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么短短一瞬,他已经一眼看到了远处屋顶上的密密黑影,依然在不停的朝这边拉动弓弦。他一扫之后目光迅速收回,最近的箭矢离他不足三尺,他却并没有躲避,只在空中扭转身子将怀中的人儿遮挡,身形在空中继续拔高。
他这一个动作让怀里刚欲要有所行动的沈思曼也跟着忽然又沉静下来,安静的窝在他怀里任由他搂着升腾在空中,目光朝下方的灯火通明以及远处的黑暗淡然扫过,然后微微敛了眼睑,也不知此刻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咻”一声那一支箭几乎紧贴着他脚底的划过,他在那一瞬间在那箭上借力,往上飞起的速度更快了些。
然后他伸手,直抓向那悬挂的莲花灯,却有人从下方紧追而上,也朝着那莲花灯摘去。
风玄玥的目光顿时一冷,没有任何犹豫的反手便朝着那竟胆敢在现在这个时候还跟他睿王殿下来抢灯的混账东西拍了过去,挥出的一掌在空中掠过,快若闪电,若虚影般,“砰”一声与那人凶悍相触到了一起。
这一掌,虽是仓促但至少也有他的八成功力,然而一掌拍出,那人却竟没有被打落下地,双掌相触之后有气流从掌间喷薄而出,那人借此在空中飞身后退,风玄玥也是往后飘飞了出去。
身后,是疾驰而来的飞箭,他却从那莲花灯下飞过的时候竟还想要伸手去摘,也就在这个时候,沈思曼终于又有了点动静,抬头淡淡的又似凉凉的还好像有点别的什么的看了他一眼,同时手上也已出现了她那还仅剩下最后五颗子弹的手枪,直接瞄准对面正在后退的人,然后…
“砰!”
一声巨响让下方因为突来的袭击而混乱的人群刹那陷入了短暂的死寂,皆都抬头来看天空,然后下一秒“轰”一下喧嚣,比先前更加的混乱了。
这一声巨响,也让远处酒楼中眼见着突然有伏击出现而霍然站起,就要从窗户飞身朝这边赶来的骆老爷子猛然的一顿,一只脚还踩在窗台上而没了反应,抬头怔忪又震惊的看着那巨响的来源。
同时,那屋顶上的二爷,手刚伸出还没能来得及下令相助,就也猛的顿住。他这里距沈思曼更近,所以也清楚的看到有什么泛着清幽光芒的东西从她的手中弹射而出,所过之处那一片空间都禁不住的扭曲了起来,一片光影虚幻以至光彩迷离,然后一切都仿似突然间缓慢,他大睁的眼眸之中倒映出子弹在空中划过扭曲了空间的痕迹,看到那人的胸口忽然血花泛滥。
又是“砰”一声,却是人体让从空中坠落砸在地面上的闷响,血腥味在空中弥漫,混乱的人群朝着更混乱的方向发展,也将惊呆的人蓦然惊醒了过来。
而在空中,子弹射出,巨大的反震力带着风玄玥往后飞去,伸出的指尖从那莲花灯上轻轻拂过,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那莲花灯被蜂拥而来的飞箭湮没,射成了渣渣从空中飘洒落下。
利箭从他眼前飞过,刺痛他的肌肤割裂了一缕长发随风飘落,他却只顾盯着那被射坏成了碎末的灯笼,怔怔的忍不住发呆。
腰上忽然一紧,一双柔软的手臂搂住了他,带着他往后躲开利箭,带着他飘然落回到地面,让他刚平静下来就又忍不住的飘飘然了。
他低头看她,又抬头看了看那已经没有都没有的原先悬挂着莲花灯的地方,眼中划过一抹厉色,然后揽着她迅速退入到街旁商铺之内,分散在附近的他那些下属们早在刺杀刚出现的时候就马上行动,现在有部分到了他身边聚集保护,另有部分则迅速的朝那边弓箭手埋伏的地方扑了过去。

034 杀了弟弟?
