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芬责备薛书阳当时不拦着薛宁,边嘀咕着宁宁不是喜欢瞎跑的孩子边想着她会去的地方。
连同黄姨也一脸焦急地叽叽喳喳时,叶静安静地站在后方,面无表情。
作为女朋友,叶静只是想用一个早安吻做生日礼物,没想到被薛宁撞见,更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她内心觉得自己没有多大的错。
上午她陪着薛书阳出去找人,他的表情比昨晚上发现薛宁消失时更焦躁。昨天她尚能玩笑着说薛宁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今天不知是因事情与她有关,还是薛书阳的表情真的吓到了她,叶静没有说一句话。
她想,就算她说了,薛书阳也不会理会。
找遍他猜想的地方也没找到薛宁时,叶静清楚地看见他脸上不止是焦躁和担心,更多的是自责。
她和薛书阳交往也才几个月,知道他有妹妹时,还更多了丝好感,因为她觉得他既然有哥哥这样一个角色,一定是很会照顾人的。
可真正见识到了,又觉得,他这哥哥保护欲未免太过…
这几天一直和她亲热不起来的薛宁,也十五岁了,不至于看到哥哥和女朋友接吻就离家出走吧?
关键时刻还是薛诗杰最冷静,提醒杨雪芬打薛宁同学家电话。
杨雪芬这才一拍额头去拿电话薄,把最有可能的段羽家号码报给已经拿起电话的薛书阳。
段羽不以为意地说“宁宁已经回家了”的时候,薛书阳才彻底松了口气,正要挂电话时段羽又说:“那个…宁宁说你要女朋友不要她,所以才生气的。”
薛书阳哭笑不得,刚挂掉电话,黄姨就跑进来说宁宁回来了。
薛宁回来自然也是少不了挨训,杨雪芬责备她为点小事就离家出走还不给家里电话,薛宁挺着腰板说:“谁离家出走了!我就是平常地去找段羽玩而已。”
杨雪芬笑:“那是你哥哥自己大惊小怪?”
薛宁瞟薛书阳一眼,在他严肃的目光下把那个“当然”咽了下去。
薛书阳这个生日过得不怎么样,于是晚上薛宁早早地躲进了房间,不料该来的还是要来,哪怕她装出睡意浓的样子开了门缝对外面的薛书阳说已经睡了也无济于事。最后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在坐在床边双手抱臂直直看着她的薛书阳眼下低着头忐忑地摆弄睡衣的荷叶花边。
可她没想到薛书阳的第一句话竟是道歉。
她疑惑地抬头,薛书阳对她笑了笑,“不该让你看见那样的事。”
薛宁心虚地说:“我也是不小心看到的…”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澄清,“我真的没有想离家出走,就找段羽聊天而已。”
薛书阳怀疑地哦了声,她才又慢吞吞地说:“…你们是不应该忘记关门。”
薛书阳居然严肃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问她:“你不喜欢叶静吗?”
薛宁害怕地瞅他,他问这个干什么,要是她说了实话,他会不会骂她?思来想去,她孩子气地闭紧嘴巴,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拒绝回答。
薛书阳被她的孩子气挑起嘴角,转而又轻叹道:“宁宁,小气和随便讨厌人不是你的性格,我知道你对叶静有微妙的排斥,但是你也十五岁了,也该明白一些事了,虽然我们是最亲近的家人,但也不能随时随地在身边,我读大学这几年,你不是说你习惯了吗?”
薛宁意识到他要讲什么,缓慢地点头。
是习惯了,可是…
“等我们长大了,就会组建自己的家庭,我身边、你身边,都会有新的人出现,哥哥不是有了女朋友就不要你,你以后也不是有了男朋友就不要哥哥了吧?”薛书阳说得越来越小声,“我一直说你可以依赖我,但也说过要学会独立的吧?”
薛宁又点头,她很独立啊,可是…
可是他说过的那些话,让她相信就算各自独立了,他们也还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
“叶静是哥哥喜欢的女孩子,她和你一样善良可爱,你不要讨厌她,好吗?”
