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十年的康晓秋,我希望她还能继续做下去,永远做下去。”
沈醉没有说话,因为他总觉得苏零已经摇摇欲坠,根本不能听任何否定的答案。
苏零又苦笑:“我知道,如果我愿意拿一件东西去换,他们会同意给她安排好一切,让她过正常的生活,可那样东西…我父亲宁愿死,也不愿意交…”他的脸色雪白,嘴唇越发的青紫。飞机上的战士们,都有些忧心忡忡看着他的脸,尤其是沈醉。
秦卿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丈夫的手,然后走过去给苏零诊脉。
纤细的手指,在苏零近乎透明的手腕上搭了几十秒,然后秦卿就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开始往苏零的嘴里塞解毒的药丸…秦卿的手很快,可药丸太多了,苏零吞咽了许久,才把所有的黑色的药丸子吃下去。
沈醉一下子绷直了身体,苏零闭着眼睛,倚靠在靠椅上,唇畔含笑,海毓动了动身体,把脸埋在修长的手背上,泪水滴滴答答地滚下来,沿着雪白的手背,落在冰凉的座椅上。
对于苏零嘴里的那样东西,其实,羽林是有传闻的——身在国外的反**‘余孽’,培养了一批‘美女军团’,花费十年二十年的时光,专门用来打探高层的秘闻,听说,这些秘闻,尤其是丑闻,被专人挑选记录在册,小册子还有个响亮的名字——弥赛亚,和M国救赎计划‘弥赛亚’同名。
只是,这件事儿以前没几个人相信,毕竟,如此香艳的故事,也只会发生在影视剧和小说里面,现实生活中,要施行非常非常的困难。
但是,秦卿想——这一次,她或许真的遇上了比戏剧还戏剧化的事实,如果真有人花费大半生,赔上青春,赔上感情,赔上一切,只为了完成桃色陷阱,到也真的不是不能做到,只是,这么做,成本太大了…
在气流的颠簸中,飞机平安地返回。
下机的时候,苏零弯下腰把海毓抱起来,一路抱着她,摇摇晃晃地走了下去,海毓醒了,可是不肯睁眼,只把头搁在苏零的肩膀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十足的依赖。
飞机场上,周玉带着人围了一圈迎接,结果看见这一幕,全怔住了,愣是一直走出了飞机场,谁都没想起应该说什么…
上了车,苏零才撒手,可人家姑娘窝在他的怀里不起身,沈醉想了想,干脆阻住其他人,都不许跟上去,低声问自家媳妇:“苏零的身体怎么样?”
说实话,秦卿也不知道,她是药师,但对毒药这东西,还真不算了解,既不知道是什么毒,也不知道普适性的解毒药管不管用…最后只能说,“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他本身就是用毒的大行家…”
“那就成,先别去医院…给这俩孩子一点儿时间吧。”沈醉一甩手,把自己宿舍的钥匙扔给苏零,指了指司机,低声道:“送他们去我宿舍…”
司机是个中尉,年纪轻轻的,一看沈醉他们破破烂烂的那一身,就知道是刚从海外执行任务回来,顿时双眼直冒金光,激动得面颊通红,立时就立正敬礼:“是”
“还有,记得告诉厨房的大师傅,晚上给他们烧点儿好吃的补一补。”
目送走了这两位,沈醉还没说话,周玉先招呼了一声:“休假三天,大家休整一下。”他话音刚落,一群人哄一声,一窝蜂要去喝酒。
秦卿没拦着,知道这帮人心里不痛快,这次的任务虽说完成了,可毕竟不圆满,完成的很憋屈…大家发泄一下,也好。
又目送走了丈夫和他那一群战友,她自己想了想,准备回家,周玉拦了一拦:“丫头,咱还是住院吧,你预产期快到了。”他看着秦姑娘挺着那么大一个肚子,还跟着飞东飞西,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秦卿摇头,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想家,而且,家旁边就是自己的医院,妇产科也不是没有,人手还很充足,沈老爷子亲自掌眼,挑选出来的妇产科医生,绝对经验丰富。
