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很快也就成亲了,可是萧正峰还是有些迫不及待,哪怕能和她多独处一会儿,多说一句话,他都能多满足一分。
阿烟听到萧正峰的那句“不想打扰我们”,顿时脸上越发红了,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
后来她终于忍不住暗暗地鄙薄了自己一下,想着自己也不是无知的小姑娘,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扭扭捏捏呢?
于是她站起来,走到了灶台旁,陪着萧正峰一起烤火。
红色的火光中,阿烟伸出手,却见那手纤细柔软,十个指头修长好看,真如同那剥开的嫩葱一般。而她十个指甲片片晶莹,仿佛是个小贝壳,在火光之下莹莹泛着粉泽。
她这么一来,本来假装在烤手的萧正峰也不烤手了,就那么望着她的手看。
她的手可真小,不过有自己的一半大小而已,细白柔腻的好像透明的般。
有这么一刻,他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伸手将她的那手收拢在自己大手里,或者俯首下去轻轻去吻那手指。
不过他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尽管他们已经要定亲了,可是现在到底名分未定,他也不想吓坏了她。
一时不免想起夜间所见的那山中小鹿,想着自己对她,其实正如对小鹿一般。
于是在这灶膛里的木柴默默地燃烧着的时候,灶膛前烤火的两个人都是一声不吭,沉默地坐在那里。
阿烟这么烤了一会儿手,觉得浑身暖和了许多,这才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萧正峰一眼。看过去时,却觉得他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透出来。
她微诧,再细细感觉,却仿佛他的喘息都有些粗重。
她隐约明白了什么,脸红微红,咬唇别过头去。
男人终究是男人吧。
这样一来,萧正峰便浑身不自在起来了,他觉得自己某个龌龊不可告人的心思仿佛被阿烟姑娘看个一干二净。
这下子,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阿烟……阿烟姑娘,我……”
他想向她解释,解释自己没有什么意思,可是话说到一半,他才觉得自己没法解释。
他闻着那似有若无的馨香,浑身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子揉在怀里,他听着她的细密喘息声,便觉得自己饥渴地恨不得将她吃下,甚至他躲避着眼神努力命令自己去看地上,地上有她曼妙妩媚的身影,就连那袅袅的身影都是充满了动人的韵律。
他就是想要她,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的时候,便仿佛化身为了一个饥渴的猛兽,恨不得将她拆皮剥骨,吞噬入肚。
这个时候,让他去解释自己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真是自欺欺人,连自己都说不去了。
阿烟听着这个男人结巴解释的声音,却忍不住抿唇笑了。
她这一笑,陋室生辉,仿佛有须弥之花在那火光中绽放,萧正峰一切的声音都被消去,再也说不得什么,只能就那么痴痴地凝视着她。
阿烟咬唇望向萧正峰,望着这个在山野茅屋的火光中略显粗野的男子,轻轻地道:“我想你抱着我。”
茅屋外边,来自山谷的寒风夹裹着冰雪就那么放肆地呼啸着,豆大的油灯不疾不徐地静静燃烧着,灶膛里的木柴渐渐地染尽,化作了白色的木炭,发出一明一暗的光来。
身旁那个曼妙娇美的姑娘,那个魂牵梦绕的姑娘,她眼眸如水,柔嫩的唇瓣吐出犹如乳莺一般的话语,我要你抱着我。
第 74 章
萧正峰定定地望着眼前那个梦寐以求的姑娘,却久久没有动静。昏暗而闪跃的桐油灯下,男子高挺的鼻梁在他刚毅的脸颊上投出一点阴影,那点阴影随着桐油灯的跃动而明暗闪动,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阿烟轻轻抿唇,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这个如果不出意外,在不久之后会成为她夫婿的男子。
四目相对间,两个人却都是沉默。
简陋的茅屋中,只有柴火静静燃烧的声音,他们彼此仿佛都能听到对方的喘息声。
