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修不解,正要发问,旁边锅里姜汤滚滚地跳动,溅了一两滴在她手臂,她几乎是立刻收手跳远,抚着手臂抱怨。沈修哈哈笑起来,关了火让她拿四个碗,一一盛满端出去。
***
周遥和周远待到雨完全停了才告辞,离夏和沈修把人送到楼下,背影还未完全离开视线,这两个人已经开始为谁去收拾厨房而兀自争论开了。
周远回头看了一眼,笑得有些失落,周遥叹了口气颇为羡慕地说:“离夏和沈修没血缘关系,却亲近得比我们俩还像兄妹呢…”
“兄妹?”周远并不赞同,哪里算得上兄妹。
周遥却用力点头,“不然还能是什么?”
两人默默地走过一个街口,周遥看着弟弟严肃的侧脸笑起来,歪过身子去说:“呐,小远…你喜欢离夏吧?”
周远敏感地退后一步,使劲摇头,“没有啊…大家不都是好朋友嘛。”
周遥皱皱鼻子,“还想骗我…我们可是心有灵犀的双胞胎!”
周远面露赧色,心有灵犀那也只是单方面的,因为周遥总能看透他,他却对她的心事知之甚少,周遥还老是说那是因为他对她不够关心呢。
“害羞什么啊?”周遥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喜欢一个人多么正常啊…离夏那么可爱,喜欢她的人多着呢,要不要姐姐帮你探口风啊?”
周远惊愕地摆手,什么探口风,弄得好像他们要怎么样似的。
“我们还小呢…”
周遥哈哈笑着眨眨眼,“那什么时候才‘不小’到能够说喜欢啊?”
“嗯…”周远还真在认真思考,“起码得等中考结束吧。”
那时候中考是他们最重要的事情,心里觉得过了中考进入高中,自然一切都会好起来,就能拨开云雾见月明,却忽略了翻过这一座山,等待着他们的不一定就是无际平原,还有可能是另一座更高的山脉。
初三下期的四月末,初中部举行了男篮比赛,在死气沉沉的复习氛围里激起一阵风浪。四班男篮在队长叶小川的带领下,一路披关斩将,靠着百分之九十的实力和百分之十的运气杀进了决赛。
决赛的那个下午,艳阳高照,因为比赛结束后有颁奖典礼,看比赛时离夏就抱着班牌坐在场边。比分咬得很紧,她的目光一直胶在场上,右边的人什么时候换了,她也毫无知觉。
以微弱的优势坚持到终场哨响的那一刻,离夏尖叫着跳起来,丢掉手中的班牌抱着左边的孟溪大笑,身后有嗡嗡的怒吼声也被她无视掉了,直到身边诡异得安静下来,孟溪干笑着扯掉她的手臂,指指她身后…
离夏回过身去,面前站着脸色发青的英语老师姜巫婆。
“姜巫…姜老师,你也来看比赛吗?”离夏乖巧地问话。
旁边的人冷汗直冒,姜老师深吸一口气,最终无奈地说:“季离夏你真是…”
看着姜巫婆一瘸一拐地走远,季离夏摸着脑袋奇怪地说:“我怎么了?”
“最后一节她就坐在你身边了…”
“你激动时好像还掐了她几把…”
“骂对方队员她也听见了…”
“最后你跳起来时踩了她一脚…”
“你随手扔掉的班牌正好打在她腿上…”
周围的同学纷纷汇报,离夏双脚无力,倒在孟溪身上,幽怨地说:“她不会不让我顺利毕业吧?”
