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更使不得了,我家殿下从来是个最宽厚的,哪里能慢待了县令家里的人?”
那福禄两眼一亮,忙掏出一叠身契,笑道:“这些如今便是殿下的人了,随殿下如何使唤都成、都成。”
收下几个娇娇俏俏的丫鬟,许骄阳先摸着下巴从左到右看了一圈儿,看得那群丫鬟一个个脸带桃花,颊染霞色,想之前在县令府上,哪里见过如此俊秀貌美的年轻师爷?
“都带下去吧。”许骄阳挥手命人带下,心中不由惆怅,果然见过吕仙儿这般娇媚的女子,其余女子再当不起“美人”二字,这小小县城中的婢女又能美到哪里去?
这宅子中原本一个姓武的妈妈过来问道:“徐师爷,这几个婢女要如何安排?”
许骄阳不以为意道:“看看何处缺使唤丫鬟,安排下就是。”
武妈妈愣了下,忙笑道:“师爷的西小院看留哪个好?”
许骄阳闻声,吩咐道:“我那处不必留人,平日白天时,让小厮洒扫院子就是,还有周郎中那里也是一样,他那处药材多,怕人混弄再出什么事,只每日上午命人过去收拾一会就好。”
自己和三丫儿都是女子,平素私密事太多,哪能让丫鬟过去伺候?周嘉的院子和自己的挨得近,那吕云儿平素时常过来收拾收拾屋子便足够,只院子里头让这些下人打理一二就是。
武妈妈愣在当地,想了半晌才琢磨——莫非是这位师爷面嫩?不好意思要婢女?还是说这些婢女都是汪县令送来的,因此不好意思要来使唤?
十一至府衙略应酬一二,方转而回了这处府邸。进了门,府里已处处收拾妥当,下人各自归位,众侍卫的住处也都安置妥当,屋中摆设、陈列,瞧着也多合自己心意。再看见许骄阳笑吟吟的负手站在一旁,心中只觉温热一片,这小半日的应酬疲惫全然不翼而飞。
“如何?如今府上还缺不少东西,周郎中那里还有些药材要采买,我让他们列出了单子,明日派人出去采买,你瞧瞧还有什么缺的,明日一起置办了。”
十一点点头:“一时想不起来,你瞧着办吧。”
两人入了主屋分别落座,两个丫鬟进上两盏茶,许骄阳方道:“府里的厨娘只会些当地的菜色,我叫她们今日做得清淡些,过几日写几个菜谱出来,瞧她们做不做得出咱们那边的口味。”
十一只默默点头,心里只觉暖烘烘的,当初刚接下父皇之命,自己一心一意只在水务并鹄城当地的林林总总,未曾分出半分心思在这些琐事之上。
出京前并未觉出这些事情有无麻烦,可真一启程,见许骄阳早前准本、路上吩咐,如今的安排,方知这些事情也不毕自己用于政务上的心思少上多少。
若是这回没有她…自己如今只怕连口热茶都吃不上。
“今日外头已经无事了?”
见她问,十一点头道:“明日要去衙门,查往年的卷宗,晚上有个接风宴。”
许骄阳点头琢磨了一下,对一旁的三丫儿道:“你去周嘉那里,同他说,让他先预备些醒酒的药来。另外,咱们初到此地,只怕水土不服,让他瞧瞧咱们带来的药中缺什么、少什么,先紧着这些来。”
三丫儿点点头,转身出去。
待她嘱咐完毕,屋中一时没有他人,十一方问道:“住处都安排妥了?”
许骄阳点头。
“你住在哪里?”
指着西面道:“书房西面的那个院子。”
十一顿了顿,嘴唇抿起,他虽有心将主屋让出,可以许骄阳如今的身份,住在西面院子最是妥当不过,可…
“我的东西都送到书房吧,办事出门都方便些,没得成天往里头跑。”这处屋子虽大,可到底太远。
许骄阳笑道:“这里要布置,书房那里也安排妥当了。”她知十一虽瞧着不言不语,可着实有些急性子,就怕他不耐烦里外跑,才让人特特将书房收拾好,安排出他的住处来,如今果然用上了。
十一这才低下头,只耳根有些泛红。
一个丫头进屋,敛着嗓子柔声问:“殿下,徐爷,厨房的饭好了,问,送到何处用?”
