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人。沈醉也奇怪,顺着声响,走到后院,就看见了海龙全,他只穿了一身半旧的灰布褂子,踩着双千层底儿的布鞋,和上一次见到时威风凛凛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正坐在藤椅上,搂着一个脏兮兮的,皮肤黝黑的小孩子说话。
沈醉忽然一愣。他发现,这个男人确确实实的老了,不是因为他满头的白发,不是因为他七十岁的高龄,也不是因为他佝偻的腰身,而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光华。
他的眼睛里,带着回忆,秦卿皱眉,也许,只有在回忆里,他的生命才会变得温暖。
“来了,坐吧。”
院子里的躺椅有好几张,圆桌也很大,所有人落座之后,还是显得空,海龙全笑着给怀里的小男孩儿装了一把糖果,打发他像个小炮仗一样,一下子钻出了院子。
“你们都知道了?”海龙全的脸上带出几分疲惫,就连身子,都不再笔直,“哎,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志峰像我,不像他**妈,他**妈,可是个好女人。”
沈醉他们都看过海志峰母亲的照片。
真正出来的小姐,容貌美丽,又不是只有美丽的皮相,她有着旧时代女人的贤淑和坚贞,也不缺少新时代女性的灵动,虽然少了几分刚烈,却温婉如水,是个真正会照料家庭,服侍丈夫,教导儿女的好女人。
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娶了那样一个女人,也不会不喜欢的。
海龙全叹了口气:“人人都说我这一生很成功,绝对算是功成名就。可是我知道,天下再也没有我这么失败的男人…”
“我一辈子有过两个女人,可第一个,我没有办法好好保护,第二个,也放任她抑郁而终,我还有一双儿女,却没有凑成一个好字,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眼看着要走向灭亡,女儿也早早夭折,外孙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也不知道下场会如何…家破人亡,手足相残,都让我遇上了。”
海龙全亲自给所有的杯子都添上茶水,然后不等沈醉他们询问,就开始讲古。
“俊峰,还有沈家小子,你们两个应该都知道,十四年前曾经闹得轰轰烈烈的那个泄密案…”
当然知道,沈醉苦笑,安全部的头号人物苏俊涛涉嫌泄露国家机密,刚从国外返回,就被秘密逮捕审讯…不对,因为那个人是苏家的太子爷,所以应该说,那是政治审查…
第一卷 归家 第一百零九章 父子
第一百零九章 父子
“我到现在,依旧还记得…俊涛坐在审讯室里的样子,他从来不失态,那时也一样,只是,确实显得憔悴了。”
“他的脸色很苍白,眼睛里也带着疲惫,那么倔强的一个男人,在所有的辩白都诉说过,依旧毫无用处之后,也只有无力地笑着跟他曾经的挚友,现在的‘敌人’说——大川,你这测谎仪没用的,咱们家里的东西,早该更新换代了,这玩意儿,我六岁就玩的不愿意玩了…”
也许是想起当年他精挑细选来配心爱女儿的那个英俊男人,海龙全脸上浮现出几分缅怀,但更多的是苦涩,“呵呵,那孩子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会开玩笑呢…我也不相信俊涛会叛国,那个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是我亲女儿的男人,但…证据确凿,我唯一的儿子拿着监控录像带过来,上面明摆着有我女婿那个放在手心里疼爱的长子,倒卖国家机密的证据,我儿子还告诉我,我女婿也是个‘卖国贼’…他亲眼看见俊涛和R国的特工接触…”
“要只是志峰说,其实,我是不大信的,毕竟,虽然这么多年,从没有表现出来,可我知道,志峰对我有心结,对玉兰也是,虽然我不相信他会故意陷害俊涛,可他的话,却不足以百分之百信任…可还有晓秋在,晓秋是个好女孩儿,一向与苏家走的近,她那么喜欢影山,怎么会陷害影山的父亲?”