空气中有什么紧绷的气息,一触即发。
而就在此时,那桐油灯的灯花发出一个噼啪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机关被触动,沉默的魔咒被打破,紧绷的气息忽然放开,萧正峰喉咙间发出低而粗的翻滚声,他骤然伸出有力的臂膀往前一伸。
一时之间,仿佛天地都在旋转,疾风拂弱柳,大浪淘细沙,她在他狂猛而激烈的动作中不知身在何处。
当惊魂甫定之时,阿烟发现自己就这么绵软地斜靠在男人的胸膛上。
火烫坚硬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彰显了这个男人此时并不如他那紧绷的面容一般平静的内心。
萧正峰紧紧抱着怀中的女人,拧眉望着那灶膛里时明时灭的暗火,压抑下心中万千躁动,咬牙道:
“阿烟姑娘,我本不想唐突了你的。”
他们即将成为夫妻,这是永和帝下了圣旨的,也是双方家人都同意了的,只是到底大礼未成,他便是有再多的渴望,也希望压抑下来。
怕,怕吓到她,也怕让她清誉受损。
阿烟趴伏在这个男人怀中,听着他狂猛的心跳,却是低声笑了,那笑犹如丝帛一般柔软缠绵,余韵悠长,可是笑声末处,却仿佛一声富有韵律的嗟叹。
她疲惫地闭上眸子,将幼滑的脸颊靠在他太过坚硬的肩膀上,低声喃道:
“萧将军,我很冷……”
萧正峰听闻,一直盯着那灶膛的眸子,终于缓慢而僵硬地垂下来,看望向怀中的姑娘。
她绵软的身子犹如无骨一般趴伏在自己胸膛上,自己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见得那一缕缕秀媚如云的青丝随着纤细的肩膀流淌而下,甚至有一缕发梢缠绵在自己的胳膊上。
他心间泛起说不尽的怜惜和柔情,抿了抿唇,低哑地道:“阿烟姑娘,我会一直抱着你,为你取暖的。”
阿烟听了这个,却是轻笑,脸颊在他肩膀上慢慢地磨蹭了下,低声道:“可是我还害怕,真得好害怕……”
她闭上眼睛,微微侧脸,喃喃着道:“我害怕一切都是梦,梦醒时,这里没有灯火,没有肉汤,也没有你的怀抱。”
她眼前浮现出一个破败的茅屋,积满灰尘的灶台,布满了蜘蛛网的红木箱子,以及被剑刺中之后,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萧正峰刚毅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安慰她,可是却发现言语有些无力。
他以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嘴拙的人,可是当他到了阿烟姑娘面前,却总是不知道说什么,总是怕自己稍微大声一点,便把这姑娘惊到。
于是他垂眸望着怀中那身姿曼妙的姑娘良久后,终于俯首下去,却是用自己的脸颊,摩挲了她的。
这是一个亲昵的动作,带着一点诱哄小孩子般的安慰。
脸颊相贴的时候,他享受着那幼滑的肌肤娇嫩的触感,轻轻摩挲间,他知道自己的动作惊起她些许的战栗。
他忍不住轻声笑了下,压低了声音,温柔低哑地在她脸颊边耳语道:“别怕,你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当他这么说着的时候,那语气中浸透着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而他灼烫的气息喷薄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粗硬的胡子茬似有若无地滑过她敏感的耳垂,她觉得自己已经化了,在他的灼烫中化为一滩水儿。
她忍不住抬起手臂,环住他的遒劲结实的腰杆,她的身子也犹如藤蔓一般缠在他身上。
她不光冷,不光怕,还很疼,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疼。
阿烟微合着眼睛,疲倦而满足地埋首在他怀里。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那是一种蓬勃而爆发的力量。
不过他却用深沉的气息调整来将那种爆发压抑克制下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阿烟觉得自己满足极了。
如果这辈子有一个这样的男人陪着自己一生一世,自己实在是应该满足的。
她抿唇轻笑了下,低声道:
“萧将军,我忽然想起我母亲了。”
萧正峰望着这个缠绕在自己身上妩媚撩人的姑娘,感受着那紧贴着自己腰部的两团莹软,抚着那娇柔一捻的曼妙腰肢,紧皱着眉头,满脸严肃地深吸口气。
“阿烟姑娘,你母亲?”
