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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侯门 作者:女王不在家
文案
顾嘉本是真千金,却因错抱而流落在外,十几年后才回到父母身边。养在乡下的她心思单纯,比不过那位一直被父母养着的假小姐,深宅大院之中她处处艰难,受尽苦楚,最后就连亲事也是捡了一个对方不要的。
重活一世,再入侯门,她只想捞钱,捞足了就走,什么父母亲情,什么豪门公子,一边去吧。
无脑苏爽文一枚,重生后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重活一辈子,顾嘉不想嫁人沦为生育的工具,也不想为讨好这些权贵刻意改变自己,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斗倒曾经排挤自己的假姐姐,撕下那些虚伪家人的面纱,看准市场商机,生意发家致富。但是当顾嘉拥有了强大的财力,也终于迈出了逃离豪门的步子,走出了独立人生路的时候,她开始思索家和国,开始思索个人的富裕和百姓的安乐,开始学会了什么是兼济天下的情怀。本文节奏明快,文笔细腻,人物鲜明具有特色。重生的女主摆脱了昔日豪门家庭对自己的束缚,积极提升自己,抓住商机发家致富后,开始走上兼济天下的道路。作者以古代封建社会为背景,写了一个豪门女性从生育和讨好夫君到积极独立自主,再到关注社会兼爱天下的思想和奋斗过程,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第1章 被嫁接了的野草
顾嘉临死前回忆她这辈子,倍感凄凉。
她是实实在在博野侯家的小姐,还是博野侯夫人嫡出的女儿,这身份分明是尊贵无比的。
只可惜,这份尊贵,她只享受到了一个面上风光。
她是命不好,博野侯夫人怀着她的时候,恰好赶上燕京城瘟疫,博野侯夫人去乡下避难养胎,生下她后,不知道怎么竟然和当时庄子里一个粗实仆妇生下的女儿弄混了。
那仆妇后来被放出庄子,成为当地农户,她也成了农家女。
凭心而论,那农户父母并没有虐待过她,甚至可以说是疼爱她的,她就这么无忧无虑地在乡下长大,无知无识的过活,每日操心的是庄稼地里啥时候该浇水啥时候该锄草。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是很好,那也是一种平凡的幸福。
只可惜到了她约莫十四岁的时候,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查出来了,她的亲生父母把她接回了侯府里,她一下子登上枝头做了凤凰,成了这尊贵的博野侯府唯一的嫡女。
本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可问题就在于那原本的仆妇之女,是自小被养在侯夫人身边的,是备受宠爱的,还是才貌双全的,人人都喜欢她。
她和那仆妇之女成为了姐妹,两个人住在一处,那仆妇之女知书达理优雅从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她却是写个字都歪歪扭扭的。
如此比来,那仆妇之女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而她则被衬成了粗鄙的乡下丫头。
开始的时候,她那亲娘博野侯夫人还心疼她怜惜她,搂着她问她这些年的境况,抹着眼泪说会弥补她这些年受的苦,可是时候长了,慢慢地,那种怜惜也就淡了。
甚至于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的时候,她亲娘说,这个女儿从小被粗鄙之人养着,已经养废了,如今要想纠过来,要下大功夫的,就连写字都要一点点地教。
她慢慢地也就看出来了,她娘是心疼她的,但是又觉得自己丢了她的面子。
她傻,也没什么见识,开始还不太信亲娘真得会嫌弃她,一直到有一天,家里设了个宴,有公卿爵府的女眷来做客,人家问起来,她娘竟然指着那仆妇之女说,那是自己女儿。
至于自己,她娘淡淡地略过了,没提。
从那个时候开始,顾嘉就知道自己在这府里的地位了。
怜惜是真,歉疚也是真,说要弥补也没骗人,可终究这一切抵不过现实吧。
除了她娘,府里还有两位哥哥,两位哥哥都是才华横溢的才子,有着大好前途,不过两位哥哥也都偏疼那仆妇之女,反倒对自己颇为生疏冷淡。