十一沉吟一下,起身道:“书房。”
如今是初到此城的头一日,众人多少都有些疲惫,因此用过晚膳便早早歇息了。
三丫儿跟着许骄阳进了屋,看吕云儿给许骄阳取下面具,预备梳洗的温水、面巾子。“府里我都转便了,十二个暗格都是空的,后花园里有个密道,在右手边的假山后,里头没东西,出去就是城墙外。”
递许骄阳面巾子的手顿了下,吕云儿垂下头,忍不住揉揉发疼的心口,又想起被人扛着飞檐走壁的那一夜。事到如今,她也不敢信,自己如今竟是跟着皇子身边的女子一同到县城办差,而非是被山大王家的小姐抢回去做婢女…
“嗯,明儿个我同十一去县衙,有刘栓他们跟着,你自己在城里转转,认认路。”
三丫儿点点头,歪头道:“我从酒鬼那儿回来时,看见几个人鬼鬼祟祟在院门口转悠。”
她口中的“酒鬼”指定自然是周嘉无疑,吕云儿听了继续揉胸口,许骄阳拆了头发,坐到镜子前:“鬼鬼祟祟?在哪个院子门口?里面外面?”
“就是这个、咱的。”三丫儿指指脚下。
许骄阳明了,这是说有人在西院门口转悠:“什么人?男、女、老、少?怎么个转悠法儿?”
“女的、小的,穿绿裙子的,往里头张望,见我过来,问师爷爱吃什么、用什么、可缺人伺候。”
正给许骄阳梳头的吕云儿闻声“噗嗤”一声笑出来,眼波流转,连许骄阳从铜镜中都能看出那一笑是何等的娇媚。摇头笑道:“以后不必理会她们,咱们出门后,除了白天进来洒扫的小厮,平素但凡有人要进来,无事的都给我拦出去。”
跟了这些人这么多天,吕云儿也知道许骄阳是个什么脾气,这会儿也敢开口打趣道:“这自然是师爷风流俊俏无双,那些丫鬟们自然春心萌动了。”
许骄阳闭着眼睛:“你这么个尤物我都吃不消,正预备着将你嫁人呢,何况那些?”
三丫儿歪头看看吕云儿,又看看闭着眼睛的许骄阳:“你看她们烦的慌?要不要我去杀了她们?”
许骄阳原本脸上的笑意一僵,张眼瞪了她一眼:“要你放开手随意去杀,这天下的人只怕谁都别想活命了。杀了她们,咱们用什么人伺候?”
吕云儿抬手掩口,低笑不已。
夜色深沉,虽地处南方,可晚上依然阴冷起来。好在早几日就派人过来安置够了,被褥都是趁着大晴天晒过的,晚上睡得倒也舒坦。
次日清早,侍卫中果有些水土不服,所幸,周嘉那里的东西预备妥当,一一号脉、开了药,又写了个方子熬出药膳给众人服用,倒管事不少。
许骄阳一夜好睡,梳洗过后便去书房那里,竟见十一还没起来?刘栓正苦着脸,端着盆,从屋里走出来。
“怎么用你伺候?”许骄阳看得纳闷,这侍卫怎当起丫鬟的差来了?

第38章 人情世故

刘栓看见许骄阳,险些扑过去叫冤:“大小…爷啊。”左右看看,见只一个三丫儿在此,方低声道,“昨晚上一个丫头没开眼,她…我们爷给她一脚踢出来了!足足生了一晚上的气,早上起来也不许丫鬟伺候,我这不就只好…”
许骄阳失笑,连连摇头:“这性子也太急了些。”她自然知道汪县令送来这些丫头是做什么用的,也知道这些丫头心里都抱着什么想头。十一之前在公中再怎么不受宠,可也是又宫女太监们伺候的,因此自己并未回绝,再说,即使要回,也得十一自己回。
可没想到那些丫头竟如此心急——十一昨日才到,人还累着呢,哪里有这种心思?更何况,她们也不瞧瞧,十一这副模样,分明还是个大孩子,脸皮还没她们厚呢!急得都是什么?
