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锁听着,却是点头:“你倒是个机灵的,这么说原也没错。”
阿烟却并不知道这两个小姑娘的心思,当下无力地靠在那里,嘶哑的声音道:“你别多想,我也没那么娇气。”
她心里自然是没那么娇气的,恨只恨这个身子骨,却是昔年没经过什么风霜磨砺的娇弱身子,不曾想只是这几日心绪低落罢了,就这么病起来。
当下费力地抬起苍白瘦弱的手,摸了摸萧正峰刚毅的脸颊,笑道:
“我真得没什么事儿的,不过是天寒得个风寒而已,寻常小病罢了。”
萧正峰握住她的手,拢在唇边柔柔地吻着,低声道:“你不必说,我知道的,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阿烟笑着摇头,轻轻挑眉道:“你这就忘记那日我说过的话了吗?”
萧正峰弯下腰来将她放倒在榻上,俯首亲了亲她的脸颊,亲昵地摸着她的头发:
“你说的话,我记得的。”
他只是心疼而已,心疼自己的女人。其实也是歉疚,自己徒徒发下誓言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但其实到底年轻,一时也无法提供给她在娘家那般随心所欲的优越日子。
不说其他,便是今日这孙大夫,若不是听到这是顾左相家的女儿,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人家都未必会来给她看病。
阿烟却依旧摇头,一边摇头,一边用没什么神采的目光凝视着他。她并不是什么娇弱的女子,她后来吃了很多苦,曾经一个人在冰雪泥泞的道路上扛着几十斤重的粗粮,曾经在下雨天里背着野草和泥巴去修补房屋。
她只是一时病了而已,只是还没来得及成为将来会成为的那个样子而已……
她想告诉他,嫁给他,她并不后悔,就这么跟着他一辈子,她也不后悔。
哪怕他以后不会成为那个威名赫赫的平西侯,哪怕永远也不会封妻荫子让她过着富贵荣华的日子。
可是她浑身都是那么的无力,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是没发出什么声音,就那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青枫再次端来了热水和毛巾,萧正峰将那毛巾在热水里洗了几把,又用大手攥去了水分,这才为阿烟重新擦拭身子。
从旁伺候的青枫看着这姑爷刚毅的侧颜,却见他低着头,一丝不苟地为姑娘擦着额头手心手背。尽管他一双手仿佛充满了力道,可是他手下的动作却极为轻柔。别说这么大一个男人家,便是自己也未必能有他那么细致。
她不免叹了口气,想起刚才云封说的那话。其实小丫头片子的心思,她哪里能不知道呢,平日里两个小丫头难免腹诽,觉得自家姑娘受委屈了。可是她到底比她们年长几岁,隐约看出来了,这到底嫁得怎么样,也不能只看当下。
这位姑爷的前途以后怕是大着呢,不是连自家相爷都要高看他一眼吗?如今他对自家姑娘又是这般疼宠,将来姑娘总是有好日子过的。
这边萧正峰为阿烟擦拭过身子后,却觉得那热度依旧不见下去,又见她脸颊通红如霞,眉心微微蹙着,不免替她难受。一时忽而想起昔年跟着逯人所学的一个退烧的推拿法子,便想着试一试。
青枫见这姑爷忽而将自家姑娘手臂拿出来,不由诧异:“这,这是要做什么?”