她明白,血缘固然重要,但自小的相处那才是真情分,哥哥更注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情,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心里终究不舒坦。
她被家里安排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婚事,丈夫无论家世人品都是不错,如今更是位极人臣权倾一时,只是当年那丈夫本是对那仆妇之女有意,结果因仆妇之女另攀了高枝,爹娘不好对丈夫家里交待,就把自己给塞过去了。丈夫当初是退而求其次娶了自己,如今登上高位自是心有不甘,是以对自己并不疼爱,夫妻平日少言语,她又一直无出,时候长了,这情分就越发淡了。
她的人生被错置了,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就该是乡间的一株草,却被强行嫁接到了这绮户之家,或许从她离开乡间的时候就注定要早早枯萎吧。
顾嘉死之前,拼着命起身,把书桌上一沓临过的字帖全都抓在手心里,一点点扔进了旁边的炭火盆里。
“若有来生,我何必讨你们喜欢,何必求你们喜欢。”
拼命地临帖练字,不就是不想给你们丢脸吗,不就是想让你们高看我一眼吗,只是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罢了。
乡下的野草就是野草,根本难登大雅之堂,入不得你们眼儿。
想到这里,她突然哭了。
他们根本瞧不起她的,既是瞧不起,又何必把她找来,还不如一辈子留在乡间,嫁给那乡下的憨厚后生,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也强过圈禁在这深宅大院里早早地死了。
第2章 一盆冰水
顾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外面的阳光从马车窗帘子缝隙里射进来一缕,成为一道白练落在马车当中。因为垂下了帘子的缘故,马车里光线很暗,而她就躺在靠马车壁的软榻上。
马车里还有两个丫鬟一个嬷嬷,顾嘉知道,这位嬷嬷姓李,是当年博野侯夫人的陪嫁,在博野侯夫人身边是有些脸面的。
两个丫鬟一个叫有康,一个叫有平,也是博野侯夫人身边的丫鬟。
这三个人都被博野侯夫人赐给了自己,伺候在自己身边。
不过顾嘉意外的是,她们为什么陪着自己在马车里,有康后来在齐家孟国公府出了事,是没了的。
顾嘉茫然地眨眨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李嬷嬷和两位丫鬟显然没意识到她醒来了,还在那里嘀咕着小声说话。
“这若是回去府里,到底是哪个伺候这位姑娘,还说不好呢!”有康小声嘀咕着说。
“可别是我们吧?”有平颇有些担心:“虽说这可能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大小姐,但这样子,实在是……”
有平一脸为难。
做下人的最重要的是跟对主子,主子将来风光了下人才能跟着沾光,这位大小姐就算是博野侯府真正的大小姐,可是她能风光吗?看她那土里土气的样子,怕是这辈子没出过那村子,见识不如她这个当丫鬟的,以后能有什么前途?
有康明白有平的意思,轻轻颔首,叹道:“这怕是做亲都难吧。”
在燕京城里,男女婚配要讲究门当户对,可是也要讲究彼此性情才情容貌的,更要讲究教养风范。
而眼前这位主儿,除了沾了个血脉金贵的便宜,其他一概没有,谁家肯要这样的儿媳妇?
李嬷嬷见状,顿时板下脸:“主子的事,岂容你们两个贱嘴说三道四,到时候还不是夫人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难道还容许你们挑三拣四不成!”
有康有平对视一眼,她们都知道李嬷嬷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至于贱嘴一说,那也是平日说惯了的,当下抿唇笑着低头:“嬷嬷,这事儿还得仰仗嬷嬷多多照拂。”
照拂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这是盼着李嬷嬷帮忙说话,可别让她们去伺候这个土里土气的大小姐。
没办法,她们还是想嫁人的,跟个这样的主儿,岂不是连累她们前途!
