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刚到关上,许吃过晚膳才能回来,咱们先规整着。”说着,小德子又低声道,“门口有亲兵守着,姑娘不便出去,有什么事儿只管叫我跟小喜子便好。”
鸳儿忙点了头,小喜子并小德子收拾着大堂,鸳
儿则进了内室,将随身物件放好。
这赤松关乃是镇守边关要隘,关内建筑皆是那些高大粗笨之物,更没严王府中那般精细,只一样儿好处,便是大。
这内室之中门口立了个屏风,里头一张大床,并几个柜子、放铠甲的架子、桌子凳子数张,再无其他陈设,极是简单。床上、桌椅上头全无描画,只实用便好。
鸳儿寻了柜子,查验了一遍带来的衣物等物件,见没缺少,方又叠好收起。
果如那小德子之语,王爷直到天大黑了,也没见人影。外面早人有送来晚膳,两个小太监接了,才给里头的鸳儿送过来,并不敢在一处,二人只在外面用了些,鸳儿独在里头。
待鸳称略有些困倦了,那王爷方才回来,身上着着甲,一路走一路响,远远的便听到了,忙起身备水倒茶。两个小太监也忙命人打水过来,在里间屋子中摆了只大桶。
早前在严王府中时,每晚梳洗皆是在水房,想必这里因离的远些才将这水桶等物搬进室内。
“你们可都吃过了?”小喜子张罗着倒水,小德子并鸳儿一同卸着那身甲。
见王爷问,小德子忙应道:“已用过了,爷,今儿个可累了?”
王爷“嗯”了声,鸳儿只见他额上垫的棉布已经有些湿了,这么厚重的衣甲,过些天更是一日暖似一日,便是王爷这般体格,想必也吃不大消了吧?幸好这西北草原上要凉爽上许多,只白天站在太阳下头晒些,怪道容嬷嬷早早的便备上人丹等物。
一件件卸去,王爷才一身清凉,顿时松快了许多。
那边,小喜子已将水备好,忙问着:“爷,可要沐浴?”
王爷又应了一声,鸳儿刚将那罩杉搭到屏风上头,一转头,正瞧见小德子帮着王爷去了中衣,那健硕的胸口上斜着一道狰狞伤疤,当初想是受伤极重,不禁一时间愣了。
王爷抬眼正瞧见,见她眼中虽惊诧,却没嫌弃害怕之色,心中稍安。小德子哪里顾及得这屋里还有个鸳儿?又弯腰给王爷除袜脱裤。
见小德子弯下腰去了,鸳儿才回了神,脸上一红,忙转身过去不敢再看。这世道无论男女,若看了人家身子总是不便的。
听着身后人已经过了屏风那边,鸳儿这才转身拾起衣物,王爷虽不太计较,可这贴身衣服也是日日要换洗的。今儿个又出了这许多汗,哪能再上身?想着,又去放置衣服之处取了干净的出来,备着明日一早换的。

第27章 安营扎寨

鸳儿伺候了这么久,似还是头一糟听着那位在近处沐浴。耳听着那撩拨起的水声儿,并那小德子小喜子时不时问话伺候的声儿,竟让鸳儿心里头一阵阵烦乱,也不知是怎么的了。
放好手里衣物,又整好床被,再等了会儿,两个小太监才伺候着王爷出来。
宽大的衣裳随意披在背上,敞开的衣襟裸露出了胸膛,趿着鞋子,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搭在肩,小德子举着帕子裹着发梢,待王爷靠到了床边,才抬头看向鸳儿。
王爷这头发平日里洗了,从不喜让人绞干碰触,自打鸳儿丫头近身伺候了,才偏偏让她打理。
鸳儿抬眼,先瞧见了胸口那道长疤,才又垂了眼睛,忙过去接过几方帕子。
两个小太监忙忙收了水桶等物,手脚勤快得很,没多会儿便抹净地面收拾了出去。
立在王爷身侧,绞着那一头乌黑长发,抬了抬眼,正瞧见王爷那里仍是敞着怀,正瞧见身前那锁骨并胸口。王爷不见瘦,也不胖,身上匀称得紧,除了身前那道伤外,近了瞧竟还有深浅不一的伤痕。
心中动了动,抬眼又瞧了瞧王爷的侧脸,见他正举着本书,慢慢翻看,低声道:“王爷,虽然着了一天的甲,可晚上到底凉些…可要把怀系上些?莫着了凉。”
王爷只“嗯”了声,鸳儿才又垫了块帕子,将头发放好,转过前面理着中衣。
“今日可忙?”凭鸳儿打理着,王爷淡淡开口问道。
“不甚忙,大件儿的物件皆有人搬运,不过略收拾下罢了。”理好了中衣,方才回到后头再绞着那一头长发,待半干了,才又道,“王爷,今儿个还未曾揉腿…可困倦了?”
