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儿手上一顿,敛了几分笑意,轻声道:“平安是福,我只盼着日子安生便好,哪有那么多想头?”
红玉愣了愣,许久,方笑道:“原来妹妹才最是那明白人。”
次日一早,四个女子挎着那随身的包袱,跟在容嬷嬷身后,微垂着头,屏神凝气的一同走出了那小院儿,向着北面的园子去了。
鸳儿本当自己要睡在那角房处,却不想容嬷嬷竟领着她进了那书房侧歇息的屋子,不知何时,那间屋子里边除了原本的床铺未动外,在对面窗子底下又架了一张榻。
指着那个榻,容嬷嬷道了声:“这里是你平时睡觉的所在。”人便转身出去,任她自己在此处收拾不再管她了。
鸳儿愣了几许,这院子虽小,那角房虽破旧了些,可又不是住不得人?怎的让她住到书房这里来了?而且…
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对面那张床,前不久那里还躺了个病人…是异性不说,且还是个重病的太监…就算这鸳儿再想得开,也是会有心里压力的…
那榻不见小,足可睡开一个人,似鸳儿这娇小体态的便是上来两个也是能够。榻下有两口箱子,应是留给鸳儿使用的,将自己的东西装了进去,鸳儿便着手收拾起这屋里屋外。
起身后便见着三个花蝴蝶般的女子立在眼前,严王忍着心头不快,皱眉挥手令其下去。
张公公自是熟知自家主子的性子,深知此事急不得,忙让三人下去收拾,再慢慢令小太监教导着如何伺候这位爷。
身边莫说多
年未用过这些婢女,便是见着,王爷这心里就会不痛快。
那三人一会儿倒茶、一会儿送水,就是不在眼前晃悠,院子里面收拾走路也总是能瞧见。
王爷抬手,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起身吩咐:“备马。”
“是,爷。”一个内侍忙应道,又弱声问道,“爷是要去…”
王爷顿了下,方道:“出城…跑几圈。”
鸳儿这里收拾完毕,又将屋里归置干净。这落雁园小归小,可胜在清净!平日里除了一两个小太监在院里清扫忙活,再不见其它人,就好似这院子归了自己似的!
闲下来了还可在院中赏赏梧桐瞧瞧花草,虽没那边秋鸿居的景致,可也够清雅舒心的。立在这院中,这心也轻松了,平时冰着的那张脸上也露出温柔意来了。若是能就这样天长地久的过下去,可好过此前那提心调胆的日子!
只盼着那小千子出府救治完再不回到这院儿,那她可就可占山为王了!
收拾完毕,吃过中午,缝补着从容嬷嬷处带来的那青袍长裤,鸳儿忽想起往日每日下午皆要去容嬷嬷处给她揉腿的事儿…如今,还要去吗?
此时这落雁园里就鸳儿自己,哪里还有他人可以商量?且她平日里又是个自己拿主意的,思量再三,还是决意走上一趟,若那差事有,便再做,若无…也需请示了才知。
估摸着时辰差不许多,鸳儿便收好针线,叠好衣物,起身出了院子。
夏日午后,这院中端是清净,走过秋鸿居处自然也是静悄悄的。秋鸿居门口回廊处立着两个内侍,一下下的打着瞌睡,想是在听使唤,院中并不见红玉三人,想来应在屋内歇着,或是伺候着。
鸳儿一路行着,拐出了院子,向南边容嬷嬷那小院走去,正走着,忽打西边一条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讶然一回头,正看到一匹漆黑俊逸的高头大马,正向自己这边飞奔而来。还没回过神儿来,那马已然到了跟前,在差着几步远的地方,马上那人忽一拉缰绳,那匹黑马人立起来,咬着嚼子喷气长嘶着。
待那马立住了,鸳儿才觉出后怕来,身子一下子抽空了般的软了下来,只因身子已然发木了,倒是立在原地没动分毫。

第6章 负气

见险些碰到的那人竟是个女子,严王先是眉头一皱,正待呵斥,却又和那双清冷的眸子对上。
见马上那人竟然是严王?!鸳儿看清了人,忙匆匆垂下头去,收手缩在一边,口中只道了声:“见过王爷。”便盼着这位杀神离去,自己好收拾吓飞的那三魂七魄再去容嬷嬷处。
严王那眉头仍是锁着的,上下打量了鸳儿一下,见她倒规矩老实,心里那憋了半日的火气稍消下去了些,又忽想到什么,竟开口道:“抬起头来。”
鸳儿心中一紧,双手死攥成拳,莫不是自己惹到了这位爷?!还是因自己惊到了他的马,他想要收拾自己不成?!