马车里安静下来,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再没说什么。
顾嘉心中却已经是惊涛骇浪,不敢相信。
她听得分明,知道这是当初她被侯府从乡下接去燕京城的路上。
她还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裳果然是土里土气的粗布衣裳,手也是常年劳作粗糙带了茧子的手。
这下子,顾嘉确信了,自己竟然回去了自己十四岁那年。
呆呆地躺在软榻上闭了眼,顾嘉的心在颤,手也在颤。
即便后来识字了,她也读书不多,见识不够,她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这种奇诡之事怎么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她又是雀跃激动的。
她没想到她这人生竟然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竟然还能把在博野侯府的那两年重新过一遍。
这一次,她并不是那愚钝无知的乡下女子,她至少在博野侯府学了两年,又嫁过去孟国公府齐家当了四年媳妇。
这样的她,足以去做到一些她上辈子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了。
正想着的时候,马车停下来了。
顾嘉也不再装睡,顺势醒来,淡淡地问道:“这是到哪里了?”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总觉得她这语调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说不上来的感觉。
还是李嬷嬷上前恭敬地笑道:“这是到了若城,我们今晚就在若城歇下,到明日再赶车。这行程已经过了多半,再有个三五日就该到燕京城了。”
顾嘉微微颔首,若城她是隐约有些印象的,上辈子就经过这地,还巧遇了一位博野侯府的友人。
李嬷嬷见顾嘉那么一点头,慢慢地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这贵族女子自小学仪态举止,那一言一行一个动作都是有讲究的,刚才顾嘉这个点头的动作,云淡风轻不慌不忙的,倒是有几分气度。
不过很快,她就看到顾嘉一个迈步,径自跳下了马车。
她马上暗自笑了,想着自己刚才怕是眼花了。
瞧这下车的莽撞粗鲁样儿,果然还是那乡下丫头的做派。
当下大家打尖入店,进的自是这若城一等一最好的客栈,也是这客栈里最头等的客房。
踏入客房的时候,顾嘉突然想起上辈子自己在踏入这装饰华丽的客栈时颇为不自在,竟然还对着李嬷嬷提议住个便宜客栈吧。
她当时竟然怕让没见过面的亲爹亲娘多花钱,想为他们节省一些!
殊不知,这等做派行径,落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刁奴眼中,都是不上台面的做派,只会让人瞧不起而已!
此时的顾嘉坦然自若地走进了这头等客房,环视四周后,开始指挥李嬷嬷并两个丫鬟了。
“李嬷嬷,你去把这床榻好生收拾一遍,到底是在外面,我怕不干不净的晚上睡不踏实。”
“有康,去打一些热水来伺候我洗漱。”
“有平,你去把前头菜单拿来,我先过一眼,看有什么想吃的。外面的小子们点的菜未必能合我心意。”
顾嘉这一番指派,可是把那李嬷嬷有康有平给惊到了。这位姑娘,之前不是还忐忑不安,怎么突然间就把自己三个人当成自家奴仆使唤得如此顺手?
大家面面相觑一番后,终究各自去做了。
顾嘉把那三人都分派出去,这才径自坐在杌子上,拧眉沉思。
再过几日就要到博野侯府了,面对曾经的那爹娘,曾经的那兄长,她应该以什么样面目来见他们?
自己后来所知所学,哪些需要藏起来慢慢显露,哪些不需要隐藏也不会引起人怀疑的?