今日事忙,待王爷回来时天色已经大暗了,若等揉了腿又需一个时辰才得空睡觉。
抬眼扫了鸳儿一眼,王爷将手中书册递与了她:“今日便罢了吧。”
拿着书册转身收拾到桌上,心中思量再三方道:“王爷,既是日日揉着…若是中间断了只怕不好,不如您且歇息着,我揉罢了再睡可好?只不知腿上可疼?耽误了爷睡觉倒是不好。”
这几日刚到赤松关,白日里事情必多,只一日半日的不揉倒也罢了,只怕…
想着,方道:“不碍的,只辛苦你了。”
鸳儿轻笑了下:“有何辛苦?白日里再没旁事,就是晚上睡的迟了,打个瞌睡的功夫还是有的。”
“既如此,少得不日后要你多打些瞌睡了。”王爷的脸色也缓了下来,弯着嘴角,“日后若是出征了,白日里再不得闲,便是晚上…也保不齐偶有战事,平日里能多歇息些只管歇着,爷不骂你。”
说罢,便睡下了,鸳儿只靠在外面床角,双手按着,轻揉了起来。
许白日里确是累了,没多会儿,那王爷呼吸便匀称了起来,眼见睡熟了。
心中默算着时辰,待约莫一个时辰到了,鸳儿方起身掖好被角,熄了屋里的油灯,这才回到自己那张榻旁各自歇下不提。
连着三五日,王爷日日早出晚归,鸳儿不知军事,自也不会向小喜子二人打听。只白日里将王爷头日换下里外衣裳皆洗好晌干,待到晚上,便伺候揉腿歇息。没两日,便听王爷回来后吩咐道:“四月十八日拔营出征。”
“为何要定在十八日?”鸳儿愣了下,现下才四月初十,既要打仗,前些日子自然皆安排好了,怎么还要等这些日子?
“刘副将军说,那日乃是黄道吉日,要讨个好彩头。”王爷声儿淡淡的,见正给自己卸着甲的鸳儿身轻抖了下,那小脸再绷不住,偷偷笑了起来,不禁脸上也带了丝笑意儿。
这领兵出征也要挑黄道吉日?
心下正转着念头呢,那边就听着正在后头卸着甲的小德子笑道:“可不是?上回打从凉城里头出来时,刘大人选的也是什么黄道吉日,说是宜出行、嫁娶呢。”
鸳儿再绷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王爷见了,便问:“笑什么呢?”
鸳儿忙正了脸色,道:“宜出行知道,可这宜嫁娶…莫不是打仗连带着还要娶媳妇的?”
小喜子那边已备好了水,听着鸳儿这里这般说,接口笑道:“这倒可能,听说刘大人这回身边带了个俏丫头随身伺候,指不定顺带抬了姨娘呢。”
“胡闹。”王爷轻斥了一声儿,声儿里头倒没听出哪里恼了,三人皆知自家爷若是生了气决计非是这般语气,却也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
“这几日你们收拾下东西,大件重物一律不要…屏风带着,旁的…从简便好。”王爷吩咐着,已经解了大衣裳,边向桶边走着,边随口吩咐着。
三人忙应着“是”,各自伺候收拾着。
四月十八,乃是刘大人选了数日才挑出来的好日子,王爷同军中将士皆因这位刘大人除此事外旁的皆不乱说乱言,更不拿主意,这才从了他的意,哪里会因这点子小事就打了他的脸?
