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嗡鸣着,全是她的那一句句话那一句句质问,他站在那儿静静的无法动弹,阳光穿透枝叶照拂下来在他脸上映出一个个的耀眼光斑,越发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此刻近乎透明的苍白。
有两点光芒格外闪耀,如琉璃水晶折射出阳光璀璨,然后颤巍巍的从他脸上滑落了下来,“啪”一声掉落在满地的枯枝落叶上,飞溅起满目的晶莹剔透。
“你说,沈思曼,她是我的女儿?”
“是!小姐是您的女儿,千真万确!这些年来,若非为了小姐,不愿让任何人言论诋毁,夫人早已离开沈家。二爷,这么多年了,您究竟为何始终没有出现在夫人眼前?当年,当年您为何会突然失踪?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提起当年,他蓦然散发出满身的冰冷杀气,微挑的眼角飞扬出漫天的凌然锋芒。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对她说道:“你先回去,别打搅我和雪儿相聚。”
“二爷…”
“我让你马上离开!”他忽然间又像是换了个人,森冷凶煞如炼狱幽魂,手一挥,宽大的斗篷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波浪,直接卷起她将她朝远处甩飞了出去,一步从林子里迈出,所过之处竟是连骄阳的灼热都为他而退避。
“回去照顾好小姐,这种事情,半点都不要让她知道,她永远都是沈家最尊贵的小姐!”

007 试验
春儿随着卢氏他们早已回到了左相府,此刻正在打扫着梦竹院,顺便对小姐跟睿王爷一起去玩儿了这件事展开着无限遐想,正越想越觉得开心,越想越觉得小姐嫁入睿王府的日子就在眼前,于是也忍不住的为小姐感到高兴,毕竟睿王殿下那般优秀,她觉得这天下家怕是也没有不喜欢他的女子存在,小姐就该嫁给这般优秀的男子才对。
正高兴,她听到从外头传来的熟悉的脚步声,一下就认出了是她娘亲的脚步,便抬头看了出去,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她娘亲神情恍惚的从外头走进来时刹那僵硬,尤其看到那鲜艳的红在今日特意穿着的素白衣衫上格外显眼刺目,映入她的眼眸之中,她的眼睛蓦然睁大,迅速划过了惊惧惶恐之色,随后扔下手中掸子就冲了过去。
“娘,你这是怎么了?”
走近看,她又看到了娘亲脖子上的那个伤口,虽然不深,但她看着却不由得瞳孔一缩,这位置,再深入几分那便是神仙也难救的伤!
她不禁满心惶恐又愤懑,以及还有深深的后怕,抓着她娘亲的手更加用力,急切问道:“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竟会受伤?是什么人动的手?”
女儿的声音唤回了奶娘的神魂,她略微清醒了些,尽管脸上的恍惚之色依然没有全部消退,但她转头看春儿,目光中已有些清明,顿了下好像是在反应,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你不用担心。”
“你都这般模样了,我怎么能不担心?”春儿非但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张担心,又伸手来检查她脖子上的伤口,眼眶之中已有水雾浅浅,说着,“娘,你这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你告诉我,你倒是告诉我呀!”
奶娘的目光又清醒了些,继续摇头说道:“真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撒谎!你怎么弄的,竟是在自己的咽喉开了个血口子?而且…这伤口分明是利器造成,你没事拿刀去割你自己的脖子做什么?”
奶娘只是摇头,不管春儿怎么问她都没有再多说什么,转头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她想见之人,便朝屋子里走了进去,春儿连忙在旁边扶着有些摇摇晃晃的她,愁着脸满满的都是焦灼不安。
“小姐在房里吗?”
“小姐没回来,中途的时候就和睿王爷一起走了,我也不知去了哪里。娘,你见小姐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跟你今日受伤有关?小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不要派个人去寻?”