他已经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凡她再动一下,他便再也克制不住,立即化身狂风暴雨将她吞噬,然而她却毫无所觉地和自己唠起家常。
萧正峰开始感到头疼,非常的无可奈何。
阿烟的手握住他一缕黑而亮的头发,轻轻在手中把玩,低声问道:
“萧将军,你可知道,阿烟的母亲,平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萧正峰低哑地道:
“不知,是什么?”
阿烟轻叹一声:
“母亲当年和父亲相遇时,父亲不过是一介书生罢了,她抛却一切和父亲在一起,其实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对人。”
萧正峰望着她的眸子中带了怜惜:“后来呢?”
他知道,她的父亲顾齐修有个小妾,后来还娶了一个续弦。
阿烟笑了下:
“其实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误,至少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父亲做得够好了。只是她知道,她没有办法再要这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因为当年母亲数年不曾有所出,于是在父亲三十三岁的那一年,母亲请他纳妾,以便传宗接代。
后来,父亲到底是纳了周姨娘。
母亲临终之时,其实是备受折磨的,她死的时候,头发都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那个时候的阿烟才六七岁而已,她就每天帮着母亲梳头,把那些掉下来的头发收集起来,放到小绣囊里。
有一天她捧着头发哭了,她知道等到这些头发掉光了,也许母亲也不在了。
萧正峰已经懂了,他沉声道:
“阿烟姑娘,我萧正峰发誓,这辈子只要你一个,绝无她人。”
阿烟唇边泛起笑意,流转着秋波的眸子眨了眨:
“好。”
萧正峰凝视着她唇边那抹笑,低声道:
“我知道你不信。”
她依然在笑,她什么都没说,可是萧正峰觉得,她的眼睛深处是灰色的,就像秋天的那种灰色。
其实阿烟并不是不信,她自然是信萧正峰的。
她相信萧正峰此时一定是拳拳之心无半点虚假。
可是世事多变幻,人总是会随着世事沧桑而慢慢地改变。
现在的萧正峰,无法为未来的萧正峰去承诺。
而萧正峰,却没有过多的解释,他将手轻轻在她水骨隆起之处抚过,郑重而低哑地道:
“不过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来印证这个誓言。”
他的声音那么低柔,仿佛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如流水一般,淌进阿烟的心里。
她闭上眸子,疲惫地笑了下,唇边泛起一点满足,不过却是低声道:
“我有点累……”
萧正峰温声道:
“那你睡吧。”
说着这话时,他将她如同一个小孩子般揽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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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萧正峰抱着阿烟整整一夜。
不曾合眼。
第二日,天就那么渐渐亮了起来,太阳升起,温煦阳光经过积雪折射后,透过破旧的窗棂投射在她娇嫩的脸庞上,将她脸上稚子般的细密绒毛渲染成了透明的金黄色。。
她就那么安静地闭着眼眸,修长的睫毛犹如蝴蝶收起优雅蝶翼停歇在花瓣上那般,安静而优美。
有那么一刻,萧正峰很想俯首下去,去亲亲那细密修长的蝶翼,然而就在此时,那蝶翼微微颤动,紧接着,一双朦胧如雾眸子睁开了,就那么略显迷茫地望着自己。
她嫣红的唇儿轻轻蠕动了下,终于低声道:“你抱了我一夜?”