那边打成了一团,这一打,那密密麻麻的飞箭便减少乃至到最后一支都没有,风玄玥躲进商铺之中,却只不过朝那边的厮杀瞥一眼然后便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街上的混乱,人群疯狂的涌动,互相推搡着拥堵着尖叫着嘶吼着因为突来的刺杀流血而变得惊惶失措,乃至疯狂,有人被推翻在了地上站不起来却无人伸手去拉他一把,有人中了箭倒在地上或因为受伤流血而惊慌乱窜尖叫…
风玄玥看着这一切,脸上再没有半丝暖意,几名侍卫将护在中央,看着外面的情景也是一个个的皆都脸色发青,人影一闪,有人从门外冲进来,正是那先前在伺候着骆老爷子的赵琦。
“主子…”
他刚一进来便开口,然而刚一开口就又忽然噤声,看到主子那阴沉的脸色后紧紧抿了嘴,所有的问题话语皆都在瞬间消散,再不敢开口。
骆老爷子并没有出现在这里,显然是看到沈思曼安然之后就没打算要出现了,现在也不知道站在什么地方眼看着京城的混乱,但有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一旦沈思曼又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定会出手。
风玄玥又抬头看了那远处依然激烈的厮杀,缓缓眯起了眼睛,神色之中一片森凉冷冽,声音比神情更冷,说道:“混账!竟敢毁了本王的灯!”
正在重新调试着有些发烫的手枪的沈思曼闻言,手上的动作当即一顿,抬头来看他,看到他一脸冷冽又愤懑,不由得眉心抽了抽。
他在介意这个?
看着满街的混乱惊惶,有人跌倒有人受伤所有的人都乱成了一锅粥,远处在厮杀着,空气中飘荡着被踩踏而起的尘土味夹杂着血腥味,而他身为亲王殿下,竟然是在介意这个?
她好像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荒淫无道”这四个大字。
不过她只是瞥一眼就又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继续摆弄手枪,低垂的头遮住了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这枪受到过冲击和损伤,还少了几个细密的零件,她虽尽力挽救但还是存在着隐患,半月前风玄玥遇刺那晚,她连发了三次,当时便是差点当场崩溃不然她怎么也不能让已经受伤的殷离就这么安然的跌落了地面。后来她回去后重新修理,今日只一次便感觉那不同寻常的后冲力和发烫,也不知能不能坚持到将还剩余的最后四颗子弹全部发射出去。
风玄玥让她留在商铺之内,他自己则又走了出去。
街上的混乱已经引来了官兵将士,迅速的疏散人群,另一边的厮杀却还在继续,且正越杀越激烈,短短的这么一会儿工夫,便已经有十几人躺在了血泊之中,再清醒不过来。
对方在他们刚一扑杀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退意,但风玄玥的这些下属一过去便直接缠住,如何会让他们轻易离开?而风玄玥的过去,更让这一场厮杀升级成了屠杀,一时间杀得漫天血肉横飞,荡漾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更刺鼻了。
刺客们直接溃散,朝着四面八方逃命而去,风玄玥的下属们紧追不舍,势要将所有人尽皆斩杀,当然若是能够活捉那是最好不过的。
沈思曼抬头看着那边,又转头来看眼前终于在兵马到来之后也逐渐平息了下来的大街,然后迈步出了商铺,走到那刚才被她一枪从空中击落,尚未落地就已魂断的人面前。
赵琦并没有跟随着他家主子过去杀敌,而是随侍在沈思曼的身边,当然也跟着她一起走了过去,当低头看到眼前那倒在血泊中的人时,忽然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认识?”
赵琦的脸色有些诡异,听到她的问题之后似乎才猛然惊醒,转头来看她,那眼神诡异的不住变换着,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里翻涌的思潮,看着她的目光却依然有些惊诧讶异,反问道:“二小姐,您不认识这个人?”
沈思曼挑眉,“我应该认识他吗?”
“他…他是…”他张了张嘴一副想说又不确定要说的模样,而看沈思曼的眼神也是同样的迟疑不定,似乎还在确认着她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然而他这么看过去,只看到她的清冷目光,清冷之中再没有别的多余的神色,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是…”他低头看了眼已经死在地上的那个男子,或者更准确的说,还只是个少年而已,嘴唇蠕动一副难以启齿的纠结,最终心一狠,张嘴便说道,“他是您的亲弟弟!”
