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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工作很紧张,但相安无事,只是觉得很累。
可是第二天就出了状况。
快到下班的时候,前台传来吵闹喧哗声,熙熙攘攘围着些人,我忙走过去。
原来是一位中年太太在投诉,她身材健硕,高大威猛,嗓门也很嘹亮,一个劲地呵斥:“你们这样做是在欺骗消费者,我一定要向媒体揭露!”
事情其实很简单,她在商场买了一瓶正在搞促销的洗发水,按理应该获得一份礼品。但是待付款以后,专柜小姐发现礼品已经送完,只好请她等礼品下次送来时再过来取。凭心而论,专柜小姐的服务态度的确不太好,换做是我可能也会生气。但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她碰到态度比她更恶劣的人,因此提议被一口回绝。
“过几天?十几二十块的东西,还要再浪费我的时间精力跑来这里?有没有搞错?”
我想一下:“那不如这样,您留下电话、地址,等厂家送来赠品,我们再打电话通知您。如果您住在市区内,我们或许也可以派人给您送去?”
“笑话!等送来的时候!我怎么知道你们什么时候送过来?一个钟头还是十天半个月,我可是很忙的人,难道天天坐在家里等你们的电话?”
我也有些生气了,这人好不讲理,围观的人开始增多,为了息事宁人我说:“那您跟我一起进来办公室吧,我们看看怎样协商,好么?”
“我才不要去什么办公室!你们人这么多,谁知道你们要搞什么鬼?”她戒备地看了一下四周保安:“事情再简单不过,你们把我该得的东西给我,我马上就走人。”
我皱起眉:“问题是赠品现在已经送完了…或者您愿意退货,再去我们其他分店看看?”
她大力地用肥厚手掌一拍大理石台面:“你这是什么意思?已经付钱的东西让我退?你以为我没钱么?”
我心想,你有没有钱关我屁事,你就是穷死我也不会打发你一毛钱,但是面上依然带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忽然灵机一动,我招来那个专柜小姐:“赠品是什么?”
“是我们公司的另外一件产品。”
“柜台上有出售吗?”
“有。”
“那好,”我说:“你马上拿过来给这位小姐。”
专柜小姐很为难:“柜上的商品已经入帐,按商场财务部门规定,任何人都不能擅自拿出来,除非付钱买。”
我果断地说:“你先拿过来,我给你签个字。等你们的赠品到了,你再补上去。”
她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去了。结局是皆大欢喜,胖太太翩然离去,围观的人群散开,目睹我解决问题的保安也向我点头,我心花怒放地回到家里。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之牧,等着他的称赞,他却皱眉:“静言,你处理得不妥当,恐怕会有麻烦。”
“怎么可能?”我莫名其妙:“顾客就是上帝。我不认为当时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外资公司最忌讳帐目不清,无论什么原因,你一个刚进公司两天的新员工公然违反财务制度绝对是错误的---千万别期待得到表扬,事情不会像你想象中那样简单。”
我听到批评开始翻脸:“那我倒想请教,如果换做是刘董事长,在那种情况下会怎么处理?”
他对我的恶劣口气并不介意:“那个牌子的商品还有其他促销品吗?”
我想了一下:“好像有。促销品分三等,价值分别是20、30、40,当时缺的是30块那种。”
“二三十块的东西也要力争的人,通常是爱小便宜又要面子的人。你为什么没想过和专柜小姐商量,把贵的那件促销品给她呢?那样她既有面子又占便宜,何乐而不为?厂家搞促销,送出大量促销品,为的是回馈客户和带动消费者,对你的做法他们只会感激你为他们维护声誉。但是现在,你签名从商场不付钱拿走货品,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懂吗?”
我傻了眼,这么简单的事怎么想不到?但我还是嘴硬:“不管你怎样泼我冷水,我是决不会放弃的。”
他无奈地点点头:“我拭目以待。”
刘之牧料事如神,第三天的工作我没能坚持下去。隔着办公桌,上司冷冷要求我写一份当时的事情经过,另外按照公司规定我还必须被课以货物十倍的罚款。我什么都没写,走进更衣室把制服脱掉换上自己的衣服,然后打电话给之牧:“你的老婆失业了,请她吃饭如何?”