就这么以一个姿势坐了一夜的萧正峰,一动不动地道:“嗯。”
阿烟微诧,然后便笑了,她修长的臂膀伸出,纤细削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抚着他扎人的下巴,软声道:
“你看着比昨晚潦草了些。”
其实是胡子,比昨日个长了一些,愣是把原本就坚毅冷厉的脸庞涂抹上一些潦倒汉子的味道。
萧正峰见她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当下将她放下来,温声道:“你在这里等下,我出去看看,弄些吃食。”
阿烟却道:“昨日我遇到了这种事,怕是家人正四处寻找,还是麻烦萧将军先派人去通知我家里吧。”
萧正峰听到这个,原本已经扣住门扉的手停顿了下,其实他有些舍不得。
不过他到底是点了点头:“好。”
简陋破旧的门发出“吱”的一声,门被推开,外面的阳光毫无顾忌地投射入室内,阿烟有那么一刻觉得刺眼。
第 75 章
她微眯了下眸子,也跟着萧正峰走出了茅屋。
此时萧正峰的朋友第五言福早已经起床了,正在一旁院子里修理着昨夜被风雪压坏的篱笆,见到他们二人从屋子里出来,仿佛完全没听到一般。
阿烟环顾四周,却见这里果然是大名山下的一处山坳,正是她上辈子曾经走到过的地方。
白日里的阳光驱逐了昨日的黑暗,萧正峰厚实温暖的怀抱也让她逐渐忘记昨夜的寒凉,此时的阿烟开始冷静地思考着这件事。
杀了自己的那个人,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别有用心?而这个人又和茅屋的主人第五言福有什么干系?
想着这个,阿烟忍不住去看了看第五言福的鞋子,只是一个山里人家最常穿的牛皮靴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更不是昔日那个杀了自己的人所穿的朱靴。
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忽而听到“呦呦”的声音,仿佛鹿鸣,只是十分稚嫩,听起来倒是幼鹿的声音。
抬头望过去,却见篱笆外面的残雪之中,一只通体白色的幼鹿昂着长了树枝一般鹿角的头颅,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她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发出惊叹之声,当下迈步过去,笑望着那白鹿:“你是个小家伙呢!”
说着这话时,她伸出手来,忍不住隔着篱笆去摸小白鹿那一对支愣着的小耳朵,小白鹿倒也不怕她,歪着脑袋温驯地任凭她去摸。小白鹿的耳朵毛茸茸的娇软,摸起来是别样的触感。
此时晨间的阳光从山坳里投射过来,稀薄的雾气在山下小院中缭绕,为眼前的一起蒙上了仙境般的神韵。而那在朦胧的雾气中,清雅妩媚的女子绽开一个温软的笑,抬起手来,轻轻地抚摸着那只在她面前低下鹿角颇为乖顺的小白鹿。
林间有过冬的雀儿,在那里上窜下蹦叽叽喳喳的。阳光透过树林洒在她身上,把她一头乌发抹上了淡金色的边缘,她伸出的手指如玉,在这晨雾之中犹如透明的一般。小鹿湿润的眸子闪着温驯的光芒,在她手底下乖巧地磨蹭着。
萧正峰从旁望着这一切,竟有些不想开口,唯恐惊扰了这一刻的静谧。不过最后他还是迈步过去,半蹲下来,望着那小白鹿道:
“它和你倒是有缘,昨日个若不是这白鹿,我也不会在山沟里往前一直走,更不会发现你。”
阿烟听到这话,不免诧异,越发怜爱地抚摸着那鹿:
“它果然是个有灵气的小东西。”
萧正峰唇边微微绽开一个笑来,眸中也温暖起来:
“我原本还要捉了它来送给你,不曾想如今它倒是自己过来了。”
阿烟哑然失笑,望着那小鹿儿,软声哄道:
“小鹿儿,你可愿意跟着我离开这里?”
小鹿儿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却并不说话,只是用嘴巴在她玉白的手心里亲昵地磨蹭着。
阿烟手心里发痒,忍不住发出清脆的笑声:
“你既不反对,那我便认为你应了呢!”
