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翼凝视林婉细致的面孔出神,她的皮肤不着脂粉却依旧白皙晶莹,浓黑茂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卷发直垂到腰上,这样的女孩几乎生活在童话世界,从小受着最正规的好家教,书本与学校的教育也全是正面引导,看悲剧爱情片会哭,看流浪动物的报道也会哭,她的世界观和许多人都不一样,除开白就是黑,又因为一直被宠着,所以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可耻而无畏的天真着。可是自己,难道不就是因为这份纯净,所以毫不迟疑地接下她父母手中的接力棒,继续娇宠着她?
沉默了一会,他忽然微微一笑:“我保留意见,就像你说的,如果能把坏人一直做下去也算是个人物,谎言如果永不被揭穿,持续一辈子也就不算谎言了,对不对?”
林婉还想再说,他已经一伸手把她揽了过来,温柔说道:“来,乖乖坐好陪我看会电视,我难得有时间看这些。”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婉突然变成了小白领,不用在公司里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几乎有点不适应。最让她高兴的是不用再穿前台制服可以穿自己的衣物上班,她兴致勃勃地拖着苏可陪她去SOGO百货买衣服,开心得像一只鸟。试了这个试那个,这个牌子说老气那个牌子又嫌太花俏,总之兴奋得一塌糊涂。
苏可鄙视她,说她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小人心理。
林婉心情大好,不跟她一般见识,把卡上的钱刷光才心满意足的拎着大包小包走出店门。
苏可啧啧摇头:“你好样的,可是下月伙食怎么办?”
林婉逛得饿了,走去商店门口买烤得喷香的热狗吃:“老话说得好,出门靠朋友,在家吃父母。”她嘴里塞着满口香肠,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好吃,你怎么不要?减肥?”
苏可横她一眼:“当街吃这个很难看,好像咬着生殖器,有碍观瞻。”
林婉噗一声把热狗喷了出来:“你…你…”她被呛到,又羞恼,脸涨得通红。
苏可得意洋洋地继续往前走,林婉愣了半晌追上去,拉住她:“苏可…我问你个事。”
“什么?”
“刚刚在你包里拿纸巾看到一盒烟,是不是哪个同事不小心放进你包里?”
苏可说:“不是,我自己买的。”
林婉痛心疾首:“你堕落了,讲黄色笑话还抽烟。”
苏可一呆,轰然笑出声来:“还不至于那么快。”
“可是为什么要抽烟?只有坏女人才那样。”
“工作累,心情烦,如此而已。”
“总是对身体不好。”
苏可叹口气:“如果我也有让我白吃的父母或许不至于抽烟。”
林婉默然半响:“可是你有我,以后还会交男友,然后跟心爱的人结婚有自己的孩子家庭,现在就灰心是不是太早?”
苏可说:“谁能靠得住?我是我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当年据说也疼得血肉模糊,可是从我爸爸不再给赡养费开始我的名字就变成‘讨债鬼’,一叫这么些年,再跟她一起生活我怕自己会忘记姓苏名可。”
林婉一阵辛酸,她说:“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是我绝不会变,有我一口饭吃你就不会喝粥。”这句话是她头天晚上看电视时听到的,一激动不知怎的就说了出来。苏可向来对她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嗤之以鼻,她说完就做好了被耻笑的准备。
但是苏可呆呆望着她,好一阵也不讲话,突然伸手在她乌黑的长卷发上抚了抚:“实在长得聪明伶俐,怎么就是个这么实心眼的傻孩子呢?”
