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一听,越发忙乱,想着那萧府自然是听说了阿烟的事儿,还不知道阿烟的婚事是不是又要横生枝节呢。
当下忙命人请了萧府的人来,却是一个嬷嬷,见了李氏红肿的眼睛不免诧异。
原来这嬷嬷是萧家老夫人派过来的,问起是否需要人手帮忙。
李氏自然是回话说不必,当下客套一番,才把这嬷嬷送走了。
那嬷嬷回到萧府后,把所见所闻一一说与了萧老夫人,萧老夫人听着难免皱眉不语。
一旁的几个媳妇便七嘴八舌地搭话了:“若是真个是和下人私奔了,那自然是不能进咱们家的门的。”
又有个孙媳妇道:“只是可怜了堂叔呢,这婚事又要蹉跎下来了!”
萧老夫人听着这些话一直不吭声,最后忽而拿着茶杯重重地扣在桌子上,众人一惊,忙不敢说话了。
萧老夫人沉着个脸,一字字地道:“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此事不可妄议!”
她扫视过众人,威严地道:“谁若是再敢拿这事儿嚼舌根子,就给我滚出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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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顾齐修甩袖而去,李氏想着顾齐修刚才的意思,竟然是要把自己休弃的,一时脸色惨白地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身边的陪嫁忙出了主意,说是赶紧把小少爷叫过来,过去跪在书房门前求着老爷,还希望老爷看在少爷的面子上,不要再提起此事。
顾清自从昨日个知道姐姐出了事儿,一直心神不宁的,今日早间跟着先生读书,也是心不在焉,如今忽而被叫回去,说是家里又有变故,当下心中便是一沉。
待回到家后,却见母亲两眼通红,见了自己便扑过来搂着,大声哭嚎道:“这日子怕是过不得了!”
顾清闻言一惊,皱着小眉头道:“姐姐出了什么事吗?”
李氏边哭边摇头:“你父亲,竟然要赶我出门!”
顾清听此,知道并不是自己以为的关于姐姐的坏消息,不免松了一口气,越发皱眉问母亲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父亲为何这般说?”
李氏于是便把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己的儿子。
顾清此时年纪虽小,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变故,他这小人儿竟也慢慢懂事起来。此时听母亲那番话,不免无奈叹道:
“母亲,父亲不过是担心姐姐,一时气恼罢了。此时姐姐没有下落,父亲恼怒,家中乱作一团,母亲本该收起眼泪,约束奴仆,料理家中诸事才是。如此哭闹不休,岂不是乱上作乱?”
李氏一边擦眼泪一边听着,却觉得自己这包在怀里粉团儿一般的小儿子,仿佛如今有了主见般,眉目间竟隐隐有种顾齐修的气态,当下忽而便一愣。
正在这时,忽听得外面有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有丫鬟兴高采烈地过来道:“外面派人传来消息,说是找到姑娘了,一切平安!正往城里赶呢!”
这个消息一出,顾清顿时一扫之前小眉头之间的抑郁,那边顾齐修也是大喜,匆忙出来,忙命人备了车马,出去接应女儿阿烟。
当下这顾齐修出了小翔凤胡同,却恰见太子的车驾。
太子如今婚事已经定下了,不过因文慧皇后病重,是以如今一直留在宫中适逢左右,已经许久不曾见顾齐修了。
多日不见,又出了种种事端,彼此之间倒是生分许多,如今彼此见了礼,太子这才道:
“我听闻阿烟在城外出了事,如今不知道如何了?”
顾齐修神态恭敬:“太子殿下,如今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
太子听闻,皱了下眉:“她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好好的出了这种事,我随左相大人一起过去看看吧。”
顾齐修听着这话,难免不悦,想着这太子分明是知道自己女儿出了事,心里不知道做何猜测,才有意要去看看。若他真得为阿烟着想,此时自该回避,免得见得这未出阁的女儿家有什么狼狈。
不过这眼前的是太子,他倒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道:“劳殿下挂心了,如今阿烟想来也该进城了,我等这就过去吧。”
当下太子车驾和顾齐修同去,太子礼让顾齐修,让顾齐修在前,太子在后。
顾齐修自然是坚决不肯,于是让太子车驾在前,顾齐修在后。
太子无法,只好令车驾前行,却让顾齐修殿后。
两个人车驾行经闹市,城中或达官贵人,或街市闲人,有认出他们二人车驾者,难免从旁看个热闹,一时便有人说着:
“前面那个是太子的车,后面跟着的是当朝左相大人的轿子!”
