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明儿个还要伺候那小皇帝,柳蔓月忍不住又是轻叹一声,转身睡到床上。
白雪那嘴,平素也说不准什么,可偏偏今儿个这事儿倒叫她黑中了。
无语的瞧着外头那下成了雨幕一般的灰暗天色,柳蔓月转头朝三白问道:“听雨阁那里没人过来传话儿?”
三人摇头,主子这是梦还没醒么?皇上哪里会惦记着这些小事儿?许在皇上心中,这四个美人儿跟宫内那些宫人也差不了多少,哪里会怕她们淋了雨?
长叹一声,身披上蓑衣,头上带着斗笠,白雪又跟着一路打着伞,直把她送到了听雨阁方罢。
“柳美人辛苦了。”见来的人是柳美人,孙得隆一脸笑意迎了过来,这位可是皇上说的“自己人”,忙亲手接了那斗笠,向后一伸手,“柳美人请上楼歇歇。”
裙角湿了一大片,鞋子也是如此,换过小太监取来的鞋子,柳蔓月只得一边心中暗骂,一边爬上了楼梯。
正走着,就见小珠子愁眉苦脸的抱着一堆纸张匆匆走来。
见那纸张上除了墨迹便是字画,柳蔓月心下疑惑,莫非是皇上闲着写画的?叫他去烧不成?
“哦,柳美人请,皇上正等着呢。”见来人是柳蔓月,小珠子忙笑着弯腰道。
冲他微点了点头,柳蔓月自上楼而去。
“没淋着你?”见柳蔓月头上是干的,身上除了裙摆处外皆没见水,皇上那眼中似有一丝诧异。
柳蔓月微愣,随即心头冒了丝儿火起来,脸上笑得越发甜腻起来:“妾倒不知道皇上喜叫人淋雨,是以来时穿得多了些,可要妾身现下出去转悠一圈儿再回来?”
皇上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似是瞧见什么可惜的东西似的,轻摇着头,叹了一声儿:“罢了,就你这身子,出去一圈怕是回来就要倒下了。”说着,抬手朝那屏风后头一指,“把衣裳换了吧,那裙子哪里还穿得?”
见边上放着一身同自己身上一般模样的衣裙,而非是平素穿的小太监衣裳,柳蔓月顺口问道:“皇上今儿不用妾身穿太监服了?”
“若你想趁着这般天气去那崖上瞧瞧,朕自不会拦你。”皇上头也不抬的瞧着手中一册书。
眼中微闪了一丝怒气,随即压了下去,昨日种种,定是幻觉!就这么个二货、凡是说话必要气人的小屁孩儿,要是能生得出那亲近的意思才有鬼了呢!
柳蔓月于里头换着衣裳,听着外头似是有人进来,不知收拾着什么,过了一会子便又出了门儿去,这才换好衣裙、理好头发,再打那屏风后头转出来。
“可学过手谈?”
向皇上面前那几上瞧去,正看着一副上好的黄花梨做的棋盘,横纵各十九路,自划出一片天地。皇上手里正捻着一粒白子,侧坐在窗边瞧着自己。
“略学过两日。”外头下的这般大的雨,想来他在这听雨阁中呆坐着亦是无趣。
“两日?”听她这般说,皇上那眉头微微一挑,“比那学琴的‘两日’长些短些?”
眨了眨眼睛,柳蔓月走到临窗大床上,侧身微微坐了边儿:“稍长上那么几日吧。”
皇上微微颔首,示意叫她持黑子,既然他让自己先手,那便无需那般客气。玉手轻抬,捻起一粒黑子,一时间,素手如玉,子黑似夜,这一黑一白竟有些恍人眼睛。
房中再无第三人,只二人落子之时,伴着外头雨响声声,静得叫人不自觉便静了心下来。坐于这房中,耳听着外头那雨打着不知阁楼何处,竟叮叮咚咚的连成了一片,好似乐曲一般,偶一抬头,从这窗上往外瞧去,这雨中情景竟是别有一番风味,怪道会叫这处为听雨阁,敢情是这雨中情景更胜平素。
稍下了数子,皇上那里便有了准,这棋艺可比昨日那琴好得多,想是当日下过苦功夫的,二人你来我往,直下了小半个时辰,这一般方毕,算了算目数,皇上胜了五目半。
“朕这里有些棋谱,走时带几本回去自己瞧着。”从棋盘上头取着白子,皇上随口说道。
“不过会下便罢了,便是看那棋谱亦成不了手谈大家。”下如此大的雨还要巴巴的带上几本子书回去?叫丫头们瞧了成什么样儿了?若是被她们知道是皇上赏的,那三个园子里头的还不得把自己吃了?
