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这思心倒是巧得紧呐。”皇上倒叫她这话给气得笑出了声儿,忽又想起早起时,那女子在亭中说过的话“后宫女人争的便是恩宠”…看来,自己果是这群女子眼中的肉,而她们,便是那撒在外头的狼。
心中沉了三分,一甩袖子便朝着门走去。
玉簟凉没听着皇上叫她同行,可自己来此乃是受了太后之命,便一咬牙,忙跟到一行人后头。
上头是那明晃晃的太阳,下头便是那片儿空旷草地。
小安子拿着个斗笠,笑着走到玉簟凉身边儿道:“玉美人,上边儿日头太大,且戴上这个,免得再中了暑气。”
玉簟凉笑着接了:“多谢谢公公。”说罢,翻着那斗笠在头上笔画了几下,却因着那头上插着不少簪子钗子步摇,一时竟戴不上去,不由得心下气闷,脸上颜色亦沉了三两分,强笑着道,“听说早上柳美人也戴着这行子,倒不知她是如何戴上去的…”
小安子淡笑了声儿,只道:“早上非是奴才伺候的,这倒不知。”
把那头上这处按了那处压,好半晌,才勉强把那斗笠戴到了头上,玉簟凉这里方松了口气儿,抬眼瞧着皇上同那些个小太监踢着蹴鞠。
这一瞧竟就是一个多时辰,便是头上戴着斗笠,这玉簟凉也被地上那反起的热气熏得头晕脑胀。
等了这半晌,总算是见那小皇帝许是踢得累了,向着边儿上一处阴凉下的几个石凳子行去,玉簟凉忙几步赶了过去,接过那擦脸的汗巾子递了过去,又亲捧了那拌着冰珠的水果递了过去:“皇上,且歇口气儿,用些冷的吧。”
皇上接了那汗巾子时便又闻着股子脂粉味儿,分明刚刚才跑了这半晌,这会子正想歇口气儿,忽的被这股子味儿熏得直冲脑门子。原本听说太后叫这几个女人白日里贴身伺候时便想找个法子收拾了她们,让她们十天半个月出不了自家院门才是最好。可得知那上午陪着的人竟是那柳蔓月时,这份心思又才收了回来。
现下这玉簟凉穿的戴的擦的抹的竟处处犯着自己那忌讳,可要是把她申斥赶了回去,只留着那柳蔓月反倒打眼。
这会儿,心下那怒气再升了二分,抬眼瞪了她一眼,道:“远着些!熏得人脑门子疼。”
玉簟凉先是一愣,便见一个小太监打从边儿上把自己手里那果盘儿接了,就有另一个上前两步,把自己让到另一边儿去,还是那下风处,生恐叫皇上再闻着自己身上那脂粉味儿。
站在边上,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几乎要把那衣角攥破。抬头向皇上那里瞧去,又强忍下这股子气来,好歹自己也算是近身伺候了,这才刚是头一回,莫遭了他那忌讳便可,等日久天长的,自己再精心些,必会机可趁!总比那两个连皇上面儿都见不着的强些!
七月流火,早晚比前一阵子要凉爽得多,再过些日子便能入了秋,天气便更会为舒畅。
柳蔓月早早用罢了晚膳便想早些睡下,虽说晌午过后已歇过午觉,可第二日又要连着早起,她宁可晚上早些休息也好过二日间起不了那床。
谁知,刚吩咐了收拾床铺欲去歇息,便听着太后处宣人过去。
心中轻叹了口气儿,只得略微收拾了下子,忙出了院门儿。
门口处,除了太后处的宫女外,还有乐园儿的玉簟凉。二人见了,心下皆是恍然,客气的笑着,姐姐妹妹的叫过了,这才同着宫女太监一并朝那和颐殿行去。
忍是那股子檀香味儿,大厅中烛火通明,太后垂着眼皮,手里端着碗茶,只拿那盖子轻挂着上头的茶叶,却并不喝上一口。
许久,方缓声道:“今儿个伺候皇上时,可有何事?”