肚子里的娃这阵子很听话,丝毫不像前段时间那么闹腾,就像知道他**妈很忙,顾不上他似的,极为乖巧地躲在肚子里,按时伸胳膊蹬腿,胎心也强劲,似乎是想告诉母亲——自己很健康…
沈醉他们能去喝酒,周玉不行,他还得帮着处理善后工作,刘峰刘队长就压根没跟着返回,一直留在云南那边儿,毕竟,海志峰是死是活,总要弄个明白,搜寻工作还要继续…
秦卿回到家里,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喝了一罐牛奶,就睡下了。
夜很深的时候,沈醉才回来,是让王道送回来的,醉得双颊通红。
秦卿迷迷瞪瞪爬起身,披上外衣开门迎接,给自己的男人用热毛巾擦了擦身子,又给他换了身舒服的睡衣,灌了一杯解酒茶,就把他扔上床…
也许真的醉的很了,沈醉很安静,被这么折腾,也不曾有清醒的迹象,秦卿也不以为意,安安静静地趴在沈醉身边,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还没亮,电话和手机同时响起。
秦卿和沈醉,一瞬间睁开眼睛,就抓起电话——他们心里都藏着事儿,其实睡不熟的。
电话是容大妈来的,说海毓半夜送苏零去医院做检查,他也跟去看了,检查结果不乐观,但一时半会不至于发作。
秦卿仔细问,一切细节都要了解。容大妈也没有不耐烦,详详细细地告诉她。
可是,说了许久,也只得到一个结论——苏零确实中了毒,而且是剧毒,只要没有解药,一旦发作,必死无疑…可是解药这种东西,只有海志峰有
沈醉当场就砸了电话,他从昨天开始,就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和惊惧,全部发泄出来:“海志峰…海志峰早成灰了”
那么厉害的爆炸,他们在外面隔着好几里地,依旧被波及,有两个战士,差点儿让冲击波弄成脑震荡,整个别院被夷为平地,在里面的海志峰,怎么可能会幸免?秦卿皱了皱眉,也不觉得海志峰这家伙能活下来,只有打电话给沈老爷子,两个商量看看要怎么办了。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两夫妻刚下了结论,沈醉甚至想趁着那家伙小模样还能看,先给苏零照一张照片,将来骨灰盒上的照片,总不能太不成样子…结果,就接到了刘峰的电话,说是已经找到了海志峰…
海志峰被找到的时候,除了饿的吃了三大碗泡面之外,衣衫整齐,发丝不乱,脸上连点儿灰都没染上,依旧彬彬有礼的像个贵公子
沈醉顿时松了口气,可还是忍不住咬牙:“我们都闹了个灰头土脸,他带回来的那些雇佣兵,大部分被爆了头,怎么他那家伙就这么命大?他是猫吗——有九条命”
后来秦卿想了想,那地方毕竟是海龙王的别院,肯定会建设牢固的防弹防爆设施,而海志峰就算是个混蛋,可他也是海龙王的儿子,在自己亲爹的别院里,要让炸弹给炸死,貌似还真不大可能…
知道海志峰还活着,海毓先是打了个哆嗦,吓得不轻,然后飞奔着要跑去见他…沈醉亲自过去阻拦,那姑娘第一次在人前哭的狼狈万分——“我想影山活着…影林哥哥死了,除了影山,我什么都没有了…”
第一卷 归家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志峰要求…海龙王亲自给他**披麻戴孝…海毓也要去…”
周玉点了一支烟,靠在医院的窗户上吞云吐雾,他和刘峰不一样,他一向理智,对控制情绪相当有一套,既是副队长,也担着政委的责任,所以,此时此刻,他虽然一根接一根的吸烟,可脸色还算平静。
“不光是苏零的问题…那个人在国外经营了三个武装基地,手下的情报人员相当多,和各国政要都有牵扯…总之,他很有用,组织上要求,务必要撬开他的嘴。”
沈醉点点头,一个字一顿地道:“我亲自去和海将军说。”
不用他说,不论海志峰有什么要求,海龙王全都答应。
灵堂很快接搭了起来,就搭在海龙王亲自买给儿子的别墅里。
海龙王顶着一头全白的头发,望着黑白照片上,前妻秀美温柔的脸,神情恍惚。海毓就跪在他的身旁,雪白的麻布衣裳、雪白的脸色,她的表情滞涩呆板,眼睛里隐约潜藏着消弭不了的恐惧,一双眼睛通红,却又干涩,不曾流下一滴泪水。