薛宁没底气地反驳,“我没有讨厌她。”
薛书阳眯着眼睛笑,摸摸她的脑袋,“没有就好,我就说宁宁不是小气鬼。”
薛宁冲他吐吐舌头,打着哈欠说:“我困了。”
薛书阳站起身看着她爬进被窝,给她顺好凉被,关灯出门时还突然想到说:“那些花是你自己折的吗?”
薛宁在昏暗里点头,轻轻说出今天早该说出的话:“生日快乐!”
薛书阳于是笑出了声,道了晚安,将走廊上的一线灯光也抹去。
空调调得有些低,薛宁裹紧被子想着薛书阳刚才的话,各种不是滋味。
她习惯了每天看不到他,可也习惯了他每天的电话;她会变得独立,可那是因为知道就算失败依然有避风港;她当然不是小气鬼,可无因无由的嫉妒是堵不上的洪。
小时候她也想和正常人一样快速地算出两位数的乘法,也想和开朗的女同学一样对每个人说早安,可天生的迟钝让她束手无策,一如此刻,以早上看见的亲吻为画面、以薛书阳刚才说的那些话为字幕的短剧让她只生出了“他们很讨厌”的观后感。
她能有什么办法?
十五岁尚且懵懂的薛宁找不到出路,对薛书阳关于未来的直言不讳还不能很好接受,可二十三岁心意通透的薛宁太能理解那些话了。
因此看见他和蒋韵婷亲密,她不会孩子气地把东西扔到他身前再傲娇地跑掉,只会小心又小心地默默消失。
今时今日,她已失去了那样的有恃无恐。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是上午更的,然后发现今天是个好日子,于是改成现在的时间 哈哈。
在能够2的时候,还是适当地2一下吧!
、退路
周一上午,薛宁提前十分钟到达了实习公司,前台的美女尽职地带她进去,薛宁趁机打量了下工作环境,典型的隔间模式,人不是很多,杂而有序的办公桌和角落的绿色植物都让人放松不少。
她被直接带到秘书室,看起来三十不到的女秘书正在接电话,点点下巴示意她先坐。不同于外面低声交谈营造出来的工作氛围,不大的秘书室很安静,只有那位秘书吐辞清晰的说话声。
薛宁屏声静气地坐了会儿,那位总算结束电话,笑盈盈地走过来,和急忙站起身的薛宁简单地握了下手,和气地说:“你是薛宁吧?我叫何曼,叫我曼姐好了,我带你看看办公桌,介绍下同事。”
薛宁被她的高效率惊到,小声问:“不用再看看我的简历?说说实习注意事项什么的?”亏得她连夜做好带过来。
何曼捂嘴笑,“你不用紧张,我们这里很随便的,而且你是老板亲自招的实习生,哪里还用我考核。”
老板亲自招的?
薛宁摸不着头脑,跟着她出去,何曼指了指离她办公室最近的桌子,“你坐这儿吧,该有的都有,明天自己带个杯子,嗯,零食也可以。”
她又不是来这儿度假的,薛宁吐吐舌头,“曼姐…说实话我没学过会展方面的事,这样也没关系吗?”
“不用把我们的工作想得那么复杂吧?你先做着,如果老板回来要安排你其他工作再说。”
薛宁瞄瞄同样就在旁边的老板的透明办公室,确实没人在。
这实习从头到尾都让她莫名其妙啊。
走神间,何曼已半靠在隔间上,拍拍手掌等所有人看过来后拉着她向所有人介绍道:“这位是新来的大四实习生薛宁,会在这里待半年,请大家多多关照。”
薛宁猝不及防被十几双眼睛看着,慌张了下又摆出万能微笑,好在大家都很亲切,一一介绍后还嚷着晚上为她聚会。薛宁虽然不至于像小时候自闭,对陌生人如此的盛情还是不知如何是好,另一方面,她也不想麻烦别人。
犹豫间何曼攀着她的肩膀说:“别把他们想得那么好,他们只是为自己聚会找个借口而已,你也一起去吧。”
一个看起来和薛宁同龄的男生不满何曼的吐槽,“曼姐总是拆我们的台,晚上一定要不醉无归。”
何曼满不在乎地说好啊,“先把你今天工作做好吧,老板下午可是要回来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刚还呱噪着的众人作鸟兽散,神速地恢复了工作状态。
何曼也要回自己办公室,薛宁看着她穿着套装婀娜的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的T恤仔裤,犹不放心地问:“曼姐,咱们公司对上班的着装有要求吗?”