这一早,大军开拔,众将士皆身着盔甲,身胯骏马,后方更是旌旗招展黑压压一片。
鸳儿早早的便上了车,身上也换上亲兵衣裳,只这般小号的兵卒衣服军中哪里有?自是此前尚在王府中时,王爷差人特特做的,鸳儿一直不知,直到入了赤松关时才拿着。
王爷同刘大人并几个副将皆身披戎装,领着军队行在前头,身后打着绣着各自名号的大旗,前面斥候开道。
帅旗后,便是骑兵,骑兵末尾随着数辆马车,皆是几位主帅歇息用的。再后面,方是步卒,身穿皮甲,身上携着或弓或箭。
最后头,便是辎重等物,鸳儿此前同小喜子两人打听过,知道粮草等物、连同工程用的粗笨之物皆压在最后头,似是连那营妓也随在末尾。
老实坐在车中,窗虽开着,可鸳儿却一路拉着帘子,便是想向外瞧上两眼也不敢久看,虽说刘大人那车上也有女子,似这大恒国并不限将士领兵出征带着丫头伺候之事,可到底心里没底,这乱轰轰的一片人海,自己老实呆着方是安全的。
抽空翻出王爷前几日穿着的衣裳,那肩胛之处虽打着补丁,却果有些磨损了,怪道自己这两年缝补了那许多,容嬷嬷还一个劲儿的差人往自己那里送衣裳呢。
行军数十日,大军行到一处傍水之地,终要安营扎寨了。
外头的事儿一应不需鸳儿出头,只管呆在车上,耳中听着外头来来去去脚步声、打桩之声。小喜子并小德子二人也没在自己车上,只坐到鸳儿这架马车外头,就似那看着车马的小厮一般。
王爷更是一大早便不见个人,四处巡视监察去了。
“王爷,出来这几日,尚未探得那安柯等部的所在…”刘栓跟在王爷身后,皱着眉头低声讯问着,他此前哪里领过兵打过仗?只当若待打仗之时,派出军队没几日便可遇上敌人,两边拉开架势大战一场便好。可这半多月去了,派出斥候无数,意无一探得敌人所在,不由心中忐忑,生怕莫要领兵出征个一年半载,再连个敌人皆看不到?那可如何是好!
“刘大人可知是此河之名?”王爷并未做答,只抬手指着不远处道。
“这…此乃恒长河,源自西北处雪山深处,穿过草原,汇集数条大小河流,一直贯穿大恒东北方蒙汗国,入北海。”刘大人出征之前便将那地理志读了个通透,又如何难得倒他?
王爷微微颔首:“刘大人果然博学。”
刘大人面上自得一笑,忙又道:“王爷问这河是…”
“此河两缘草肥水美,那大小胡国每年春夏之际,皆会轮番来此放牧。”
刘大人两眼一亮:“王爷的意思是…守株待兔?”
见王爷脸上淡淡,不再多言,刘大人微微点头,却又皱眉问道:“虽说如此,可来此之前曾听人言,西北几大胡国平日里似并不似这些小国般四处迁徙…为何不直捣黄龙?”
“那几处皆在草原深处,虽知大致方位,一来难以寻找,二来我军骑兵虽勇猛,数量却少,若不能一击必中反会打草惊蛇,不如徐徐图之,再施以雷霆一击。”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先占了河边之利,再做定夺为好。
不过半日,主帅大帐支好,鸳儿于车上听着小喜子二人吩咐,才抱着些物件低头钻了出来,待那士卒亲兵将车上之物搬出摆好,方进了仗中。
大帐之中,一进门儿迎面便是一扇屏风,将帐里面儿隔成了两半儿,地上铺着毛毡,两侧摆着座椅等物,屏风前面横着条长几,笔墨纸砚摆放其上,几后放着个座椅,想是主帅之位。
帐篷边上,立着放置盔甲的架子,并摆放刀剑的支架,便再无其它。
转过屏风,后头只有一架起的床,并几个脚凳、箱子,再无其它。这帐里头用那屏风虽隔了,却是前大后小的,想必平日里头若有什么事情总需用着前头。
鸳儿瞧了,忙接过小喜子二人递来的物件,件件收好,又铺好那大床,摆放好茶具等物。
这帐因是新搭的,倒没什么怪味儿,只是里头不大通风,想来进了夏日必不好熬,无奈人已经来了,哪里还能挑挑捡捡的?