海志峰走进来的时候,脸色平静,看向海龙王的眼神,甚至是温和的,不曾有一丝的怨毒,他嘴角挂着笑,毕恭毕敬地对着母亲的灵位鞠躬…
从清晨到夜幕降临,他就那样跪坐在海龙全身旁,对所有来上香的高官显贵们还礼,没有半点儿失态。刘队,周玉一干人等通通松了口气,他们本来还担心会出现什么突发状况的。沈醉站在门外草坪上,却忽然觉得,这样平静的海志峰,竟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只要看着他,身上所有的神经就会不停地叫嚣危险
但一夜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到天亮的时候,海志峰忽然站起身,拉着海毓的手,笑道:“累了吧,走,去屋里休息休息,顺便梳梳妆…我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女儿,当然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给你祖母看。”
容大妈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曾出声阻止,只是不动声色地不知人手,监听监控。
海毓的手脚不停地颤抖,脸色煞白,可是她还是咬着牙,乖乖地跟在海志峰后面,进了二楼的,那间曾经属于她的闺房。这个房间布置得非常漂亮,到处都是粉红色,粉红的窗帘,粉红的沙发,粉红色带着蓓蕾花的被褥床单,充满了梦幻的色彩。
梳妆台上,有一个巨大的梳妆镜。海志峰挽着海毓,扶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海毓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看着镜子里的…父亲…
海志峰很温柔的拿起梳子,给‘女儿’梳头化妆,他的手很巧,只用十多分钟,镜子里的女孩儿就变得华贵美丽——厚厚地脂粉让她看起来白皙又滋润;丹凤眼勾了细黑的眼线,明眸善睐;牡丹色的胭脂掩盖了苍白的脸颊;缺乏血色的唇染了潋滟的嫣红色…
海志峰满意地微笑,拍拍手,带了几分遗憾地道:“可惜…我给你买的珠宝首饰都不在了…”
屋子里被搜过一遍,所有尖刺的,具有杀伤性的物件全部被收走。海志峰这个男人,没有人敢小看,你就是给他一只钢笔,没准儿他都有能耐反抗一二,给你找些麻烦。
海志峰温柔地低下头,吻了吻女儿的额角,在她耳边呢喃:“为什么…”
海毓一语不发。
海志峰的声音里,终于带了一丝不甘:“你是我的公主啊,我把你当心肝,在所有的人中,只有你,我只疼你,别人都是玩偶,而你是公主…”
海毓还是一语不发。是的,她是公主,她是被金山银山簇拥着长大的,那些和她一起被带到海志峰身边儿的女孩儿,从刚会走路,就要学怎么不动声色的刺杀,待到豆蔻年华,又要学习怎么利用自己的身体套取情报…
一旦开始执行任务,那些豆蔻年华的美貌女孩儿,就要同时开始服食毒药,是的,毒药,一旦吃了,只要不按时服用,就会经历一次又一次世间至大的恐怖,然后死去,死相惨烈的程度,让人不忍目睹…
而自己不一样,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海志峰从那么多比自己聪明,比自己漂亮,比自己身手好的女孩儿里,一眼就相中了她,于是,她就成了海志峰的‘女儿’,她有独立的房间,有仆人,有书读,到学会了所有海志峰要求她学的东西,她不光没有吃药,甚至还有了一个家。
一个宁静的,平凡的,却无比美好的家庭有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还有温柔的邻家阿姨,总不在家的邻家叔叔,还有一个会哄她,会给她香甜糖果的青梅竹马,最后…还有骑着白马,披着彩霞,出现在她生命里,让她第一次尝试心跳如擂鼓的男人…
海毓想,在那一瞬间,也许,她曾经感谢过海志峰吧,幼年的记忆虽然早就在后来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催眠下,模糊不清,可感觉还是有的,那一瞬间的温暖…