奶娘往小姐闺房去的脚步当即停顿,脸上各色复杂的神情闪烁,那恍惚也在这神情变换中一点点消散,半饷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似悠长的叹息,然后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不在,那就算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
“娘,你…”
“春儿,别再问了,这伤确实是我自己弄的,至于原因,我却不能与你说,以后或许有可能,我会再告诉你。”
“你好好的弄伤自己做什么?”
“别问了春儿,待会儿小姐若回来,你也不许多嘴胡说。”
春儿听着这奇怪的吩咐不禁连连皱眉,然而看到娘亲那郑重且带着警告的目光,她不得不将满腹的疑问压回到心底,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却又说道:“我自不会对小姐胡说,可娘你这伤这般明显,小姐一眼就能看到了,到时候她定会询问。”
“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
我才不是担心!
李春儿的目光不停的在她娘亲身上尤其着重脖子的伤口以及满衣襟的鲜红上扫视,脸上十分的疑惑不解,秀眉也不由紧紧皱到了一起,在眉心纠结成团。
奶娘却没有理会,坐了会儿又站起,走出了花厅,去她自己的房中换干净衣服。
骆梦雪的坟前,有人披着斗篷静静站立凝视,滑落的帽兜又被翻起遮盖了头顶,尽管这里除他之外空无一人,他却依然好像不愿意将自己的面容展露在阳光底下。
伸出的手指白皙修长,就像是那最精致的艺术品,泛着盈盈如玉般润泽光芒,十分温柔的在墓碑上轻抚,温柔得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风起,吹动宽大的斗篷,袍角飞扬亦是从墓碑上轻轻拂过,有一声轻喃悄然逸散在风中,“雪儿,我竟不知你为我生了个女儿,又为此而受了更多委屈,我真该死。然即便如此,我却如何还有资格再出现你面前?不过你放心,我定会以我性命守护我们的女儿…”
“阿嚏!”某个闲人勿进,擅闯杀无赦的秘密营地内,沈思曼被带来看风景,正看得认真却忽然打了个喷嚏,顿时引来了旁边一双贼溜溜亮晶晶状似关切却又不定的眼睛对她观望。
“小曼曼,你身子可还好?莫不是着凉了?”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一点不忌讳所谓男女之别,所谓礼仪规矩的伸手贴到了她的额头上,煞有其事的试着温度,喃喃说着,“嗯,似乎并没有发烧。”
旁边无数双眼睛顿时“刷拉拉”的朝这边瞟过来,有些惊讶又有些激动,怎么回事?主子不是甚讨厌与人有肢体上的触碰吗?
感觉到那一双双情不自禁飘移到他手上的眼睛,风玄玥忽微不可察的怔了下,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背到身后在袍子上揉揉,擦了擦。
一擦却又一顿,目光闪亮看着因为他的话语以及动作而抬头来正冷冰冰盯着他的沈思曼,眼底好像有一点什么划过,然后又笑盈盈凑近上去,说道:“小曼曼若觉得不舒服,不如咱先休息一下?”
他发现,他好像并不是很讨厌与她靠近。
他想着这个便又骚了骚下巴,确实好像并不怎么讨厌啊,好像早已经触碰,却一直没有察觉到异样。
沈思曼又看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低头继续手中的工作,“咔哒”一声,两个零件相触,对上了接口合拢到一起,也将他的注意力瞬间从那不着边际的遥想拉回到了眼下。
随着接连响起的“咔哒”声,她十指翻飞,迅速的将一圆筒物组装了起来,随着最后那一声“咔哒”,她将手上那看起来像是一根弯曲的圆形铁管上面粘连着木头贴片的东西递到了他的面前,说道:“你去试试。”
他当即伸手结果,左右仔细翻看着,随之脸上微微浮出嫌弃之色,斜着眼珠撇着嘴角,腻歪着说道:“这东西与小曼曼你那把手枪相比,未免也太简陋了些。”
沈思曼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一眼,后退两步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至于说他那嫌弃,她更是懒得理会。
他嫌弃了一会儿,见她毫无反应便嘟着嘴怨念,侧过头来斜眉搭眼的看她,道:“小曼曼你对这枪最是熟悉,若是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也是你最清楚,似乎应该你来试验的吧?”