“我看悬…”孟溪说着风凉话。
她对着天空哀叫一声,正好过来的叶小川狠狠地给她一个暴栗,“真晦气!我们赢了你居然发出这种叫声…”
“大哥…你是赢了,我的人生从此黑暗了…”离夏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阳光刺得她眼花,窦娥姐姐怎么不让四月也下场雪呢…她好冤啊…
两个月后,接到一中高中部的通知书的离夏早已忘记了这一桩事,虽然若干年后遇见姜老师,她还是会无奈地提起离夏莽撞的旧事。
七月十三,是周遥周远的生日,刚刚中考完短阶段尘埃落定的各位祖国的花朵正好趁此聚餐。他们几乎都留在了一中,只有余微选择了中师。
“你走之后,一中再无我留恋的景色啊…”叶小川抚着胸口哀叹,引来一片呕吐声。余微微微笑着,以前的戾气全数消散,温和的脸庞几乎看不出过往的痕迹。
她是什么时候内敛起来的呢,离夏竟然从未留意到。然而此时她只是舍不得地抱紧她的手臂,撒娇道:“以后要常回来看我们…我还等着你秒杀高中部呢!”
余微揉揉她的头发,对此赞誉显然受之有愧,“有空来我学校玩儿,也挺近的。”
“好啊好啊…听说中师挺有趣的,比高中好玩多了…毕业了就可以直接工作挣钱了。”离夏满眼期待, 听说了B市中师的一些传闻的叶小川却不放心地对余微嘱咐道:“进去后若真心是想去学东西的,还是低调些,不敢管的事别去管。”
离夏疑惑地看他,怎么说得跟上战场似的。叶小川无害地对她笑,高中虽比中师辛苦,却也单纯得多。他听说的、或者说亲见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大概中师没有升学的压力,学生们都喜欢以标榜个性之名行离经叛道之事。余微虽然算差生,本性却不坏,他可不想自己表妹近墨者黑。
余微自然也是明白的,点了点头,她毕竟也不再是为叛逆而叛逆的年龄了。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还是周遥抱怨本来是庆祝他们生日的怎么说起这些来,大家才重新有了兴致。
吃过饭提了蛋糕去广场上唱生日歌,旁边的电视屏幕正巧在直播08年申奥竞选的投票,于是可怜的寿星们再次沦为配角,大家捧着一小块蛋糕巴巴地看着屏幕,在萨满兰奇捏着信封开始讲话时屏住了呼吸。
最动听的Beijing从这位和蔼的老人口中蹦出时,坐在石凳上的离夏激动地手舞足蹈,却可悲地因为没控制住身体的平衡,往后载进了草坪,手上的蛋糕恰巧扣在嘴角,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全体爆笑,不知道是为北京申奥成功开心,还是为她此刻的窘样,孟溪好心地把她拉起来,得到的却是恩将仇报的一抹奶油。尖叫着想还击回去,罪魁祸首已带着嘴角的一抹白躲去了沈修身后,等她追过去,人影又窜到了周远身后。周远保护态度明显,又是寿星,孟溪不好意思让他放人,只狠狠地瞪了离夏一眼,不留神间脸上又被抹了一道,是恶作剧二人组的另一位——叶小川同学。
离夏站在周远身后幸灾乐祸地拍手笑,前面的屏障却突然回过头,伸出食指在她脸上划了一笔,收回手时将手上残留的奶油吮吸干净。
离夏几乎是在他手指碰上脸颊的那一瞬间就僵了笑容,看见他笑着吸奶油时低下了头,舔了舔嘴边的奶油,香甜诱人。近一年来间断的那种感觉又出来了…不妙啊不妙。
为了自保,她毫不犹豫地奔去抱着手臂在外围看戏的沈修身边,仰着头问:“阿修你带手帕了吗?我要擦脸…”
沈修看她花猫似的,无奈地掏出专门为某人配备的手帕,边轻轻帮她擦脸边挤兑:“你真是傻到家了…”
为了呼应这句话似的,她按着胸口傻乎乎地笑。
嗯…和阿修在一起虽然心跳更不受控制,至少她是坦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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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仍旧炎热的九月初,两辆自行车风一样一前一后冲进一中校门,前一辆车上身着粉蓝衣裤的少女笑着回头说:“你又输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自行车上的少年气急败坏地大喊:“要不是担心你摔车,我才不会输!还有你的书包!这么重放我车上简直是负担!”
“输了就是输了…”少女哈哈大笑,“中午请我吃冰淇淋!”