海志峰把手放在海毓纤细的脖子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收紧。
海毓闭上了眼睛。可是,海志峰却没有掐死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她那张脸,细细地描摹她的眉眼,看了许久,叹了口气,低声笑道:“罢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带我去看苏零…”
解放军一零五医院
海志峰他们的车还没到,沈醉已经坐在了苏零的病房里。
苏零凌晨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陷入昏迷,不过这会儿还好,虽然脸上毫无血色,但精神尚佳,阳光透过洁白的窗帘,将这个青年变成了镶着金边的剪影…
沈醉低下头,看了看他脖子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苏零笑了:“没事儿,不疼…沈醉,你别怕。”
沈醉也笑了笑,说:“我不怕。”他的手不停,就用崭新的军刀给他削了个苹果给他吃。
三角形的苹果丁,很像很久以前,苏零的妈妈围着围裙,在傍晚的余晖中削给儿子吃的‘零嘴儿’。
只是,怎么会不疼…沈醉知道海志峰的手段…可苏零说不疼,那就只当他没事好了。
沈醉努力地去心平气和。
海志峰来的时候,并没有让沈醉离开的意思,也不介意身后一大群荷枪实弹的‘保镖’。
他就像个普通来探病的客人,手里提着果篮,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冲着苏零点头:“精神还不错,不愧是苏俊涛的儿子,确实有毅力。”
苏零没有说话,目光只凝聚在海毓的身上,看着她墨黑色的长发,看着她玫瑰色的嘴唇。
海志峰却开始絮叨起来,整个人简直像一个普通的多话的老人家,在和晚辈拉家常。只是这话题,很难不让人心里不舒服。
“苏零啊,我很早就知道你,以前我常想,咱们两个人生的年代不一样,所以,经历有所不同,可是,本质上,咱们两个其实很相像。”
海志峰笑的温文:“外甥似舅嘛,我总觉得,你应该最能理解我,就像我能理解你一样…我的家庭被海龙全毁了,你的家庭,也被他们那些人毁了…把你的人生彻底摧毁的罪魁祸首,根本就不是舅舅,因为舅舅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他到底是谁,你心里应该有数,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多年留在国外,也不会抓住机会就咬他们一口…”
是啊,海志峰的手段并不算高明,只是抓住了这个国家政治上的一点儿漏洞而已。
“我常想,我的小外甥还是个孩子呢,连报仇都一副小家子气,以你的本事,你的能耐,明明可以做的更多,更巧妙,就算想弄一个核弹,也不是完全的天方夜谭,是也不是?”
随着他的话语,身后的一群战士们牙咬得咯嘣作响,沈醉一皱眉,横了一眼,所有人才恢复平静。
听见动静,海志峰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他一点儿都不曾压低声音,语调里甚至带了几分诱惑,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懂说服别人的方法,他只要开口,很少会达不到目的。
“身为人子,不能为双亲复仇,那是最大的不孝…”海志峰诱惑地眨眨眼,“好孩子,舅舅老了,无论舅舅以前做了什么,可你的妈妈,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我从小就疼爱她,和她的关系也好,现在想想,她未免死的太冤枉…孩子,只要你答应舅舅,你会给你的好妈妈报仇,舅舅便给你配解药,还把我的公主送给你,好吗?”