她端起放在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虽然我已尽量的仔细,但这工程从始到终有许多步骤,任何一步有偏颇都会出问题,而且我也不能确定我给出的设计肯定能成功,所以…”
“所以?”
“所以,还是你来试验吧,不管炸膛还是散架或者校准不对打伤了人,都跟我没关系。”
此话一出,旁边将士们齐刷刷后退,离得他们家元帅远远的。
当然,能此刻出现在这里的,无不是风玄玥的亲信下属。
风玄玥转头看他们,小眼神阴测测的。
那简易的,被沈思曼无限制简化的所谓手枪其实体积并不小的新产品在他手中掂啊掂,目光扫过似乎想要找个人来试验这危险的东西,然他视线所过之处,全部的人都低头垂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已魂游不在此地,千万别找我的模样。
他缓缓的,一点点的,眼眸之中似起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将人都给笼罩,他握着那新版武器神以袖子捂脸作伤心泫然欲泣状,呜咽着说道:“你们难道忍心看着人家去做这般危险的事情吗?万一真出了问题,伤到了人家可怎么办?”
那亲信将士们悄然抬头来看他,然后一个个脸色纠结,迟疑不定。
沈思曼坐在椅子上,挪了下身子换一个姿势,冷眼看戏。
她有点好奇,就风玄玥这怕死又骚包,没事就爱拉下属给他垫背挡剑的混账,为何竟能得这么多人的拥护爱戴?而且好像每一次都会甘愿做他垫背为他挡剑而无丝毫怨言。
就如此刻,这些人一个个都远远躲开,对他的怨念纠结,却没一个的神色中是怨愤的。
他在那儿装模作样的演戏,演得兴起好像都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然后终于有人忍受不住他的噪音攻击而走了出来,愿代他试验这不定时危险武器。
沈思曼看到他在顷刻间笑颜如花,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然后又见他利落的将手中枪支塞进了那下属的手中,笑眯眯交代着该如何做。
然后他后退,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沈思曼看着却不禁眼角一挑,看着他若有所思。
他那位置,若是过会的试验有意外发生,他能最快的出手救人。
她看他一眼就马上又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那一脸严肃紧张的小将,看到他将枪支熟悉并将步骤梳理了一遍,然后举起瞄准远处的靶子,毅然扣下了扳机。
“砰!”
沈思曼霍然站起,手中茶杯飞射而出,刚还怕死的躲旁边安全位置的风玄玥也忽然朝那小将掠了过去,一手拎住他的后领并迅速后退。
“啪”一声是沈思曼扔出的茶杯与那小将的手腕相撞的声音,他吃痛松手,同时整个人都被拎着悬空后退,他看到远处靶子忽然爆炸,但却不是他刚才所瞄准的那个靶子,他又看到那枪落地,直接散架炸了开来。
然后下一秒,他双脚落地,耳边响起王爷的声音:“哎呦,可吓死我了,幸好本王没亲自去试验,不然岂不是危险了?”
他感觉刚才那一拎,领口往后将他的脖子勒得有些紧,于是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发誓,绝对是因为领口太紧了,跟王爷的这句话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思曼已走到那炸开的枪支前,又抬头看了看那整个都炸飞的靶子,抬腿将那满地零件一脚踢得更加散乱,冷冷说了一句:“失败了,重新再弄!”
风玄玥不知何时已飘到她身旁,看着那炸飞的靶子眼睛发亮,摸着下巴说道:“真是好东西,虽说与小曼曼你的相比,威力略显不足。”
你别老惦记着我的东西,成不?