“你棋亦太烂,朕若起兴想手谈时莫非还要次次这般迁就着你?”
这话声中傲气太重,再加上那副藐视的模样,柳蔓月暗中咬了咬牙,脸上僵笑着:“那妾身便多谢皇上赏赐了。”她知道小皇帝这局中让着自己些个来着,只是两人心中有数,那算是皇上让着自己,还需暗中承着他的情。可这会儿他如此宣之于口,这情…不承也罢。
外头小安子得了信,忙进来收拾棋盘,又倒了香茗过来,小珠子才打外头进来:“皇上,已经烧了。”
皇上脸上淡淡:“嗯,是了,一会儿遣个人过去乐园儿,便说今儿个雨大,小玉美人不必过来了。”
小珠子听了,忙应了声“是”,见皇上再没旁的吩咐,方同小安子一总退了出去。
“这几日那阁尚无动静?”
见皇上问起,柳蔓月轻摇了摇头:“我虽不知这京里何人是阁中的,可上回我们四人过来,光马车便坐了一个来月才入了京城,想来便是快马加鞭,他们亦没法子这般快的传了消息来。”
“你们四人是打刘勋元家里头过来的,来前可见过他本人?”皇上手中把玩着茶杯,却并未吃茶,只拿在手里头转着杯子。
“未曾。”柳蔓月摇了摇头,抬眼瞧了皇上一眼,“虽说我四人是打刘大人家里过来的,可一路上皆未曾见过外人,那刘大人…我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阁中之人。”
“未曾见过?只你一人未曾见着,还是那三人也未见过?”听了她这话,皇上不禁皱眉朝她瞧去。
仔细琢磨了会子,柳蔓月缓缓摇头:“应是都未见着,我四人出了阁中后,一路都是一处的,平素便是分房而睡,亦是就在左近,除非他们进出门儿时没叫我听着,不然应是未曾见过。”
“那刘勋元确是仙阁中人,怕是他也不必见了,方才如此吧。”
见他说的如此果断,柳蔓月心中诧异,却又暗中琢磨,应是他早就查清了,不然断不会立即疑心到刘大人送进来的女子身上,可那刘大人到底是哪里露的马脚?
正想着,忽又听皇上问道:“你可见过那刘大人的‘女儿’?”
“女儿?”柳蔓月微微一愣,“皇上说的是来年大婚的那位皇后?”
听她竟如此直言,小皇帝那脸上立时黑了下来,双眼中竟闪着丝阴霾,只瞧得柳蔓月忍不住一个激灵,僵笑了笑:“那刘家姑娘亦未曾见过,我们入府后,只见过些个下人仆妇,只住了两日便,又被送进园中。”
“朕问的非是在刘家,那刘家压根没这么个女儿。”小皇帝敛下身上那气势,手中茶杯往那几上重重一放。
“没有?!”这事,柳蔓月压根不清楚,刘家竟没那么个女儿,那…要嫁给皇上的那位皇后,莫非…?!
“想来,应也是你们阁中养出来的吧。”皇上声音淡淡,唇边挑着丝讥笑,“倒是好大的手笔,现下送进来你们四个、岁末那大选、来年大婚,想来仙阁是打算包了朕后宫的妃嫔罢!”

第25章

柳蔓月从未想过阁中竟会如此行事,可现下想想,自己当日在山上时,虽见过的女子并不太多,可到底亦是知道尚有不少人在他处,若真个打算把皇上彻底把在手心儿里头,这般做法还真是极有可能。
“可…选秀乃是打从各处进上来女子送到宫里…便是阁中再有本事,亦不能全换成我们这些人吧?”
皇上淡淡瞧了她一眼,轻笑了声儿:“是与不是又有何区别?这些女子皆是养在深闺中的,便是朕想查,他们若打早些年间便有准备,就如那刘家一般,若不派人潜进府中探到那小姐房中,又如何得知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
“皇上是派了人,进了那刘家查探?!”