“嗯?”
“左相府大少爷,沈莫言!”
沈思曼那本只是微挑的眉梢顷刻间高高的扬了起来,低头更仔细的去看那横尸在她脚边的少年,这张脸完全的陌生,不过她似乎也确实并没怎么见过左相府内的那几位公子少爷,尤其是那位卢氏所出的嫡出大少爷沈莫言更是一眼都不曾见面,因为听说他去了外面游学,不在京城。
那现在横尸在她脚边,也确实是被她一枪射中心脏毙命的这位,是那听说游学去了外面不在京城的,听说最得沈仲文喜爱也确实天纵英才天资不俗的左相府的大公子,当前的沈家主母的亲儿子,沈莫言?怎么算,也算是她的弟弟?也是跟沈思瑜几乎同时出生的龙凤胎中的那位…貌似是哥哥?
看着他至死依然瞪大的眼,那眼中早已经没有了神采但其中透露的震惊不敢置信以及绝望惶恐却是如此明显,显示着在他临死都对自己即将身死这件事十二万分的惊恐和不敢置信。
沈思曼低头看他,高高扬起的眉梢也逐渐平复缓和下来,又恢复成了那面无表情的模样,淡淡的,凉漠的,漫不经心的,轻启粉唇发出一个微微张扬的浅吟:“哦?”
她的反应太平淡太沉静,赵琦在旁边看着不由得一阵目瞪口呆,心里的感觉那真是既纠结又惊诧,还有忍不住的有那么一点抓狂。
哦?
这么淡淡一声“哦”究竟是什么个意思?她有没有听清楚他刚才说的话?这可是沈莫言,左相府嫡出大少爷,无论怎么说,都是她的亲弟弟啊!而此刻亲弟弟的尸体陈横在脚边,而且似乎好像大概貌似还是被她亲手所杀,她却竟然是如此平静的反应,会不会…会不会真的太平静了一点?
“二小姐?”他有些不确定的开口,然后在她抬起转过来的凉漠目光中立马噤声,觉得她仅仅是这样一个凉漠的眼神就让人不由得心悸连灵魂都透凉的,也看不出她眼中有丝毫名为情绪的波动,好像躺在脚边的这一具尸体与她没有任何牵连和关系。
赵琦觉得有些冷,禁不住打一个冷颤,浑身的汗毛和鸡皮疙瘩皆都闻之起舞,连忙拢起在手臂上用力搓了搓,咧着嘴说道,“二小姐您这样看着,让小的心里渗得慌。”
她清冷眼眸轻轻的泛起了一圈涟漪,浮现出浅淡的神情,一种可以被命名为“莫名其妙”的神情,而她就这么看他一眼,觉得风玄玥的下属也跟他一样,矫情!
然后她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看向了那边已经停歇的厮杀,有统领模样的人正领着兵马司的人疏散人群之后便过去了那边,对着风玄玥恭敬的禀报着什么,距离有点远,又是夜晚,虽有灯光照耀但经过刚才的混乱这一片的大部分灯都已经被破坏熄灭,所以从这里看过去也看不清那边人的神情如何。
然如此远远隔着,她却依然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气。
平常总笑嘻嘻的人,一旦真沉下脸开始释放冷气,那便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得了的,就如同…从来都冷心冷情的人,一旦动了情,也定然是深刻真诚,刻骨铭心的。
她收回视线,甚至都没有再去多瞥一眼沈莫言的尸体,转身就走,朝着依然热闹并没有被这边的事故影响太多的远处走去。
赵琦见她离开,不由一怔,连忙开口询问,道:“二小姐,此人如何处置?”
总不能送回去左相府吧?又或者,沈莫言出手也是有人授意的?
这一点,只是想想,赵琦便不由打一个激灵,眼眸中浮现了一抹深色。
沈思曼往前的脚步未停,平静而淡漠的声音从口中溢出,传入到他的耳中。她说着:“你可以把他拖去乱葬岗抛尸,或者,剁碎了喂狗!”
赵琦:“…”
那边正在吩咐着兵马司统领加紧巡逻严加防范的风玄玥,忽然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看到沈思曼远离的背影微微一怔,然后对着身边身前的人随意一挥手后,迈步便往这边追了过来。
“小曼曼,你要去哪里?”