沈思曼回头凉凉瞥他一眼,有些郁郁还有点无语。
身后从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那些将士们此刻也都纷纷围拢了过来,虽然好像失败了,但这威力确实是被他们亲眼看到了,这可比当初看到主子的房间连墙壁都碎裂来得还要深刻,毕竟那只是间接看到威力,现在确实亲眼所见那炸飞的场景。
虽然失败了,不过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这么逆天武器,若当真一次就成功的做了出来,那才是奇了怪了。
有士兵匆匆跑来,狐疑的看了眼这好像气氛很热烈又有点诡异的地方,然后禀报道:“总帅,宫中来信,说是皇上请您马上进宫一趟。”

008 一支珠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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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突然召见风玄玥,他不过意外的一怔之后便当即启程往京城赶,其利索简直不像是他睿王殿下会做的事情。
他离开营地回去京城,沈思曼自然就不会在那营地中久留,便和他一起离开,到京城后他去皇宫,她则回了左相府。
一骑快马从长街奔驰而过,素色衣摆在风中逶迤出风采,如一团云从长街飘过,引来路人纷纷张望。有清婉秀丽的女子从街旁一商铺楼上正朝外张望,看到那策马奔过的一人一骑,目光柔软微亮,不禁赞叹了一句:“真美。”
有红衣男子相随在身侧,闻言也转头来看,又看向身旁女子,轻声询问:“你喜欢?”
她点头,又忙摇了摇头,目送着那一团云般飘走的身影,温婉俏脸之上隐有遗憾浮动,他看她,又看那已消失在街头的人,朝侍立在不远处的随从无声的下了某一个命令,那随从领命,迅速的退下。
“姑娘,请留步!”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以及那迅速接近的动静,让沈思曼在拐角处停下了马,在马背上转头,看到一着劲装侍卫打扮的年轻从身后追上来,那动作轻盈又迅速,落地无声。
她不动声色的迅速将他打量,无论神态还是那马背上侧身的姿势都没有因此而出现任何不寻常的变换,就那么侧身俯视着他,淡漠问道:“有事?”
那人也在离她三步外停下,抬头来看她,在与她那清冷眼眸相对的瞬间,他脸上的神情蓦然一紧,觉得这姑娘的目光幽冷幽冷的,让他都不由心悸,恍惚中简直就好像是面对着主子,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从脊背、从心尖划过,似有锋锐,他不禁低头将视线下移,神态也比之刚才要恭敬了许多。
他双手抱拳,作揖道:“无心冒犯姑娘,只是我家小姐今日出门挑选首饰一直到现在人也没十分中意的,直到方才姑娘经过,惊鸿一瞥便觉得十分的喜欢姑娘你发上的珠钗,不知姑娘可否割爱将这珠钗让给我家小姐,你若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开口,定不会让你委屈了。”
珠钗?
沈思曼听着此人竟是为了这么一件事而来也不禁感到很是意外,伸手摸了摸头发上那唯一的一支珠钗,是今日出门前奶娘特意拿了出来并十分郑重的为她插在发髻之上的。
她于是摇头说道:“抱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珠钗不能给你。”
她本身对这些首饰并不很看重,虽当初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这珠钗十分精妙好看,也不禁心生了欢喜之情,但若有人这般特意追上前来讨要还一副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的模样,她或许还是有可能会答应用这一支珠钗换取更多的好处。只可惜,这珠钗非寻常之物,奶娘曾说此乃骆梦雪当年出嫁时骆老夫人亲自请这天下最好的匠人花费了三个多月精制而成,乃是骆梦雪所有陪嫁中最贵重,也是骆梦雪生前最珍爱之物,并在离世前亲手交给了沈思曼。
这般一来,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这珠钗让给别人,即便是对方提出多大的好处来交换。
她总不能占据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之后,还将人家最珍爱的有着诸多特殊意义的珠钗也给了别人吧,况且她现在并不缺什么,更况且,她自己也是十分的喜欢这钗子。
再再则,她对那不知谁家小姐的这个千挑万选不中意却看上别人头上的东西进行无礼讨要也就罢了竟还一副高贵冷艳自以为是好像只要她开口别人就必然会巴巴的点头答应并双手奉上的行为,一点好感都没有。
那人并没有任何失望或是惊诧之色,显然自己也认为她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但他领命而来,若不能完成任务回头该如何跟主子交代?