接过小德子打来的水,将室内件件家具座椅擦干抹净,便听着外面有人过来,忙屏声宁气的立在屏风后头不敢出声儿。
“…刚刚建好,若还缺着什么,几位将军长官只管吩咐。”
听着前面传来生人的动静,鸳儿再不敢动上半分,只低着头,侧在屏风后头,只怕他们一直进了后面来。
小喜子并小德子垂手站在外面帐边儿,凭那几位爷们打量着大帐之内,似是这番情景见得多了,倒是沉着得很。
“倒还罢了。”王爷左右瞧了瞧,并未向屏风后头走去,身边跟着的众人自也不会进去,只停在外面,纷纷点头。
“王爷说得正是,这出门在外领兵打仗的,很应一切从简才是。”刘大人忙点头,抬手捻了捻胡子梢。
“主帅大帐便如此吧,各位将军且去看看各自帐篷,若缺少了什么吩咐下头快些添置,今日入夜便要用的。”见王爷如此说了,众副将纷纷出了大帐,向各自帐篷走去。
王爷背着手,转过了屏风后面,见已收拾了多半,鸳儿正垂头立在角处不敢吭声。

第28章 一切从简

“前头时会有人过来,你便在这后头…平日里只怕会闷些。”王爷左右瞧了瞧走了几步,轻声说道。
鸳儿忙摇头道:“无妨。”现下是要打仗,又不是郊游出行?哪里就娇气得那般了?
“平日里闲着无事,叫小喜子他们跟你聊天说话儿便是。”顿了顿,王爷又道,“本王是主帅,倒不必事事亲为,若得了空儿…你且收拾着吧。”说罢,方转身出去,再去四处查询起来。
收拾妥当,天色便已大暗,营中升起炊烟,远远的便可得见,因又临着河畔,倒不用担忧平日吃水用度。
将前两日替换下的衣物洗净,鸳儿自交给小喜子二人拿出去晾晒,没多会儿,便传来阵阵饭菜香气,引得人肚中直叫。
头一日安营扎寨,安顿好了,王爷自在这主帐之中摆饭款待,只是军中不得饮酒,晚膳撤罢,便在帐内大桌铺开地图布置起来。
一名唤赵统的将领领命讲解:“现下正值春夏日之交,往年这会儿,距咱们大恒最近的便是安柯同哈那二部,进了夏日,牧草肥美之时还会有其它数部过来。若是得入了秋,咱们边关大小村落一旦秋收,便由那波临汗那部、尼哈部等大小胡国时常骚扰。”
刘大人捻了捻胡子:“王爷的意思可是先将那两只小的收服了?”
王爷微一点头:“先清了那两只小部,那两只部族虽小,可人人善骑射,若让他们上马狂逃,向西进了那草原深处反于我军不利,日久天长恐生变故。”
刘大人忙点头,又道:“不如用那引敌之术?”
赵副将在一旁点头道:“刘副将军所言正是,若不能一举清缴那两只小部,日后必生祸乱,便是用些手段也是应当的。”
王爷听罢众人各抒己见,方开口道:“李飞虎。”
“末将在!”
“命你带人前去探查二部所在。”
“是。”
“周资。”
“下官在。”

耳中听着前头那处有一句没一句的声儿,鸳儿只低着头静静用着膳,小喜子并小德子也在后头,只是那二人在左侧那边儿,正挤着两个小脚凳上端着两个大海碗吃着。
三人用过晚饭,听着前头那里似还没商讨完呢,小喜子低声道:“且先把床铺好了可好?”
鸳儿不敢吭声,轻点了点头,起身去收拾床铺。小德子趁机侧着身子溜了出去,让外面备上沐浴使的水。
前面儿直到亥初方散了去,小德子小喜子忙向里头那大桶中倒着水。鸳儿忙起身给王爷除着身上盔甲。

可闷坏了?”见鸳儿忙着,王爷淡淡问道。
“倒不算闷。”便是在府中也少有能与自己聊天说话儿的,适才不过手脚需得再轻些罢了。
王爷垂着眸子思索了下,忽对身后等着伺候沐浴那二人道:“车里可还有些书册?”