何曼回头打量了下她,笑得神秘,“你如果穿得美丽一点,我也不反对哦。”
薛宁目送她进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开电脑。
早几年她经常去自家的公司,十次有九次是在会客室等薛书阳,可自家公司那死气沉沉的氛围她实在喜欢不起来。所有男女好像都是套子里的人,有着相似的疲惫面孔。她还偷看过薛书阳开会,也是扑克脸…可这里似乎不同。
才半个小时,她就觉得有些喜欢这地方了。
斗志满满的薛宁在第一天却没做成几件大事情,还是门外汉的她仅仅帮着处理了些邮件,也不敢去做更复杂的,以免出错给大家添麻烦。归功于薛书阳爱喝咖啡,煮咖啡是她强项,于是一整天全办公室的咖啡都被她包了,倒也服务地相当开心。
传说中的老板是在下午快下班时回来的,当时正巧闲下来的薛宁在电脑上玩纸牌游戏,身后突然一阵压迫感,她一回头就见一个中年男人笑意盎然地看着她的屏幕。
眼前的人真眼熟…
“啊!”薛宁突然尖叫出声,指着他大声说:“问路的大叔!”
她的声音实在太高,引得所有人都看过来,她隔壁的姐姐用嘴型暗示她这是老板啊老板,不是什么大叔。
薛宁说完也觉得尴尬,又突然想起自己正在消极怠工,又回身慌乱地关掉了游戏界面,然后对着老板大人干笑,心想不会实习第一天就被炒鱿鱼吧?
老板大人却没有生气,笑着让她跟着他进办公室。
笑面虎?
薛宁胆战心惊地跟在他身后,假装没看见后面诸多同胞的同情眼神。
没了车子的阻挡,薛宁总算把那天得到的一个模糊的印象填充完整。老板大人看上去40出头,和薛书阳差不多高,那天就觉得他的气质不像商人,做画廊老板也算儒商了吧?
哦…差点忘记了,老师给的资料里有老板的基本信息,他的名字是顾星,像一个诗人的名字。
顾星边把手里的档案袋往柜子里放边问她,“第一天还习惯吗?”
薛宁规规矩矩地嗯了声,怕这句话只是他的一个过渡,待会儿就要问罪她打游戏的事。
顾星把她的紧张看在眼里,再次觉得她很可爱,跳跃性地说:“怎么样?我给你报的这个好人好事不错吧?”
薛宁后知后觉地啊了声,难怪曼姐说她是老板亲自招来的,薛宁张大眼睛问:“就因为给您指了路就同意我这个菜鸟来实习?”
顾星在办公桌后坐下,闲适地说:“你是觉得我太不看重自己公司还是你不够格?”
薛宁笑呵呵地说当然是我不够格。
其实心里是两方面都想了。
顾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她脸上的每一个轮廓过了遍,温声说:“好了,准备下班吧,工作的事明天再谈。”
薛宁不由自主地问:“您不下班?”
顾星挑了挑眉,“看来何秘书没给你科普完整啊,我们公司老板一直比员工晚半个小时下班的。另外,别您啊您的,把我叫成爷爷了。”
当天美其名曰为薛宁接风的聚会上,其他人酒过三巡而薛宁果汁过三巡后,她咂咂舌头问:“顾总真的每天都晚半个小时下班?”