二人定了定,柳蔓月先开口道:“早上妾到了听雨阁,便随着皇上一总去了莲花园儿那处,皇上只在岸边坐着垂钓,共钓了七条鱼上来,后头又放了回去。”
太后那里并未做声,玉簟凉只得亦开口回道:“妾身午后到了听雨阁那里,随着皇上去了蹴鞠园儿,皇上先是踢了小一个半时辰,歇息了半个时辰才回了听雨阁中,再没…旁的事了。”
“可有近身伺候?”太后那声儿缓缓的,随着那阵阵香气传来,声调平和。
“回太后的话,皇上嫌弃妾身笨后笨脚,怕把那渔具弄坏了,未曾叫妾身近身。网鱼时怕妾手笨,再把那鱼放跑了,也是常跟着皇上的公公们帮着网上来的。”柳蔓月应得十分顺口,就好似亲身经历的一般。
那边玉簟凉咬了咬唇,低声道:“妾身…亦未曾近身伺候。”
“嗯,去吧。”听罢了二人的话,太后倒没吩咐什么,只叫二人退下了。
待那二女出了和颐殿中,太后方冷哼了声儿:“哼,小小年纪,心倒不小。”
身边儿那大宫女红绡笑道:“不过还是个孩子,被皇上训了两句,这会子身边儿又跟着另一个,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太后又是冷笑了一声儿:“她倒搭上了和安殿那边儿,只是,再怎么说,皇上也是打我肚子里头钻出来的,亲近那边儿,那边儿也万不能按着皇上那脖子叫他宠幸了去!”

第22章

接了太后手里那已冷了的茶,红绡柔声劝道:“不过是看这几个女子的缘法了,早进来这半年的功夫,要是到了来年一月大选时还未能承宠,急的便是她们了。”
“唉…”抬手揉了揉额头,太后扶着红绡那胳膊起身朝着里头走去,“便是这四个不成,后头也还自有好的呢,今年可是皇上头一年大选进人,想是从十月份起便会有人送女进京了…今年冬天便回京住着吧,再在这里耗着也不成话…”
皇上独自坐在窗边儿,就着那红通通的烛火瞧着手里头那书。小珠子立在不远处,两眼时不时向皇上那边儿瞧上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来。
“你那脖子莫不是抽了筋?”皇上早就瞧见了,只是一直未曾理会,这会儿忽然开口说道。
小珠子忙笑道:“站得久了些,奴才活动活动、活动活动。”说罢,又忙忙的凑了过来,一边儿给那茶杯里头添着水,一边儿问道,“皇上,明儿个早上…奴才莫非还是要穿着…那身儿?”他想问的哪敢就这般直直问出口来?可不说,心下又跟长了毛儿似的。
虽说平素皇上那要紧的大事儿自己亦不曾知晓,再加上自己不识得字儿,皇上叫自己传递的那些个消息信件的最是信得过的了。可今儿个这事吧…乃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自己要是不问个清楚,估摸着这一晚上的觉可就睡不着了。
“怎的?那衣裳可是朕亲自挑选的,你还嫌弃不成。”皇上挑眼轻扫了他一眼,抬手取了茶抿着。
小珠子脸上的笑意垮了一半儿,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只得“嘿嘿”了两声儿:“皇上…白日里头不还说不男不女,成何体统吗?”
“所以呢?”皇上这回子连眼角皆没抬起,放了那杯子后再翻着手里头的书册。
“皇上叫小的穿,小的自然不能不穿了,只是…”小珠子只觉着自己那嗓子似被什么堵了似的,清了两声儿,才低声道,“皇上…可是瞧上她了?”
就似没听着一般,皇上仍是缓缓翻动着手里头的那书册。见皇上未曾着恼,小珠子那胆子亦大了几分:“皇上若是喜欢,晚上叫她过来伺候便是了,听说皇上带她去了那崖上…那处可是…”
说着,那声儿便小了些,见皇上仍未应话儿,小珠子这边儿的动静越发低了,不敢再说下去。他自是知道皇上心里应是有准儿的,可到底怕美色误人。这四个美人中,只这柳美人颜色最胜,单比脸蛋儿的话,那三个皆不是她的对手。平素只因这四人身上各具风韵,倒是显不出她来,唯独细瞧了才能看出风韵不同来。可皇上要是真喜欢上了…这四女毕竟是那阁中派出来的钉子啊!