“哼,给朕选的皇后,又是放在京中的,朕自要想法子查个清楚看个明白。总不能叫人糊弄去了性命还不知是为着什么吧?”皇上又是冷笑一声,略平息了气息,复又问道,“在阁中之时,你可听说过此事?或是阁中特意培养的人?”
柳蔓月轻摇了摇头:“仙阁虽说只有一个,可人却并不在一起,我虽不知那山到底是哪处的山,可却知道绵延着一大片呢。小时候刚入阁中之时,我虽上过阁主在的那处主峰,不过过了半年便被送到后来的所在。我们这些女子亦不在同一处,只教习我们四人的长老皆在那处,我们平素才偶能相见。”
皇上那眉角微挑:“除了你们在的那处山上,旁处的阁中女子你皆没见过?”
柳蔓月叹了口气,轻摇了摇头:“小时候刚入阁时倒是见过些个,可那会儿都是四五岁的孩子,大的也不过七八岁,就是再见着,敢也认不出来了。”
听她这话,皇上忽的笑了起来:“你这探子朕收的真是亏得紧呐,既不知道那阁中密事,亦不识得几个人,若真个有事,竟指望不得你了。”
柳蔓月挑眼轻笑,眉眼如丝:“正是如此,皇上这回可是亏了大本儿呢。”
皇上亦是点着头:“不过多上一张嘴罢了,朕倒也不怕你把朕吃穷了。”
“皇上宽宏大肚。”
二人作态一番,外头那雨直下到晌午竟还未曾断过,亦没小上多少。见外头下的那般热闹,柳蔓月心下直叹气,这回可叫自己如何回去?莫非要游回去不成?
“罢了,晌午你便在此处用饭吧,何时雨小了再回去。”见外头雨下如帘,皇上忽的轻笑了起来,转头高声叫进门口伺候的小安子,“去清园儿通报一声,便说这雨太大了,正午朕这里留饭,待雨小了再叫人将柳美人送回去。”
小安子忙应了一声儿“是”,退了出去。
转头瞧了皇上一眼,柳蔓月脸上似笑非笑道:“皇上这可是将妾身直架到火上烤呢。”
“若柳美人连这些小事都应付不得…”说着,皇上眼中亦闪过一丝戏谑,“倒叫朕心下好生失望啊。”
柳蔓月脸上笑容更甚:“皇上莫非是瞧着妾身平素太懒?这才给妾寻些个事情解闷儿不成?”
皇上深点了数下头,侧着脸颊,一脸的似笑非笑:“正是如此,既然柳美人不知多少阁中之事,不如找些个事儿来解解闷,指不定能想起些个什么来呢。”
外头传罢了膳,没过多会子,便摆好了。上头一处大桌,下头一处小桌,一道道饭菜流水般的一一端上,已有小太监站于一旁一一试好,见皇上指哪道,便取箸布菜,时不时的,还给柳蔓月这里指过两道来。
“这苦瓜味甘下火,给柳美人端过去,这些日子天闷气热,正好清清火气。”皇上说得冠冕堂皇,抬手一指,机灵的小太监立马取了那菜,送到柳蔓月桌上。
柳蔓月微微欠身,一脸得体笑意:“多谢皇上赏赐,夏日天长,正是火气旺盛之时,只女儿家身子阴柔,想这菜更应紧着皇上用才是,倒偏了妾身。”
“柳美人日日皆要过来伺候朕,如此辛苦自要补些好的…把这盘糖醋莲菜端去。”
没一会儿,柳蔓月这小桌上头摆了一堆消食开胃的素菜,想是那小皇帝把自个儿平素不爱吃的全都丢到自己这桌上来了。
柳蔓月亦不客气,所幸她向来不挑食,不是那离了肉便不成的,就着那小碗梗米吃得泰然自若,把自个儿喂了个八分饱,这才放了碗箸。哪像那些个和皇上用膳的大臣一般,连吃都不敢吃上两口呢?