萧正峰但凡见到阿烟,便会看到她在笑,只是那笑总是如同烟雾一般,极为清淡,如今倒是难得见她笑得这么好听,一时不免越发凝着她不舍的放开。
这边正说着话间,却见萧正峰原本含笑的眸子微变,转首看向山林间。而一旁的第五言福也皱眉看向山坳间的小路。
片刻过后,便是阿烟也听到动静了,紧接着,便见几个浑身狼狈的人穿着六扇门的官服出现在眼前。这几个六扇门衙役正是帮着前来寻找阿烟的,如今见这里有个茅屋,茅屋前又有个女子,形容倒是和顾家姑娘极为相似,当下不由大喜。
阿烟见了他们,便也猜到这是前来搜寻自己的,怕父亲担忧,当下忙过去问起如今燕京城的情景。
一时那群衙役自然是喜出望外,派了人前去联络顾左相家的蓝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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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燕京城里,顾齐修虽然心急女儿,不过这早朝还是要上的,当下胡乱套上官服,匆忙去上早朝。早朝上恰好商议起那群武将派遣的事,威武大将军呈上一个奏折,正是由军部拟定的各将调遣安排。
永和帝看了,便分给身边几位大臣参阅,当下几个人便讨论起来。正说着间,那威武大将军忽而道:
“此番调遣,其他也就罢了,只是其中一位四品将军的,大家可是要格外看看的,可别不小心把这位将军派遣到什么苦寒之地,那样咱们未免太不厚道!”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都不免诧异,笑问道:“不知道威武大将军说得是哪位?”
威武大将军笑看着一旁心不在焉的顾齐修,朗声道:“自然是四品征远将军萧正峰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素来和威武大将军相投的,顿时意会,不免哈哈笑了起来,连声称是。其他顾齐修一派的,见此情景,顿时觉得威武大将军分明是落井下石,不免冷笑一声。
顾齐修原本心中担忧女儿阿烟安危,如今被威武大将军意有所指,眉目间便有着不悦,当下沉声道:
“我顾齐修素来公私分明,这萧正峰虽则为我顾齐修未来女婿,可是断断没有徇私之理,如今这等玩笑,可是开不得!”
众人见他不喜,一时也觉得威武大将军这个玩笑开过了,纷纷收起笑来,连声附和道:
“左相大人说得是,说得是。”
永和帝在龙座上看着这番情景,一直不曾开口,如今却忽而笑道:
“朕也是看着阿烟长大的,如今既为她赐婚,又怎么忍心让她随夫前去苦寒之地。”
永和帝这么一说,当下顾齐修也不好说什么了,其他人也只好连声称是。
君臣一群人又在早朝上讨论了其他几件大事后,便宣布退了朝。
顾齐修因心中有事,也没有等其他大臣,便急匆匆地走出大殿,往正和门前行去,谁知道威武大将军等人很快从后面追上来了。
这大将军身后跟着一群武将,在那里众星拥簇地过来,笑呵呵地和顾齐修打了招呼后,却是故作诧异地道:
“左相大人,这才下了朝,怎么也不和咱们一起出恭,却独自走得如此匆忙,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齐修心中冷哼一声,想着这孙开英分明知道一切,却故作不知,分明是有意落井下石,不免想着此人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当下他阴着脸,挑眉笑道:“怎么,大将军有事?”
威武大将军哈哈笑着道:
“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想说句,如今才下过雪,外面天冷,一个姑娘家的,孤身寡人,可千万别遇到什么歹人。若是左相大人实在寻不得人,有需要的地方,尽快开口就是。”
顾齐修冷眼扫过去,凉凉地道:
“这个倒是不必了,大将军若是有这闲情逸致,不妨没事多翻翻燕京子弟名录。”
说到这里,他微一停顿,笑望着大将军,压低了声音道:
“姑娘家总是留在府中,若是哪日肚子都大了,总是不好。”
说完这个,也不待大将军回话,径自扬长而去了。
威武大将军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明白过来那话中意思,顿时气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粗声骂道:
“这个老匹夫,太过嚣张!”
一旁的某个武将是他心腹,见此情景,低声道:
“大将军不必气恼,顾家的那姑娘如今在外面过了一夜,我们已经连夜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只说这顾家姑娘不愿意嫁给一个莽汉,跟着身边的仆人私奔了。如今便是他将顾家姑娘找回来,这清白名声也毁了。”
威武大将军听此,眸中泛冷,阴声道:
“便该如此,这老匹夫实在可恨,竟然设下陷阱,辱及我儿闺誉。”
若然不是雅蔚和太子的事弄得人尽皆知,太子那无能小儿竟然懦弱地放弃了雅蔚,那么雅蔚的太子妃之位是十拿九稳的。而待到太子继位,自己便是国之岳丈,自己的女儿也将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到时候,自己再不是如今这个受窝囊气的大将军!