心中战栗,咬了咬牙,鸳儿只得抬起头来,但凡人在这府中,这命就是这位爷的,虽说她是个穿了的,可自己生来的身份没有这位高,死活自然只能听凭这位爷的喜好。
虽抬起了头,到底不敢再看那位浑身上下散着肃杀气的王爷,只死垂着眼皮,看向面前那移来动去的四条马蹄子。
瓜子脸、柳叶眉、红唇一点、眉目清秀,只可惜那对眼皮肿着,反盖过了其它。
见这丫头死垂着眼,再不敢看自己,紧抿着的嘴唇轻轻抖着,似是怕得狠了,又见她身量虽足,却原是个孩子,严王心里那股子气忽又消了三分,开口道:“可是前几日在落雁园伺候的?”
鸳儿忙垂头道:“是。”
话音落后,听马上那位爷“嗯”了声,便一拉缰绳,向北而去。
他竟然在府里纵马?且还没个跟着伺候的人?
听着那马蹄声远去,鸳儿这才疏了一口气,只觉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忙抽出手绢擦了下,抬着酸软的步子向容嬷嬷那里走去。
容嬷嬷见鸳儿来了,脸是仍是淡淡的,并无其它颜色,随口问了问她缝补的活计,便又令她揉腿。
先是在外受了惊吓,后又给那容嬷嬷揉了小一个时辰的腿,再出了门时,鸳儿只觉自己走路都打起了飘来,一路挪着去了厨房,只盼着吃过晚饭早些洗过歇息。
——
“爷,要不要让那三个丫头伺候您用膳?”张公公垂首笑着问道。
王爷眉头一皱:“不必,让小喜子他们伺候便好。”
“是。”张公公忙应声道,令小喜子几人摆饭伺候。
提着箸,看着眼前那几道菜,王爷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忽开口问道:“打京里打发过来的就那五个?”
“回爷的话,正是。”张公公见爷似对此事上了心,忙细细的讲解着,“五个,其中四个生得好些的,除了前儿打发出去的那个外,便是院子里的嫱儿、红玉并茹柳。这三个中除茹柳十四外,那两个都是十五岁的…对了,还有个叫鸳儿的,过了年刚十一,在落雁园…”说着,边抬着眼角扫着自家爷的脸色,见没什么不愉之色,这才暗自放心。
“十一?”王爷皱了下眉头,想起适才见了的那个丫头…忽唇角一挑,自家皇兄好幼女之事这朝中上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这些官宦之家竟将这未满十四的女子往宫里头送,可见打的是何主意!
见王爷忽又笑了,张公公一头雾水的暗自琢磨着,莫非爷总算是动了凡心了不成?也是,那三个如花似玉的丫头我见犹怜,那今晚…
心中暗定,张公公见王爷在那提箸用膳,侧着头悄悄对身边一个小太监吩咐着什么。
——
这有了花草的园子就是同平日里住得不同,鸳儿吹着那凉风,坐在屋门口,就着那日渐西下的日头缝补着手中的衣裳。上回嬷嬷拿给自己的衣服已补得差不多了,明日做好便可带过去交差。
这忙碌了一整日,自是洗漱了早些歇息不提。
落雁园中早早熄了灯,旁边的秋鸿居却间间里面点着灯火。
张公公背着手,在正屋门前行来走去,眉头紧锁,一时间拿不出主意。想了想,挥手向立在边上的小喜子招了招手。
小喜子忙低头笑着凑了过来,等着吩咐。
“你说…今夜安排谁来伺候好些?”自己常年待在这府中维持着府中生计,可爷几是每年都要带兵出关,这小喜子跟小千子乃是贴身照顾的,爷的喜好自己反不如这两个小子清楚。
“这…”小喜子皱了皱眉头,往房里张望了一眼,跟在张公公身边,往台阶下行了两步,“回张公公的话,这些年来…爷就没正眼瞧过女子啊…且不说军中带的那些军妓,便是回来后也从未去过城里花柳巷…”
这一老一少眼对着眼,半晌没有动静。
张公公叹了声气:“唉,这可怎么安排是好?”