一时自然有人欣羡太子车驾的威风,也有人提起左相大人,知道他家姑娘出了事故,不免同情,自然也有人说三道四的。
顾齐修在轿子中闭目养神,却将街市上纷扰诸语都听在耳中,一时唇边不免泛起冷笑。
就在此时,马车和轿子转过这东十四条街,却听得前面喧闹,仿佛聚集了许多的人,人群中时不时传来赞叹之声。
紧接着,马车便停了下来,轿夫们也停止了前进。
顾齐修此时担忧女儿,心急如焚,不免沉声问道:“怎么了?”
一旁有小厮过去探头探脑后,这才匆忙回来道:
“前方仿佛有一辆牛车,牛车上载有两只白鹿。我刚才瞧着,蓝庭骑着马也跟随在马车之后。”
正这么说着,那边蓝庭也发现了这边的车驾,当下忙来到了顾齐修的轿子前,回禀道:
“老爷,姑娘平安无事,原来是被萧将军所救。”
顾齐修这边听得心中一松,知道阿烟应该并无大碍。
而那边阿烟正坐在马车里呢,因身后的牛车里放了两只白鹿,一进燕京城就引来众人围观。白鹿甚为罕见,一直被视为祥瑞的,此时大家觉得难得一见,便有人跟随在后看热闹,这么一来,他们这一路人马不知道后面多长的一个尾巴,竟是行进艰难。
她听到前方动静,一双水润的眸子透过车帘,越过人群,远远地便看到那是自己父亲的轿子,当下便要下命人停了马车,下了轿,过去拜见父亲。
萧正峰骑着马护送在马车旁边,他何等耳力,于那万千人之中自然能捕捉到他们的风言风语,此时恰好顾齐修出现,当下回首扫了眼车上的两头万人瞩目的白鹿,心中便有了主意。
于是他便下了马,恭敬地来到顾齐修轿前,一拜到底,长跪不起。
顾齐修乍见了女儿平安归来,正是激动不能自已,如今忽而便见萧正峰跪在那里,不免微诧,皱眉道:
“萧将军这是何意?”
萧正峰黑袍撩起,钉有铁板的靴子铿锵有力地踩在青石板上,半跪在那里朗声道:
“顾大人,萧某和顾姑娘有婚约在身,如今正应行纳徵之礼,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在这街市之上,请各位父老乡亲做一个见证,萧正峰以这一双白鹿为聘,求娶顾家三姑娘。”
其实萧正峰此人原本便生的威猛刚硬,此时偌大一个汉子当街跪下,所说的言语又是惊世骇俗,不免让大家看得震惊不已,不过震惊过后,人群中倒是传来真正喝彩之声,纷纷叫好。
阿烟刚和父亲相见,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忽而便听萧正峰行此举,一时不免低垂着头,粉白的面颊上泛着些许红晕来,两眸间荡漾着动人的光采。
顾齐修呢,负手而立,冷眼望着地上跪着的萧正峰,却是半响不曾言语。
第 77 章
一时气氛难免尴尬,蓝庭从旁见过自己家老爷,上前道:
“这一次姑娘从山崖摔下去,多亏了萧将军相救。”
顾齐修挑眉,审视着萧正峰,笑道:
“萧将军怎么会出现在山里?”
萧正峰听此忙道:
“相爷有所不知,正峰矢志要为顾三姑娘准备一份特别的聘礼,想到大名山中有白鹿,是以前往山中寻找白鹿,谁知道白鹿有灵,竟引我行走于山坳之中,就此巧遇了姑娘,也救下了姑娘性命。”
萧正峰此话道来,朗朗有声,真挚诚恳,一旁众人见了,不免纷纷点头,一时也有人难免浮想联翩。想着相爷家的千金落难,那命中注定的未婚夫婿寻找白鹿,却在白鹿的引导之下救了落难山中的千金小姐。
人群中便传来赞叹喝彩之声,一时便有位气度非凡的老者上前,呵呵笑道:
“这可真是白鹿为媒的绝世良缘,英雄救美的当代佳话,可以传诵千古也!”