林婉觉得似乎是一种赞美,呵呵傻笑着看她。
“笑笑笑,就知道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能活的这么单纯。”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边人来车往,身边有许多身着华服的俊男美女经过,衣香鬓影富丽繁华,苏可把手探进她的臂弯:“你看,雁城是个多么美丽腐败的城市,我们从毕业开始听到长辈讲得最多的话就是社会是个大染缸,不要轻易被污染,可既然要生活又怎么可能始终白得像张纸?不过林婉,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十年以后你依然像今天一样透明。”
林婉皱着眉头说:“我才不要,那样显得很傻,很容易被骗。”
苏可沉思一会:“善意的欺骗不会比残酷的真实更可怕,我宁愿妈妈小时候告诉我,爸爸是因为工作关系去了外地所以很久都不会回来,总好过她天天哭诉他去了那个骚货家里抛弃我们母女。那个时候我希望谎言能够代替她的泪水和诅咒,可是我妈的谎言太矜贵,她甚至都懒得骗我。”
林婉连忙说:“那是个例,还是不要撒谎的好。”
苏可笑了笑:“可是你不也对我撒谎?”
林婉急了:“我哪有,我从没骗过你。”
“你借口自己买大码数送给我的衣物,我可不会忘记,你再笨,也顶多错一次,怎么可能四年时间买错上打?还有第一次面试时你送我的套装也是你用积攒的压岁钱买来的对不对?还骗我说是阿姨送你的毕业礼物。”
林婉支吾了半天:“你人漂亮能力又强,我指着你以后平步青云知恩图报呢,有企图的。”
她们手拉手在冬夜的街头漫步,显得画面唯美,两个女孩同样的长发杏眼、面庞俏丽,这样青春美丽的少女顿时引来不少男孩侧目,甚至有人对她们吹起口哨,苏可不屑地看他们一眼:“林婉,我们这辈子都要做好朋友,共同进步,飞黄腾达,可不能像那些小混混的模样。”
林婉大力点头:“嗯!”
“不欺骗不隐瞒,有什么东西都可以一起分享,除开牙刷。”
“那当然。”林婉理所当然地回答,可是过了一会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如果我们喜欢上同一个男人怎么办?”
“跟你说过一百次,我不相信爱情。”
“那也总会有看得上眼的男人。”
苏可想了想:“先到先得,后面那个再眼馋也只能推波助澜不能兴风作浪。”
林婉嘻嘻笑了:“一定哦!我比你漂亮,你吃亏吃定了。”
“切,明明我比较漂亮!那我们拉勾!”
林婉配合地把尾指伸出去,想了想,突然又缩回来:“不拉这个…这是小孩子玩意,作不得准的。”
苏可莫名其妙:“你又发什么神经。”
林婉把脚下的小石头踢到天上,别扭地不肯讲话。
她想起了令人丧气的唐进,他们最后分别的那晚,他也说:“拉勾哦。”她傻傻地回答:“好啊。”然后开开心心地把手伸了出去。最傻,世界上的人只有她最傻,别人说什么她都信,好好荡气回肠的爱情到她这里就成了被人耻笑的话柄。比这更傻的是她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只要别人说的话着得上一点谱都能轻易骗倒她,而且看来这辈子也没什么希望能改变。
“还是…不要拉的好。”她闷闷地说:“那个东西靠不住。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反正…我是不会骗人的,也最恨别人骗我。”
第五章
林婉的文秘生涯比想象中要顺利,这里没有像恶后般的上司欺负她,也没有人会无理地派给她冗杂的粗活重活,她只需要每天对着电脑打大堆文件,在别人眼里看来枯燥无聊的工作,她却能自得其乐。
“难道,我就真的是个只适合简单生活的人?”偶尔她也会对自己这么快乐的安于现状黯然神伤。刚出大学时曾有过一丁点的雄心壮志似乎很快就要消磨殆尽在整理不完的大堆卷宗里面,虽然说那些所谓的壮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外乎看多言情小说和韩剧的女孩的玫瑰色梦想,先做出色行业精英然后遇到骑白马的王子,展开轰轰烈烈的爱情,其中又有波澜无数,最后佳偶天成。但现实总是残酷,她的周围没有善解人意骑白马的王子,只有令人惧怕得几乎窒息的董翼。
林婉从来都不是个太有骨气的人,从接受处分的那天开始,她见到老板气都不敢喘,可偏偏她现在的办公室是董翼出入的必经之地,无巧不巧的是她的座位还靠着过道,几乎每天董翼路过她身边时衣角都能擦到她的桌子。她胆子小,只要听到董翼的声音就惴惴不安,若是发现他的身影更是直接把面孔贴到键盘上,珊瑚般的面颊上都没有了颜色。林婉觉得自己像是古代的宫廷大臣,做错了某件事情得罪皇帝,皇帝可能因为当时心情好没有严惩,但或许三年五年后记起来,看着那个人不顺眼就会把他灭掉,真是伴君如伴虎。
她有时候会认真计算年龄,今年二十三,交满十五年养老保险以后到五十五岁便可以拿退休金。
“我决定认真工作十五年,然后就等着拿退休金颐养天年。”她对苏可诉说理想。
苏可勃然大怒:“你念了这么多年书,就是为了混吃等死?”