皇上在上头用着,时不时低头朝柳蔓月瞧去,见她吃的甚是香甜,不知觉间,自己这里竟也多用了小半碗。
待用罢了饭菜,略消消食,皇上方起身上楼歇晌。
小珠子反手闭了门儿,一转身儿,就见小安子几个两眼发亮的盯着他。抬手冲他们打了个手势,几个小太监方忙忙凑到了边儿上下人呆的角房门口儿。
“可是那位伺候着睡下了?”小安两眼发亮,抬手指了指皇上歇着的正屋。
小珠子轻点了下头,微微回身儿又瞧了眼那门口儿。
“那…”小刘子亦是眼中狂冒着神采,两眼死盯着小珠子,恨不能叫他形容里面的情形给他听听。
小珠子皱了下眉,轻摇了下头儿:“我出来那会儿…刚伺候着睡下,皇上却没叫那位一总儿…”
“会不会等你出来后再行那事?”小安子忙问道。
小珠子再皱眉思索了下子,方道:“听着些吧,叫他们备着水。虽说那位是皇上的人,可这事儿咱可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小刘子忙点头,起身要去备水:“要有,最好!没有…那也要看万岁爷的意思。”
两个小太监守在门口儿,细听着里头的动静,心内一片纠结,又想着有点儿什么,又担心皇上在这事儿上偏偏要较劲儿。
皇上睡在床上,闭着眼睛,支着耳朵。虽说下午时有歇晌,可到底还是头回叫个女子进来伺候,左转而侧了好半晌,忍不住悄悄瞧开了只眼睛。
见左近无人,便微微抬了抬头,朝屋内打量去。
可入目之处竟还是空无一人。
莫非她出去了??回她自己那园子去了?!
没联的吩咐,竟然胆敢回?!!
皇上一下子坐了起来,身上冒着滚滚黑气,正想叫人进来听话,却一眼看见临窗大床上头睡着那人。
蓝棉布的裙杉,人侧卧在床上,头朝着窗子那头儿,半身还空在床边儿,那姿势瞧着极不舒服。
心中微微一哂,皇上轻揭开自己身上那被,趿鞋下了地,轻手轻脚朝着那边儿走去。
女子面若芙蓉,正合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浓密无比,在那白皙的眼睑上头打下一片阴影。樱唇朱红一点,带着诱人的色泽,琼鼻翕动,瞧着那面色微红的小脸儿,睡得正是香甜,叫人一看,竟再错不开眼。
祸水,果是个祸水…
皇上微微失神,只立在床边儿,瞧着床上熟睡那人,再回过神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轻叹了声气儿,抬脚上前走到床边儿。似是这姿势睡得不大舒服,柳蔓月梦里微微皱眉,身子缩了缩,耷拉在床边儿双腿也朝上头缩了缩,整个人几团成了个团子。
瞧她睡得有趣,皇上坐到床边儿上,微微侧支着身子靠在她面前软垫子上头,抬了手,向她那琼鼻轻点了下。
轻触着了,便又马上收了回来,似是怕闹醒了她,可见她似未觉出来有人碰她,便又大着胆子,再抬手点了一回。
鼻尖凉凉的,弹弹的,触之甚是舒服。那手指再点了两回,便朝她鼻子下头探去,温热的鼻息随着她那肩膀一起一浮轻吹出来,吹在人手上热热的、痒痒的。
见她睡得甚熟,皇上脸上挂着笑意,又把那手点向她唇边梨涡处。
睡着时不显,可醒时,但凡她笑,不论真假,唇边总会挑起一只梨涡,有时酿着蜜糖,有时带着坏意儿。
手指下头那肌肤宛若凝脂,绵绵软软,竟叫人但凡按了下去,便不想再抬起。
似是手重了点子,柳蔓月梦里轻皱着眉头,微哼了一声儿。