他在电话那边失笑,勉为其难地说道:“如果吃得不多,我可以考虑。”
在餐厅里我不住抱怨:“上司在培训时明明对我最好,夸我聪明上进,还因为大家同乡的关系,不止一次暗示以后要给我肥缺。”
之牧奇道:“这你也信?孩子气!人心隔肚皮这话没见过也应该听过,看来以后你还得多多长见识才行。”
我撂下刀叉:“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冷嘲热讽?难道这样可以使你更加信心百倍吗?像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世的人,当然没必要受这种窝囊气。”
他瞟我一眼:“我十二岁开始就骑自行车在社区里送牛奶报纸,大学以后的学费也是自己赚的。你说我有没有受过气?我可不是那种一受气就会跑掉的人。”
我沮丧地看着他说:“是,你是无敌幸运星、詹姆士邦007,上天入海无所不能,但我只是个普通人。”
他也放下刀叉,优雅地拿过餐巾擦拭一下手,然后拍拍我的手安慰我:“其实作为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新人,你的表现已经难能可贵,你的反应很敏捷,欠缺的只是经验和试炼。”
我松了口气,不管是真是假总是个正面评价,我模仿他的口气依样画葫芦:“虽然你料事如神,足可以去外面摆摊赚钱,但是也让你的妻子安稳吃饭好么?她心情不好又吃不饱的话便会乱发脾气,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可是你。”
于是大家一笑了之,从此不再提起此事。任性这种东西是非常矜贵的,如果不是吃准有人为你收拾残局,哪个敢由着性子做事?如果不是仗着刘之牧撑腰,我又哪敢那么大胆拍屁股就走人?
经此一役,我放弃找工作的宏伟打算,开始仔细琢磨怎样成为一个商人妻子。寒窗十几载,原来我唯一的工作是做好刘太太,然后发现这里面其实也是大有学问,做情人或许是越漂亮越好,要坐稳原配宝座需要的却是头脑,美貌倒好像成了其次。
我抱怨:“现在的学习计划比读书那时还重。经济、政治、人物、时尚每样都需要涉猎。”
“但是我看你如鱼得水。”他温和地勉励我。
是的,我真的很能融入这种生活,好像天生我就该生活在这种地方。曾经看到西饼屋做糕点用专门的模子,压一压就是一块漂亮的饼干,而刘太太这个模子似乎是专为我量身订做,甚至无须做太大的修改,虽然偶尔厌烦,但依然快乐的身不由己。
“我接受能力一向很强。”
“你为什么不想想是我打造了一个适合你的环境?做刘之牧的太太,无须像其他人一样去适应社会,你要适应的只有我!”
我心内震撼,原来我的价值不过如此,于是忍不住出言讽刺:“那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对你我一向如此。”他理所当然地解开我的睡衣带子,用嘴唇一寸一寸熨烫我的肩,我的肩上有一只彩色蝴蝶文身,衣裳褪尽便见端倪,他问我:“静言,你的肌肤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这么完美的皮肤上怎么会有瑕疵?”
我冷冷地看着他,他所见过最美的?他到底见过多少个女人的裸肩?婚前又到底有多少个女人?我不知道也没有问过,甚至连婚后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清白。他的隐藏面太多太多,如果非要绞尽脑汁了解一切,只怕会要累死,而且我也并不太在乎,我们之间的主动权从来就没有一刻操纵在我手上过,我只要能够保有自己的心就不算输得太彻底。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太麻烦,我不希望被这种激烈的情绪所左右,保持冷静淡然就好。
再说我又有资格要求什么?我肩头的美丽蝴蝶不也是为另一个男子刻上去的么?在十八岁那年,与单远的爱情是我生命的全部,小小女生为了博君一笑,便是流血疼痛也算不得什么。爱情如此伟大,让我奋不顾身,婚后这样东西却变得什么都不是,它已经自我的生命中淡化,不留痕迹。虽然午夜梦回,初恋情人的名字仍然能够让我的心脏不自主的抽痛,那个与我相约私奔却被狠心抛弃的男孩将是我一生的痛!
匆匆的也是将近两年的时间了,这段时间里,我与之牧之间的气氛很微妙也很难形容,当然并不是没有亲昵的时候,尤其在外人眼里,简直是情深意笃、你浓我浓。其实私下里我们都明白,我们更多的时候是在相互算计着,悄悄地、密切地审视对方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所间表达的意思。我们两个像是在演戏,这并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婚姻,我不是一个优伶,他亦不是一个戏子。也许经过多年商场的历练,他已经很能习惯把婚姻也当作是一项战斗,可我还没能和他一样修成正果,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很累---特别是在一直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不过经过昨晚,我想没准没那么糟,他也许是爱我的。
之牧缓缓睁开眼睛,我的手还停留在他唇边,他顺势咬了一口:“精神养好了,一大早就想勾引我,刘太太?”
