,拍着大腿道:“我的姑娘啊,你可真是个聪慧人儿,这事儿就是这么办!所以从此后,她想要什么,姑娘你就帮着,她越是贪心,越就容易失宠!”
——
越是贪心,越就容易失宠?
这句话是对的。
不过对于顾嘉来说,上辈子的她从来不敢贪心过,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于对顾姗,她也是努力地把顾姗当成自己的亲姐妹来对待,凡事都要向她请教询问,凡事都要听从她的建议。如此一来,一步一个坑,她就这么把自己送到了泥潭里,日子越过越难受。
不贪心就能有好结果吗?依她看,未必。
她这辈子就是要贪心的,就是来讨债的。
夫人对她歉疚,那她就利用这些歉疚,尽可能地多捞一些银钱吧。
当歉疚消退,她也可以领着这些银子全身而退,过她自己的日子去。
顾嘉想着这些心事的时候,底下王瑞安家的正好带着仆妇送来了衣料让她挑选,还来了裁缝要给她量体裁衣。
博野侯府里的主子们是一年四季每季两身衣裳的定例,因顾嘉刚来府里,也没往年的旧衣服可以穿,彭氏便做主要一口气给她做六身衣裳。
顾嘉对于衣裳并不太上心,毕竟这种上等布料做的衣裳太娇贵,不耐脏不耐磨,稍微不上心就会坏的,无非是花样子好看罢了。不过既是要给她做,她当然可着好的挑,反正她又不要出钱,
她看了看那些花纹样式,毫不客气地挑选了六个。
若是上辈子的顾嘉,不懂得这布料里面的门道,自然是胡乱挑选一番,可是现在的顾嘉却不是那毫无见识的。
她挑的都是上等好料子,最适合女儿家做衣裳了,特别是其中一匹草绿色的素锦料子,看着简洁不起眼,但那是宫里头赏下来的供品,出产量极少,每年都是有数的。顾嘉记得,那个料子做出衣裳来冬暖夏凉不说,衬得肌肤也会更加白净,穿上后整个人的气度都会顿时贵气起来。
顾嘉指了这几个料子后,那王瑞安家的神情顿时有些不自在,欲言又止地看着顾嘉。
顾嘉淡淡地瞥了王瑞安家的一眼,只当没看到。
她当然明白王瑞安的为难之处,但是她就是不说。既然放出大话来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就不要欺负她不懂行还想着把那个最好的料子给顾姗反而随意糊弄她。
王瑞安的犹豫了一番,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在最后打算迈出这屋子的时候说:“姑娘,这个素锦是单面的,也没什么花纹,你要不要换一个样式?”
顾嘉歪头,不解地道:“可是我就相中了这个,为什么要换呢?”
说着间,她看那王瑞安的,心平气和地道:“莫非这个料子我是不可以用的?我初来乍到,不懂得咱侯府里的规矩,若是这个料子根本不是给我用的,那就告诉我,我不选就是了。”
王瑞安顿时无奈了,张口结舌,却是说不出来后面的话。
这一匹素锦,确实是顾姗早就相中了想留下来用的,这都是不用明说大家伙都知道的,毕竟往年惯例,宫里头赏赐下来的那最好的布料都是要给顾姗留着做衣裳的。
可是现在,王瑞安家的听着侯夫人那吩咐,便想着好歹把这匹素锦拿来做个样子,让顾嘉挑一挑。这匹素锦乍看之下实在是普通,太过素净,顾嘉未必相中。如此一来,两全其美,既把素锦给了顾姗,又给了顾嘉面子。
谁知道这顾嘉竟然一眼挑中了这匹素锦!