皇上似是看烦了,把手中那书一合,随手丢到桌子上头,起身丢了句:“她是朕的人,少想些个有的没的。”
“朕的人”?!小珠子愣了半晌,忽的恍然大悟,阁里头可以宫中安插眼线细作,难道皇上就不能在那阁中安插人手了?!
宫里宫外皆有皇上的人手,小珠子虽不大清楚到底有哪些,却亦是心里明白的,这柳美人岁数与皇上相当,想是当年先帝时便派人糊弄进那阁中的了,这等秘事,哪里是自己这个小小太监能清楚的?
想明了这点,小珠子那脸上忙爬上了喜意,乐滋滋的收拾着屋内东西,既然是自己人,那可就好说了,皇上能信她,哪里还需自己这里胡思乱想的?
一大清早,趁着那露水未散之时,再到了听雨阁,这一回,柳蔓月换过衣裳跟着皇上出了房门儿,并未见着那小珠子换做女子的衣裳,更没瞧见那个扮成皇上的小刘子。
直到了临绝崖上方知,皇上今儿个使的乃是“赖床”技能,头一日间玩了那一下午的蹴鞠,虽说折腾那玉簟凉心思占得多了些,可便是平素,若是头一日玩的疯些个,第二日一早亦会装成起得晚了。谁还能真个日日出来钓鱼?便是装也不能成日家的装成钓鱼的,又非真是那渔翁。
“昨儿晚上太后召我二人过去问话儿。”到了那亭中,一边倒水沏着茶,柳蔓月一边老实交代着。这事儿便是自己不说,皇上那里自然也能打听着。
“嗯。”皇上只哼了声儿。
他不问,柳蔓月却也老实的把那一问一答学了个全,一定不少,一字不多,连太后同那玉簟凉当时是何语气都学了个八分,倒叫皇上又上下打量了她两回。
“倒是个巧舌的。”
“谢皇上夸奖。”昨个儿自己临走时被他噎了一下子,走时便又黑了那小珠子一回,今儿个看来这小皇帝倒没找自己算账的意思呢。想着,那脸上又轻挑着抹笑,正入了皇上眼中。
垂了眸子,不去瞧这祸水般的女子,皇上略瞧了瞧匣子里头,今儿个里头没多少奏折,只一会子便看了个全。提笔给几个册子上头注了几笔,皇上便放了那笔册,忽然开口道:“将几上东西收拾了,把那琴取过来。”
柳蔓月抬眼朝那边上放着琴的柜子瞧去,忙起了身,把皇上面前这张几上东西收拾着。
皇上起身,到边上自去净了手,待他回来,正瞧见柳蔓月已放好了琴,几上那香炉里头已燃上了香,不由得向她细瞧了几眼:“柳美人会琴?”
柳蔓月收拾妥当,让出了地方,见问,面上轻笑了下儿:“我素来懒得紧,不过学了两日,便不耐烦,长老也懒得再教。”方学了几日便装成迷路跑下山去,回来后就被关了两个月的小黑屋,再出来时雅长老便对她下了几分小心,再没教过这个,只注重平素上课洗脑。
淡淡瞧了她两眼,皇上再未曾做声,只坐到蒲团上头,双手轻抬,半悬于琴弦之上。
柳蔓月亦坐在几侧,只看着那琴上双手,她见过阁中长老弹琴,也见过玉簟凉弹琴。可一个弹琴只为教习这些女子多个可拿得出手的技艺,一个却为了博学众家之长,于琴艺上头只是了了。那二者的琴声具是一股子匠气,里头声声琴音皆是利益欲望,再没听过傍人弹琴。
皇上双手修长,虽较为成年男子稍小上一些,不过是因着少年还未长开之故。趁着青烟袅袅,双手轻动,一声声拨在弦上,或清脆、或婉转、或如风吹松柏、或如沐浴春风。听得柳蔓月不禁愣住了。
阁里头学琴,只为调教女子,技多不压身,便是学,亦没见哪个真能学成大家的。而此时,这琴音中半丝功利不带,仿佛只合着那风、随着那云,一派的清新自然。
心中讶异,柳蔓月不禁抬头向小皇帝瞧去,但见他微垂着长长的睫毛,遮出一片阴影,在眼睛上面轻抖着,再非是平素那般耍坏装凶的模样。原本带些锐利的鹰目,此时却温润如水一般,秀美的面庞,宛若上好玉石雕刻出来的,这般坐在那琴前,再合着那四周因风而动的青纱,宛如仙人一般。
愣着瞧了半晌,忽见皇上抬眼看向自己,不禁又是一呆,才回过神来——原是他已一曲弹毕了。
忙垂了首,脸上挂回平时那笑:“皇上可要用些个茶?”