似乎听见了许骄阳的声音,十一这会儿自己打帘走了出来,依旧黑着张脸孔,不去看许骄阳,只冷冷撇了刘栓一眼,刘栓一个激灵,赶紧抱着盆往出跑。
许骄阳笑道:“几时过去?”这孩子脸嫩得很,记得自家小弟刚十四,贺氏就给他早早安排好通房丫头了。
“用过早膳。”十一脸色果然好了些,同她一并进了书房正屋。
几个小厮提着食盒低着脑袋进门,小心翼翼地将饭菜摆在桌上,又低着头出去。
许骄阳瞧见,抿着嘴唇暗笑,也不说话,只低头用饭菜。等用罢了,两人喝茶时,十一方冷着脸道:“书房、外头平素人来人往,侍卫又多,就不必丫鬟们来伺候了。”
许骄阳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记着,一会儿跟武妈妈说,让昨儿送来的那些丫头都在正房伺候吧。”
十一估计懒得去正房休息,估计他脸皮太薄,且些丫鬟又都太性急,既如此,就让她们在正房哪里当摆设吧。“平素不必让她们往前头来。”
三丫儿点点头。
十一疑道:“送来的?”
许骄阳笑道:“是汪县令送来的,说是见咱们没带着女眷,怕没人服侍你。”
十一脸一下冷下来,冷笑两声:“他管得到宽!”
许骄阳宽慰道:“这都是人情世故,大多如此的,咱们带得人本来就少,昨天虽有两顶轿子,可周嘉他们上轿时那些人也看见了。你如今顶着钦差大臣的头衔到此,有些心意实不好驳了他们,不然他们只当送来的东西不合你的意、看不上,下回更会拐着弯儿的送更好的给你。”
抿起双唇,十一脸色着实不算好看,别人送来,他不想要还不行?!
许骄阳猜出他想得是什么,笑着饮了一口茶:“别人送来的东西,不说喜欢、不说不喜。他们摸不清头脑,不敢轻举妄动,反而觉着你高深。若什么都板着脸退回去,虽能得个清贵名声,可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日后倒难相见。”
如今十一刚触及这些事物,太过冷面无情,于他反而不利。若他已定下心思,决议辅佐哪位皇子倒也罢了,如此行事反而让他的兄弟们安心,只当他不善人情世故。可如今,他在外头冷他的,可有些事情还是缓转一二才好。
垂头想想,便明白她的意思,十一点点头:“我明白,以后再有这等事情…”
“当推的我自然不会叫他们硬塞给你,当收的,咱们也不必非往外头推。等过个一年半载,这里事毕,你不喜欢,咱们把那些丫头留下就是了。”
十一的脸色这才好些。
刘栓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硬着头皮蹭了进来,见十一脸色好了许多,这才暗自拍拍胸口,低声道:“爷,外头已经预备好了。”
两人起身,留下三丫儿,一来吩咐武妈妈处置那些丫鬟的事儿,二来,一会儿还要让她出府熟悉这里的街市。
此次出门,两人并没骑马,二人乘着车子直至衙门。
十一来此,并不干涉此间政务,唯管那水务一事。见过那些衙门官员后,便直至后头单辟出来的屋子,叫人抱来卷宗。可有这么位爷在此,下头谁敢玩忽职守?生怕说是不查,可万一这位爷看见哪个不顺眼、觉着哪个偷懒耍滑,回京后跟皇上那里多句嘴,谁这辈子就完了!
衙门中众人兢兢业业,连咳嗽都不敢高声。
许骄阳同十一一并查验这些卷宗,又拿着此地的舆图细细查看。虽两人人在鹄城,可从鹄城往西至坤州,往东到江南,中间的河道都归他这里管!若是来年汛期到来,哪处河堤出来纰漏,可都要算到他的头上!