沈醉皱眉,他知道海志峰说这些的原因,这个男人,大概也没想说动苏零,他只是想让苏零犹疑,只要有了犹疑,那他和祖国的隔阂必然加深,有一丝裂痕存在,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是彻头彻尾的阳谋,似乎在反驳人们对他只懂阴谋的批判似的。所有人都知道,可是没有人能阻止他,除了——苏零。
苏零坐起身,靠在软绵绵的被子上,第一次,眼睛里没有死寂的虚无。
他只是静静地说:“我没有仇需要报,我妈妈死得其所,死的安然,她只是追随我爸爸去了,就连你,我也不想报复了。”
海志峰一怔,仔细看苏零的眉眼,似乎想确认他说的究竟是不是心里话。
第一卷 归家 第一百一十六章 干爹
第一百一十六章 干爹
海志峰的眉心一抽一抽地跳动
苏零的眼神很平常,不凌厉,也不懦弱。就是这样的平常,才最容易挑起海志峰心底深处的怒火。
沈醉皱眉,嘴唇蠕动,他本来想提醒苏零,这种时候,不要去刺激海志峰,最好顺着他,他想听什么,都说给他听好了。
但是,沈醉说不出口。
海志峰一圈一圈地围着屋子踱步,每一步都走得气势汹汹,一声声地问:“为什么…”
一声更比一声尖利,到最后,他一倾身,用力揪住苏零的衣领,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开始有了狂怒——这样的暴躁,害得他身后的‘保镖们’全紧张握紧了枪。
“…你们一个两个的,经历了那些,为什么还能得到平静?你们不会做噩梦?不恨?”
苏零皱眉,不过脸色依旧平静,他迟疑了一下,事实上,苏零从来不是个善于使用语言的人,可是,躺在病床上,也许已经失去未来,他却忽然,变得有点儿感性,不只是想告诉海志峰,也想告诉沈醉:“我曾经以为自己痛恨…可现在知道了,我不恨。”
“…你父亲也是这副德行,临死都不怨…”
苏俊涛生命的最后,海志峰曾去见他,他告诉他,他只是一颗棋子,而现在,已经成了弃子…他当时是意气风发的,苏俊涛只是个垂死之人,可是那个男人的脸,他一直记到现在,到现在也不能不承认,苏俊涛的人生,比他幸福,连结束的时刻,也一样,海志峰知道,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一定不会有和那个人相同的微笑…
“你父亲明明比任何人都绝情,都狡诈…我有一阵子,真的以为他是双面间谍,因为他装的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愤怒将海志峰的脸染上了一丝薄红,那是一种病态的颜色。
苏俊涛最后一次任务之所以遇险,就是因为自己,可就是有自己在,那个人竟然也把任务完成了七七八八,还拿到那么重要的东西,所以从那时起,海志峰就承认,苏家的男人有本事
苏零怔了怔,勾了勾唇角,也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其实,他对父亲的记忆并不多,那个男人终年不着家,他认识他,大多是在相片上…他转过头去,看向沈醉,记得那时候,沈醉和父亲的关系很亲近,要不然,父亲也不会把自己扔给他当小尾巴了…
沈醉走到床边,把海志峰的手拨开,给苏零整了整衣领,第一次很认真地对他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苏叔叔不是叛徒…”
那个男人,苏家的男人,守信是早已经刻入骨髓的品性。从他在军旗下,说出誓言的一刻,他的未来已定。
——“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我宣誓:服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服从命令,严守纪律,英勇顽强,不怕牺牲,苦练杀敌本领,时刻准备战斗,绝不叛离军队,誓死保卫祖国。”
这就是誓言,所以:“苏叔叔不会背叛祖国,我们都知道”
苏零微笑,有些疲倦地闭上眼,是啊,所以他不能恨——父亲爱这个国家,沈醉爱这个国家,他生命里所有重要的人,都疯了一样的爱这个国家,就算他不爱,可为了这些人,他也只能保证自己不去恨了。
“舅舅,你也不要恨了,你仔细看看,照照镜子,你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你和中国十几亿人是一样的,你父母祖先,都是中国人,从骨子里就是。你再想改变,你也变不成外国人,你看看,你喜欢听京剧,你喜欢吃京郊张大脑袋做的肉骨头汤配大锅贴,喜欢喝乡下家酿的米酒…你不要恨了,你家和这个国家没有仇恨,张家一家遭到了错待,你的母亲遭到了错待,这是悲剧,时代造成的悲剧,可是,错待他们的,不是这中国成千上万的老百姓,也不是这九千六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病房里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志峰忽然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边儿笑,一边流泪,泪水打湿了衣襟:“是啊,我就是化成灰,也还是中国人,就是出了国,入了别的国家的国籍,那些外国人也只当我是中国人…苏零,你真会说话,和你父亲一样能耐,可是,太晚了,已经太晚了,这些话,如果四十年前有人跟我说的话,也许…”
他一句话没说完,鼻口中忽然喷出鲜红的血…
沈醉扑过去,摸他的脉搏,没有脉搏
后面冲过来好几个医生,把他抬起来搁对面的病床上,别说进急救室,就连心脏起搏都省了,直接就上电击。
沈醉的脸色铁青,一下子推开一个护士,冲到前面,“解药在哪儿?海志峰,你醒醒,解药在哪儿?”