她坐在那里,把这前前后后的瓜葛干系全都想了个明白,最后心中终于有了决断。
这时候有康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木盆并洗漱的巾帕等,要伺候她洗漱。
她心里还琢磨着自己这重活一世的事,便没上心,只任凭有康伺候自己洗脸,谁知道那水冰凉冰凉的。
顾嘉一蹙眉,抬眼看了下有康。
这个时节虽说已经要入春了,可是春寒料峭,依然冷得很。若是那个一直养在乡下的顾嘉吃惯了苦自然不觉得什么,但是如今的顾嘉却是已经享受了六年富贵窝里的日子。无论是在博野侯府当姑娘,还是后来嫁入了孟国公府当孙媳妇,都是有人伺候着,不会吃苦只会享福的。
吃惯了苦的顾嘉不会明白当年她忍着冰寒用冷水洗脸时,别人是怎么样嘲笑的目光,但是已经享福过的顾嘉却知道。
这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你不争不抢不挑剔好性子,别人以为你是个泥人可以任意拿捏,别人以为你没见识好糊弄反而消极怠工。
这是若城里最好的客栈,怎么可能连个热水都没有,无非是懒得用心糊弄罢了!甚至于把那打好的热水留给自己洗用也是有的。
那有康是打小伺候在侯府里的,哪里不会察言观色,只是之前不屑于对顾嘉用心罢了。如今觉察到她仿佛神色有异,便诧异地抬头看过去,想要自她脸上看个明白。
顾嘉一见这动作,面上顿时冷了下来。
这个丫鬟叫有康。
有康,进了侯府后,一直伺候在她身边,奴大欺主不说,到了后来作为陪嫁入了孟国公府,更是不知道贪了她多少嫁妆,最后她竟然还去爬了孟国公府二公子,也就是她夫婿的床。
只是她终究没成事罢了,被她那规矩刻板的夫婿赶了出来。之后又觉得没脸,哭唧唧了两天,跪在自己面前要自己做主。
她那个时候哪能为她做主,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呢。
于是这有康便被发卖出去。
听说赶出孟国公府的当天,她就用腰带把自己吊死了。
其实当初为了这个有康,她也是隐忍了许久的。
她初来乍到的,又笨,又不识字,什么事都是听凭这些嬷嬷丫鬟的摆布,便是被底下人欺负了,也羞于在博野侯夫人面前提起,生怕自己给博野侯夫人添麻烦。
时候一长,那些底下人更是有恃无恐了,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重活一辈子,她当然不会犯这种傻了。
当下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有康,挑眉问道:“这就是你们有钱人家丫鬟的礼数,竟然这么盯着我看?”
有康一愣。
刚才在那么一瞬间,她恍惚仿佛看到了侯府夫人的影子。
到底是母女,这乡下丫头竟是像极了夫人的?
她心神一敛,忙道:“姑娘恕罪,这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伺候你洗漱吧。”
洗漱?
呵呵。
顾嘉冷笑一声,端起那脸盆来。
有康眨眨眼睛,就这么看着,心中暗自嘀咕,这乡下丫头是要自己洗漱吗?
谁知道正想着,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
二月天里,这客栈本就处于山脚根下,阴冷阴冷的,又被泼了这么一盆带着冰渣子的冷水。
有康冷得僵硬,呆站在那里,竟是不知道如何反应。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一阵冷风随着那大开的门扑进来,呼拉拉的风吹在有康身上,有康脑子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结成了冰。
“这,这是怎么了?”进来的是李嬷嬷,看到这情景也是傻眼了。
“我们虽是乡下人,可是大冷天的,是决计不会用冰水洗手洗脸的,女人家嘛,难免落下什么毛病。你们这些城里人,到底是傻了一些,竟然要用冰水来洗漱,怕是根本不懂这冰水的坏处吧。”顾嘉摇头,眸中满是怜悯:“所以我今日干脆让这丫头品品冰水的滋味,也算是给她长下见识。”
李嬷嬷又是一愣,看看顾嘉,再看看此时已然落汤鸡一般傻站在那里的有康。
“还不谢姑娘赏!”到底是博野侯夫人身边有头脸的嬷嬷,比有康有平这种丫鬟要懂得分寸进退,见此情景,马上呵斥有康。