所以他依然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又说道:“姑娘先别急着拒绝,我家小姐对你的珠钗确实是十分喜欢,也绝不会白要了你的东西,你若是有任何要求,或是有什么为难事,相信我家主子都会帮你完成。”
沈思曼本来都打算要拨转马头不理会此人的直接离开了,听到这话便动作一顿,再次看向眼前之人,目光带上了另一层的审视,淡淡的,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似感叹又似不确定的疑问。
那人一听这,再继续说道:“姑娘放心,我家主子乃是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绝不会做出任何有**份之事,姑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开口。”
“什么事都能办到?”
“这…”这般肯定的问题让他不禁有些迟疑,然后说道,“姑娘不妨说说你有何要求。”
“不知你主子是哪位?”
这个问题又让他迟疑了一下,下意识抬头来看她,看到她坐在马背之上似乎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有动弹过,连神情目光都没有任何改变,他忽然觉得有点忐忑,一点不确定以及还有更多的疑虑。
这姑娘怎么看着,似乎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她的为难事或要求恐怕不会简单,他还是不要将话说得太满。不过转念一想,想到自家主子好歹也是这京城乃至放眼整个南菱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一般的为难事哪里能为难到他丝毫?
如此一想,他就又放心了,略一思衬便说道:“我家主子乃是右相大人。”
沈思曼闻言顿时挑眉,先前也是有猜测能有这般身手以及举止的侍卫,那背后的主子应该不会是什么寻常人物,却也没想到竟会这么凑巧的正好碰上了那传说中的南菱右相,那文韬武略智勇双全被认为能与风玄玥并肩,那与左相府十分不善的右相,殷离。
若是他,一般的事还真不能让他为难的,可惜她目前唯一想要处理的那件事,他也做不到。若说合作什么的,她一点不稀罕,已经有个风玄玥在让她头疼了,她不想再跟另一个危险人物扯上关系。
沈思曼微挑起的眉梢又平缓,神情之淡漠让对面人不禁抽了嘴角,然后在看到她一言不发甚至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便拨转了马头欲要这么离开的时候,眼眶霍然瞪大了些,连连追上前去,唤道:“姑娘,你…”
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声音清清冷冷的传过来,“这珠钗乃我母亲遗留,是当年她出嫁时我外祖母亲自设计并请了当时天下最好的工匠精制而成,岂能给了别人?哦对了,我叫沈思曼,如果殷小姐实在喜欢这珠钗,不妨去南方拜见我外祖,询问可否将这珠钗转送给她,或者,她如果有那特殊本事,去往黄泉问我母亲讨要,也是可以的。”
话语顺着风飘来,音未落她人就已经转过拐角失去了踪影,那右相府的侍卫呆呆站在原地,嘴微张,眼大睁,鼻翼嗡动,已是傻了。
然后他忽的一激灵清醒反应过来,迅速转身朝着来路比刚才追上来时还要更快的速度折返了回去。
沈思曼并不理会这些,甚至也没有将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只当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转身就将其抛诸了脑后,最多也就稍微念叨了下那她先前倒是曾听说过,十分温婉娴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精通,乃南菱第一才女且容颜秀丽深得京城诸王公贵子们欢喜,并竞相追捧的殷家小姐,那是右相大人十分疼爱且也是唯一的亲妹妹,叫殷…什么?