他忽然就飘到身边,沈思曼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身后,看到后面那一大群被某亲王随意打发抛下不管的人正站在暗夜的风中对着她这边凌乱着。
她也不管,只看一眼就转回了身,说道:“我想去前面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
“好。”

035 双生子
两人无视身后狼藉,就这么携手飘然离去,去了那没有受到这边混乱影响的地方继续赏灯,虽然再没有能够与那三对灯相比的,但沈思曼却明显比刚才还要更多了些兴致,连带的风玄玥的心情也是大好,因为刚才被刺杀的阴郁亦在短时间内暂且的抛诸到脑后,更决口不提那沈莫言。
赵琦站在那儿呆呆的看着那飘然离去的两人,然后回头看向了身后地上沈莫言的尸体,耳边不断回荡着二小姐对他说的最后那一句话,抛尸乱葬岗或者剁碎了喂狗?
他站在原地脸色变换,然后一挥手,顿时有两人上前拖起了沈莫言的尸体,一瞬间远去,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打算要如何处理这个死人。
而沈思曼显然是并不再继续的关心这件事,她甚至没有想过此事若是被沈仲文知道将会引发何等样的风波,她又该如何去面对。
反而,其实来说,单只是沈莫言竟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还在那等情况下出手争夺莲花灯这一件事,便已然是透着几分古怪和问题,若真追究起来,即便是天下人都知道他是被当场射杀,怕是也没人会真责怪风玄玥或者是沈思曼的,最多,给她按上一个心狠手辣的罪名。
毕竟,是亲弟弟。
以及还有那沈仲文卢氏,也定会将她记恨。
不过她又不在乎这些!
她毫无负担与愧疚的继续逛街赏灯,风玄玥更不会对这件事有任何的担忧,倒是小曼曼这逐渐转变的对他的态度和不时浮现的轻软温和,让他十分欣喜,觉得即便再死上十个沈莫言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而另一边,风玄玥两名下属拖了沈莫言的尸体下去,然而才拖着刚拐了个弯,忽有黑影如幽魂般飘落在他们前面,不等他们看清这不速之客的模样,那人便已经出手,不过眨眼间就封住了两人的穴道,再然后他们手中的沈莫言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两人不由大惊失色,拼命催动内力欲要冲开穴道,然而用力之下只觉得内力在经脉中近乎滞凝,全身的经脉都因此而疼痛了起来如要撕裂,而在他们冲刺穴道的时候,那人已经拎了沈莫言纵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几乎就在那人消失的同时,两人身上的穴道同时解开,只是即便现在恢复了行动能力,却哪里还能追得回那从始至终他们连模样都没有能够看清的“客人”?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然后毅然转身回去欲要将此事上禀。
“什么?沈莫言的尸体被人抢走了?你们还连那人长得什么模样,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人是妖都不知道?”
赵琦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是原地直接蹦跶了起来,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死人竟都有高手来抢,这说明什么?莫非是那沈莫言背后还有人或势力?或者,其实根本就是左相沈仲文?
他站在那儿脸色好一阵阴晴不定,思绪转了又转也无法就此事下一个决定,不得不牙一咬,心一狠,转身便朝着主子的方向追了上去,冒着绝对会被主子报复性惩罚的风险。
那天晚上,沈思曼没有回去左相府,所以她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在左相府内发生了一件让沈仲文近乎崩溃的事,当然,即便她真回了左相府,也未必就真的能得知这件事,毕竟此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以及当时在场之人的身份都不是她深居后院冷清之地所能够知晓的。
那天近子时,左相府的书房却还亮着灯,沈仲文依然俯在书案前处理着堆积几乎成了山的公务,身为一国之相,他并没有能够享受今天的赏灯节,这类属于年轻公子小姐的节日似乎也并不适合他参与。
他埋首在公务之中好久没有抬头,直到夜深,灯盏“吡啵”,他忽有感应般的抬头朝窗户方向看了过去。
窗外夜色深沉,屋内昏暗的灯光透出,照出一片影绰婆娑,夜风从窗外拂过,轻轻扬起窗边一角宣纸,一切都显得十分静谧安宁,沈仲文执笔的手却忽然一颤,看着窗户的眼眸逐渐收缩,一丝警兆顿生。
他分明记得,他先前是将这窗户关闭的!