那哼声懒懒的,带着娇意,听得人心里一荡。
皇上眼中神色微闪,心中升起了一股子旖旎,微微探过身去,俯首朝她那唇上轻吻过去。
口边绵软一片,直叫人再不想抬起头来,定神朝她面孔瞧了瞧,见她还在睡着,显是未曾吵醒她,那头便贴得更近了二分。又厮磨轻蹭了两下子,便悄悄开了口,拿舌头勾着、吮着那两片柔软。
若是每日换她下午过来…便是多睡几回午觉,亦是无妨。
眼中深沉一片,只盯着那依旧熟睡的女子,心中起伏不定。
可要幸了她?若是现下便幸了她…难保不叫宫里那上了年岁的嬷嬷瞧出来,那便是真个把她直架到火上烤去了。可要是晚上再打着临幸的幌子叫她过来…怕是她白日再不必过来伺候了。便是太后太妃那里,也断容不得自己只宠幸这一个女子,那三个,必会硬往自己这处塞。
不若…再等等,等到年底选秀,等到来年大婚时。
想罢,仍是一手支着头,一手抬起,在她脸颊上轻抚着:“果越是美貌女子,便越是砒霜剧毒,倒是你这剧毒合朕的口味…”

第26章

耳中听着那雨声点点滴滴,便是那最好的安神曲。
柳蔓月微微睁开眼来,打从美梦中醒来,便听着身边儿除了那窗外依旧响起的雨声儿,还有着不同的“嗒、嗒”声。
抬起头来,方瞧见床的另一边儿上面,皇上正自坐在那里,一手举着本子书,一手正往两人间的棋盘上摆放着棋子。
“醒了?”皇上微微抬眼瞧了她一眼,复又垂下眼睛瞧着手中那卷书册,抓起一粒黑子摆到盘中。
抬手揉着眼睛,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柳蔓月声带含混问道:“什么时辰了。”
“你再晚起半个时辰,便又能在朕这里混上一回晚膳了。”皇上听着动静,也不抬眼,又落了一粒白子。
“皇上在摆棋谱?”这会子,她那脑子方彻底清醒了,从床坐了起来,那身子仿佛没了骨头一般,举手投足间都带了股子媚态。随她这一起身,身子上头盖着的那床薄被,便顺着身子滑到地上去了。
“柳美人倒是好睡。”眼角扫到那落地的锦被,皇上方复抬眼再看向她,只见她头上发髻微微松散,脸上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勾人意味,但凡哪个男子瞧了便是再不动心,也会心头发热。
柳蔓月忙弯身从地上拾起那被,微垂着脸,带了三分不知是装还是真的羞愧模样:“外头那雨点子声儿听得叫人心里迷糊,妾…一个没忍住,便着了。”
皇上眯起了眼睛,手里拿着那粒黑子又丢回棋盒中:“倒是这雨的不是了。想必柳美人这几日也未曾休息妥当吧,不然,朕起身、拿棋盘、下棋子、给你身搭被子,怕便是有人大声说笑,也是一时醒不了的吧?”
柳蔓月那头再低了二分:“妾平素睡的便沉些个呢…”是啊,每回早上起来时,那三白都头疼要如何才能快些把她叫起来,便是醒了,也能再多墨迹会儿,能晚爬下床一刻是一刻。
这惫懒之人、这惫懒之话,倒叫皇上一时说不出什么,只连连点头,也不知是何意思。
“妾身上这被子是皇上搭的?”忽想起这话来,柳蔓月桃花眼中藏着娇羞,抬眼冲皇上那里似语还诉的飞了一眼,“这倒叫妾身…万不敢当呢。”
见了这惺惺作态,皇上手中书册卷成了筒,换到右手里头,越过二人间那棋盘,重重砸到了她那头上:“若再这般故意做作的恶心朕,便去那雨里头好生淋上一通醒醒盹吧!”