医生们手忙脚乱地把他往后拉,可撼动他岂是那么容易的,估计也就比撼泰山稍微容易一点儿,医生又不是神仙
沈醉的脚牢牢固定,身上的肌肉紧绷如岩石。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气得直翻白眼,上去一看沈醉的脸,认出是沈国手的孙子,反手…没打他,打了刘峰一巴掌:“还不把你的兵弄走,耽误了时间,误了事儿,算谁的责任”
刘峰苦笑,真是…他使了个眼色,上去几个战士,结果,战士们看见沈醉瞪眼就脚软,根本不敢用力拽,还得他出马讲理:“别急,还不到急的时候呢,别耽误医生们抢救。”
苏零也疲惫地,低声喊:“沈醉…”
沈醉其实只是迷糊了片刻,一瞬间就回神儿,缓缓退后,不再耽搁这些医生们抢救了。
海志峰已经处于弥留状态,双目浑浊,他愣愣地看着苏零,嘴唇蠕动,呢喃:“我想回家…妈…我想吃你做的锅贴,你回来吧…爸…我不要玩具枪了,我会很听话…你回家…回家…姥爷…大哥…晓娟要给你生孩子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更多的鲜血涌出他的嘴角…
苏零忍不住,紧紧闭上双眼,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沈醉只有一个感觉——完了,苏零的解药没指望了。
海志峰死了,他父亲没有能见他最后一面,可善后工作,还是复杂的让人头疼。
刘峰得去做汇报,给他的上级,给安全部,给特事局…这本来应该是沈醉的活儿,可这会儿沈醉要留在医院,还得照顾他快要临盆的妻子,也就只能他多帮忙。
海志峰的死因报告上,写的是‘中毒’。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服食的毒药,是在被捕之前,还是被捕之后…被捕后他进行过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可是,谁都没有发现他中了毒,但要说他是被捕后才服食的毒药,那…负责看押的人员就要承担责任了。
一切都要调查,因为他的死,所有和他有过接触的人员必须全部接受调查,这是规定。
当然,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沈醉从家里带来秦卿给熬煮的鸡汤,很香,很好喝。
哪怕是完全没有一点儿胃口的苏零,对秦卿煮出来的汤,也还是会一滴不剩的全部喝完,是真的好喝,喝下去之后,肚子里暖洋洋的,很舒服…
任由小护士帮忙把嘴角的油渍抹去,然后嘀嘀咕咕地唠叨着离开病房大门,苏零才笑眯眯地对沈醉说:“海志峰玩了四十几年的毒药,整天和毒物为伍,他要自杀,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慢性毒药都有可能,你们别就别耗费时间了。”
是啊,人都死了…沈醉看着苏零越来越苍白的脸,看着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让护士给加了吗啡的量。苏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他在医院里这段时间,恐怕比他之前十几年加起来都笑得多:“沈醉,秦卿什么时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