小喜子抬眼瞧了瞧侧面那几间下人房,轻声问道:“公公是在想那三个?”
张公公点了点头:“正是,若有喜欢的,送过去贴身伺候也就是了,可如今…”
小喜子想了想,忽笑道:“不如先安置一个贴身看看,若三个都近身伺候着,反不好,不如用上几天,看哪个伶俐些?知冷知热的…”
张公公琢磨半晌,也只得点头,看了眼那几间侧房,叹道:“但看她们哪个有这个缘法了…”
王爷沐浴后,穿着宽大青袍,半敞着怀,也不系,趿着鞋回到屋中,只斜倚在床边,取了份京城送来的文报,就着灯火慢慢看了起来。
茹柳垂着首,脸上似扫过胭脂般的,双眸如水,脚步轻挪,行进了卧房。微微抬眼,瞧见王爷斜倚在床边,半敞着怀,正露出胸口一条狰狞伤疤,心紧了紧,慢收拾心思向前行动,在榻边微微下福,轻声细语道:“奴婢茹柳…伺候爷更衣歇息。”
王爷这才从手中文报上收回心思,皱着眉头看向床边半跪之人。
垂着头,露出雪白纤长的颈子,粉嫩的耳垂,微红的小脸,身上香气阵阵,向四周飘着。
看得王爷那心头的火乎一下子着了起来,冷声开口,身上再次冒出那股子肃杀之意来:“谁让你来的?”
这五字仿佛大锤一般,正击到茹柳心口,震得她晃了三晃,忙颤声道:“张公公…命奴婢来…伺候爷…”说着,那声越来越细,声中还带着隐隐的哭呛。
见茹柳这般,王爷心中更不耐,冷“哼”了一声,大袖轻挥,抬腿下床出了屋去。身后那茹柳一下子瘫坐在的,眼中止不住的冒出泪来。
“爷…”见王爷一脸愠色,张公公一惊,跟了过去,心中暗怨自己太过心急了。这么多年的心结,哪是说解就能解开的?
冷扫了张公公一眼,王爷又“哼”了一声,抬腿出了房间,只留下张公公并几个屋内伺候的太监,暗自拭着汗水。
院中假山林立,虽不甚美,却偏又有着一丝野趣。只这平时看着让人舒心惬意的所在,如今反另人再看不进。
嫱儿身着一袭红纱,长发垂在肩上,似是刚沐浴过,正在院里晾着头发。见王爷走了出来,忙忙福了下去,娇滴滴的招呼了声:“王爷。”
那轻柔的声音,如黄莺般,带着一股子魅惑劲儿。再瞧那身上的娇红,衬着那玉脂般的肌肤,比那水蜜桃还要甜美上三分。举手投足间且又带了一股子大家闺秀的优雅,比之房里伺候的茹柳胜了不知几分。
如此尤物,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可偏偏王爷只是冷扫了一眼,皱着眉头,大步离去,身后两个小太监也忙忙追了过去。
嫱儿眉头微簇,自己如此还不成?这位爷更是看都不待多看自己两眼,可自己又要如何才是?
红玉忙忙出了屋子,可人出来时那位爷已从假山旁转了个弯,不见了,心中暗恨,抬起头来又看到那如仙子下凡般的嫱儿,心头更是一沉。自己这般姿色,想用“色”字上面来比,全无可能,还是另想他法吧。
站在小路上,堂堂一府之首,竟一时愣在了那里。这府虽大,可因自己平时不喜热闹,下人虽是不少,但这府中房屋更多,哪里都住得过来?故这府里多是念旧失修之处。可如今出了自己那院子,竟是一时不知去哪何处才好了。
“爷…夜深了,不如回去先歇着?”身边的小喜子忙轻声劝道,爷这是怒了,看来自己和张公公商量的这法子还是太急了些。
不过这回爷还好,至少未直接将这几个女子逐出,想来也是有了些心思,只是这心里一时间转不过圈儿来罢了。
王爷仍旧立在那里,趁着这夜风,孤形只影的站着,半晌未动,却忽一转身,朝着东边走去。
小喜子心中暗叹,知道这位爷是真心怒了,气得连屋子都不想回了,也罢,反正落雁园那里也有歇息的地方,早前爷整政务、读书时也偶在那里住着,去便去了吧。
进了落雁园,王爷便道了声:“不用伺候。”一人便抬腿进了屋。
小喜子刚应了声“是”,身边的小德子忽铁青着脸拉了拉他的衣袖。
小喜子愣着眼盯着他,见小德子不敢说话,只脸色慌张的指了指里间屋子,猛的脑中一闪,小喜子脸上也惨白了起来:坏了坏了!躲了那三只花蝴蝶,可如今这屋子里头还一个呢!这可如何是好?!