是什么时候竟被打开了?而且还是这般无声无息他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沈仲文紧握着笔杆的手再一次收紧,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心中警兆更甚,那种如同被凶兽盯上的强烈感觉在顷刻间流遍了全身,让他浑身的汗毛乍竖,霍然转头看向了身旁另一侧,那与窗户相对的地方,随之瞳孔猛的紧缩几乎如针孔般大小。
不知什么时候,那里站了一个人,一个浑身都笼罩在墨黑斗篷之内连一丝肌肤都没有裸露在外的,与其说是人看着却更像个鬼怪幽魂的影子,几乎全身都融入到了那边的昏黄暗黑之中,即便此刻亲眼看到他的存在却依然感觉不到丝毫来自于他的气息。
沈仲文的瞳孔因此而蓦然收缩但又逐渐平和,手中的笔不落依然稳稳在手指间,目光直盯着那人,沉声问道:“你是何人?来找本官有何指教!”
那人笼在斗篷之内一动不动,从窗户吹进来的夜风也拂动不起他的一片衣角,他站在那里没有马上回答沈仲文的问题,好像是在仔细思索着什么,然后才缓缓开了口,声音却竟是轻且柔仿佛不带丝毫烟火之气的,轻飘飘落入耳中却又让人感觉到一阵透心的凉意。
他说:“左相大人,你辛苦谋略,不惜残害嫡亲兄弟之后占其身份,又是娶了其心爱女子,就连其唯一留在世上的骨血都叫你一声父亲,而你却就是这般待她的?”
沈仲文刚平和的眸光再一次的破裂锋锐,如刀似箭般朝那边飞射过去,一点墨汁在笔尖轻颤然后无声落到了笔下宣纸上,迅速的晕染开来,他却毫无所觉只锐利的盯着那人,目光甚至都克制不住的浮现了一抹杀意,但他也知道,就凭此人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他便绝不是其对手,至于说召唤外面的侍卫…
或许在他召唤的时候,对手就已经对他出手,或许就将他给击杀了。
所以他只能直盯着他,眼中思绪似在翻飞,幽冷幽冷的,沉声道:“本官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东西,你究竟是何人?来这里有何阴谋?”
“呵呵~”
那人低笑了两声,说不出的轻柔,也是说不出的幽冷,轻飘飘让人感觉不到任何重量,从心尖心头拂过,凉森森的。
他没有意图跟沈仲文辩解什么,而是直接伸手,拉下了罩在头上的斗篷,露出了被隐藏的那一张脸。
那一张脸,俊雅、清朗,与沈仲文竟是有近乎十足的相似,唯有那通身的气质截然不同,面容之上也多少有着因为多年来生活环境心境以及性情的不同而有了些许差异,而看着这一张脸,完全可以想象在许多年前,他与沈仲文该是何等样的相似。
沈仲文在看到那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的脸时猛然瞪大了眼睛,瞳孔几乎紧缩到痉挛,手中金贵毛笔的笔杆终于在他倏然用力之下“啪”一声断裂成了两截,他毫无所觉,只盯着他猛的如同的跳着起来,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鬼怪。
不不,即便是当真见到了鬼怪,他怕是也不会有这般激烈、惊惧、扭曲又狰狞的反应。
“你…你…”
他指着那人,脸色终于大变,然嘴唇嗡动哆嗦半饷竟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实在是因为这件事,真的是太让他感觉到惊惧以及那几乎能感觉到晕厥般的惶恐了!