有康的泪已经汹涌而出,那泪水和挂在睫毛眼帘上的冰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冷是热。
她已经被那盆冰水浇得麻木,浑身没有任何知觉了。
不过她到底是咽下委屈,噗通跪在那里,一字字地道:“谢姑娘赏。”
第3章 南平王世子
一夜无话,第二日醒来时,便见窗外比往常更白亮一些。
顾嘉知道这是下雪了。
她披上夹袄,来到了窗前,透过窗子看远处白茫茫的山,却见雪花飘舞群山起伏,好一个银装素裹的世间。
顾嘉看着这场雪,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是记得这场雪的,因为这场雪,她的行程耽搁了一两日。
连这种些许小事都和自己记忆中一样,那其他大事呢,必然也是一样的吧。
如此一来,自己倒是可以利用自己前世的所知来自己好生谋划了。
之前还不够笃定,现在是确信无疑了。
她回忆着往后六年将会发生的大小各样事,心中不免泛起惬意。
上辈子的那个顾嘉为了能让博野侯府看得起,也为了让夫家孟国公府看得起,实在是拼尽了力气的,累得气都喘不过来。
这辈子,她有了这个先机,不需要再那么辛苦了。
先过去博野侯府,把曾经堵心的通通给掰过来,出一口恶气,再趁着那爹娘对自己愧疚正浓,把能提的要求都提了,把该捞得都捞足了,然后撒腿离开。哪怕离开后只做一个寻常农妇,也好过在那深宅内院憋屈地过一辈子。
正这么暗自盘算着,便听得窗下有人在窃窃私语。
她探头往窗子外看了看,认出正是有康有平那两个丫鬟在说话。
她们其实是在楼下树底下,距离这窗子并不近,自以为私藏在那里说话会隐蔽,但其实楼上人听得真真切切。
顾嘉昨晚小小教训了有康后,便对这群势力奴才的气恨减淡许多,本来已经懒得理会这两个人怎么想了,谁知道听到她们在那里偷偷说话,仿佛提起自己,不免竖起耳朵细听。
那有康却是在用沙哑带着鼻腔的声调冲着有平哭诉。
“真看不出来,她竟是这么一个有手段的,着实给了我一个下马威!依我看,回去府里,咱不在她跟前服侍还好,若是真落在她手里,怕是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她这手段,倒是高明得很,可真看不出来呢!”有平若有所思。
若是有康心中不忿,说姑娘歹毒竟然用冷水谋算她,那姑娘会反过来问我当姑娘的竟然用冷水洗漱,你这当丫鬟的怎么就不能浇一盆冷水;若是有康辩解说不知道洗漱不可以用冷水,那姑娘可以说这是教你长见识的。
反正怎么说,姑娘都有理,有康只能憋屈着了。
“可不是么,真是堵得我哑巴吃黄连,苦只能往肚子里咽!”有康抹了一把眼泪,紧接着便打了一个打喷嚏。
她昨晚得了那盆冷水,又着实跪了一会,回去房间就喷嚏不止,怕是要得风寒了。
“罢了,我们之前都小瞧了她,以后都小心着些吧,这得好生当主子看待,要不然等回去侯府里,她朝夫人跟前一告状,遭殃的必定是你我。”
“说的是,可真真是错看了她!”有康心中不忿,哀怨异常。
顾嘉听着这两个丫鬟在那里唧唧歪歪,颇觉得好笑。
这两个也实在是笨,搁那树底下说话,楼上客房里听着简直是在耳朵边说话一样,听得真真切切,她们也不怕丢人?
她心念一动,干脆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块皂,直接对着那树底下扔过去。
“呀——”树底下两个窃窃私语的丫头一惊,之后恍悟什么,赶紧做鸟兽状散了。
顾嘉冷笑一声,突然发现,这两个丫头也实在是愚蠢至极。自己上辈子是有多傻,才能看不出来这两个丫头的心思,竟然就那么忍心吞声那么久。
她站在窗子前,隔着那飘洒的片片雪花,望着那连绵起伏的雪山,只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变得缥缈又清晰。上辈子那个糊涂的自己,临死前才终于醒悟了。
自己何其有幸,能够重活一世,倒是能好生扬眉吐气一番。
正想着间,突觉周围仿佛有一道目光正看着自己,她微抬起头,只见对面不远处的客房,同样是二层的客房里,有一男子正立在窗前。
那男子看着颇为年轻,也不过二十上下,容貌俊美,肌肤雪白,黑眸生得犹如黑曜石,鸦青色长发顺着他的肩膀逶迤而下,身穿紫罗兰长袍,头上戴着八宝紫金玉冠,浑身上下透着尊贵。