何曼带着酒后的娇软声调回答道:“哎呀,今天忘记告诉你了。他是标准的工作狂。”
上午那叫傅旻睿的同龄男生还说:“我七月刚进公司时也不清楚这个,有次办公室就剩我一个人,过了下班时间顾总还没走,我也不敢走,结果他下班时看见我还大吃一惊。”
薛宁若有所思地点头,这顾星到底是和气还有严格,她已经搞不清楚了。
公司年轻人偏多,聚会上倒也聊得愉快,散场时明显喝多了的何曼嘱咐傅旻睿送薛宁回家,她也没有拒绝。
上了车薛宁才意识时间已晚,心里默念着回去千万不要被薛书阳念经,可他也打电话来催啊!
向司机师傅报出地址时傅旻睿明显吃了一惊,转即又玩笑道:“看来我们公司来了个潜力股。”
薛宁呵呵笑了声,她向来不愿多说家里的事,何况傅旻睿再友好亲切也还只是个不熟的新同事。刚还沉浸于热闹的薛宁又再次悲哀地意识到,她还是认生的。
薛宁照例在小区门口下了车,目送傅旻睿走后就抱着包往家狂奔。气喘吁吁地进了门,客厅里只留了几盏台灯,看来父母都已经睡下了,她低着头蹑手蹑脚地上楼,走完最后一个台阶一抬头就看见门神一样的薛书阳,她惊吓的尖叫被薛书阳悉数捂在掌心。
他的手几乎把她的整张脸盖住,只留下睁得杏圆的眼睛展露出慌乱,薛宁闷闷支吾了几声,薛书阳才松开手插回深色睡袍的口袋,慢悠悠地问:“你手机坏了?”
薛宁不解地诶了声,车上她还和孔雅欣通过电话,“没坏啊。”
薛书阳扯了下嘴角,伸出手点了点他腕上的手表,“那你不知道现在几点?”
原来还是责备她晚归。
其实也才11点嘛,他忙的时候还经常半夜回来呢。
薛宁把白眼藏在心里,扬着下巴说:“和同事聚会。”
薛书阳往前凑了凑闻了下她头发上的味道,皱着眉头说:“和陌生人一起不准喝酒。”
薛宁嫌他烦,“我没喝酒。再说,既然咱们都说开了,以后我的一些事你能不能不管?”
薛书阳愣了愣,在薛宁以为他会一直沉默的时候又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宁宁,你还太小,经历的人和事有限。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对我的感情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你只是习惯了。”
借口!
薛宁心里脑内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冷着脸绕开他回了房间。
都是他的借口!
她的感情不是以想象为基础的,她真实地感受着每一次从量到质的变化,没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她对薛书阳的感情。
如果这都不算爱。
不算男女的爱。
她找不到任何其他的定义。
又一次的辗转反侧,薛宁窝在被子里玩了会儿手机上的无聊游戏,关机前给段羽发了明天一起吃晚饭的短信。
较之薛书阳,段羽才是真正陪伴了她的每一段岁月,她把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那个小房间,当他尝试着去到隔壁那个同样重要的房间时,彼时孤单的她自私地开了一扇窗放他过来,而现今她想他们退回原来的位置,只怕他会撞得头破血流,她亦心力交瘁。
但是…总好过他困在那里窒息而亡,而她将谎言守成绝瘤。
就让她断掉退路,再一次执迷不悟。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一直在外面,没有上来更新。
这几天气温升啦,每天都想出去晒太阳= =
嗯…想求留言啊T T
、罪
第二天薛宁在几个闹钟孜孜不倦的召唤下,久违地在八点前起了床,但仍是慌慌张张地整理完毕,冲到楼下饭厅,对父母和薛书阳打了个招呼,拿着黄姨准备好的牛奶三明治飞快出门。
她绝望地在小区门口等了十分钟的出租车,看见薛书阳开车出来犹如看见救世主,拦下车跳上去就拍着他的肩膀说:“先送我去上班!我要迟到了!”
薛书阳颇为无语,这人的脾气真是来得快也去得快,昨天还一副‘我再和你说话就是猪’的表情呢,“你早让黄叔送你不就得了?”
“他今天要送爸爸出门吧?”