“季离夏,你都不知道不好意思吗?”对她这种耍赖已经习惯的沈修还是觉得无语。
离夏哼了声抬脚往校园的深处骑去,目的地不再是左边的初中部,而是隔着操场和初中部教学楼遥遥相望的高中部。
二十分钟后,高中部查看分班名单的公告栏前爆出一个少女银铃一般却也格外嚣张的笑声:“沈修,我终于摆脱你了!”
周围的人好奇地看过来,早就找到自己名字的沈修拉着她挤出人群,她喜出望外的态度让他言不由衷地说:“那真是太好了!”
她嘻嘻笑着,接过书包蹦蹦跳跳了两步,又停下来慢步往前走。
嗯…新的生活,要有新的淑女形象!
沈修跟在身后,为眼前的教学楼默哀,新一批孙悟空来闹场子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 4
高中部的教学楼有三栋,都是口字型设计,连在一起构成品字。每一个口字的两条长是教室,两条宽一个是宽敞的走道,一个是老师办公室。高一一至八班的教室被安排到三楼,出了三楼的楼梯口,季离夏笑眯眯地冲沈修挥手表示待会儿再见,然后她左拐,沈修右拐。
在名单上发现她和沈修不同班时,虽然有那么一小点的失落和不习惯,但转念又会想,不和他同班也许才算得上真正的新生活吧。好在…同班的还有以前四班的人,走近教室时她异常亲近地和大家打了招呼,然后开始习惯性的观察。
一中的高中部算B市最好的学府,升学率高得吓人,但同样压力也大得吓人,离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周围谈话声中陌生面孔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中考成绩吓到,她只能算小人物咯。
撑着下巴发呆时,迟到的某人笑盈盈地在她眼前挥手,大咧咧在她身旁的空座坐下,“想不到我们还是同班呢。”
“第一天迟到可不好哦…”离夏晃着手指说,她早知道她和周远同班了。
周远抬头四处看了看,耸肩说:“老师不是还没来吗?我本来还想晚点来呢,周遥非要赶来看分班…”
说到周遥,离夏关心道:“她在几班啊?”
“七班,教室就在我们对面…”
“孟溪也在七班!”离夏接话,扳着手指说:“我们俩在二班,周遥和孟溪在七班,沈修和小川在八班…分得好散啊。”
“嗯…”周远点头,看着她微笑说:“还能和你同班我还是很高兴的。”
“唔…”离夏点头的同时垂下了眼,余光中好几个其他初中过来的女孩子看着这边说着悄悄话,不用想也知道在议论什么。离夏暗自悲哀,不管是和周远还是沈修在一起,或者更宽一点,和她身边所有的朋友在一起,她都是最不出色的那一个呢。
新的班主任来教室进行了一圈例行公事后,离夏在休息时间兴冲冲地跑去七班找孟溪,说起刚才自己思考的问题,孟溪一脸鄙夷地瞄她,“你还不出色啊…那我去自尽了!”说着转身作势要走,离夏从后面抱住她,嘿嘿笑:“还是你最会安慰我!”