“不必。”皇上收手回来,转头又瞧向那琴,“适才出什么神呢?”
柳蔓月眨了眨眼睛,微歪着头,侧脸向皇上瞧去,半笑着道:“只是没想到皇上的琴弹得竟这般的好。”还当他每日里除了上午拿来瞧文书信件,下午便只能忙着四处扮痴装傻呢,哪曾想着竟还能弹得一手好琴。
皇上脸上淡然一笑,似是不知想到了些个什么,目光悠远,瞧向窗外隐隐山峦:“我自四岁时便学琴,父皇为朕请来大恒名家为师,一学,便是三年的功夫。”
这话听着淡淡的、平平的,可声中带却着一丝忧伤,许连那小皇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出来吧。
心中暗了暗,柳蔓月笑着向那琴瞧去:“这琴瞧着可是不凡,只妾身见识浅薄,瞧不出到底好在哪里呢。”
皇上亦收回目光,低头向那琴身瞧去,抬手轻扶到那棕红色琴身上边儿:“这琴乃是前朝古物,父皇知我喜欢弹琴,方特特从民间寻来的。”
原本想绕开来着,谁想他又绕回去了?
心下正寻思着再拿什么叉开的好,却又听皇上开口道:“过来。”
柳蔓月心下微愣,抬头向他瞧去,却见他已让开了那几后正位,一腿盘、一腿支在身前,极没规矩的坐在蒲团一旁,正指着身边那儿那蒲团。
见她发愣,皇上伸手指了指自己边儿上那蒲团道:“坐这儿来。”
“皇上?”虽说这是亭子里头,不拎正座不正座的,可皇上日日皆坐在这里,哪能叫自己坐?
“你不是学过两日?过来弹弹。”

第23章

见皇上指着那琴,柳蔓月这才理会他的意思,心下暗自转了两圈儿,脸上又挂回了平素那笑,低头道:“这可是前朝古物呢,妾身怕技艺不精,倒委屈了这等上好的古琴。”
“物是死物,再者,便是你不会弹,不过是勾断了琴弦,再换便是。莫非你练过什么铁掌功?还能一掌把朕这琴拍断了不成?”皇上把胳膊支到腿上,身子微侧,脸上似笑非笑,一股吊儿郎当的模样,倒把柳蔓月心里头刚升起那点子疑惑皆打消了。
“请皇上略等等。”不知他是好为人师,见自己说学过两日便想教教自己,还是心下有亲近的意思…可冲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柳蔓月倒宁可信他是心下好奇。
起身取水净罢了手,这才回到几后,见那蒲团离得皇上委实近了些,跪坐下之时便悄悄的向另一边儿暗中移了二三分,这才坐到几后,抬起双手,轻悬于琴后。
转头向皇上瞧了一眼,见他挑眉毛冲那琴示意一眼,柳蔓月那手才轻触弦上,右手轻抹琴弦,只当试音,随即,便一个个的勾着…
与适才皇上那行云流水般的技法全然不同,柳蔓月这显然是连门都未入的基本功。见她果然不会,皇上瞧了两眼,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自己在这里弹着,虽说费不了多大的劲儿,可好歹也磨的手指头生疼,他竟在一边取乐?合着他叫自己弹琴不过是看笑话全当消遣了?亏自己还担心他趁机动手动脚——这里可是亭子中,便是她不怕担白日宣淫这名头,可也受不了这荒郊野外吧!早知那垫子就不动它了!
心下着恼,双手便皆平按到琴弦上头止了琴音,转过头去,似笑非笑的瞧着小皇帝。
皇上见她这般模样,忙禁止了那笑,怕她恼了,正色道:“柳美人为何不弹了?”
“妾身才疏学浅,于这琴上功夫太过不济,倒叫皇上耳朵受了磨难。那乐园儿的小玉美人倒是弹得一手好琴,不如午后那会子皇上叫她揍给皇上听着解闷可好?”