萧正峰淡道:“以前我曾学过一个推拿法子,说是能退烧,只是不曾用过,如今倒是可以试一试。”
青枫不免越发诧异,想着姑爷竟然有这等本领,而此时云封两个丫头正好端着热水过来,也听到了这话。
她们面面相觑,不免有些不信,想着推拿怎么会能退热呢。
这边萧正峰也懒得和她们解释,当下拿起阿烟那手臂,却见那膀子玉润洁白,真真是精致得冰雪一般。萧正峰将这膀子放在手心里,开始用拇指清天河水,既从前臂内侧正中,自腕横纹上至肘横纹上呈一条直线地轻轻按摩,待推拿二百下后,又开始退六腑,既在小指一侧自肘关节至腕横纹呈一条直线地推拿,如此又推拿了两百下。
一旁青枫伺候着,摸了摸阿烟的额头,不免惊喜地道:“果真退去了一些呢。”
萧正峰自己也用手摸了下阿烟的额头,点头道:“是好多了。”
说着他又吩咐几个丫鬟:“她这高热怕是要反复的,只是明日你们还要在跟前伺候,若是跟着熬一夜,怕是什么精神都没有了。如今先回去歇息吧。”
几个丫鬟听到这话都是一愣,青枫忙道:“姑娘既然身子不适,我们自然该轮流看守着,哪里有出去自己歇息的道理。不如这样吧,我们三个,只留一人在这里帮着伺候,其他两个先去歇息。等到明日也好有个替换的。”
萧正峰点头:“如此也好。”
当下于是青枫让云封和燕锁回去歇息,而自己则睡在暖阁外面的矮榻上伺候着,以备萧正峰随时可能唤她。
萧正峰却是根本没办法睡的,他知道这高热怕是半夜会反复,怕自己万一睡去,她在这里难熬了,自己却不知道,但是让她多受罪。于是便轻轻地靠着阿烟躺下,半揽着阿烟的身子在那里,睁着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
往日这张好看的小脸不知道看过多少次的,怎么看怎么的娇媚勾人,可是如今她闭上双眸,修长的睫毛就那么安静而无神地垂在眼睑上,在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形成一个半月形的阴影。小巧而起伏的鼻子下,曾经红润柔软的双唇看着有些干涩。
这样的她,仿佛风雨过后被吹打得不成样子的月季一般安安静静地歪在那里,虽少了往日的娇媚,却越发让人怜惜。
萧正峰半坐在那里,这么凝视着这小女人,脑中不免想起种种情景,诸如第一次相见时,她站在树下抻着腰肢去够那松果的情景,比如大相国寺里那个在迷雾之中婀娜飘渺的身影,又比如在深山茅屋之中,在那灯火之下,她喃喃地要自己去抱着她的神情。
一时轻轻吐出一口气,想起这两日她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再一次明白,自己娶进门的这个看似娇软的姑娘,其实性子柔韧刚强,心性坚定无畏。
甚至,她的心中藏着一个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触碰到的所在。
想到这里,他心间竟有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渴盼涌上,低首用自己的脸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喃喃地道:“阿烟……”

第 99 章

此时的阿烟站在茫茫雪原之中,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就这么低着头一直往前走,走了太久太久。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沈越已经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回过头去,看向来时的路,朦胧中却见那一片白色的迷雾中,是那座她生于斯长于斯的燕京城,那里没有雪花飘落,却有阵阵袅烟升起,隐隐传来诱人的肉香。是了,那是巷子小院里谁家炖着猪手香味。这种香味对于饥肠辘辘饥寒交迫的阿烟来说,实在是可望而不及的珍贵。她茫然地望着那来时的路,却是明白,她自己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她没有办法再回首了。
就在这迷茫之际,仿佛一个声音在叫着什么,那个声音由远及近,她开始并不能听到,后来却渐渐听出,这是萧正峰的声音。
她左右张望,可是周围却越发布满了浓雾,根本连萧正峰的影子都不曾看到。她心中涌起慌乱,想着萧正峰到底在哪里,自己又在哪里。这么一着急间,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头,舌尖那么泛起了腥甜,她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却是萧正峰充满担忧的眸子。
萧正峰见她终于醒来,终于松了口气,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疼惜地紧搂着她道:“阿烟,你终于醒过来了!”
阿烟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勉强扯起一个笑来:“夫君……”
萧正峰想到刚才的情景,不由紧皱起眉头,用冒出胡渣的刚硬下巴磨蹭着她娇嫩的脸颊,哑声道:“烟儿,你刚才吓到我了。”
一旁的青枫和云封都在的,此时也松了口气,满腹担忧地道:“姑娘,你刚才的样子,真把我们吓得不轻。”
燕锁年纪小,眼圈都已经红了:“可算是好了,姑娘,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可怎么办呢!”
青枫处事尚算稳当,忙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上前温声问阿烟道:“姑娘,你现在身上觉得可好?”