孟溪就着她拥抱的姿势摇摇晃晃,像背着孩子的母亲,不过离夏的个子和她差不多,根本背不起来。她刚才说的话,也并不是全然的安慰。这一群人,从幼稚的半大儿童一起走到现在轮廓尽显的少年,站在一起时,她还是最喜欢或者最先注意到离夏,不是因为她们俩最亲密。
沈修太温和以致常常失去了存在感,周远太精致以致失去了真实感,周遥太冷艳以致失去了亲切感,叶小川太随便以致失去了信任感,她自己呢…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但离夏,是看似平庸实则最亮眼的那颗星星。
她让人无法忽视,无法不靠近、不信任…无法不喜欢。
如此说起来,最平庸的是她自己…
稍微暗淡了眼神,背上的离夏突然松开她,向前跑了几步拽住刚从八班教室出来的沈修和叶小川,仰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孟溪情不自禁地笑,如果她也能像离夏那样拥有最单纯的快乐,该多么好,但谁能确保离夏平静无痕的表情下就没有恼人的心事呢…
季离夏是去打听沈修的新班主任的,二班的班主任姓刘,是新来的年轻老师,愣头青似的,让人没有安全感呐。八班的班主任也姓刘,可人家是一中的元老级教师了…
回家路上,两人两车并排而行,离夏再次抱怨起来,沈修笑着听完才说:“要不你来我们班好了…”
“说得容易!”离夏撇嘴,转了转眼珠加道:“再说,好不容易摆脱你,谁要再凑过去啊,我们互换还差不多…”脚下一使力,越过他飞速转过一个街口。
开学第一天没有课程,现在不过下午三四点,夏末的阳光淡淡的,透过绿荫星星点点地闪耀着。暑假离夏又去剪了好不容易留起的长发,说这是她的仪式。此刻这仪式的产物——那一头短发随风轻飘飘地擦在她的耳际。越过发线,隐约可以看见她咧开的唇角和满带笑意的眼睛。
沈修的车速突然慢了下来,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心里闷闷地被塞住了什么东西,想倾吐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从回忆中模糊的咿呀学语的婴儿到清晰的古灵精怪的儿童,再到现在真真实实站在他眼前的明朗少女,她在他的视线里节节蜕变,慢慢有了让人心动的资质。
那么自己呢?
自己在她眼中经历着怎样的变化?
好的还是不好的?她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
他突然很想知道。
“阿修…”察觉到身边没有人的离夏回头叫他,笑容如今日的天气一般湛蓝清爽,“你也太逊了吧?!怎么落后这么多?不舒服吗?”
沈修加速追上她,看着她眼中的担忧慢慢褪去,将心里的那个疑问压了下去。他不能逼着她要答案,只是希望不久的某天,在她懂得有些问题必须得有答案时,箭头最终指向的,仍旧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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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爱赖床的季离夏来说,上了高中最好的事莫过于不用再出操,虽然周一的升旗仪式还是得出席,但相比以往每天挣扎着和周公分手的惨痛经历,已经幸福了太多。
天不凉的时候,她和沈修骑自行车上学,进校门时,广播里的早操音乐正好播至最后一节,经过操场时看见一哄而散的初中生,心里还不免想起从前自己的模样,然后唉声叹气地说老矣老矣。
这不是玩笑话。
总觉得进了高中,很多事情不得不认真思考了,说的好听一点,就是要更内敛更稳重了,离夏觉得周远在这门必修课上就做得不错。
因为二班就他这样一个大熟人,两人就成了同桌,周远还玩笑说经过了三年,他终于跨过红河成了她真正的同桌,离夏本是有些顾忌的,但想着如果两人更亲近点,那些偶尔想起的心悸有朝一日也能像自己和阿修相处时那样自然而然。那么…也挺好的。
周远暑假里大概又长了个子,即使坐着,离夏平视过去,也只能看见他的耳廓,刘老师选新班委时考虑了中考成绩,周远光荣地成为学习委员,站在讲台上通知事情时像模像样,坊间最新列出来的高一帅哥名单,周远同志就榜上有名。
说起这个榜,落选了的叶小川因为不满还狠狠地调侃了周远和沈修好几天。刚弄出这么个榜时,下课时间各班后门总有鬼鬼祟祟的他班女生张望,稍微大胆点的女生就会直接拉过人问:“请问你们班的XX同学是哪一位啊?”
周围看好戏的和观看者躁动不安,被看者却往往气定神闲,至少离夏身边的两位被看者是这样的。某日回家她将这个事迹说给沈中天听,沈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也不怕。果然沈中天只哈哈大笑,说想不到我儿子还有这等魅力啊。
第二天离夏混在一堆闻名者趴在八班后门时被孟溪一把抓了出来。孟溪哭笑不得地问:“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沈修你不是天天看吗…”
离夏皱皱鼻子,雀跃地说:“那怎么能一样?我这叫不同角度观察…想看看以陌生人的角度来看阿修是什么感觉…”
牵强的理由,孟溪忍住脸部的抽搐问:“结论呢?”