顾齐修看过去时,却见这说话的老者不是别个,却是泸西侯冯文杰,这泸西侯娶的是永和帝之姑阿卢大长公主。此人年已六旬,德高望重,便是永和帝见了都要让他三分的。
如今见这泸西侯如此说话,顾齐修只好上前见礼。
双方互相拜过了,泸西侯指着依旧单膝跪在地上的萧正峰道:
“此子前往大名山寻这一对白鹿,待你家三姑娘也是一片痴情,如此男儿,实为佳婿!”
顾齐修其实对萧正峰倒是没什么不满,只是担忧女儿一夜,如今女儿好不容易回来,迎头便见萧正峰献上这一对白鹿求娶。虽说女儿大了,终究是会嫁人的,目前形势来看也是必然会嫁给这个萧正峰,可是他心里却凭空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的宝贝被人挖了去般,是以对这萧正峰也没好气。
如今泸西侯从中这么说,他也笑了,道:
“你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起来见过泸西侯!”
他说这话,虽有责备之意,可那话中意思,却分明是拿萧正峰当自己人了。
萧正峰这人也不是傻的,当下忙起身,站在顾齐修身侧,恭敬地见过了泸西侯。
泸西侯赞赏地望着眼前男儿,却见他身形高猛,雄健彪悍,观之有拔地倚天之能,可是他如今却收敛一身锋芒,恭顺地立在顾齐修身旁,敬重地望着自己。
当下泸西侯捋着胡子笑问道:“这便是带领十三人的小队一举擒获北狄王子的萧正峰了?本侯可是听说,你在北狄之战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还曾救了栔湛的性命,实在是我大昭之栋梁。”
萧正峰恭敬地道:“这却是谬赞了,正峰并不敢当。”
顾齐修看了眼萧正峰,笑道:“侯爷,他个年轻人,不过是一时运气罢了,这还嫩着呢,哪里值得侯爷这么夸呢。”
阿烟从旁听着这话,低头红着脸颊,不免想笑。
尤记得昔日父亲去北疆监军归来时,还曾赞过萧正峰之谋略,并说过此子不可小觑,如今呢,却是完完全全变换了一个说辞!
不过她却是明白父亲这说辞变化所蕴含的意思的,不仅不觉得担心,反而越发面上燥热。
从旁恭顺安静地立着,不经意间向一旁的男儿投去一瞥,却见他恰好看向自己,那目光炽热温暖。
她心跳一下子便加速了,忙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他了。
就在这边众人说笑着时,那边太子却是冷眼望着这边的一切。他和阿烟素来是极为相熟的,熟知她的一举一动,如今隔着人群望过去,却见她清澈的眸子竟带着欲语还休的羞涩,玉白的脸庞仿佛涂抹着一层胭脂般动人。
太子年纪也不小了,其实早已经经过男女之事的,宫苑里姿色上等的女子偶尔间也有过首尾,后来勾了威武大将军家的姑娘孙雅蔚,更是把男女之事弄得个一清二楚,知道女子但凡露出这个模样,那必然是动情了。
太子微微眯起带了寒意的眸子,皱着眉,保养得当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木车中的小紫檀桌,若有所思。
一时众人各自告别后,萧正峰回去萧家,而阿烟则是随着父亲顾齐修回家去了。因今日当街下聘,那一对白鹿也就随着顾家的轿子带回顾家了。
等到了家门,李氏那边红着眼睛,带了顾清正在门口迎接呢。
顾清见了阿烟总算是松了口气,上前牵住姐姐的手不放开。而那边李氏呢,则是忐忑地看了顾齐修一眼,又险些落下泪来。
顾齐修之前由于担忧阿烟,心中焦躁,是以对李氏言语有些过激,稍后却明白自己其实是有迁怒之嫌。想这李氏当初不过是一个普通市井女儿罢了,进了顾家门后,虽行事总是让自己觉得俗不可耐,可那原本也怪不得她。
在他心里,李氏自然是不能与自己逝去的原配发妻先提并论,是以想着她这等人,说出那番话倒也有情可原,当下见她委屈情态,也只好硬着声音道:
“阿烟平安归来,之前的事不提也罢,你还不赶紧去准备膳食,为阿烟接风洗尘,也去去晦气!”