阿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睁开。此时的她其实头重脚轻,浑身没有半分力气,不过嘴唇蠕动了一番,忽而道:“我,我……”
萧正峰怜惜地搂着她,小心谨慎地问“烟儿,如何?”
阿烟终于吐了口气,喃喃地道:“我好像有些饿了……”
萧正峰万没想到她此时竟有这等胃口,不由一愣。
倒是一旁的青枫忙笑道:“难道还有胃口,饿了这是好事呢,说明这身子已经好了!”
萧正峰想想也是,低醇的声音温柔地道:“你想吃什么?我这就让厨房给你做。”
阿烟无力地靠在他肩膀上,喃声道:“你傍晚时分不是给我买了两个猪手带回来吗?”
这下子,不但萧正峰,就连一旁的青枫也愣在那里。
半响后,萧正峰终于越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这个会不会太油腻了?”
阿烟咬了咬唇,隐约能尝到口中泛着的血腥味,她捏着萧正峰的手指头,小声道:
“可是我就想吃那个。”
萧正峰看她眸中竟有着委屈的泪光,分外惹人怜惜,当下便怕了,忙点头:
“好好好,这就去给你热一热。”
当下云封这边赶紧出去,取了傍晚时分用油纸包着的那两个猪手,奔去了厨房找人热来。
等着这猪手的时候,萧正峰便抱着她的身子,大手摩挲下她的额头和手心,却见里面有些许湿潮,想着这是发了汗的,知道一时半刻烧不上来了,倒是放下心来。
萧正峰也是怕她这样不舒服,当下让青枫放平了喜被,让她躺在榻上。可是谁知道阿烟纤细的臂膀就这么搂着他遒劲的腰杆,怎么也不放开。
无奈之下,萧正峰只好陪着她一起躺在那里,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
他低头看过去时,却觉得她蜷缩在自己怀里犹如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一般,当下越发怜惜,竟忍不住抬起手来,不自觉地轻轻拍抚着她的背,犹如摸着一只猫儿般。
偏生阿烟嘴里开始有了丝丝疼痛,病中的她本就娇弱,又是躲在男人怀里仿佛被格外珍惜着,这就又多了几分娇气,一时便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哼唧声来。
萧正峰凝视着怀里的女人,不由轻叹一声,大手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背来安慰,又用自己的唇舌去轻轻舔着,滋润她的唇,小心翼翼地去捉了她的小舌头来吸。这么个大男人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这小舌上,火热得眸子紧紧盯着怀里略显泛红的娇颜。
阿烟被吸得仅剩的一点力气涣散开来,只觉得浑身酥麻,仿佛被这男人吸着血,唇间那点疼痛越发清晰,丝丝缕缕的疼,可是那疼里又仿佛有点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只恨他吸得不够,让她尝不够其中滋味,身子便不自觉轻轻扭动了下。
萧正峰小腹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只恨不得将怀里着娇弱的小女人吞到肚子里藏着,可到底是怜惜她病弱,勉强压抑下那股燥热和渴望,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低哑地道:“你刚才睡中一直在胡言乱语。”
阿烟纤弱的身子紧紧贴靠着男人温热宽阔的胸膛,想起那梦,心里不免泛起别样的甜蜜,当下靠着这男人坚实的胸膛,不由喃喃地道:
“夫君,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里的我很不好。”
孤身一人的她,真是自己把路走到了尽头。
其实她有时候会遗憾自己的母亲,为什么那么多条路,非选择了一条让自己和父亲都不会好受的路去走。可是现在她忽然明白,这或许就是命,性子就已经决定了命运。她是倔强和骄傲的,于是倔强和骄傲的她,最后只能将自己的路走到尽头。