离夏耸肩说:“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啊…不知道她们成天看个什么劲。”说话间还不禁朝后门处指指点点的女性同胞送了几个白眼。
孟溪憋不住笑了出来,从初一开始就这样,稍有不熟悉的人表现对沈修的好感,她就很别扭。曾经孟溪问她是不是喜欢沈修她立马否认,急不可耐地说:“我还帮别人送情书给他呢!喜欢什么啊!”
但这样的在乎不是喜欢,那应该给定上怎样的定义呢?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身后越过,还不忘习惯性地敲离夏的头,调侃道:“季离夏你不是二班的吗?怎么老往这边跑啊…”
离夏捂着头回身和那个人斗嘴,孟溪低头看着中央庭院里的盆栽晃了神。
有帅哥榜自然有美女榜,一向不输弟弟的周遥也成了名人。离夏最关注的是传闻中的级花——八班的王欣然。这个女孩子她去八班找沈修时留意过几次,确实很出众的五官,人看上去也很好说话,你对她笑,她便会有礼貌地回应。
孟溪却不喜欢她,好几次提起都皱眉说:“我觉得她没周遥好看啊…也没余微好看…”
周遥受宠若惊地往后缩身子,“你可别折煞我了…”
孟溪面不改色地回:“本来就是…她太死了,跟小龙女似的。”
离夏满腹猜疑地看着孟溪,真奇怪,孟溪很少这样明确地表现对别人的不喜欢的。孟溪转过眼就撞进离夏好奇的眸子,讪笑着推她:“干嘛这样看我?”
“你好看呀…”离夏没正行地回,心里却存下了事。
十一月初,第一次月考刚刚进行完,季离夏站在教室后看着那恐怖的年级排名表发愣。沈修和周远在第一张纸上,她和周遥在第二张纸,孟溪和叶小川在第四张纸…孟溪这次考得不怎么好啊,怎么沦落到和叶小川做伴了?
这天下了晚自习,脸色不太好的孟溪拉离夏去她家一起睡,借口是她们很久没有共枕了。离夏瞧她不太对劲,立马答应下来,打发走了要负责给家长说明的沈修。
孟溪的家在另一个方向,两个人慢悠悠地骑着车,一路上碰见不少熟面孔,但是…
“咦…”离夏终于发现疑点,“叶小川不是和你同路吗?”
孟溪的车把拐了一下又重新稳住,“啊…他可能早走了吧。”
“真没义气!我好不容易和你们同路呢!”离夏愤愤地说,孟溪没接话,离夏只当她月考没考好心情不好,跟着安慰了几句。
回到孟家,两人洗漱完毕早早上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各自班上老师或者同学的趣事,也说以前初中时的笑话。不多久,离夏说话间就带上了浓重的睡意,孟溪也察觉到了,轻笑着问:“困了?”
“嗯…”离夏蹭了蹭,离她更近了些,温度适宜的秋天,两个人一起睡还挺舒服的。
孟溪毫无睡意地睁大眼睛看着朦胧的天花板,沉默了一分钟后,轻轻地说:“小茶…”
“嗯?”离夏下意识无意义地应答。
孟溪又笑,笑她的酣样,然后平静地说:“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离夏猛然张开眼睛,只有微微光亮的房间里,孟溪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柔和,眨眼的瞬间有晶亮的东西一闪而过。
吾家有女初长成 5
“小溪…”身体里的瞌睡虫自动自地消失,离夏小小出声。
孟溪轻笑了一下,又眨眨眼,侧身过来和她对视,语气轻松:“吓到你了吗?”
离夏摇头,暖和的手在被子下握住孟溪的手,笑得贼贼地说:“我欣慰着呢…”
孟溪空着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揉捏她的脸,“死小孩!又占我便宜!”离夏躲着魔爪嘻嘻笑,两人闹了一通再度安静下来时,孟溪了然地叹气:“小茶你不用故意这样…难道你真的不想问我喜欢谁吗?”