想到这里,威武大将军越发憋闷:“总是要他们一家身败名裂,方解我数年来之郁结!”
第 76 章
顾齐修出了宫门后,乘坐轿子匆忙返家去,谁知道走到半路,便仿佛听到街道两旁的酒肆里有议论之声,当下着小厮去打听,这一听之下,不免气得两手颤抖,脸上发白。
一时回到家中,那李氏却忙迎了上来,焦急万分地道:
“老爷,外面都说我们阿烟跟着家中小奴跑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今一盆子脏水泼过来,咱们洗都洗不净哪!”
李氏这个人长于小户,说话间素来没有分寸,如今那句“跟着家中小奴跑了”说得声音尖锐,听在顾齐修耳中是分外的刺耳。他原本是担忧女儿,又被那侮辱女儿的闲言碎语气到,如今听着李氏这么说,不由怒火中烧,竟然是一个巴掌扇过去。
“蠢妇,那不过是一群街头愚人说道罢了,难不成你竟也要高声喧嚷这种无稽之谈!真是愚蠢至极!”
说着一甩袖子,理都不理李氏一下,就这么负手进了书房。
李氏自从嫁了顾齐修后,虽然不为顾齐修所喜,可是倒从来没有被这么打骂过,如今这一巴掌下来,只扇得她晕头转向,泪珠儿在眼眶里转悠半响,最后忽而捂着脸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奔向了自己房内。
一群丫鬟仆妇自然是赶紧过去劝慰,然而此时的李氏却是言语所不能劝得住的,她悲从中来,呜呜咽咽地痛哭道:
“竟当着这满院子的丫鬟下人这么辱骂我,我以后哪里还做能掌得这个家的中馈!又怎么有脸再去约束下人!”
顾齐修那边正恼着呢,恰好此时有小厮来报,却是道:
“寻了一夜,不见姑娘踪迹,如今蓝庭正带着小厮,陪着那六扇门衙役,并宫中特地派出来的侍卫一群寻找。另有晋江侯府的小公子也带了家奴帮着一起寻找。”
顾齐修听得心乱如麻,当下越发恼怒,一拍桌子道:
“怎地寻了一夜,还不见人!”
恰在此时,听得隔壁屋中那李氏还在大声哭泣,他不免悲从中来,想着自己女儿下落不明,这蠢妇却不知担忧,反而惹是生非,一时越发怒火中烧,愤而走到隔壁,用脚踢开大门,厉声道:
“你若委屈,自回家去吧,这里容不下你这尊神!”
李氏原本正哭得撕心裂肺,如今听了这句,倒是吓得脸都白了,猛然起身,噗通跪倒了顾齐修面前:
“老爷,老爷,妾身这是做错了什么,你竟是要休弃了我吗?”
顾齐修一夜未眠,此时两眼都是血丝,低首望着这个跪在自己脚下的妇人。
想着当初若不是阿诺临终之时殷殷请求,他怎么会后来为了续弦而续弦!
忽而又想起,当年若不是一念之差,收了那周姨娘,自己又怎么可能打破昔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这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若不是生怕寻一个贤良淑惠的,从此自己渐渐淡忘了阿诺的好,又怎么会纳下这么一个自己不入眼的妇人!
他这一生,心中所念所想唯阿诺也,然而却竟横生枝节,先纳周姨娘,后续李氏。若它日到了地下,他又有何面目去见昔日那个偎依在身旁的阿诺!
想起这些,忽而悲从中来,只觉得自己这一世,真是求仁不得仁,求情不得情。
他咬着牙,盯着这脚下哭泣的妇人,最后终于颤抖着道:
“你并没什么错处,错得都是我顾齐修!”
说完这个,他甩开袖子,头也不回,径自去了书房。
这李氏茫茫然地跪在那里,眸中依旧流着泪水,拼命地想着顾齐修这话,然而却是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