薛诗杰每月这天确实是要去和朋友们打高尔夫,薛书阳看了看时间,看来今天只能他自己迟到了。
薛宁到达地点下车时,薛书阳突然对她说:“什么时候去把驾照考了吧。”
于是她把车门摔得很响,“放心,以后不会让你送了。”
险险地在上班时间前坐定后,薛宁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薛书阳都没问她地址,怎么知道她实习的公司在这里的?
啊…他不是调查过了吗?看来薛书阳还可以去当出租车司机呢。
因为昨天她怠工被抓包,今天顾星进来时,薛宁直到他走到她桌子旁才故作匆忙地起身问好,顾星看了看她摆满文件的桌面,笑着点了点头进了办公室。
看来昨天的事算过去了…
薛宁大松一口气,半躺在椅子上思考着待会儿继续去茶水间煮咖啡算了。正神游着,旁边的姐姐突然敲了敲隔断,她站起身来问有什么事,姐姐装作问她拿文件低声说:“老板办公室是透明的,你刚那是什么姿势啊。”
薛宁背后突然冒冷汗,她怎么把这个忘了!
随便拿了个文件递给她后,薛宁慢慢坐下,余光扫了扫顾星办公室,这位置安排太不人性化了,靠办公室这边正好没隔板,只消他一抬头,就能监视,呃,看见她。不过…这玻璃可擦得真干净啊,她都能数清楚里面小茶几上有几本杂志…而顾星正埋着头翻书,刚才,应该没看见她吧。
忐忑了一小时后,顾星出来和何曼确定接下来去画廊见一位客户的行程,明明都已经走远了,他又特意走回来对薛宁说:“你还没去画廊看过吧?我顺便带你过去转转。”
薛宁当然不敢说不,迅速收拾了包跟上。
忐忑依旧。
司机还是那天学校遇见的那个,薛宁笑着打招呼时,大叔还一拍大腿说:“小姑娘,咱们真有缘!”
薛宁呵呵干笑,心想这缘分是你老板创造的。
薛宁不敢和顾星一起坐后座,规规矩矩地呆在副驾驶座上一动不动,好在画廊离得不远,十几分钟后,薛宁僵着脖子下了车。
画廊在这区域的一个小广场旁边,名字是“盼”。薛宁看资料时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名字,给人一种希望和未知的感觉。
独立的两层小建筑在周边的高楼衬托下很别致,一楼错落有致地陈列着平时出售的一些画作,大多是国内画手的作品,薛宁大致瞄了眼,传统和个性的画都有不少,却也不互相排斥。顾星领着她上了二楼,占据了大部分位置的当然是展厅,最近没有活动,稀稀落落放着几幅人物画。周边设有几个小办公室,他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去了会客室,让她自己随意看。
那几幅人物画是传统的水彩画,非常精致,画中人物几乎都是女孩子,长发短发儿童少女少妇,各种年龄各种姿态,薛宁没有什么艺术细胞,远看一会儿后又凑近看,在角落处发现作者的签名:MJ。
这人是很出名的画家么?她做功课时没听说过啊…那肯定就是顾星的朋友了,不然也不会一个展厅都摆着这些。
资料上说顾星出身贫寒,高考刚恢复那几年考上了大学却没能去念,度过了几年普通打工生活后,二十四五岁左右再次考入名校经济专业,算大器晚成的类型。而大学毕业后,他下海经商最开始做的并不是现在这行,兴许因为兴趣他对艺术一直有所钻研,又有许多所谓艺术家朋友,严格来说不能算外行,或许这也是“盼”能步步高升的原因之一?
顾星不知道是见什么客户,许久没有动静,眼看午饭时间快到,薛宁又不敢自己溜走,饿着肚子喝了好几杯茶后,顾星终于陪着一个气质优容的女人下楼来,她规规矩矩地迎上去,原本在说话的女人看见她便用眼神表示了疑惑,顾星简单地介绍说:“公司的实习生。”
那女人了然地点点头,看了薛宁几眼邀请道:“顾总,赏脸一起吃个便饭吧,小妹妹也一起?”