她想了下没想出那日随耳听到的名字,便又是抛到脑后不管,倒是伸手摸了下头上那一支竟被殷小姐慧眼看中还叫人追上来讨要的珠钗,脸色淡漠神情莫测,这一刻却是想到了太多的事情。
大概一刻半钟后,梦竹院内,沈思曼看着面前奶娘,目光从她脖子上的那一圈缠绕的纱布上扫过,又看向旁边低垂着脑袋撅嘴玩手指的李春儿,最后再次转向落到奶娘的面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春儿继续玩手指,奶娘则与她目光相对,目光神色皆都十分的平静,仿若此刻面对着小姐那隐有质问的目光的人并不是她,也没从那其中感觉到任何压力以及因此而产生的些许忐忑无措,若无其事的说道:“让小姐担心了,其实并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像小姐你想的那样,其实说起来都怪我自己不小心,一时没注意弄伤了自己。”
沈思曼的目光又从她脖子上那一圈纱布上扫过,声音微冷了几分,道:“这借口能让人相信吗?”
“小姐…”
“春儿相信吗?”
正低头玩手指玩得专心的春儿听到自己的名字当即抬起头来,“呃”一声茫然的眨眼,一副“你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并在沈思曼的清凉注视下将眼珠子溜向了别的地方。
她当然是不相信的,可娘亲什么都不说,她也没任何办法啊!其实她挺想罔顾娘亲的再三叮嘱去附和小姐的这个问题,可无奈摄于娘亲的淫威,她不敢呀!
所以只好,装傻,反正我本来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奶娘见此也是不禁无奈,有些事情她不能说,不仅仅因为这是二爷所吩咐,更因为她如何能告诉小姐,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当今左相的女儿?夫人那么多年在沈家忍气吞声,不就是为了想要给小姐一个名正言顺的最金贵身份?她若说了出来,她该如何应对小姐接下去的关于她亲爹的询问?小姐若将此事宣扬,让别人知道了此事,那夫人这么多年的委屈岂不白受?小姐有该如何面对天下人对她的指控?又该如何面对天下人对夫人的指控?
只要她不说,只要此事不被捅破,那小姐就永远都会是沈家最金贵最无可替代的千金小姐,除非有一天,二爷他…
“奶娘,你这伤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日你独自一人留在我母亲的坟前,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的思绪被就此打断,抬头看着眼前小姐那微凉,已有黑雾缭绕的眼眸,她扯了扯嘴角,忽然就跪了下去。
沈思曼当即朝着旁边一让,让开她的跪拜,低头凝视着她秀眉缓缓的皱了起来。秀儿也是因此而怔愣,转头来有些愕然看着突然跪下的母亲,然后也在她旁边跟着跪了下去。
她自出生起就是在这个地方,是跟着小姐一起长大的,隐约中记得,好像在很小的时候,小姐的性子并不软绵,反而甚是闹腾,总带着她一起出去外面或是进宫里去折腾。后来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姐忽然间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很久没再出门,之后也一直不愿再见人甚至不愿跟人说话,久而久之便性子内向,胆小而软弱。她就时常跟在小姐身边,遇到任何胆敢欺负小姐的混账,不管对方身份如何,是主是仆她都会毫不客气的出手,然后便是前段日子那事情一出,小姐竟是又变了另一个模样。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在陪伴在小姐身侧的,亲眼看着她那一次的转变,尽管很小时候的事情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但知道确实曾有那么回事,以至于小姐这一次的性情大变,都没有让她太感觉到惊讶和不可思议。
这么多年来,这样的相伴,与其说她是小姐的丫鬟,倒不如干脆说是姐妹,再加上她母亲又是小姐的奶娘还是夫人贴身丫鬟,那关系就像是她和小姐,于是自然的就更加亲近,再加上无论夫人还是小姐都甚是宽厚,所以她这个丫鬟,长这么大曾多次对小姐做出不恭敬的举止,却从来都没有对小姐下跪过,也没有看到娘亲对小姐下跪过。
现在看到了,忽然就觉得震惊,然后她自己也不知不觉的跟着这么做了。
心里有些茫然又忽然有点害怕,害怕来自于对娘亲的不解,她为何要这么做?她在隐瞒着什么?今天她一个人留在夫人的坟前,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太多疑问从脑海闪现,她看看身旁母亲,又抬头看小姐的脸色,然后咬着嘴唇纠结了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