那一脸的明艳,似笑非笑的小模样,嘴边那点梨涡只叫人心下总升起抬手轻戳两下的念头,这会子再听了她这话,便是皇上亦生不起大气来,只得侧目冷哼了一声儿:“她学的倒是杂,只那琴音不纯,听来才是真个磨难,朕还想多活两日呢。”
柳蔓月慢慢起身,退了那蒲团回到几边儿上,嫣然笑道:“这上好的古琴,叫妾身这不通乐律的来使倒是糟蹋了呢,皇上琴技精妙绝伦,可还有兴致再揍一曲?倒叫妾身涨涨耳福呢。”
这话本应听得人心头舒畅,可偏就觉得有那么几分不是滋味,皇上直盯着她,见她脸上笑容半分不减,似真心等着自己再现琴技一般。深吸了口气,只看着她道:“可想学?朕教你。”
能得皇上亲手教习,这是天大的脸面。可柳蔓月抬手轻掩着口,笑得花枝乱颤:“皇上,妻身便是学了,也没功夫练呢,没的倒叫皇上这当师傅的再气我不争。且妾身又是个懒性子,日日回去都要倒上一下午,这学音又要净身又要焚香的…妾只怕硬是学了,也练不上两回。”
垂下双眼,小皇帝定定的瞧着那琴,心下说不出是股子什么滋味。这女子…他看不透,摸不透。虽说她入宫后便露了行踪,可到底已是宫妃,莫非不想就着这事同自己亲近不成?还是说,欲擒故纵?
可…总觉着,又不大像。
“收了吧。”想不透,想不明,便只得压在心里头。宫中女子虽然繁多,可真正亲近的却没几个,自打父皇去世,更没哪个会教给自己这女儿家的心思。莫非还能因着这事书信于皇叔请教不成?
脑中一起了这翻念头,没的便叫人红了脸,哪有个当朝皇上因着这儿女私事巴巴的书信找人请教的道理?
收拾妥当,皇上似是没旁事要做,便带下了山,带着人再从那密道里头回了听雨阁中不提。
傍晚时分,太后再叫二女过去问话。
仍是柳蔓月先应声:“皇上今儿个似是起的晚了些,直到巳正才听着二楼处有动静,只是未曾叫妾上去伺候,想是怕妾身手脚笨拙。”
玉簟凉亦道:“今儿个儿皇上未曾出了听雨阁,只在院里头…叫人放出狼来瞧着…”说着,那声儿便抖了起来,昨儿个是大太阳下晒了半日,今儿个又是放狼在院子里头乱跑,明儿还不知要遇见些个什么呢!
太后听了,不禁抬手揉着太阳穴,长叹了口气。早先派人过去伺候是这般模样,这几日派美人过去,他竟直把这两个女子当成小太监宫女了!
“皇上可有…”想问问二人,皇上对她们可有何意思,可想也知道,若是真有意思…哪里还能如此?早就有人过来传信说是宠幸过了!“罢了,先回去吧。”
虽想叫二人使些手段,可四人中最惯做作的玉簟秋都被那逆子直叫人丢了出来,还大病了一场。现下这两个…还是慢慢在他身边儿放着吧。
“那个叫减兰的听着日日皆送些字画过去给皇上?”
红绡轻声道:“正是如此,已小一个月了,日日不断呢。”
太后这才松了口气,缓缓点头:“这倒罢了,还怕那个太过清高,却不想,倒是个肯用心的。”
“不如提点这二人一声,叫她们平素做些个点心汤水,时不时给皇上送送?”
太后皱眉沉思了会子,缓缓摇头:“这些个倒罢了,毕竟是入口的东西。”
红绡忙垂首道:“这倒是奴婢的过错了,考虑不周。”
“不怪你,女子讨好男人的法子不过那些个,只他到底是皇上,哀家可不想人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太后又是轻叹了一声儿,“现下这般也就罢了,怕就怕他等到了那大婚的时候还是这般,可怎生了得?”