“嗯…”离夏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单手成拳伸到她嘴边天真地问:“那孟溪小姐,是谁有这么大的荣幸让你喜欢啊?”这句说完又换了口气,充当话筒的拳头恶狠狠地挥向空气,“谁这么大胆挖我的墙角!”
孟溪很想笑,为她的可爱和这一刻逗自己开心的贴心,但是…喜欢他这个词组现在只要想起,心内便有阵阵酸楚,因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的喜欢是不对的,更是没有结果的,所以唾弃自己、否定自己…而把离夏扯进自己的心事,终究是带着点私心,分享秘密的同时希望她能分担忧愁。
“小溪?”离夏慢慢俯下身,心疼地盯住她的眼睛,软软的手贴上她的侧脸,难得正经地说:“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喜欢一个人是很美丽的事情,不要当做负担。哪怕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你,那也只是他的事。而你喜欢,是你自己的事啊…”
孟溪愣愣地点头,看着离夏重新躺下,又幽幽地说:“你都没喜欢过人,理论倒是一套一套的…”
“谁说我没有…”
“嗯?”孟溪趴枕在手臂上,看着错愕捂住嘴的离夏挪揄道:“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沈修吗?难道是周远?”
“你刚才听错了…”离夏呵呵笑,“我的意思是,虽然没喜欢过人,但好歹也深受各种八卦精神熏陶,自己摸索出来一套理论不行吗?”
“行…”孟溪偷笑着拔高拖长声音,好像心情真的轻松了那么一点点。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床头柜上闹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响得人心慌慌,数绵羊数到三百时,孟溪终于忍不住再次睁开眼睛,看着离夏模糊的后脑勺轻声说:“我喜欢的人…是叶小川。”
没有得到回应,孟溪却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终于也能坦然入睡。
第二天两人在车棚锁好车迎面遇上沈修,他只看了她们一眼就轻笑起来:“你们怎么都成熊猫了?”
离夏和孟溪面面相觑,好像黑眼圈是严重了点,两人颓败地绕过他往教室走,沈修跟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离夏的背,不轻不重的力道倒像是在按摩,还不忘叮嘱:“我看你今天上课要打瞌睡了,可别被老师抓住…”
离夏闷闷地点头,周围有同班的同学经过,友好又带着些小神情地打招呼。孟溪在一旁黑线,这两个人还真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关心周遭暗涌着的八卦风向啊。
但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自然默契的脚步,无关痛痒的对话里渗透出来的亲近感,还是有些羡慕的。不管离夏喜不喜欢沈修,这样的陪伴好像永远不会消失。自己的喜欢却是无法说出口的心事,只能自私地享受着现今亲密的朋友关系,生怕一开口就是陌路。
今早起床,她和离夏对昨晚的事丝毫没提,好像那只是午夜梦回时无意识的梦呓,但她知道离夏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也无比清楚地看见了离夏的挣扎。
既本能地想关心她安慰她,又担心她说出来的那个人会是自己心上的那个人。某一时刻,她的脑子还无厘头地想,如果她真和离夏喜欢上同一个人,她们会如何抉择呢?
走到二楼楼梯转角处,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栏杆上顺滑到他们面前,看着她们的黑眼圈大笑,比沈修更不客气地调侃:“你们俩昨晚偷地瓜去了吗?”
若是以往,离夏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击,但今天她首先看向了身边的孟溪。孟溪却没有看向她,如往常一样不满地瞪着叶小川吵嚷回去:“偷地瓜不是你的专职工作吗?!”
几个人吵吵闹闹着上楼,离夏却暗了神色。昨晚的某一刻,她确实是矛盾的,心疼着孟溪的无助又害怕着她的答案。
即使是有过心动感觉的自己,现在也还是无法说出喜欢谁这样的话。总觉得说出来,就像是缔结了某个契约,在自己的心未完全明晰之前,她怎能随便开口。但在孟溪说出叶小川前的那一段短暂又漫长的时间里,她清楚地窥见了那个让她忐忑不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