两个小太监站在门口双手合什,抬眼死盯着那满天星斗,心中默默祈祷着:苍天在上,今夜…可千万莫出人命啊!!
鸳儿正迷糊睡着,这一日里先是被马惊了,后又揉了一个时辰的腿,如今更是沾着枕头便着了。
只一点,自这鸳儿穿了过来,每日里睡得极轻,些许的动静便能惊醒她。
听得有人进了屋子,心中一阵激灵,自是立时醒了。
屋内漆黑一片,猛醒过来自是看不清来人是谁,只觉得身影高大,应是个男子。心中一紧,鸳儿从枕边抽出一根平日里常带的结实簪子,左手够了榻边摆着的一个空瓶,声音一紧的怒声喝道:“谁?!”
隐约听到屋内动静,门口那两个小太监更是险些哭出来,老天,那丫头竟真在屋中…她怎的如此早就歇下了?既不掌灯又不出去转转…如今可如何是好?
房中那榻正在窗根低下,淡淡的月光撒进,正照在上面。王爷进了屋时便听到屋内有人睡着,如今见她左手抓瓶右手握簪的样儿,心下那阵火竟未冒起来,冷冷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心思微沉,这才想起张公公白日里跟他说过的话,冷哼一声:“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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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大一个包!

掌灯?
鸳儿稍愣了下,忽的想到面前这人是谁了!
能在府中肆意乱走,又是个男子,且身形如此高大的…除了那个“阎王”还有何人?!
想到此时,忙匆匆福了下,把手中那两件“凶器”放回原处,趿着鞋子下了地,侧着身子从王爷身边溜了出去,在书房里面掌起一盏油灯,磨蹭再三,才挨进了里屋。
王爷已然站在了大床边上,似是看着那床,不知在想些什么。
鸳儿挨了过去,把灯放到床边桌上,这才想着是要退出去?还是就呆在此处?
容嬷嬷说过,这位爷极厌年轻女子,又嘱咐过自己在此处见了这位后要躲到小屋去…想到这里,抬眼偷瞧了王爷背影一眼,伸手将床上自己的被褥轻手整了,这才拿了件单衣披在外面,偷偷蹭了出去。
严王许久才回过神来,见屋里掌了灯,转身却不见鸳儿,微愣了下,高声叫了小喜子进来。
“爷…奴才伺候您歇息?”小喜子垂着头,侧着脸小心向床对面那榻上打量了一眼,见那被褥全收拾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丫头倒是个小心的,没敢像那边三个似的硬往上蹭,不然今儿晚上谁也别想消停了。
“嗯。”王爷应了一声,不置可否,小喜子得令,忙把床上时常备着的被褥补好,弯腰预备给王爷脱鞋。
王爷却不再动,侧头瞧见对面榻边掉着一个香囊,开口道:“适才那个…”
小喜子忙揪着心道:“适才那是容嬷嬷派过来守这边院子的鸳儿…”说着,抬眼偷瞧了一下王爷脸色,见他并未似在那边时一般动了怒,这才又道,“…不知您会过来歇着,便安置她在此处守夜了。”
王爷点了点头,这才坐到床边,脱下鞋后又随口问道:“落雁园后有个水房吧?”