林婉说:“这跟念书有什么关系?我们学到的高等函数几时在生活里用过?用的最多的也还是小学的九九表。如果念书真的这么有用,为什么不教我职场生涯,识忠辨奸?这些东西实际得多。”
她老是掌握不了什么时候该真笑什么时候该假笑,矜持与开放的时刻也统统搞错边,经常会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可是再辛苦也还是要努力学习,一个人的天真如果比常人要多一倍,那么从单纯变得复杂的过程也比常人要艰辛一倍,可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日渐成效。
比如有次董翼中午吃完饭从外面进来,看到林婉一边吃盒饭一边对着电脑打下午开会时要用到的文件。听到有声响,她头都不抬迅速一伸手用桌面上的报纸覆住饭盒,另一只手往嘴边一抹,嘴唇抿一抿,简直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动作异常娴熟,显然已经试炼了多次。
人力资源部规定,办公场所不得用餐,因为中央空调的关系,会使空间产生异味,又担心招老鼠和影响公司形象。董翼蓦然一呆,他对管理部门呈上来的长篇制度总是大笔一挥就签字,从没考虑过下属员工的特殊情况。中午用餐时间一个半小时,看似充裕,但如果有紧急情况小职员通常只能囫囵吃几口饭或者就一直饿着。像林婉这样阳奉阴违的只怕不在少数,只是他没想到单纯如她也能够这么快学会。
这个女孩就像一个擦得铮亮的透明水晶杯,晶莹剔透,一眼便能望穿,甚至能通过她望到对面的世界里去。有时候他经过她的身边,看见她对着电脑笑,一脸灿烂明媚,便忍不住装作有事好奇凑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开心。
一般都是些极小的事情,或许是保存一个excel文档,后缀名是xls,她忘记把输入法转换成英文,因此自动生成了汉字的‘祥林嫂’;又或者帮助人力资源部整理来参加复试人员名单时,她发现一个人叫‘阮中华’另一个叫‘何白沙’(一种烟),她就会奇怪地问同事是不是人力资源部在做名烟大赛,或许还应该有一个叫大前门的人来应试。
每每这种时刻,董翼看着笑得灿若春花的她总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认得的人数不胜数,有成功的男人也不乏活泼漂亮的女孩,却似乎没有一个真正开心,能使他们开心的东西非常明确,金钱、地位、权利、美色,而即时得到了,也还是不满足。贪婪!这些都是贪婪所致,因为贪婪所以人类变得越来越不容易满足,越来越不容易快乐,像林婉这样没有被大都会风气玷污的人已经少之又少。
他倚在办公室门边想,或许这些管理制度是否也要适时灵活地变动一下?
林婉这时已经把头抬了起来,看到是董翼不由得一脸呆相,过了一会方才慢慢浮现出仓皇狼狈。董翼看着她,她仰着头,一张脸如同初雪般洁净,目光很纯但是显得有些惊恐,他暗笑了一下,这个女孩怕他好像怕鬼一样。
“你去吃饭吧,吃完再回来做。”
林婉嗫嚅回答:“下午开会等着要。”
“其他同事呢?”