王瑞安开始后悔了,她不该耍这种小花招,早知道把素锦藏起来直接给顾姗就是了。
她无奈地望着顾嘉,只见顾嘉一脸老实巴交,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挑中了多么金贵的一匹布。
“也不是不能给姑娘用,我只是觉得姑娘皮肤白净好看,又年轻,得挑选个好看的料子才是,这个素锦实在太素净,我怕做出衣裳来不好看。”
恰好这时候,那牛嬷嬷捧着一盏燕窝从外面走进来,她听到了王瑞安家说话的后半截,便立在那里没吭声。
顾嘉看了眼牛嬷嬷,有些无奈地嘀咕道:“若是我不能选那个,告诉我就是,我自不会非要去选,可如今既是让我随意选的,那我就要选那个素面的。”
她微微仰脸,噘嘴,带着几分孩儿气,小声道:“难道就不许我喜欢素面的了……”
牛嬷嬷看她这样子,突然笑了:“姑娘说得有道理,姑娘就喜欢素面的,喜欢素面的怎么了?难道当姑娘的喜欢个布料,还得被底下人硬按着脖子要求改了去?”
王瑞安的听闻这话,脸色大变,赶紧给牛嬷嬷使眼色:“牛嬷嬷,这可真真是折煞了奴婢,奴婢哪里敢要求姑娘如何,实在是……”
牛嬷嬷笑呵呵地道:“实在是什么?”
王瑞安一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怎么说了。
这匹布料是早已经暗地里许给顾姗的,这话怎么也不好说上明面。
如今只能是吃这个哑巴亏,回头看看去给顾姗赔罪了。
王瑞安噎了这么半晌,才勉强笑着说道:“没什么,姑娘既然喜欢,那就用吧,做奴婢的自然不好说什么的。”
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原本想着刀切豆腐两面光,谁知道弄了个里外不是人!
啧啧啧,这个新来的姑娘,可真不简单啊,她怎么就眼光那么毒,一下子挑中了宫里赐下来的素锦?说好的乡下来的没见识的姑娘呢??


第8章 父亲兄长
顾嘉对于牛嬷嬷刚到自己房里就帮着自己要到了那匹素锦感到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牛嬷嬷这个人并不轻易出手帮人的,她一直淡定地陪在彭氏身后,不偏不倚的。牛嬷嬷出手帮助自己提点自己,那都是在她过来侯府里一年后了。
对于牛嬷嬷此时的相助,她自是感激,但又心存一点忐忑。
当下看着王瑞安离开了,她对着牛嬷嬷笑了笑:“牛嬷嬷,多亏了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牛嬷嬷依然是笑呵呵的,一脸慈爱,不过望向顾嘉的目光中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审视:“那匹素锦是好看,姑娘眼光好,既是选中了,那就该给姑娘做衣裳。这都是那王瑞安家的不会办事,姑娘不用和她一般计较就是了。”
顾嘉听了,神态间带了恭敬,忙笑道:“牛嬷嬷说的是,阿嘉都听牛嬷嬷的。”
牛嬷嬷见她对自己颇为敬重的样子,倒是有些意外,便笑道:“姑娘说哪里话呢,姑娘是主,老奴只是奴,伺候姑娘,那是应该的。”
然而顾嘉可不当牛嬷嬷是个普通的奴,上辈子顾嘉是承受了牛嬷嬷的恩情的,心中本就感激,如今牛嬷嬷又肯到自己房里来帮自己,便更加敬重牛嬷嬷了。
“牛嬷嬷,你是我母亲房中的人儿,按说我不应该劳烦你过来,但实在是我看其他人不顺眼,就看着牛嬷嬷你舒坦慈爱,看着你我觉得心安!如今你既过来帮我,那我少不得许多事都要找你请教,还盼着牛嬷嬷不要嫌弃我,多多指点我才是。”
她这是真心话,真心盼着牛嬷嬷能帮自己。
她知道自己在捞足银子出了恶气前必须留在这博野侯府里,既然留下,光靠自己是不行的,必须有个像牛嬷嬷这种通晓人情世故的来帮自己。
她也能感觉到在自己说完这话后,牛嬷嬷正打量着自己。牛嬷嬷在彭氏身边这么多年,自然不是会被谁的几句好话轻易给笼络了去的,她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相信了顾嘉。
是以牛嬷嬷凝视着顾嘉,仿佛要看穿她似的。
顾嘉原本是微微垂首的,她能感觉到头顶处传来的沉重压力,不过她很快想明白了,她是博野侯府家的姑娘,牛嬷嬷便是再受敬重,她也犯不着在她面前心虚什么。
于是她抬起头,淡定从容地望着牛嬷嬷,眸光诚恳。
牛嬷嬷看着眼前的顾嘉,突然就笑了。
她轻叹了口气:“看着这样的你,我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夫人,你们母女可真是像啊!”