拿笔在图上描出往年决堤过的几处地方,又算过往年修缮堤坝时所花银两等等。忙了整整小一日,两人方理出了个大致。
“还需到时沿河看上一圈。”十一直起身子,只觉脖子有些发僵。
许骄阳点点头:“是要看,可只怕咱们便是看了也只能看个大概,外头修的如何虽能看出,可里面如何就非你我所知了。”
“所幸,往年只这几处偶有决堤,其余地方应还算好些。”十一盯着桌上的舆图,琢磨了一会儿,卷起那卷图,放到一旁。
外头刘栓听见动静,悄悄进屋,见这二位可算动地方了,方进来道:“爷,可好了?众位大人怕是都等着呢。”
十一皇子不动,那些官员哪敢先动?算算时辰已差不多了,因都摸不清这位爷的脾气,不敢贸贸然过来请人,只好一趟一趟派人过来探头。
刘栓儿一会儿就见一个过来探头探脑的,看得他都快记清这里的人模样了!
“哦,收拾了吧,这些东西莫叫人动,明日要再用的。”十一方想起晚上还有应酬,站起身来,看向许骄阳,“你…一会儿莫要吃酒。”
许骄阳笑着起身:“一两盅还是能的,再多便不成了。”说着,看向刘栓。
刘栓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干笑两声,看看一脸理所应当的十一皇子,又看看一脸似笑非笑的许骄阳…喝,他喝还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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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着那个许清荷了?如何?”贺家家主贺宗云歪坐在床上,一个丫鬟跪在床边给他揉着头。
贺夫人抿着唇哼了一声:“同你妹妹说得一般,仙女儿似的个人物,说话也是之乎者也,娇娇弱弱,带着一身的仙气儿——真真瞧不出,她竟这么大的胆子,敢偷偷跑下山来跟着三皇子来江南!只怕是个心里有大主意的,日后不好拿捏。”
贺宗云皱皱眉头:“不管是有主意的,还是没主意的,她到底不是我贺家的女儿。”
“老爷的意思——”
闭上眼睛,思索再三:“让三丫头给她当陪嫁,成亲那日一并抬进去。”
贺夫人一抽凉气,两眼瞪得混圆:“你让红娟给人做妾?!她可是我的亲生女儿,你让她去给人做妾?!不是昨晚才给那三皇子送了新选出来的两个花魁吗?!”
贺宗云瞪了她一眼:“无知蠢妇!咱家再有钱,也不过是商贾人家,能将女儿嫁入皇子府中当作陪嫁的良妾已是天大的福气,还想怎样?那些妓女送得再多又如何?不过是些人情世故,于三殿下也不过是些个玩物,之后或是送人、或是丢在一旁,谁管她们的生死?便是咱家送去的,她们也不过多说咱家几句好话!”
贺夫人愣了半晌,不由低头垂泪:“这些我也知道,只一想到好好的女儿要嫁给他人做妾——我这做母亲的如何忍心?你妹妹好歹还是相国府的正牌夫人呢…”
贺宗云这会儿连瞪她的心思都无,冷笑道:“要不是许家娶得是续弦、他许汉又看中了咱家的财势、且当初他官品尚未到如今的地步,你当她能嫁进相府?如今三殿下还是皇子,若等他哪天坐上了那个位子,再让你把女儿给他做妾,你倒是愿意不愿意?”
贺夫人这才收了泪,又哼一声:“给皇上做的那叫妃子!”
“行了行了,吵吵得我头疼,也是他许家家门不幸,好好的个女儿,怎么就一把火没了…倒便宜了那个许清荷…”
“天知道是怎么没的?说不准是那个许清荷放火烧死的也不一定呢。”贺夫人冷笑一声,转而又琢磨了起来,“若是红娟也跟着嫁过去,那嫁妆可得预备好了,绝不能比那许清荷的差!不行,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这可是嫁进皇子府…”
贺宗云皱眉起身:“你琢磨你的,我歇息去了。”
贺夫人一愣,随即看他起身穿衣便要向外走去,不由柳眉倒竖:“你这会儿是要去哪儿?!”