李氏听到这话,顿时喜不自胜,知道老爷这事果然不提之前事,当下连连点头答应道:“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阿烟见李氏这般模样,又看顾清从旁抿着唇儿不说话,多少已经猜测到了,难免心中一叹。不过这是父母之间的事,她知道这又牵扯到父亲心中种种遗恨和无奈,也就不好说什么。
一时众人进了正屋,李氏招呼丫鬟们将午膳摆了上来,一家人团聚在这里用膳。那周姨娘从旁边侍奉着,一时说起这事儿来,不免嘀咕道:
“这事儿二姑娘也受了连累呢!”
这话阿烟听了也就罢了,本就事实如此,只是顾齐修听了却是瞪了周姨娘一眼。
周姨娘本是忍不住心里的话,一张嘴藏不住话,就此说说而已,如今见顾齐修不悦,吓得也不敢说什么了。其实当初她是顾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那地位连那个被赶走的王嬷嬷都不如的,更不要说昔日绿绮蓝庭的母亲了。
后来顾夫人想要给夫君纳个妾,她就心思活动了,想着老爷是个洁身自好的,若是真能为老爷生个一男半女,以后的风光自然是少不了的。她当初为了能爬上顾齐修的床,也是费尽了心思。
她也确实如愿了,大了肚子,成了妾室。可是没想到的是,后来的十几年里,顾齐修几乎是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平时她也不太敢往顾齐修面前凑的,如今被顾齐修一瞪眼,顿时话都不敢说了。
用完膳后,阿烟也是累了,先陪着父亲在书房说了一段话,把山中遇险以及得萧正峰相救的事都说了,独独略过了萧正峰抱了她一夜的事。
可是顾齐修何等人也,锐眼一瞥,手指轻轻敲打着桌上砚台,沉着脸道:
“那个姓萧的可曾欺负了你?”
阿烟顿时面上泛红,抿着唇儿,低头道:“不曾。”
可是她到底心里有愧,说出的话却犹如蚊呐一般。
顾齐修低哼一声,不悦地道:
“虽说这亲事是定了,可到底没过门,若是这萧正峰胆敢欺负你半分,总是不能饶他!”
阿烟见此父亲冒火,忙上前,轻轻为父亲捶背,柔声安抚道:
“父亲,我看萧将军乃是受礼之人,他真得不曾有半分矩越的行径。”
顾齐修听了这话,却是更不高兴了,鼻子里哼了一声:
“到底是闺女外向,罢了,你先回房好好歇息吧。”
当日晌午过后,顾齐修前去御书房议事,恰此时威武大将军也在。因永和帝问起这事儿来,顾齐修自然是将事情经过一一说起来了。
一旁的大太监马景芳便顺口说起来:
“这萧正峰先是为了聘礼而去大名山中寻找白鹿,谁知道却被那白鹿指引,因缘巧合救了落难的顾家姑娘,之后又于街头以一对白鹿下聘,求娶顾姑娘,这个事儿街头巷尾都已经传遍了的,听说还有说书人要编撰成戏文呢。”
这马景芳在永和帝跟前儿素来是倚重的,如今他那尖细的嗓音说起这事儿,语音起伏绘声绘色的,听得永和帝也是一笑,末了道:
“到底是年轻人,又是定过亲的,听着都是一段佳话,找个日子,赶紧让他们成了亲吧。”
顾齐修早间被威武大将军噎了那么一下,如今女儿平安归来,心中大快,当下忙道:“明日便要和萧家商议,定一个婚期了。”
永和帝点首道:“总是要越快越好,免得又出了什么岔子。”
顾齐修知道这是指的燕王那边,不过当下他也不点破,只是笑道:“皇上说得极是。”
一旁威武大将军听此,面上却是极为不豫,只因他的女儿如今也是待字闺中,且是因为和太子相好而被女子书院的姑娘们撞破了,如今太子又定了其他家,倒是把他的女儿给晾在那里了!不由心内暗暗咬牙切齿地恨,想着总是有一天,要让这顾齐修好看!