不光是相貌,还有刚才的那神态,像极了的。
牛嬷嬷突然拿出手帕来,擦了擦泛红的眼睛:“姑娘,这些年委屈你了,当年怎么就出了这种事……竟然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顾嘉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明白了。
自己是彭氏的亲生女儿,自然是像极了彭氏的。
上辈子牛嬷嬷暗地里帮着自己,怕是也因了这层干系,如今她又觉得自己像彭氏,怀念彭氏年轻时候,便会帮自己了。
她看着牛嬷嬷哭,不觉眼圈也红了,心里竟莫名有了委屈之感。
自打发现自己重活后,她便把自己上辈子那些委屈全都忘记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很能干,可以对付一切让她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她无所畏惧什么都不怕。
至于委屈那种矫情的想法,更是距离她很遥远。
可是现在她看着这牛嬷嬷,突然觉得牛嬷嬷是真心疼惜自己的,她是真的要帮自己的,她是确实在替自己感到委屈。
尽管牛嬷嬷以为的委屈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样,可是牛嬷嬷这种真心诚意的怜惜,她感觉到了。
没有人怜惜的时候她刚硬尖锐无坚不摧,如今有了人真心替她委屈,她突然就委屈起来了,柔软起来了。
她眼里火辣辣的,仿佛有泪落下来,不过到底努力忍住了。
“其实我也不觉得有多苦啊……”她忍下眼泪,抿唇笑着道:“现在回来侯府里,这不是挺好的嘛……有那么好看的新衣裳穿,还有娘,有牛嬷嬷……”
牛嬷嬷见她这样,却是越发怜惜,竟然上前抱住了她:“可怜的孩儿啊!”
顾嘉没动,就任凭牛嬷嬷抱着。
她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上辈子,自始至终,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换了身份。堂堂博野侯夫人生孩子,怎么会和一个庄子上的粗使村妇生的孩子混淆了呢?彭氏生下孩子后不应该是一群丫鬟嬷嬷围绕着么,便是有歹人想偷换,也是难如登天。
所以当年到底是怎么弄错了的?
上辈子她也疑惑过这个问题,但是得到的只是敷衍,他们说是有个丫鬟使坏给换了,说那个丫鬟已经被处置了,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不用提了。
当时的顾嘉半信半疑,又觉得那个并不重要。
但是现在,顾嘉突然觉得,这事儿其实挺重要的。
好好的,她怎么会被人换了呢?
“牛嬷嬷……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谁把我给换了的啊?”她伏在牛嬷嬷怀中,带着些许哭腔,佯装随意地提起。
谁知道牛嬷嬷却忽然擦了擦眼泪,叹道:“是个坏心肠的丫鬟,因为偷拿过夫人的钱,被夫人罚了,但是夫人到底好心,并没有把她赶走,谁知道就这么留下了祸根。”
“这样啊……”这个答案顾嘉听过一次了,以前信了,现在却开始疑惑了。
区区一个不再受宠的丫鬟,怎么会把堂堂侯府千金就轻易地地给调换了呢?这件事总觉得被轻描淡写过去了,她觉得很不对劲。
但是看看牛嬷嬷那不想再提的样子,她也不好再深究了,只好佯装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