这话可不是红绡能接得,只得垂着头,不多作声。
回了清园儿,叫白萱几个打了热水过来,便在大木桶中安生泡着,眯着又眼,任白雪几个在背后轻淋着水。
白日头那氛围,多少有些诡异。
现下还好,说不定是那小皇帝只是起了想当师傅的念头,便想教自己弹琴玩玩儿。可柳蔓月就怕这日日耳鬓厮磨的,再叫他起了那念头。毕竟年少,且自己又有这般的颜色,他便是有那想头也是自然。可晚上尽义务过去侍寝,与白日间擦枪走火到底不同。
一对桃花眼微微睁开,轻叹了声气儿。她不怕别的,就怕自己是那小皇帝的第一个女人。若只是寻常伺候过夜倒也怕了,只当这是义务,毕竟,他是皇上,自己是宫妃,他养着自己呢。可白日那事,是二人间的秘密,原本就与寻常不同,她怕…怕会动情…
若他是头回,自己也是头回,又是在那翻情景下,且他生的又是那般模样,自己这心到底能不能守住还是两说。
可他要是先有了旁的女子,自己不过只拿他当个不良抱枕,使唤了便使唤了,心里头更不会惦记其它,只尽力维持着现状,叫阁里莫要断了药,能多活一年便能赚一年。可要是一旦失了心…想的、盼的、要的,便绝非只是这些。
故此,白日那般顺势而为,决计不可!
“主子,怎的了?莫是白日累着了?”听她叹气,白雪忙问道。
“我是在叹,那玉家姐妹怎的笨成这样?”柳蔓月转过身子,拿手捧了一捧水出来,见它们打那指尖处漏光,再去捧上一捧。
白雪诧异同那白香对视一眼,白香不解,纳闷道:“她二人笨不笨的,与主子有何干系?”
“她二人若是不笨,早就爬成龙床了,我这儿也不必这般着恼了。”柳蔓月仍玩着那水。
“她二人若是能侍寝…与主子莫非还有好处不成?”白雪亦是心底诧异,怎的主子不想着自己伺候皇上,反倒想叫那二女伺候?
“要是有人侍了寝,皇上晚上便会翻牌子了,早晚能轮到我身上。可他现在碰都没碰过女子,那玉家姐妹那般会做作的都不成,我这儿便更没折了。”柳蔓月一脸的遗憾,瞧她那神情,好似说的皆是那心底话儿一般。
白雪仍有些发愣,她说的这话似对又似不对,可又说不出哪儿不对来…
白香却未想那般多,直言道:“主子直接去跟皇上说说看?”
正捞着水的手停在了半空,白雪手里的布子亦顿住了,二女皆愣愣瞧着白香。
“说?”柳蔓月瞪大了眼睛,看着白香深吸了两口气,方道,“你叫我去和皇上说什么?说我想给他侍寝?”
白香点点头,一脸正色道:“皇上没叫四位美人侍寝,许是不知道呢?没人告诉他美人们想伺候他,皇上自然想不起来叫啊,不说说怎么知道?”
柳蔓月心里开始抽抽,只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气的,若入了宫的是白香,指不定她还真能当面跟皇上说出这翻话来…

第24章

白雪高抬起头,看着上头那横梁深吸了三五回气,这才把卡在嗓子眼的那股子气儿给顺了:“你这丫头!这话哪是能说出口的?”
“不就是这么回事么?”白香皱着眉头,不解这二人为何都是这般模样。
“便就是这么回事,也不能直说出来,还要不要女儿家的矜持了?”白雪无语摇着头,跟这丫头说话还真是个锻炼心脏的活儿,指不定她的哪句话,便能叫人少活上半年呢。
矜持?
柳蔓月翻了翻眼睛,那玉簟秋能光着去皇上那儿,便早就不知矜持为何物了。只那样儿都不成,难不成还真个要像白香说的这般去直跟皇上说?
这主意虽不大好,倒也不是不可试,要不哪天透个信儿给那玉簟凉,叫她去试试?
打水里头出来,抹干身上,没过一会儿子便又觉着身上微有些发汗,皱着眉头瞧了外头那昏昏沉沉的天色:“这似是憋着雨呢,要下也不快些个。”
白萱铺着床,听了笑道:“主子不知道呢,每年这会儿都会如此,成日家憋得人身上发腻,在这鹤临园儿时还好些,京中就更难熬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眼见便快立秋了,过些日子便凉爽多了呢。”打外面儿倒水回来的白雪听了,亦接道,“只盼着莫要明儿个一早便下雨,不然主子这路可不好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