“歇息去,莫非还听你嘀咕一夜不成?”说罢,一甩袖子向后院走去。
“这个没心肝的老货!就知道去找那群小妖精!仔细那天都跟那个‘仙子’似的,悄悄跑了,给你几顶绿帽子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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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板着张脸,坐在当中,心里一阵阵烦乱,怎么宴席办得同当日在花船上与那些妓女一同吃酒是似的?莫非天下的宴席都是一般模样?!
上面十一皇子黑着张脸坐在当中,下面位官宦哪敢放开了吃喝说笑?一个个低着头,暗自换着眼神儿,莫非——十一殿下看不上这些慵姿俗粉?到也是,人家是打京城来的,眼界当然高些…
再瞧瞧好似如鱼得水,正同身边女子吃酒说笑徐师爷…这位倒是富家子弟的做派。明明这位爷和十一爷相熟交好,怎么性子如此不同?
坐在汪县令旁的一个小吏忽而两眼一亮,凑到县令耳边低声道:“莫非这位爷…年岁太小,还没开窍呢?”
汪县令眨眨眼,心中有几分犹豫,向上瞧了一眼,细想了想——倒也是,不说旁的,这身量看着,莫非,还不“行”呢?

第39章 美酒佳人

“美人儿,来,喝了这杯酒…”
刘栓一脸要笑不笑的模样坐在车前,听着后头美人调戏自己殿下的动静。
“来,喝口茶。”十一满脸通红,扶着许骄阳的肩膀,想喂她喝盏浓茶醒醒酒。分明去时她还同刘栓说,让他替二人顶酒,可到了那里,她自个儿竟跟着两个劝酒的女子就喝起来没个完!
果然那些风尘女子都是祸害,不单祸害男子,连女扮男装的女子也会祸害成这般!
十一心中正自愤慨,忽一直闹腾着的许骄阳眼皮一沉,头一歪,竟就这么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温热的香气间,还带着阵阵酒香,喷到自己颈处,顺着领口撒进领中。
十一忽觉着这车里闷热非常,却又不敢推醒她,生恐扰到她。更舍不得推开她,让她睡在车上。
心里头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偏越是不敢去看她,眼睛偏越向她哪里不停扫着。白皙的脸庞透着红晕,被适才那些酒水熏得比平素更为娇艳,如今在车里这昏黄的灯下,让人根本错不开眼。
十一满脸通红,只觉着一阵一阵的头晕。分明刚刚没吃两盏酒水,可这会儿却觉着酒已上了头。
许骄阳靠着他的右肩,人就近在身旁,十一缓缓抬起左手,一点点,缓缓向上,轻触到她的脸颊。
脸颊温热,滑嫩异常,虽带着人皮面具,可想来她原本的肌肤也应丝毫不逊如今这张假的面庞…
只想就这么一路下去,再不停歇,就这么一辈子,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爷,到了。”这车停了已有小一会儿,刘栓见里面一直没动静,就猜是不是自家殿下一个没按捺住…咳咳,可车停了这么一会儿,在不下来也不像话,只得出言提醒。
刘栓的声音从前面低声响起,十一赫然收手,深吸上几口气,冷声道:“叫三儿她们过来,扶公子下去。”
刘栓应了声,往后退几步,冲一边的小厮打个手势,叫他去找三丫儿。
没多会儿,三丫儿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歪头看着刘栓,眨巴眨巴一对死鱼眼。
刘栓指指车上,刚低声对车上道:“殿下,三——”
三丫儿就直接掀起帘子跳了上去,只剩下刘栓站原地直翻白眼,这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十一爷被三丫儿吓了一跳,见她上来后,看看自己,又看看许骄阳,反手一带,就跟码头上抗麻袋的苦力似的,直接抗上人转身就要下去。
咬咬牙,十一心中暗骂了一句这个没轻没重的丫头:“慢些,仔细别碰了她!”
三丫儿应了声,依旧大大咧咧,扛着个麻袋似的人就跳下车子。
一群小厮侍卫两眼险些掉下来,没想到这个平素跟在徐爷身边儿的小厮,看着瘦瘦小小,这力气可一点也不小!这哪里像是扛着个人的模样?走得怎么就能这么快?