抬手揉着头顶,柳蔓月只得收了刚才那姿态,拉长了声音应了声儿:“是——。”
皇上那里再摆着棋谱,柳蔓月告了罪,自去平素换衣裳的那屏风后头重梳了头。若不是出阁前阁里早把女子平素应学的红妆、梳头、穿衣、配色种种,皆教了个遍——柳蔓月这几日可是日日皆要换成小太监衣裳的——怕头一日便会露了馅,被自家那三个宫女瞧出来呢。
“皇上,晚膳已经备得了,可要这会子用膳?”小安子垂手立在门边儿,等着皇上的吩咐。
抬眼看了看外头那雨已是小多了,这会子虽还下着,到底不似白日一般,皇上转回头来,又看向柳蔓月,一时沉吟不定。
这会儿有外人在,柳蔓月自是极规矩老实的,见皇上瞧自己,脸上带着规矩的笑,低着头、垂着手,面带忠厚的开口说道:“皇上,妾晌午那会子能得皇上留饭,已是天大的恩赐了,这会儿雨小些了,怕是再晚些回去,一时没看清楚路,再磕了碰了的,明日一早倒耽误了皇上的差事呢。”
听着这话,皇上眼睛眯了起来,死盯着柳蔓月的脸上瞧着,可她低着头,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竟叫人想说也说不出来什么。
“传饭吧,一会儿差几个人‘好生’把柳美人送回清园儿去。”
“是。”小安子得令,忙先退了出去,里头只留着柳蔓月立在皇上不远。
“多谢皇上恩赐。”
皇上轻点头着:“好,你倒真是个好的,想必柳美人今日回去,你那院子里必会热闹不少呢,平素这鹤临园儿中乐事太少了些,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柳蔓月仍是头不抬,身不动:“皇上关心妾身,是妾身的福气。”
“你去吧。”一挥手,再不留这个专想着法子勾自己火气的女人。
“主子回来了!”见几人撑伞的撑伞、披着雨蓑的披雨蓑,直到看见那当中人的面孔,白萱方松了口气儿的冲那两个招呼着,三人忙忙的迎了柳蔓月进来。
一边儿卸着身上那蓑衣,白萱嘴里不停问着:“主子,今儿可是天大的脸面!皇上竟留了主子在听雨阁里用膳,这四个院子里头还是头一份儿呢!”
去了外头的蓑衣,换过里头湿了的衣裙,柳蔓月方松了口气儿:“饭可送过来了?少用点子,我累了,早些歇着。”
三女听在耳中皆是一喜。白香没心没肺的问道:“主子,可是晌午伺候皇上歇息时累着了?”
柳蔓月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儿,一对桃花眼中阴晴不定,只瞧着面前这没心没肺的傻丫头,好半晌,方长叹了口气:“你家主子要真有这个本事,莫说今晚膳会在听雨阁那处用,便是晚上,也必不会回来歇着了。我累,是因着——今个儿没歇晌。”
三女听了这话半晌没回过神来,定定站在门外头,柳蔓月自己打帘儿进了里间屋子。
略略用了点子晚膳,柳蔓月便匆匆洗漱倒在了床上,虽说今儿个因着外头下雨的缘故,路也没多走、力气也没大费,下午更是好生歇了个晌,可哪里有床上舒坦?找着这个么由头,便匆匆上床歇着去了。
才倒下不过半个时辰,便忽听白雪进门叫床:“主子,太后宣您过去和颐殿。”
打那迷糊中被这么一声儿叫醒,原本那睡意顿时飞散不见,脸上抽了两下子,方沉声道:“外头可还下着?”
“刚停了雨,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长叹了口气,柳蔓月只得起身叫白雪她们更衣梳头,不过刚停了一刻钟的功夫,太后那里便差人来叫了,可见她是有多关心自家儿子的“性福”生活啊。
这会儿天色已经略微放晴,乌云大多散去,一阵阵清新气味合着那阵阵凉风,便是身上披了斗篷,亦让人心生寒意。
脚下石子路上头的水渍已经被清了个七七八八,白雪跟在身边儿仔细扶着,生恐一个不留神再叫柳蔓月给摔了。
前后宫人手里提着灯笼,跟在左近,一路向那和颐殿走去。
厅内点着火红大烛,一根根把这室内竟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太后端坐正位,于她身后除了平素立着的大宫女外,还有个五十多岁的嬷嬷。
“妾身拜见太后。”入了门后,行到软垫前面儿,柳蔓月规矩拜下。
“起吧。”太后曼声说道,拿眼细上下细瞧了瞧她,缓声道,“今儿个听闻你伺候了皇上一整日?”
“因着下雨,皇上恩典,晌午便留了膳。过了晌午外头那雨未曾变小,又叫妾身直等到那雨小了才回来。”柳蔓月垂着头,细细禀着。
“皇上对你倒似不同…”太后眼中带着丝欣慰,果还是爱俏的,这柳美人乃是四女中生得最好的,先瞧上了她倒也难怪,“今儿个是如何伺候的?”
柳蔓月微抬了抬头,似是眼中有些为难,复又低下头去。
“这宫里都是哀家使老了的人,哪个亦不会笑话于你的。”太后只当她是害羞,不好说出口来。虽说那记录起居的太监那边儿尚无人送信儿过来,可这一整日间,这柳美人又是被皇上那边儿的人好生送回去,能真没个事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