“吃饭去了。”
“那为什么剩你一个人?”
“噢…”林婉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董翼看她局促的为难着,伸手把文件接过来:“去吧,我来弄。”
“啊?”
“我也会打字的,只不过慢一点。”董翼微微一笑。
“哦。”
林婉默默收拾好文件递给董翼,她不知道这事换成任何人都会死命推辞,董翼不由得又笑了一下,可见还是个单纯的孩子。林婉的心却是砰然一跳,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她笑过,不在前台似乎也省了平日要故作虚文的礼貌,他变回原来的严厉严肃,一个久违的笑容比千金更加珍贵。她不算虚荣,却也不是一点都不虚荣,老板年纪可以做叔叔,但总归是个很帅的叔叔,对她笑也总比天天板着脸好。
林婉在员工餐厅三口两口吃好了饭赶回去,她在董翼的办公室面前探头探脑,犹豫着是在打开的门上敲两下还是直接开口打招呼。
董翼低着头对电脑打文件,不抬头却像是二郎神一样额上都长了眼睛:“进来吧。”
林婉有些忸怩地走了进去:“麻烦您了。”
董翼点点头,把文件拿给她:“我弄好的部分会用网络邻居放到你的电脑下面。”
“谢谢。”
“可能会有错别字,你检查一下。”
想着给精明的董翼改错别字,林婉有点想笑,又忍了回去。
“你们打字怎么会又快又准确?”看她规规矩矩像个小学生似的站在面前,董翼忍不住问。
林婉说:“练出来的吧,我聊qq和msn比较多。”她忽然想起公司规定上班时间不能聊天,连忙又补充:“那个…上班不聊的。”
董翼微微低下头,嘴角轻轻弯起来:“好了,没事了,你出去吧。”
林婉哦了一声,拿着文件转打算走,董翼又叫住她:“对了…”
“呃?”
“上次那个花…谢谢你,很漂亮,眼光不错。”
“花?”林婉看着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刘经理从礼品公司订的,送来之前我没看到。”
她站在空调出风口的位置,暖风吹到脸上,有一点点热,额角边细密的发丝飘动着抚到脸上,又有点痒,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董翼咳嗽了一声:“那…也不错。”
林婉直觉知道自己又讲错了话,其实她应该回答‘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或者换成‘您喜欢就已经是对我是最大的感谢。’之类的也不错;更或者回答‘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花,下次我可以继续为您准备。’——当然如果这么说话时眼神中应该带有一点风情万种的神情。
总是…错啊,说多错多,下次要用胶带把嘴封住,她自暴自弃地想。
但是显然董翼的承受能力很强,他接下来的话让气氛没有继续尴尬下去:“我觉得办公室里有植物挺好的,显得很有生气的样子,我也想养一盆,你认为什么比较好?”
林婉想了想:“仙人掌!”
董翼一愣:“仙人掌?”
“嗯,容易打理又防辐射,办公室养最好不过了。”
“可是…我在别的公司看见很多招财树、富贵竹什么的。”
林婉说:“办公室空气不流通,又经常晒不到太阳,养那些的话叶子容易黄,会很难看。如果是为了名字图好兆头也没必要,要是养招财树富贵竹真能发财,那花店应该最赚钱了。”
董翼怔了怔,她理直气壮得很有道理:“那就仙人掌吧——你去找间花店,给每个员工桌上都订一盆。”
林婉第一次见识到权利的魅力——虽然只是订花。
凌翼地产要订大量盆栽植物的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出去,许多鲜花店打电话给她,她怕自己会动摇,飞快地联系了家门口的一家花店。那间花店的主人是一对县城的小夫妻,带着三岁的女儿在雁城开了间小小的店,林婉时不时会去帮衬。他们家的女儿长得实在不怎么漂亮,腿短肥硕,有点像女版的蜡笔小新,但是在父母的眼里她是最漂亮的,经常抱起来问林婉:“我家闺女漂亮吧?”