薛宁很想拒绝,顾星已经把手中的文件袋递给她,对那女人笑得非常官方,“该我请客才是,附近有家餐厅不错,我已经定好了位置。”
薛宁多想说我高攀不上,放我去吃麦当当吧!可顾星根本没看她,已经和美女走出了店门。薛宁想到自己这两天的悲惨表现,又掂了掂手中的文件袋,只能垂头丧气地跟上去。
去餐厅的路上,薛宁才知道这位利落又不失妩媚的美女是城内某艺术类杂志的主编田夜,几年前和顾星在一个画展上认识,此次是杂志社在和画廊谈一些合作事宜。
吃饭期间基本也没她什么事,两人还在谈工作,顾星倒是颇为绅士地给她布菜,惹得田夜淡笑着说:“顾总真是平易近人,对实习生都这么好。”
顾星以微笑应万变,并不接她的这个话题。
算起来,薛宁和顾星也才有几面之缘,但她越来越觉得他并不是如看上去那般平和的人。儒商那也是商啊,不过他这样的人,是很招女人喜欢的。
田夜全餐的表现就是证据之一。
当天下午下班后,顾星照常留守,薛宁和何曼一起下楼,何曼问起中午的事,薛宁便说那田夜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何曼不以为然地摇食指,“她算什么啊,顾总有夫人的。”
“他结婚了啊?!”薛宁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四十出头,结婚了不是很正常吗?听说是他的大学同学,不过从我在这工作后,还没见过他夫人呢,说是身体不好,常年在家里休息。”说到这里,何曼话锋一转,悄悄说:“不过也有传闻说他们在闹离婚,所以老板才不让夫人露面。”
薛宁吐了吐舌头,真是各家有各家的八卦。
和何曼在大楼前分道,薛宁就愁上了,晚上她约了段羽,是要谈分手的事,可她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约定的地方是他们常去的小饭馆,她到的时候段羽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一看见她他就猛挥手。
和他小时候一样可爱。
段羽比她小两岁,小学入学第一天就成了她的同桌,那时她对人群依旧是畏惧的,第一天段羽热情地自我介绍,她理都没理,不过他天性活泼,每天缠着她说话,把零食糖果分给她,于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大概就是一周后的“谢谢”吧?
段羽是她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也是一直陪伴她成长的伙伴,这些年他们共同创造了许多回忆,但迟钝如她,根本没发现段羽对她的感情是何时转变成了爱情。
她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疯癫又默契地做一辈子朋友。
年初他的告白来得太突然,至少对被薛书阳认真相亲打击了的薛宁来说,太突然。那天她迷迷糊糊地点了头,一错竟已经是大半年。
事到如今,伤害在所难免,但她还是矫情地想将伤害降到最低,因此一直在考虑怎么开头。
浑然不知的段羽点好餐后就开始问她实习的情况,她分神一一回答,又听他说他实习的事,听他说在饭局上见到了谁谁谁,薛宁都不认识,但从他那骄傲的语气,应该是了不起的人吧。
餐点上完后,他忙着分配,于是有了短暂的沉默,薛宁趁此机会抢过话头,“段羽…”
“嗯?”
“那个…我想和你说件事。”
“好啊。”段羽头也没抬,薛宁正准备开口,他又突然说:“对了,今天去市委办事还碰见你大嫂了。”
被打断思绪的薛宁反映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冷淡地哦了声。
段羽好笑地瞟她一眼,“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直率可爱,不喜欢你哥哥的女朋友。”
薛宁呵呵干笑,原来这在他看来,是直率和可爱。心中的愧疚又增一分,她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成为她这辈子最深的罪孽。
段羽双手交叉放在桌面,摆出认真听讲的架势,绕回刚才的话题:“你要和我说什么?”
薛宁在桌下用手死死掐住大腿,狠狠闭了下眼,尽量对视着他,微抖着声音说:“段羽…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
段羽的脸色瞬间僵住,眼神飘去窗外晃了圈,又轻笑:“别开玩笑。”
薛宁坚定地盯着他,“不是玩笑,我觉得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好。当然…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很讨厌,不想再和我做朋友,我也能接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