见爷问,小喜子忙一脸笑意道:“回爷的话,可不正是?早些年间您常在这里读书用工,这里边儿水房、如厕、小厨房倒是有的,除去一间存放杂物的屋子便是这屋了…爷,您可要歇息了?这灯…”
“退下吧。”王爷挥手,小喜子忙退了出去。
许久后,方见屋内灯熄了,门口那两个才松了口气,倚着门边,一个换一个的听吩咐不提。
这一夜,鸳儿睡得腰身生疼。
离了容嬷嬷那小院,自己只那一张榻可睡,这放杂物的角屋里倒是有把缺斤短两的椅子,可除此之外,哪有睡觉的地方?
自己靠在墙边,忍了一整夜,只盼着那位爷早些离去,自己干完了活计倒可在去容嬷嬷那里前眯上一觉。
这院里草多树多,还好没水,不然这夜岂不得被蚊子吃了?!就算如此,鸳儿一早醒来脸上还是多了一个大包,痒得她想抓又怕伤着脸,不抓吧,又难受得紧。再想起自己昨夜睡前在那书房里点的驱蚊香,心中更是哀叹不已——早知那位会过来过夜,自己便在这里也备上了。
一大清早,鸳儿半睡半醒的,只隐约听着院里似有人说话,迷糊中想着:快些走吧…您可千万快些走吧,不然,还得在这里忍着…
阎王早上起了,洗漱完毕也不离开,出了屋子便在这院中转了开来。此处是他的书房,景致虽不甚美,却胜在清净。小喜子和小德子一头雾水的在后跟着,见爷出了院子,一不看树、二不看草,只扫了两眼却往房后的水房并小厨房走去。
观摩了半晌,又转悠回来,盯着那扇平时存放杂物的小角房的大门上的缝隙看了起来。
两个小太监在王爷背后交换着神色:莫不是爷想起小千子来了?也难怪,小千子走了这些日子,爷都没再进过这院子,就怕是触景生情。可如今来了,缅怀缅怀也是对的,可小千子平日又不会往这角房里跑,爷这是要做甚?
正想着,前面那位爷已动了脚步,抬腿向那角房走去,一手拉开了大门,两个小太监一时大着胆子,侧头向里张望,见到里面那人,险些喷笑出来。
鸳儿正迷糊着,猛的一阵光亮照了进来,眯着眼睛,迷糊着脑子,半晌瞧不出来人是谁,只觉得黑漆漆一片,那人又高又大,而且那大说得还是横截面积。
面前那丫头,半眯着眼睛,头发杂乱,显是还迷糊着,未曾睡醒。她右半边的脸上一片通红,想来应是坐在那椅子上面睡着,脸靠着身边的墙壁,压出来的红印。可她左半边脸上却红肿着,仔细一瞧——好大一个包!不是蚊子咬的又是什么?
小喜子并小德子只觉得身前的爷身子微抖了一下,就听见“啪”的一声,那缺斤短两的椅子似是被那丫头坐斜了,原本就腐朽的椅子腿竟断了一根!生生的摔到了地上!
人倒在地上这还没什么,可那丫头显是睡迷了,双手撑着地原地坐了起来,却抬手去揉眼睛!那双手的灰土一下子蹭了满脸!
看着小花猫似的小脸上面红一块黑一片的,两个小太监再忍不住那笑,憋得满脸通红全身抖着。
鸳儿摔到地上这才回了神,揉罢了眼睛方才看清开门的是谁,双眼一下瞪大——合着,并非是那人又高又大,而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两个,那阳光打从背面打来,自己迷糊间竟然把那人当成了个大胖子!
>忙忙起了身,垂头敛气,顶着那一脑袋鸡窝对王爷福了福:“见过王爷。”
王爷上下扫了鸳儿一眼,又瞧了瞧地上那再不能用的凳子,道了声:“洗把脸去吧。”转身向院外走去。
洗脸?
鸳儿眉头微皱,疑惑间想抬手去抓头,忽的看见自己手上那一屋的灰土,忙收了手出了角房,见院里再没别人,这才匆匆去了水房——便是到了最后,鸳儿脸都洗净了也未曾知晓自己竟然把手上的土弄到了脸上——谁让她那会儿还迷糊着呢?
跟在王爷身后,小喜子跟小德子二人惊喜的交换着眼神,爷刚才转身时竟笑了?!多少年了?除小千子快死那时候爷做过笑模样安慰过他之外,从小到大一直跟在爷的身边就未见他笑过!!