十一跟在后头下车,一路走进书房院子里面,想了想,到底没敢跟到许骄阳处。在车上,那是避无可避,他才一时忘情…可如今,若等她醒来,自己又跑到她那院中,只怕她会生气。
吕云儿知道今日许骄阳和十一皇子要赴宴席,因此早早熬好醒酒汤,见三丫儿把人背回来,就跟那天晚上丢自己似的,把这位大小姐照床上一丢,“噗通”一声,听得她的心都跟着“噗通”直跳。合着她不只对自己如此,连对小姐也是如此啊!
无奈摇摇头,只得自己上前,扶好人,解了外衣裳,闻着她身上沾染的胭脂水粉味儿,忍着笑,强给她灌下一碗醒酒汤。
一碗汤下肚,许骄阳皱着眉头睁开眼睛,恍惚间看见是吕云儿和三丫儿在身边,才抬手锤锤头:“头疼…”
吕云儿笑道:“平日只见爷们儿去喝花酒,倒是头回伺候花酒喝多了的小姐。”
许骄阳摇摇头,猛觉头一晃荡,有些想吐,忍着靠到后面枕头上:“十一连小姑娘手上的酒都不敢碰,我和她们逗着玩呢,结果…”
“结果就喝多了。”真真没见过这等模样的小姐,吕云儿拿过痰盂,“吐出来吧,不然明日只怕要睡到日上三更。”
帮她催出酒来,又灌了几口养胃醒酒的药汤子,才伺候她睡下。吕云儿叹了口气,端着痰盂往出走,暗自琢磨着,明日得抽空教教这位小姐如何推酒、躲酒的法门,不然还不得让这么个大姑娘喝坏了身子?
真真是,女扮男装不说,陪着办差,还要陪着去喝酒?这么看这二人也不似一对儿啊?她如此行事,究竟为何?
梦里佳人面若桃花,美艳无双,浅笑依偎…
十一猛然睁开眼睛,愣了许久,方知,适才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轻叹一声,正欲坐起身来,忽觉下面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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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斜靠在榻上,看着江南哥哥送来的书信,许久,方叹了口气。
王妈妈立在她身旁,待她看完,低声问道:“舅老爷那儿…”
“我嫂子见过那许清荷了,哥哥的意思,是让他家的三女儿给许清荷当陪嫁良妾。”
王妈妈眨眨眼睛,低声问道:“这…可好?”
贺氏叹了口气,摇头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若是骄阳嫁过去还好,那是大哥的亲外甥女,和自家的一般亲近,可如今是那许清荷。又偏偏,前些日子,孙家的人悄悄到了江南,跟那许清荷碰过了头!他家不再放个人过去,如何能安心?”助三皇子夺嫡,那是要将一家子的性命全都赔进去的事!贺家如何能放得下心去?里头又有孙家跟着参合,连自家都不能放心,何况哥哥那里?
“可…若那个三小姐得了殿下的喜欢,且大小姐又…”
贺氏如何听不出王妈妈的未尽之言?只如今再没别的法子,叹了一声:“你当我乐意?如不是四姐儿从小同我不亲近、且老爷又不能点头…我都想叫她顶了我哥哥家的那个三丫头!”
王妈妈忙笑道:“不是鸾蕊她们几个都在她身边呢吗?她们几个生得可不必大小姐差,说不准比旁得都有用呢!”
贺氏冷笑一声:“那鸾蕊是个聪明的,知道老爷待她长久不了,求到我这里来了。我见她还识得几个字,方给她这个造化。”
“夫人说的是,不然她到这会儿还不明不白的在前书房给老爷当磨墨的丫鬟呢!哪能跟在大小姐身边、到三殿下身旁?”
——————————————
双马并行在江边,沿途查看着两边堤坝。
许骄阳头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脸颊微红,眯着眼睛看向对岸那一派火红之色:“修建堤坝的材料昨日已经都运到江边了,只看这几个月慢慢修着了。”
十一默默点头,驱马上前走了几步。
他二人前些天日日几乎住到了府衙之中,成天翻看往年的卷宗、琢磨修堤建坝的古本。直到几日前,方心中有数,监管着那些人,将修建堤坝的材料送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