林婉这时总是快乐的回答:“好可爱哦。”在她感觉里,可爱不等于漂亮,不算是假话。这对可爱的夫妻有个可爱的女儿,生意却做得不可爱,经常为每月高昂的店租摇头叹息,林婉订他们的花有种劫富济贫的自豪感。花店夫妻感激她,额外送了她一小盆芦荟,她开心接受之余,又很担心这算不算受贿。
林婉把仙人掌一一分送到同事桌前,又搬出特地给董翼挑选好的送去他办公室。
董翼看了看那盆仙人掌,微皱眉头:“怎么这么丑?”
林婉一呆:“丑吗?这是最大的一盆。”
董翼说:“要那么大干吗?这东西又不能吃。”
林婉讪讪回答:“可是您办公桌大啊,这样比较衬。”
董翼说:“我不要巨无霸,我喜欢比较精致一点的,你桌上那个不错,我们换吧。”
林婉说:“我那个是芦荟。”
董翼很奇怪:“你不是建议买仙人掌,为什么你自己的是芦荟?”
林婉有些脸红,不好意思说花店老板娘特意交代她芦荟可以美容,让她养肥了把叶子切下来贴脸上:“那我跟您换好了。”
她恋恋不舍的把自己的芦荟拿进董翼的办公室,董翼看她表情突然笑了:“逗你玩的,你留着吧。”
他的酒窝又显出来,林婉发呆呆地看着他,这么冷峻的男人会逗她玩?真不可思议。
她回头对苏可说:“我觉得我们老板有些奇怪。”
苏可冷冷地睨她一眼:“你又觉得那个给你处分的老男人喜欢你了?”
“哎,不是啦。”
“知道就好,那种男人看上你的机会比你被恐怖袭击的机会更低。”
林婉不服气:“我很差么?从小到大人家都说我漂亮。”
“人家要的可不是脸,是脑子!”
林婉悻悻说道:“你才不要脸。”
她有自知之明,董翼那种精明强势的人不可能爱上她,她也不会喜欢董翼,但是从此见了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他又开始每天见到她微笑了——只要他一笑,她的心就像小鹿似的跳个不停。
林婉终于转正了,她现在开始拿2500的月薪,荷包的丰盈让她非常自豪,当月还分别买了礼物送给父母和苏可。
苏可说:“看你这架势不知情的人以为你月薪25000。”
林婉志得意满:“会有那么一天的。”
进凌翼地产的第五个月是公司创立纪念日,公关部和人力资源部合力策划了一次大规模的外出郊游活动,地点是雁城城郊有名的玫瑰园温泉渡假山庄。时值旧年年末,正是天寒地冻时期,活动时间两天,泡完温泉就开始享受春假。虽然对刘露露没什么好感,林婉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不错的活动,那个像狐狸一样的女人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以前参加这种大规模的团体活动都是跟同学一起,大家年龄相当,差不多的不懂事,她只是更加懵懂一点,所以也不必担心讲错话,这次则是跟前辈们一起。林婉谨小慎微,尽量让自己做到少说多吃,所谓说多错多,她已经能够逐渐艰辛地明白其中的道理。
玫瑰园山庄地处南郊风景秀丽的山脚下,占地广阔,大概有二十栋各式各样的别墅错落隐没在绿色的灌木中。大家落定以后首先开始分配房间,凌翼包下了山庄最大的一栋别墅。这栋别墅是典型的日式风格,仿照日本箱根温泉设计,上下三层,第一层是餐厅与浴池,浴池又分为混浴池和男女分开的独立式浴池,第二、三层则分别是男女职员房间。
林婉对男女同事之间的混浴感到震惊,公司本部人员倾巢而出,全都聚齐,虽然大家都会穿泳衣,虽然制度上说要团结友爱,可这么坦诚相待了往后见了面多不好意思。
业务部的谭珠美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你也不看看是发起活动的谁,刘露露的身材有足够本钱显摆。”
“虽然这样…可是…”
“可是什么,快过来拿钥匙,我们说好要一间房哦。”
女人天生比男人麻烦,关于房间的分配问题大家叽叽喳喳了好半天。公司老员工早已互相挑好了自己的室友,和林婉同时新入职的这批却还有点分歧。分配过程中林婉笑逐颜开,她不知道自己人缘如此之好,新同事竟然都要求与她同住。最后还是谭珠美把她抢下来:“我们早已经讲好的!”