顾齐修呢,则是趁机提出,燕京城外竟然发生这等事,自然是要严加治理,要不然百姓将人人自危。永和帝深以为然,当下下令去彻查此事,并整治燕京城内外风气。
待离开御书房,顾齐修一改早日间的沉闷,面上显见得轻松许多,而威武大将军则是阴着脸不说话,见了身边那些前来主动说话的将军,更是连理都不想理的样子。
一时旁边的众位官员看着,不免觉得好笑,想着不过是半天的功夫,这两位大人竟是换了一个面目。
第 78 章 成亲
第二日,萧家便派了人前来一起说定婚期,派的是萧正峰的二伯父。因为那大伯父现在在外上任,不得回来,这才派了二伯父过来。饶是如此,也就让长房长孙陪在后面,以示对这件事的郑重。顾齐修往日也是知道这位萧家二老爷的,只是没怎么打过照面,如今见了,彼此先道了好,便商量起婚事的细节来,如何迎娶以及选定什么日子。此时事情都闹成这样,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心照不宣地选了个最近的日子,所谓的良辰吉日也就是三日后,就这么赶紧举办婚礼。
这个时间选得自然是极为仓促的,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时候一长唯恐有什么变数。
第二日,萧家便派人送来了聘礼等,用红绸子包裹着的箱子,一个又一个地往里面抬,喜庆得很,来人将礼单送到了顾齐修手里,顾齐修看了看,倒也满意,觉得这么仓促的时间里能够准备得如此周全,想着这萧家还算是懂得礼数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肯这么用心,可见对自己女儿也是极为重视的,女儿低嫁了,倒是不怕过去受什么委屈。
待到萧家人即将离去时,他又单独把萧正峰叫到书房来说话。
萧正峰其实从昨日街头的事便已经知道,这未来的岳父大人心里怕是对自己藏着一股火呢,当下跟随着岳父大人来到书房里,高健的身躯在顾齐修面前却是微低着的,神态间是越发的恭谨小心。
顾齐修呢,望着眼前这个沉稳恭敬的未来女婿,却见器宇轩昂气态巍然,想着他在西北沙场上的功绩,知道这是个能征善战的主儿,从平时的表现来看,也不若一般武将那般缺心眼,竟是个精明能干的。当下他心里其实也颇为满意的。人说女婿如半子,他只得了那么一个儿子顾清,虽说如今顾清到底是以往成长了些,让他没了以前的不喜,可是如今年纪到底还小,根本撑不起家业,也指望不得。
他纵然有门生若干,都会听从他的安排,可那到底不是亲儿子亲闺女的,平时也倒罢了,可是遇到关键事儿,也不敢交心的。
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女婿,却是犹如左臂右膀一般,不免得意,想着将来定能如虎添翼。
可是欣喜之余,却又觉得满目苍凉,浑身说不出的不舒坦,又仿佛有种无名火,总觉得想痛骂他一顿才好。
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娇滴滴的长大了,转眼间就要嫁给别人了,还是这么一个糙汉子。
如今顾齐修冷眼望着这未来女婿,居高临下地道:“正峰哪,你们萧家子孙兴旺啊?”
萧正峰忙答道:“是的。我父亲兄弟四人,父亲忝为最小。到了我这一辈子,共有堂兄弟十三人,堂姐妹七人,及至到了我的子侄辈分,更是枝繁叶茂,数不胜数。”
顾齐修点头,其实他家中子孙单薄,如今女儿嫁到这么一户人家,倒是心中颇感安慰,至少这样女儿不必在子嗣上承受太多压力。
不过他还是鸡蛋里挑骨头,挑眉道:“你家中人口众多,目前都住在府里?”
萧正峰对答如流:“因祖母尚在,家中伯父堂兄弟并子侄辈,便是有些已经在外购置宅院,可是也都住在府中。”
顾齐修听到这话不由皱眉:“如此一来,那岂不是人员众多,彼此之间难免生事?”