我“啊”的一声缩回手,昨晚手掌被擦伤的地方还在刺痛,他马上撑起身子审视我额上的伤口,惋惜地说:“我原打算陪你一起去静园的…只是没想到你会那么心急。可能会留点小疤痕…不过,”他的笑脸一收,又带些揶揄讽刺继续说道:“这也算是为你出人意表的行为留下个纪念吧。”
我不语,男人就是这样,昨晚我们多么亲密,一到早上就变脸,还没下床呢,灰姑娘变身也没他快,男人只有在枕头上时对女人最好。
他掀开被子,拨了个电话让餐厅给我们送早餐上来,起身的时候突然低声说:“Shit!”
我抬头,看见他皱着眉又坐下来:“怎么了?”
他把右脚搬上床,我也惊呆了,他的整个脚踝一片青紫,而且高高肿起,简直像个馒头,我马上想起他昨晚崴到脚,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怎…怎么会这样?”我结结巴巴地问。
“昨晚我顺便让医生看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可能扭到筋。”他吩咐我:“口袋里有药,你帮我拿过来。”
我内疚地照做,又找来棉棒帮他轻轻涂药:“你昨天怎么不上药?”
他瞪着我,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忘了!”
我忽然忍不住笑起来,三十二岁老成稳重的刘之牧这时候像个闹别扭的孩子,我顿时心情大好地拍拍他的面颊。
他竖眉作势要打我,却也忍不住跟着我笑起来:“老天,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患难与共,真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我们笑成一团,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在静园碰见静仪,也不问到底是不是她把我推倒,我倒是很想主动提及这些,可又实在不愿意破坏我们之间这种少之又少的温馨气氛,终于还是忍住了。
快到下午,张熹带了司机来接我们,我扶着之牧坐在后座。车在新修的柏油路上稳稳飞奔,我们要去哪里?我疑惑地望着之牧,他气定神闲,又摆出一幅世界都在他手中掌握的样子,我也懒得问了,反正他总是那么有主张心思又很难猜。
张熹坐在前坐频频回头,支支吾吾很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事就说吧,张总。”我能看出来,自然瞒不过之牧的眼睛。
“是这样的,”张熹咳了一声,又看看我:“方静仪今天一直都没有来上班,也没有请假。”
“方静仪没有来上班?她在公司是什么职位?”之牧似乎不在意地问道。
“她是行政部的秘书。”
之牧开始板脸:“那么她的顶头上司是行政部长吧?张总,你觉得这事该归你管,而且还有必要让我知道么?我可不知道公司现在这么清闲。”
张熹低头不敢吱声,之牧又说:“公司有公司的制度,不管什么人违轨,哪怕是我的小姨子,都按制度处理。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有透明化管理模式的公司,你有资深经验,这些不需要我教吧?”
张熹挨了骂,我的心情也不轻松,他是刻意做给我看向我表示他与静仪之间的清白吗?如果是,他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我用手抚弄着长发,把脸转向车窗外面,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却是沸沸扬扬。
“在想什么?”他转过来问。
我自然不会说实话,“想我们要去哪里。”我回答。
“静园。”他看着我,嘴角漾起一抹神秘的笑。
第六章
我给静聆写信:“静聆你相信么?我竟然又一次看到了静园,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的车开去市里最有名的一个别墅区,那个住宅区依山伴水能看到很好的风景。门前有守卫向我们的车敬礼,穿过花园上斜坡在靠里的那幢别墅上我看到了久违的静园的匾额。那块老旧的匾已经重新漆过了,显得很光鲜,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能不认识吗?看了二十几年了的隶书,方家唯一的一个官,高祖父的亲笔字。
电动的镂花铁门缓缓开启后,我们的车驶进去。之牧牵着我的手下车,他走路一瘸一拐,我用身体撑着他。我们是在花园里下车的,多奇怪,花园不用五色鹅卵石而是用青麻石铺成,花园对面是一条长廊,和记忆中的静园一模一样。午后下过一场小雨,空气清新,有水珠自旁边的树上滴落。树是那棵疤瘤交结的槐树,它被移到这个美丽的园子里开始它的新生。
我张口结舌地望着这一切,之牧很得意:“最喜欢看你这种傻样子,像个没心机的孩子。”
“这是我们的吗?”