林婉歉意地向大家笑笑,准备跟着谭珠美走。
“不行!剩下两间房,一个三人间一个两人间,你们住了两人间难道我一个人住三人间?”刘露露挡住她们。
谭珠美横她一眼:“你找人合住好了。”
刘露露对她怒目而视,这次活动的主策划人是她,但是分来分去,竟然把她分落了单,而且也没人主动说:“刘经理你跟我一个房间吧。”真是让她面子上过不去。
谭珠美跟刘露露不在一个部门所以不吃她跋扈的这套:“还是检讨一下平日自己的做派吧,得瑟给谁看!”
“你说什么?”
林婉虽然也不喜欢刘露露,但看她们几乎把争辩变成了争吵,还是站了出来:“算了算了,我们三个一起住三人间好了。”
她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两个人进了房间:“快过年了,大家喜气一点嘛,呵呵。”
三个女人住一起是非特别多,连洗手间梳妆台上摆放的化妆品也成了攀比场,林婉看着刘露露把一整套瓶瓶罐罐从特制的箱子里拎出来忍不住咋舌:“好多啊,出来才两天全部带着会不会很重?”
刘露露横她一眼:“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我还没全带上呢,这里只是眼霜、美白精华、水、日、晚霜、颈霜,我还是比较喜欢资生堂,日本保养品比较接近亚洲人的皮肤——林婉,你用的什么牌子?看你皮肤好像还过得去。”
林婉好脾气地笑一笑没有回答,她的包里只有一盒四十块的玉兰油滋润霜,她与刘露露年纪相差四岁,但是在生活待遇上两个人差了四十年,一个已经赶超英美一个还停留在解放前。也不是买不起,林妈妈用的也全部是好牌子东西,只是对林婉来说用玉兰油年轻的皮肤吸收已经很好,何必给自己去找那么许多麻烦。
谭珠美蹦蹦跳跳地进来,把自己的化妆品摆到刘露露旁边:“哎,要是我有钱买整套资生堂就好了,也许能从东施变西施,跟刘经理一样。”
刘露露毫不示弱:“我建议你用SK2,那种产品适合年纪大或者皮肤特别差的人用。”
林婉看着面前两个像斗鸡的女人觉得头都大了,她叹了口气,早知道不如把双人间让给她们两个,自己一个人去住三人间。
谭珠美来自西南省份,是个少数民族的女孩儿,皮肤有点黎黑,但是五官俏丽,一双眼睛狭长媚秀,性子热情又直率。她来公司时间虽然短,业务却做得很不错,不过她在公司口碑并不好,经常有风言风语说她以色为饵。林婉少年时代吃过流言的苦头,对空穴来风尤其痛恨,她不理会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和珠美的关系颇为不错。
三个人的空间,唯一能打圆场的就是她:“你们两个皮肤都好都好,不管用什么…呵呵。”她尴尬地笑着,杏眼弯成了两轮小新月。
不过话说回来,这算是她极少机会近距离的接触刘露露,仔细一看这女人还真是长得挺漂亮,尤其鼻子,娟秀挺直,林婉对自己的五官最不满意的就是鼻子,总觉得翘翘的有点小家子气,她由衷地赞叹:“刘经理的鼻子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