萧正峰乃是铮铮男儿,十几岁便离家从军,别说家中妯娌媳妇间是否有什么争端,便是有,自然也是传不到他的耳中。如今乍然听到顾齐修这么说,却是微愣,当下答道:
“这个倒是不曾有,祖母治家有方,家中诸位兄弟一向和睦。”
顾齐修点头,其实是明白,这家族中媳妇众多,哪里有不生事的,只是这萧正峰一个没成家每日在外驻守的单身汉,哪里懂得这其中道理。
是以顾齐修“咳”了声,严肃地道:
“阿烟这个孩子,因为自小她母亲去了,我一直把她娇惯得厉害。在我们顾家,众人总是要让着她些的。虽说如今长大了嫁人了,总是要学着懂事起来,可是她既是我掌心明珠,做父亲的不想让她被人错待,更不想她受什么委屈。你们家人口众多,婆媳妯娌怕是琐事不少,等她嫁过去后,你还是要多多体谅她。”
萧正峰听此,郑重地道:
“岳父大人放心,当日萧正峰前来求娶之时,便曾说过,定将阿烟姑娘视若珍宝,绝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的。”
顾齐修看他言辞诚恳,脸色这才勉强好了起来,不过却又是道:
“我顾齐修不才,可也是当朝一品左相。说句托大的话,阿烟嫁给了你,也算是下嫁了。大丈夫生在人世,当求取功名,以图得一个封妻荫子,方不枉来人世一遭。”
萧正峰低头,沉声道:“是,岳父大人教诲的是。”
其实他心中也是明白,阿烟在顾家那也是娇生惯养的人儿,素日来往的是达官贵人,身边侍奉着的奴仆也全簇后拥,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而萧家枝繁叶茂,纵然有些祖产,可是由于子孙众多,也无济于事,萧家子孙也都明白,凡事还是要靠自己。而他萧正峰如今虽屡立奇功名声大振,可是在这燕京城里,也不过是一个拿着五十多两银子的武将罢了。
此时的自己,又能让阿烟姑娘过上怎么样的日子呢。
而阿烟姑娘那是千娇万贵的人儿,他却是不能亏待的。
此时的萧正峰心里已经下定了个决心,这是一切都还未曾成型,自然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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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烟这婚事虽然准备仓促,可是倒也没缺了什么,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曾拉下。到了这一日十八,是个成亲的好日子,这是顾齐修和萧家都测算过的,于是双方约定了这个日子,按照礼数萧家那边便迎娶了阿烟过门了。
萧家人口众多,别说请速来交好的,便是家中兄弟子侄辈都能坐完八个桌子,更不要说燕京城里贵族名流,知道这是顾家姑娘的婚礼,也都到场了。除此之外更有萧正峰素日的同袍战友,因着这些日子闲散在燕京城,自然也全都来了。
这婚礼上自是热闹非常,阿烟早间只吃了三个喜饺,这一路上颠簸得肚子早已经空了,如今也是硬撑着拜完了天地。拜完天地后,进了洞房,一旁的青峰才偷摸着给她拿了些点心让她充饥。
之后她便静静地候在这洞房里,其间有几个要过来闹洞房的,都被房外守着的婆子给轰走了,朦胧中听着那些婆子说道:
“孙少爷们,你们也不看看这是谁的洞房,你家九叔好不容易娶了新妇,哪里是你们这个辈分能闹的,还不赶紧出去,回头少不得老祖宗要罚你们了!”
因把这群晚辈赶跑了,那些和萧正峰同辈的都是早已有了娘子和孩子的人,年纪也都不小了,更是没脸来闹这洞房,是以这新房里倒也素净。
阿烟便这么坐等着,一直等到蜡烛点了过半,才听到新房的门开了,一个沉稳的脚步走了进来。
萧正峰是喝了些酒的,不过他酒量向来好,这点自然醉不倒他,此时他走进新房,却见新房里布置得火红温暖,跳跃的喜烛跃动中,新娘子阿烟戴着红盖头坐在榻前。因这红盖头遮住大半,并看不真切,只能从那绣工精致的大红喜服中隐约可见纤细柔韧犹如水蛇一般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