“回爷的话,是有,尚未搬进来。”此前王爷亲口吩咐的,说是不易搬,且战事易变,就暂放到车上便好。
“取那杂记游记的书拿进来些…”话着,又对鸳儿道了声,“闲了,自己便翻翻看,哪里不明白了等爷得了空教你。”
鸳儿愣了下,诧异抬眼瞧了瞧,正对上王爷那垂头瞧着自己的双眼,忙道了声谢。
军中大帐前厅后室,那沐浴用的水桶便在床左侧,恭桶等物也放置那头儿,中间再没隔断,鸳儿除了盔甲等物后忙转了身子,不敢回去过乱瞧乱看,只垂头理着衣物,将那件件皮甲支到架子上面,只当没听着那水声儿。
换过干净衣物,王爷起身坐到床边,待将头发绞得半干后,便伺候王爷睡下,鸳儿方坐在床边揉着腿。
小喜子并小德子二人将桶清理干净,方退到外面,歇息下了,鸳儿足揉了一个时辰的腿,这才起身想要歇息,忽的愣住了。
忙了这一整日,只顾着准备着王爷用的种种物件,心里头一直觉着少了些什么,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现下这才发现…怎的…竟没有自己睡的地方??
早先于王府中之时,自己便睡在那榻上。便是到了赤松关那数日,也有一张小榻供自己歇息。坐在马车上时,如何放得了床?自不用提。可现在…
抬眼瞧了瞧,王爷一脸平静睡在床上,瞧不出是醒是睡,大床左边乃是已经清空了的大木桶并几个小脚凳,右边儿便是几口箱子装着被褥衣物。前头,在屏风后面儿放着一小条几,摆放着茶壶等物,并放置盔甲的架子,再就是供自己平素坐的脚凳,旁的便再无其它…
忽想起出征前,王爷曾说过“一切从简”。这从简从的…竟是把自己睡觉的地方给减下去了不成?!
心头一阵郁闷,黑着脸儿撇了床上那位爷一眼,轻手轻脚走到屏风边儿上向外张望,小喜子小德子已是睡了,两人身下垫着张不知什么皮子的毡子,软软的,瞧着就舒服松软,再铺上两层褥子,这会儿竟连呼噜都打起来了!
转头又瞧了眼里头床边儿,在床边儿倒是有块不知什么翻毛皮子,可那皮子上头放了条脚榻,哪里睡得下一个人?那脚榻宽约二寸,长不过二尺,平素只是放脚的地方,坐着都嫌硌的慌!
这里
头除那木桶处尚有些地方能团个人,旁处哪还有地方可睡得了人?可那木桶旁便是恭桶…她怎可能睡在恭桶边上!
左右瞧了半晌,也没找着个地方,只好轻叹了口气,搬了个脚踏靠到床脚,勉强倚着睡便罢了。
王爷睡至半夜起夜,醒来时只觉着脚下沉重,坐起来才瞧见,那丫头竟趴在脚边睡了?身下竟还坐着个脚凳!
愣了愣,这才失笑,本想着…却未曾想,自己竟揉着一半的腿便睡着了,忘记吩咐她了。
笑罢轻摇了摇头,起夜回来,便轻轻把那丫头搂了起来,放到大床里面,拉上被子。那柔弱无骨的身子揉在怀里格外舒畅,恨不能就这般将她挤到身上算了,脸轻轻蹭着脸,一个忍不住,便用唇在那细嫩小脸儿上摩挲了数下,竟不忍再挪开,心中一荡,便干脆就这般贴着睡下了。
先是睡得身子酸痛,再睡着,倒是暖了许多,可身上却越睡越重,就好似拿着什么重物儿压着了一般,忍不住的皱眉动了动,却觉着自己似被什么箍住了一般。迷糊了一会儿子,鸳儿猛的睁开了眼睛。
身上这感觉有些熟悉,就跟前几天似的,可…这怎么可能?!
睁开了眼,正瞧见自己侧靠在一人怀里,头顶上还抵着那人的下巴。颈下一臂揽了过去,正环着自己,身上还有一手,也一般的抱住了自己,右腿上被重重的压住了,挣不开来。抬抬头,眼前那下巴不是王爷的又是谁的?!
干巴巴的咽了咽口水,鸳儿只觉着眼前一阵阵发黑,莫非是自己睡着半夜嫌那登子硌人,迷糊之间竟跑到床上来了不成?!王爷若是这会儿醒了…自己若是被当成那爬床的奴才可真真死定了!
怕什么,偏就来什么,王爷似是觉出怀里那小人儿不安份般,先是紧了紧手臂,随后睁开眼来。
一时间,四目相对,王爷只见怀里那丫头睁着一双大大的眸子,两眼中满是惊恐。那对杏核眼中似带着雾气般,忽闪忽闪,长长的睫毛轻轻抖着,那眼皮上面哪还有半分肿胀?想是昨个儿夜里忘用她那小手段了吧?