这个人,顾嘉是知道的。
上辈子她也是在这个客栈里遇到过,和博野侯府家的两位公子有些交情的,南平王世子赵脩,是南平王世子的嫡长子。
上辈子的顾嘉刚刚从乡下地方走出来,遇到这南平王世子赵脩,那自然是惊为天人,几乎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如此俊美尊贵之人。
这落在随行嬷嬷丫鬟们眼中,自然又是引人笑话。
死过一次的顾嘉再次看到这尊贵不凡的南平王世子,心中有几分淡淡的笃定,那是世间一切都随着自己的记忆在行进的笃定感。
而除了那几分笃定,再无其他了。
锦绣富贵窝里走了一遭,她早看透了这些侯门公卿世家子,即便是南平王世子又如何,不过是吹箫弄月吟诗作对的虚架子罢了。
他们不会看得起她小小一个乡下女,她也再不会把他们放在眼中。
更何况,顾嘉记得,这位南平王世子后来也是早早地没了的,比她死得还早。
顾嘉漠然地收回了目光,之后抬手关上了窗子。
随着那朱色窗棂合上,外面那个粉雕玉琢的世界,连同那尊贵俊美的男子,都逐渐缩小为一条细缝,最后终至不见了。
——
因这一场大雪,顾嘉的行程自然是耽搁下来。而随行的有康也因为顾嘉那一盆冷水得了个风寒,躺在客栈里高热不退。
顾嘉倒是没想要她的命,便也让人去请了大夫来,胡乱地吃个药看病。
与此同时,住在对面的那位尊贵世子自然也因为耽搁下来。
这次接顾嘉回燕京城的是博野侯府的一位管事,姓谭。这谭管事人情练达,也曾跟着主家送迎客人,见识颇多,自然认出这位南平王世子,特意过去拜见了。
这件事自然回禀到了顾嘉面前,那李嬷嬷便撺掇说:“这位世子和咱家两位少爷素来都是有些来往的,南平王更是和咱侯爷有过交情。论理说姑娘既然遇到了,合该见个礼。”
顾嘉一听这话,便微微扬眉,不解地道:“我虽被养在乡下妇人之手,可是我的养父母也曾告诉我,男女授受不亲,既是出门在外,我无父母兄长在此,他亦无长辈随行,孤男寡女,哪有就这么去见面的道理?嬷嬷是好心,但是却不太懂理,亏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难道不懂得避嫌,倒是要我这个姑娘家做出自毁名节的事?”
李嬷嬷微惊,抬眼看去,见顾嘉竟然是一脸刚烈,不由无奈。
要知道大昭朝民风还算开明,于女子禁锢并不若前朝那么严苛。两家既然素来有些交情,恰好在这荒僻之处遇到了,又被大雪困在客栈里,打个招呼见个礼,别人也不至于挑出什么大毛病,真没到毁名节的地方。
不过这世间总有一些人,拿着那迂腐的陈词滥调来说事,特别是乡下落后愚昧无知的百姓,反而比燕京城里贵家千金更讲究那老一套。
李嬷嬷心中暗暗有些鄙薄,不过还是笑道:“姑娘说得是,有理,是老奴想错了。”
顾嘉自然是知道李嬷嬷心里想什么,不过她并不在意。她可没想着去讨好谁,也不指望着给自己立下什么好名声,这一次她是怎么自己得意怎么来,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
至于她第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李嬷嬷了。当年她妆匣里的那些头面,最好的一个钗子上面的珠子不见了,她胆小怯懦,怕博野侯夫人见了责备她粗心,都没敢提这事儿,后来只能推说不喜欢从此不戴。结果呢,过了好几年,她偶尔间看到李嬷嬷的孙媳妇头上簪子明晃晃地就有那颗珠子。
呵呵,当年她妆匣的那些东西,谁带头去中饱私囊的,她如今想想也知道了。
“你这李嬷嬷啊……”顾嘉轻描淡写:“年纪一把,却是屁事不懂,也不知道你怎么在侯府里混出这个脸面的。”
一听这话,李嬷嬷顿时气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
李嬷嬷是博野侯夫人彭氏家生的奴才,是从小陪着彭氏一起长大的丫鬟之一,后来又当陪嫁跟着入了博野侯府。她在博野侯府的地位想来也是可知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派来去迎接博野侯府自小流落在外的亲女。
接这位嫡亲女进燕京城,本是大功一件,若是这位嫡亲女以后前程好受宠爱,她也能跟着沾大光,是可以说道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