“是啊,是你的新家,我说过要还你一个新的静园。”他点头。
“可是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还是很惊讶。
他简单地说:“我们的婚事订下来后就买了这房子,然后一直在找人布置,原来的东西我吩咐他们都留着,他们做好效果图以后再传给我确认。对了,你的古筝也还在,我已经换好新弦了。”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中间的复杂之处不用脑子也能想到。
我有些哽咽,不再说什么,用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默默送出我的感激,他对我竟然这般的好,金钱固然派上很大用场,但更难得的是他肯用这片心。有无数人费尽心思想赢得他的欢心,可他竟然如此讨好我。
我激动地写道:“静聆,你毕业打算回国么?如果你回来,会发现你的新家比静园更美丽。我和之牧不可能在这里长住,以后你是静园的主人。”
我喋喋不休地告诉静聆新的静园如何如何,三层楼的别墅,花园里的藤制秋千,大到可怕的华丽客厅,黑色大理石地板,丝绒地毯和同系列的窗帘,天花板四周有小小丘比特持箭的浮雕,我用了差不多一千文字和众多华丽辞藻去形容之牧的大手笔以表达我的喜悦。把信发出去后,自己都觉得很虚荣,不知道静聆怎么想。
静聆感染到我的气氛,也是喜气洋洋,但回信还是有些嗫嚅:“大姐…我的房间不要布置成粉红色好么?”
我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可惜粉红色浴缸国内不太好找,只能订做。”
“粉红色好像太孩子气,我今年就满二十二了。”
二十二?我幡然醒悟,静聆竟然已经二十二了,她上飞机那天好像刚好是二十岁的生日。过得最快的就是时间,或许这让老人惶惶,却让一个少女开始成长。
“大姐,你千万不要为了母亲的事对我心怀愧疚,我只希望能看到你幸福。说实话,你幸福吗?”
我有些迟疑,但还是回信:“我自然是幸福的,你姐夫虽然精刮,但对我不错。”不管愿意与否,他已经为所欲为地闯入我的世界,我的幸福已由他掌握。
她松了口气:“大姐,你一定要幸福,否则我万死难辞其疚。至于姐夫…你放心,他再本事也敌不过你,你纵然比不上他的精明厉害,但你最大的优势在于他爱你胜过你爱他。”
我骇笑:“静聆,你去法国还只有一年多,已经学会了那个民族的夸张。不再和你多聊了,今天我还要去探望父亲。”
匆匆关上电脑,我胆战心惊,是静聆真的长大了还是旁观者清?她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我简直想去电脑那头看看与我通信的究竟是不是那个小小的、纯良的静聆。静聆像母亲,她的纯净善良一向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也令我像保护珍宝一样保护着她,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和之牧商量一下去法国探望她。
那天下午我还是依原订计划去看守所看望父亲。
父亲到底是老了,这是我看到他后第一个想法。兰色囚衣下裹着一幅瘦弱的身躯,头发掉得厉害,最可怕的是眼神,完全找不到一点生气。
他说话变得很迟缓:“静言,你来了?…过得好吗?”
我怅然点头,对着父亲这张沧桑的脸,即使不好我也只能说好。
“我听静仪说你们很照顾她和静聆,这我就放心了。”
照顾?我的确有照顾静聆,但是并没有静仪,我不知道她在背后是怎样向父亲编排我。
“你送静聆去法国,又给静仪在之牧的公司里找了个工作…真是难为你了。”父亲说话为什么会这么吃力?好像一字一句已经耗费了他的生命。
我谨慎地回答:“我是老大,这是应该的。”
他微微笑了笑:“是啊,静仪一直说你的好,静聆也经常写信告诉我你和之牧很关心她。以前你和静仪老是吵嘴,其实你们姐妹之间还是很友爱的。”
谎言!静仪在父亲面前编织了一个天大的谎言,她竟然维护我?为什么?
“之牧那个孩子,我也是没看错的,我们方家多亏了他。这两年里,他时常派公司里的人来看望我,真是难得啊,生意做得那么大,也不介意我这个岳父给他丢了面子…夫妻之间需要多多理解,静言你不要太孩子气,做了人家老婆要为他设想些。”想了想,他叹口气:“其实这些本应该你母亲同你说才对。”
我的心突地一跳,母亲对我来说是个禁忌,甚至之牧都不敢拿她出来刺激我,于是试着改变话题:“爸,之牧买了幢房子,也叫静园,你出来以后就可以在那里享享清福了。”
“出来?”他似乎有些惊讶,喃喃问道:“我还有出来的那天么?”
父亲今年五十多了,而他出来是十九年以后的事情,说实话我也没有把握,但是我笑着说:“难道你想在这里住一辈子么?那可不行,你还得教外孙写毛笔字呢,之牧那家伙的中文差透了。”
父亲的眼睛亮了亮:“你有了么?说起毛笔字,还是你爷爷写得最好。”
我说:“是是是。孩子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的。”如果父亲知道我一直服避孕药可能会痛骂我。
然后我们随便聊一些过去的往事,不胜唏嘘。
探监时间快到,父亲捉紧每分每秒:“你表姑告诉我她的儿子想去之牧的公司,你能帮她么?”