萧正峰心疼地望着她拧起的眉尖,这一刻分明感到这个女子的不安。
他喉咙动了下,却没说出什么。从那一晚大名山下的茅屋里,他就知道,这个看起来娇生惯养的顾烟,心里其实是无措的,甚至是惶恐的。
这个时候言语仿佛太过苍白,他看不清楚她的心,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一时竟然升起浓浓的无力感,只恨不得钻进她的心里瞧个明白才好。
最后他只能是抬起大手,用温热有力的手安抚地轻轻拍着她纤细的背。
阿烟的脑袋在他手心里轻轻磨蹭了下,黑而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那个护着自己的男人,软声道:
“可是我醒来的时候,心里忽然觉得好满足,有你这样陪着我,真好。”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软软的语气中透着喜欢,让萧正峰得一颗心都化在那里了。
萧正峰点头,低哑的声音郑重地承诺道:
“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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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封那边很快将猪手热好了,便放在食盒里端过来。萧正峰此时只着着一个青色中衣,下了榻,亲自拿了碗筷来,从那肥嫩喷香的猪手上挟了一小块来,看着犹自冒着热气,自己先吹了吹,这才喂到阿烟口中。
一旁几个丫鬟见此情景,不免面面相觑,眼看着这么强健粗犷的一个男子,在榻边伺候自己姑娘时竟然有这等耐心,实在是让人感叹不已。
阿烟软软地靠在那里,睁着无辜的眸子,巴巴地望着那块晶莹剔透冒着热气的猪手肉。
萧正峰凑过去喂到她口里,她轻轻咀嚼着。
萧正峰其实是担心她吃了后会油腻的,到底是病着的身子,哪里禁得起这种油腻呢,于是便哄着道:
“吃了这一口,解馋了,喝点牛乳羹好不好?”
阿烟眨眨清澈的眼睛,却是固执地要求道:“我还要吃。”
萧正峰看着她竟舔了舔嘴儿,仿佛这物很是好吃的样子,不免哭笑不得,只觉得这病中的阿烟犹如个小孩子一般,最后也只好点头笑道:“好,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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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正峰其实是挑了最软糯的肉块给阿烟吃的,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喂着,阿烟到底是吃了小半个才算满足。吃饱了后,又喂了半盏牛乳羹,这才重新躺下。
青枫递上来巾帕,萧正峰亲自帮阿烟擦了擦嘴巴,又帮她漱口过后,自己也躺下了。
其实这个时候天也快亮了,萧正峰干脆没合眼,就这么守着她。一直到了外面天开始泛白的时候,青枫爬起来煎好了今早的药,喂给阿烟吃了。
因了昨日这院子中的动静,又是惊动了厨房的,阿烟病了的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老祖宗耳中。
当下萧大夫人并几个媳妇陪着老祖宗亲自来看望过了,问了用药情景,又叮嘱了萧正峰并几个丫鬟诸般事宜,要她们好生伺候,又安慰了阿烟,只让她养病。
待老祖宗这边离开后,萧家各房的人得了这消息,也都纷纷过来看望,光是早上用膳的这个时候,便有七八拨人过来看望,其中有各房素日熟识的媳妇,也有这些日子阿烟教过的几个堂侄堂孙辈的。
实在是萧正峰在萧家辈分是高的,堂侄媳妇两把手都数不清的,这些晚辈知道阿烟病了,自然是不好不过来看望的。
一时之间,阿烟这屋子里真是犹如集市一般分外热闹,这边离开那边来的,每个都是恭恭敬敬地叫声九婶婶,关怀备至地问候着。萧正峰看在眼里,却是不喜,便对身边小厮道:“你传话出去,就说你九少奶奶如今身子弱着,见不得风。”
小厮心领神会,将这话儿传出去,自此前来探望的人才少了。