那人看着他的反应,缓缓眯起了眼,似乎看到他如此反应甚是赏心悦目,于是又不禁低笑了两声,眯起来看他的眼神却依然是幽冷的,轻勾着唇角说道:“别来无恙,大哥。这么多年来,小弟真该好好的感谢你替我继续存活在这人世间。”
短暂的震惊之后,沈仲文终于还是很快就平静,至少面上的所有与震惊、惊惧相关的神色皆都已经收敛,盯着那人的目光再一次浮现了杀气,比刚才那掩饰不住而泄露出来的隐隐杀气不同,此刻的杀气浓郁到凝结,任何人都无法怀疑他此时的那一颗杀心。
“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我若那么轻易的就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你?难为你舍弃自己身份,以我的身份欺世盗名的活到现在。”
沈仲文的脸色又禁不住的微微扭曲,随之冷哼,道:“本官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若想要凭借着这一张与本官容颜相似的脸而出言不逊乃至胁迫本官,本官劝你最好还是收起你的心思!”
那人,或者干脆说,那位才是真正的沈仲文本人,他目光森凉似水淡漠如冰,缓缓从那昏暗角落里走了出来,更清晰的展露在光影之下,冷声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何必还要如此做作演戏?我今日过来可没兴趣来跟你纠缠那些事情,其实只要你能对小曼好一些,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再出现你面前,毕竟,我们乃是最亲密的双生子,即便你在十七年前便已经不将我当兄弟看待。”

036 见面
三十多六年前,沈家一下得了两位嫡出的公子,乃是当时的沈夫人十月怀胎产下了一对双生子,分别取名为沈仲书与沈仲文,这在当时在南菱上下也是引起了一段轰动,无数的大小官员登门恭贺几乎将沈家大门都给踏破了。
这一对沈家公子,从出生时便是与众不同的聪慧,随着年纪的增长更是在京城了开始崭露头角,赫然成了当时京城里相仿年纪的各家公子中的领头人物,无论经文还是才智或者是谋略皆都是天人之姿天纵英才。
那一年,公子二八年华,长得自是丰神俊逸美不胜收,而且两人长相极为相似几乎无人能真正分辨他们。
也是那一年,镇守南菱东南沿海的骆帅携爱女进京,被京城无数公子们惊为天人,一时间魂牵梦萦相思不绝,其中便有这沈家的一对公子。
公子们竞相追逐那个娇弱温婉的病美人,美人却只与沈家二公子沈仲文相知相恋,而且不知是因为她心思细腻还是爱情的奇妙,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能一眼分辨出这兄弟二人。
她之后又随父亲离京返回东南,与沈仲文以书信传情,沈仲文也在期间寻了机会出京去与她相会,如此一过便是三年,两人的感情越发深厚亲密,骆帅也终于舍得将这唯一的宝贝女儿送出嫁。
然而就在这个过程中,这一对恋人的相亲相爱却惹来了另一人的嫉恨,嫉恨之下竟谋害对亲弟弟下了杀手,而从不曾有这般防备的沈仲文,一下子就着了道,若非命大且本身也是计谋超群得意逃出,他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化为了灰烬。
即便如此,他也是遭受了诸多磨难,而沈仲书将弟弟谋害之后将所有痕迹销毁掩盖,然后竟以身代替了沈仲文,对外宣言说是沈家大公子突然失踪不知去向,而其父母为了与骆帅联姻也是一口认定了此事,当然,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们那突然失踪,寻找了多年都没有找到的儿子,其实根本就是被沈仲书给谋害了。
然后沈仲书以沈仲文的身份前往东南骆家议亲,但却为了避免被骆梦雪认出而借醉酒与早就觊觎沈仲文许久的卢氏苟合到了一起并借此避过了与骆梦雪的见面,他却不知道就在月余前,沈仲文曾出京与骆梦雪相会,当时郎情妾意气氛浓烈而情难自禁。
他还不知道的是,当年沈仲文并没有死,逃出之后一瞬从金贵的身价二公子沦为最卑贱低微之人,可谓是历尽了辛苦磨难简直如同是爬着重新回到了京城,但他回京之后尽管得知心爱的女人嫁给了当年害他的亲哥哥而愤恨绝望杀气沸腾但却并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与她见面,只始终躲在暗中看着,直到骆梦雪三年前去世之后,就再没有踏入沈家大门之内。
并不是他不想要重新夺回心爱的女子,也不是不想要找那害他受尽磨难的混账报仇,只因为当年的事情终究还是给他留下了难以愈合的损伤,他已经…失去了某种身为男人的能力,已经算不得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