“王…王爷…我是睡、睡迷了。”头上不住冒着汗,脸上煞白一片,鸳儿连唇上都轻抖着。
忽的想要贴上去,却又怕惊着这丫头,见她这意思,竟是当她自己爬了床?也不想想,若真是她自己睡迷了,怎的可能爬进自己里面去?这孩子还真是…太老实了些。
忍着笑意,王爷板着张脸,可胳膊腿的皆没收回去,只冷冷道:“睡迷了?”
张了张嘴,鸳儿死垂着眼睛,想躲
又躲不出去,心里先是急,忽一下又心灰了起来。自己现下这般,管它是如何爬上来的,上了就是上了…若是就这么被王爷彻底厌恶了,那…也算是一了百了,早早打发了出去,指不定还能安生些年呢。
本想逗逗她,忽见她眼中一片黯然,连带着眼圈也有些红了,心中一软,轻凑了过去:“睡迷的连爷把你抱上来都不知道了?”
鸳儿愣了下,似没听明白般的抬眼傻看着王爷。
王爷垂眸子轻嗽一声:“来时匆忙,未曾备下你歇息的地方,是爷疏忽了…打从今儿个起,你就…暂…将就下吧。”
将就?要如何将就?鸳儿不解的眨了几下眼睛,仍未曾明白王爷这是何意。
王爷却未再多说什么,松开揽着的右臂,只道了声:“伺候起身了。”
脑中乱糟糟一片,理也理不清,只得忙忙的起了,伺候着王爷更了衣,再洗漱完毕,待出了大帐外出巡查,这才长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那张不算太大的床。
将就…莫非王爷说的是…让自己将就着同他共睡?!
身上打了个激灵,鸳儿心思彻底沉了下去,虽现下自己还小,想来也出不了何事,可日后大了、久了,再生出事来…那又如何?
心中沉沉的,莫非那王爷真对自己有了意不成?可他到底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啊!若是本就喜欢女子,这般模样的王爷,日日处着,若说不动心哪里可能?可他若喜欢的是男子…
甩了甩迷糊了的脑袋,鸳儿收敛心思,王爷到底没把话说清楚,还是…等他回来后问过再做打算吧。
大军初定,王爷事多人忙。先是巡查了一翻,又在帐中布置众将领司职,待众人散后,又独同着数名亲信商讨计策,帐中那大桌上摆开沙盘,推演起来。
耳中听着前头的动静,早早收拾完毕,鸳儿只抱着浆洗干净的衣服缝补着,白日里虽说若要是得了闲自可取书来看,可一来看那些书本费事得很,二来外头几无半刻的空闲,总是有人说话走动,哪里得的了清净看书?
亥时将至,外头方才散去,那小德子小喜子二人早打好了水,只等王爷进来伺候。
解下了甲,因已穿了数日,甲上自也偶有泥泞污浊之处,趁着王爷沐浴的功夫,鸳儿自背过身去,拿着干净布子拭着。

第29章 可徐徐图之

靠在床边,任鸳儿绞着头发,王爷似是累了,直闭着眼睛。待揉罢了脚,那王爷已呼吸平稳,显是睡了过去。
立在床边,鸳儿犹豫再三,这才悄悄起身抱了床被子裹在身上,靠着床边上准备将就一夜,却不想王爷那处只是微微打了个盹儿,这会儿已是醒了。
“怎的又在那处睡了?”见鸳儿这般,王爷眉头微皱,道了声:“过来。”
鸳儿忙直了身子,抬眼瞧了瞧王爷,又低着脑袋,到底不敢过去。
“还怕爷吃了你不成?”王爷声儿里冷了下来,沉着张脸,听得让人身一紧。
鸳儿咬了咬唇,再抬眼看了眼王爷,只见他坐在床上,沉着脸儿,面上有些发黑色,两眼仿佛两把刀子,只瞧了一眼,自己那额上就钻出了汗来。
死攥着裹在身上的被子,顺了顺气儿,才抬起脸儿来轻声道:“王爷,鸳儿虽小,到底是个丫头…虽说是便宜行事,可到底于王爷您的名声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