第 100 章

只是阿烟生病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回了左相府,顾齐修听说自己女儿不过才过门十几日罢了,就此生了一场病。因上朝特意去了太医院,恰好今日一早孙大夫是去过萧府的,于是便问起阿烟的病情。这孙大夫倒是个老实的,便将阿烟病情一五一十地道来了。
顾齐修听说昨夜阿烟病情凶险,顿时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气得脸都青了。
不过他到底也不好就此去萧家找上门,当下便强行忍下,黑着脸回了家,把蓝庭叫过来,好生一番吩咐。
于是当日,阿烟便见蓝庭被派过来看望自己。
因阿烟娘家兄弟还小,这蓝庭虽只是个下人,可显见得是备受倚重的,当下萧家也并不敢怠慢,命萧家长孙去接待了。
彼此叙礼过后,蓝庭便提出亲自过来探望自家姑娘,这位萧家长孙便陪同起来。
其实这位长孙虽比萧正峰大上约莫六七岁,可也是萧正峰的堂侄辈,陪着蓝庭进来后,恭敬地行了晚辈之礼。
蓝庭先拜见了自家姑娘,随后便奉上了一个单子,却是这一次蓝庭前来看望所带的各样补品以及名贵药材,人参鹿茸之类的自不必提,那都是皇宫内苑也未必轻易能见到的千年好物。除此之外更有雪莲灵芝孢子,冬虫夏草牛黄麝香等,不一一列举。本来这也就罢了,谁知这蓝庭还送来了日常所用各样小物,都是素日阿烟用惯的,虽并不名贵,却显见得心思奇巧。
一旁那长孙见此,面上自然有些过意不去。说到底这是萧家的媳妇病了,娘家一知道消息便往萧家送了这些,却是有些让萧家失了脸面的。
不过这位长孙到底是当晚辈的,为人行事也素来和气,在萧正峰面前也并不敢说什么,只是恭谨地笑着,一个劲地道:“劳烦蓝公子费心了。”
待说了会儿话后,这位长孙体贴的告辞而去,萧正峰看了眼蓝庭,知道那蓝庭怕是有话要对阿烟说,便也借口去送送萧家长孙,就此出去了。
这边屋子里只剩下阿烟蓝庭并几个丫鬟,当下阿烟叹了口气道:“父亲知道我病了,定是担心的。”
蓝庭皱着眉点头:“是,老爷气得不轻。”
其实顾齐修行事素来稳妥,若不是心疼女儿,生气萧家待女儿不好,也不至于来这么一着下萧家的脸面。要知道阿烟的嫁妆里怎么可能缺了这些名贵药材,阿烟也本不需要,不过是刻意为之罢了。
阿烟想着父亲生气的样子,不免嘱咐蓝庭道:“你回去后多劝着老爷些,我这里不过是病了而已,也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其实自来到萧家,从老祖宗到萧老夫人,再到下面的侄子媳妇,一个个都好得让我羞惭。能嫁到这等人家,其实也是我的福气了。”
蓝庭抬起头,探究地望向阿烟,却是蹙眉问道:“既然大家都待姑娘好,姑娘好好的怎么病了?莫非是姑爷那边?”
阿烟一听,忙摇头道:“这个倒是你多想了,没有的事儿。”
倒是一旁站着的青枫听着这个,怕引起误会,便帮着解释道:
“蓝庭,这个你可想岔了。姑娘嫁过来后,姑爷可是把她放到手心里疼着,这一次姑娘病了,他是比谁都着急,整夜不睡觉地伺候,亲自喂饭喂药的,那么大一个男人,做起事来竟比我们这些小姑娘家的还有耐心。这世间便是挑着灯笼,怕是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姑爷了!”
可是青枫这么一说,蓝庭却越发疑惑了,如湖水一般的黑眸静静地凝视着阿烟,淡道:
“姑娘,我瞧着倒是有心事?”
阿烟轻笑一声,命清枫道:“你先出去下。”
青枫知道姑娘这是和蓝庭有话说,当下走出屋,帮掩好了门,却站在廊下静静候着。
此时左右无人,蓝庭盯着自家姑娘,却见数日前尚且一身姑娘家打扮的女子,如今已经挽起了松散的发髻,虽则病着,可眉眼间透着柔顺的妩媚和风情,那是闺房中女儿家所没有的韵味。
他黑眸微动,忙低下头去,淡声道:“姑娘?”
阿烟素日是将蓝庭当做自己哥哥一般看待的,此时四下无人,也便直言道:
“蓝庭,我知道父亲担心我,便派你过来看看。但其实我在萧家真得很好,纵然有些许不如意,那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人活在世,哪里能事事完美呢?”