我轻描淡写地带过:“之牧不太喜欢我插手他的公事,男人嘛,总是有自己主张的。”
他有些失望:“静言,到我这个年纪你会发现宽容其实是美德。”
我不忍让他失望:“再说吧,看我能不能想想办法。”
走出监狱大门,我想什么是宽容?曾经对我不宽容的人,我又为什么要对她们宽容?犹记得当年上门求助,她们一家高高在上,盯着电视机只当我不存在,一开口便顾左右而言它,告辞的时候拿出二十块钱递过来,眼睛却不看我:“静言,拿去坐车吧。”当时热血哗一下冲上脸,我差点当场咬舌自尽,那种耻辱一生一次便可叫人毕生难忘。这次表姑寻上门时,我连敷衍的话也懒得说就拒绝了她,她竟然还有脸去父亲那里告状?
我愤愤地回到静园,直到之牧回来还在一个人生闷气。
“爸爸还好吗?”他的脚已经无碍,恢复以往的敏捷。
“恩。就是老了许多。”我对着梳妆台仔细审视额上的伤口,纱布早已拆除,却还是留下了淡淡疤痕。
之牧走过来,细细打量:“伤在眉骨上。咦,相书上不是说眉毛主手足吗?真准,你们姐妹总是水火不相容。”
我马上逮住机会:“你老婆被人破相毁容,你倒是哼都不哼一声,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静言,你那点伎俩骗别人可能有效,要骗我还须得操练。你和静仪若关在同一间房子里只能走出一个,最后胜利者绝对是你,她不被你剥皮,已算是好运。”
谎言被拆穿,我恨恨咬住下唇,只能用恼羞成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倒是把我说得像白雪公主里面的恶后,问题是受伤的是我,不是她!当然她不用怕,天大事有你这个姐夫帮她出头,又给房子又安排工作,这么爱护当初你怎么不娶她去?”
之牧皱眉摇头:“对她穷凶极恶你就开心了么,还不是一样不快乐。你怎么不学着宽容些,于她于你都好。”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跟我提到宽容,我也不知道是被这个词惹火还是因为他刚刚把我与静仪相提并论而生气,霍然转身:“什么是宽容?你从没有教过我!你只是教我如何不不择手段,费尽心机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深深看着我,然后伸手从梳妆台旁边的水晶花瓶里抽出一朵百合扔到地上,狠狠一脚践踏上去:“你看,这朵百合被你踩在脚下,你的脚上却沾染到了它的香味,这就是宽容。”
我从他黝暗的眸子里找不到任何情绪,却能感觉到一阵凉意,不禁微微退缩:“哼,外黄内白的ABC也学会打禅机了?…可惜了好好的一朵花。”
他脱下西装扔在床上,头也不回地往浴室走去:“有时候你的冥顽不灵真让我觉得很失败。静言,你说我没教你宽容,你难道没发觉这世上对你最宽容的就是我么?”
他用那么冰冷的口吻同我说话,我看着漩涡纹地毯上那朵被蹂躏的百合,呆呆缄默不语。
晚上之牧明显地表现出他的不悦,离我远远地躺在大床另一边。
我有些惶恐,平日里受多了他的讽刺尖刻、玩世不恭,也不觉得什么,但这会他的冷淡却让我不安。我把下颌抵在羊毛毯上思索,不管怎样他对我还是很好的,在最困苦的时候也只有他还记得我,我们的婚姻基础已经够脆弱了,我又何必去说些敏感话题惹火他?我叹了口气,转过身把手搭在他肩上,他不露痕迹地动了动让我的手滑下去。我有些尴尬,但还是凑过身子紧紧贴着他,这次他没有在把我攘开,只是身躯有些僵硬,我干脆撑起身子趴在他肩上轻轻咬了一口,他微颤一下沉声说道:“别闹了,睡觉!”
我没有理会,继续一手圈住他,另一只手挑逗地抚摩着他的胸膛,然后俯下头伸出舌尖往他脖子上舔了几下,他顿时呼吸急促恨恨说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妖精!”
然后立刻转过来把我压在身下,一把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密密吻上我的嘴。我不由得意地微笑起来,我的主动并不多见却很有效果。他察觉到我的笑意,开始更加猛烈地掠夺我的一切。我感到自己的面颊、嘴唇、身体上满是他灼热的兴奋,我伸手牢牢抱住他,任他带我进入到柔软、包容一切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