如今看来,还是容嬷嬷眼光更高些,那丫头虽生得比不那院里那三人,但能逗着爷开心便是好的!
张公公一心忐忑的守在秋鸿居,见王爷回了,这才松了口气。虽说他昨夜就知道爷歇在了落雁园,但生怕爷因昨夜那事心里不痛快,可此时见了爷脸上虽仍是平平,却没了昨夜那副面孔,肚里那心才算放下。
“爷,早膳已备好了,可要用些?”见王爷“嗯”了一声,张公公这颗心才算是彻底放进了肚中,忙招乎下人摆饭。
——
回了屋子,鸳儿拿着扫帚抹布准备收拾,一抬眼,见自己日夜不离身的那个香囊竟在枕边放着,脸色一白,忙拿在手里,皱着眉头把它收到怀中,这才取了镜子照了照。见镜中除了左颊上多了个被蚊子咬过的包外一切如常,右边那大片的红色也消了下去,鸳儿这才放了心,忙收拾了起来。
“听说,昨儿晚上爷歇在了落雁园?”容嬷嬷一边摆弄着鸳儿交上来缝补的衣服,一边任她揉着腿。
“是。”鸳儿心中暗怨,若不是他歇在了那儿,自己又怎会跑去角房歇着?又哪里会被蚊子咬了?且还摔着了!
“谁伺候的?”
听容嬷嬷问,鸳儿愣了下,应道:“我不…想是两位公公伺候的。”
容嬷嬷抬起眼来,那深邃的目光落在鸳儿脸上,半晌未曾开口,看得鸳儿心下别扭,忽听她又问道:“脸上被咬了?”
这才松了口气,垂首道:“是。”
容嬷嬷不再多说,只等时辰差不多了,才收了腿缓缓道:“柜子上那数件衣服取了去吧,在每件肩、膝、肘等处打上补丁。”见鸳儿应了“是”后,才又道,“力气虽小了些,倒也罢了,这腿如今揉得尚可。”
见容嬷嬷终对自己每日揉腿这事认可了,鸳儿虽想问问她,这揉腿的活计到底要到哪一日?却见她一脸淡然坐在那里品着茶,把那话又咽回了肚中,罢了,只当是每日工作之一锻炼身体了。
院子里头多了三个丫头,每日间时不时的出来转上一圈。茹柳虽老实了半日,晌午过后,也像红玉嫱儿一般的出来时不时转上一转。
可那位爷就是不肯出门,人在正屋,如何能有巧遇入了爷的眼?
那三个丫头的模样自瞧在了院中众太监眼中,可无论三人如何联络、收买,竟无一人应承,虽多给张笑脸,说着那太极功似的话语,反把三人挡了回去。
好在,天长日久的,自己又青春大好,也不急在那一时,凡事慢慢来便是了。
入夜,容嬷嬷进了秋鸿居一个时辰便离开了,三女想起头晚上茹柳被安排进屋伺候之事,心里一个个长了草般的又出了屋子,趁着王爷沐浴之时在院里假山旁转悠着。
“妹妹,昨日爷何时回来的?”嫱儿拉着茹柳的手,笑吟吟的打听着。
茹柳脸色一沉,抽手转身道:“主子的事,哪里是我们乱说的?”
红玉见茹柳离去,掩口笑道:“昨儿到她回了屋子爷也未归,姐姐莫不是在打她的脸?”
嫱儿嫣然一笑:“哪里的事?我又没瞧见,不过问问。”又转身盯着那正屋轻叹,“哎…你我姐妹一起进这府中,自当一共伺候好王爷,只可惜…”
红玉也瞧了一眼正室,轻声问道:“可惜什么?”
嫱儿转过头来,眼波流转,也轻声凑了过去:“只怕,爷不喜咱们女儿身…”
红玉眉头微簇,真是的,怎把这事忘了?再想起此前鸳儿说过,那落雁园曾住了个相貌恐是不错的男子…莫非,昨夜这位爷竟是去他的“男人”那里去了?!
府中没有男子,可谁又知外面有没有他的男人?这凉城几人虽没亲眼见识过,可想想来也不会很小,弄个外院,养个男人又有何难?前几日听闻那男子病了,想才送进府中医治,治好后再送出府去,安置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