蓝庭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却是轻轻点头:“是,蓝庭知道了。”
阿烟一时身子有些发软无力,便斜靠在那绣了鸳鸯戏水的丹色软枕上,轻声笑道:“这几日我心里是不太好受,可是却和别人无关,都是我自己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而已。有时候吧,这人也没做错什么事,却觉得心里不好受。后来想了想,其实本身自己的存在,或许就是一种错。萧家人口众多,这里面怕是难免有些间隙,妯娌间磕磕碰碰在做难免的,可是到底身份相当,彼此间吵过也就罢了。如今我来了这里,因了夫君怜惜,老祖宗也疼爱,倒是引来了别人的不满,如此一来,本该就有的磕磕碰碰便越发惹眼起来。”
低着头的蓝庭凝视着映入眼中的半截子大红色喜庆锦帐,却觉得适才听得的那话语中透着几分看过淡淡的无奈,他喉头动了下,才回道:
“老爷也说了,才嫁过来没几日,萧家妯娌众多,姑娘素日又是在家里随意惯了的,就怕姑娘住不惯。”
阿烟望着眼前清秀的男子,也是笑了:“知道父亲记挂着呢,只是原本也没什么大事罢了。”
一时想起绿绮来,便问道:“你这次来,可有绿绮的消息?她都入了红巾营这么久,也不知道可熬得住?”
说到绿绮,蓝庭眸中泛着一丝温暖,当下也笑了:
“前几日托人送了信,还特意给姑娘写了呢。姑娘若是不提,我倒是险些忘记。”
说着时便从怀中掏出一个信笺来,那信笺是军中惯用的黄皮纸,样式简朴明了,阿烟接过来后,打开来看了,里面也并无什么紧要事儿,不过是报了平安,又说起在军中练了什么功夫,有什么长进,上峰又是如何夸了自己而已。
其实绿绮的字都是昔日阿烟亲自教的,如今看着这字迹,想着绿绮那略显浓厚的眉眼神采四溢的情景,心里也是喜欢:
“打小儿便觉得绿绮不似身旁其他女子,想着这是一个好志气的,不曾想竟然应到这里了。虽说这条路并不是一般女子所能走的,可是她既选了,想来必能闯出一条路来。”
蓝庭瞧她总算是面上带了喜欢,便也笑道:“只盼着她不要半路哭着回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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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青枫送走了蓝庭,眼见着萧正峰也回来了,便见了礼。
萧正峰自从绿绮一事后,便知道这女子心思难以琢磨,平时是尽量少和阿烟身边侍女说话的,如今见青枫出来送蓝庭,便沉声问道:
“夫人呢,谁在里面伺候着?”
青枫并不知道萧正峰的心思,只觉得若是姑娘不在,这姑爷神情顿时冷了下来,简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凉,当下只能低头恭谨地道:
“云封和燕锁在里面伺候着呢,她们二人如今也大了,平日做事倒也细心。”
萧正峰点头,脸上依然是没什么神情,只是点头道:“刚才老祖宗那边派人过来,我有点事要过去下,你们先伺候夫人吃药。”
青枫这边温声笑着点头道;“是。”
萧正峰沉着脸,点了点头,便径自去老祖宗那边了。
这边青枫取了药,正打算进去伺候阿烟喝了,便听到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是骂骂咧咧的声音,以及女子的哭闹声。
青枫难免诧异,想着夫人正病着,便是有诸多晚辈媳妇侄孙都来问安,可是却没有一个敢噪杂至此的,如今这院门外的不知道是哪位。
正想着间,那群人已经进了门,为首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媳妇,挽着黑亮的小髻,穿着一身儿菱花袄,整个人眉眼都透着怒气,仿佛大清早被人用竹竿惊起的山鸡一般,唿扇着翅膀就闹进了院子,口里还哭喊道:
“这九叔叔九婶婶啊,你这侄子到底做错了什么,又是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般害他?他便是有千般错万般错,也是咱萧家的血脉,您这可是亲堂叔啊,一支笔写不出两个萧,况且上头还有老祖宗看着呢,你便这般联合了外人害你的侄子,让我这一个女人家可怎么活啊!”

第 101 章

青枫瞅着这媳妇,忙上前去阻拦道:
“有事去大夫人那里说道便是,如今夫人病着呢”
可是那媳妇哪里听这个呢,却是一抹眼泪就要往房里冲去,口中还大嚷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