沈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种情况下,按照规矩,苏俊涛肯定要隔离审查的,就是没有这些事儿,他们从海外回来,也要走一遍程序…
大家都是在按照规矩做事,无所谓对错。就像癌症患者的化疗,杀死癌细胞的同时,健康的细胞也必然也要有所损失,可病人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害怕这些损失,再痛苦,也要做这里面的利害得失,一时之间,也分辨不清。
海龙全的话,没有说完,他沉默了片刻,又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很多人施压,对俊涛的隔离审查时间越来越长,连我们这些人都没办法进去看望他,就这么过了半年,没有任何消息,苏震当时,身体已经不大行,他亲自去求了一号首长,说是想见儿子最后一面,要劝劝他,让他听话,一号首长亲自插手,这才得到消息,说俊涛生了重病,药石罔效,苏震急得不成,拉着沈老一块儿去…”
海龙全眼睛发红,勉强忍着不哽咽出声,“已经来不及了,沈老拍桌子发火,说安全部的那一群都是混蛋,草菅人命,胡作非为,对自己的同志,竟然都毫不不上心…俊涛可惜了,他当时一定难受的很,就这么生生熬着,熬到最后,亲眼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听到他父亲告诉他,他是清白的,是好同志,一定给他平反,这才咽了气…”
沈醉皱眉,静静地看着海龙全,没有开口,可是海龙全和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今日过来,主要目的,并不是追问这些陈年旧事,而是为了——海志峰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有一瞬间。
忽然起了风,风卷着黄土,纷纷扬扬地落在桌子上,污了清澈的茶水。
海龙全却不管不顾,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他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只要是秘密,总有曝露的一天…俊涛临去之前,单独和我说了话,他说,他不是叛徒,只是拿到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很重要,一个弄不好,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巨大的危害…他说,他已经做过处理,相信这种东西,以后再难出现,他还要我答应他,一定要把这样东西,藏至少三十年…当时,我就问他,既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儿,为什么不毁了,何必留下来?”
说到这里,海龙全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声音也轻快了几分,像是想起苏俊涛当年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俊涛笑得意味深长,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或许,他本来就是‘祸乱人间’的狐妖,他笑着告诉我,这东西对某些人来说,就是悬在头顶上的钢刀,能让他们为人做事,多长脑子多上心,也并不是全无用处…他还说,也许三十年之后,这东西在曝露出来,还能给人们带来几分启迪…”
“俊涛他,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志峰,也许是他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竟然涉及到志峰…可就像我说的,既然是秘密,哪有可能永远不让人知晓?”
海龙全苦笑,“我是老了,可我还没有老糊涂,前些年我不肯看,不肯听,装聋作哑,有时候还要为他收拾收拾烂摊子,那是因为我知道,是我害了那孩子,我对不起那孩子,我老了,老的有了私心,我这一辈,只有一子一女,现在女儿没了,剩下的这个儿子,我不能让他也走上这么一条绝路…”
海龙全站起身,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他要对付的只是我,那也就罢了,总是我欠了他的,可我,还没有糊涂到让他祸害我的国家…”
沈醉嘴唇蠕动了一下,轻声问:“那您应该也知道,他现在去了哪儿吧?苏零肯定在他的手上,这毫无疑问”
他们羽林加上特事局,还有安全部的人员,想要查什么,总不会太难——如今,海志峰根本不在国内,他在一个R国驻越南的海外基地里,那地方是个生化研究基地,防守严密,武器先进,人员也多,极度危险,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办法突破…可是,苏零能等到他们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慢慢准备吗?
苏俊峰的目光一下子尖利起来,整个人气势猛涨,无论如何,他都是苏零的亲叔叔,苏俊涛是他的亲哥,苏家唯一的后代生死不明,就算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他,也难免有些急躁。
海龙全却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小子们,别太看不起爷爷,我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谁敢看不起海龙王?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放心吧,志峰那小子还是太嫩,他早该知道,玫瑰花永远是有刺儿的,看着漂亮迷人,可稍有不慎,它就扎手。”
海龙全心里苦笑,他竟然能把手段使到自己儿子身上,看来,他还真是个冷血黑心肠的人。
“…我了解他,他是我儿子,这一次,我们不用辛辛苦苦出国找他,他自然会乖乖地送上门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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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大房间,阳光给苏零的脸上,镀了一层金彩,海毓手握漆黑的,没有一丝反光的匕首,立在他的身旁,除了这柄匕首,这两个人就像互相偎依的小情侣,含情脉脉…
“话说了这么多,我也累了。”海志峰细细地打量了苏零许久,才忽然伸了个懒腰,笑道“,女儿,你动手吧,早点儿结果了他,爸爸请你吃饭。”
海毓点头,锋利的匕首一瞬间抵在苏零细长的脖子上,鲜血滴滴答答地滴在光洁的地板上,声音清脆,海毓似乎故意在折磨苏零,动作很慢,很优雅,也很残忍,反复摩擦,一分一分地割裂…
苏零闭上眼睛,额头上的汗水,伴着鲜血喷流…
血越流越多,渐渐多得苏零也开始晕眩,他想,就这么死了,死在心爱的女孩儿手里,将来沈醉知道,一定会嘲笑他吧…
就在这时,海志峰忽然一伸手,握住海毓的手指,把匕首又拿了回来,在指尖上打了个旋儿…
“爸爸?”
女孩儿惊讶地抬头,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疑惑,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也带了几分错愕。
海志峰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却板起脸,沉吟地碰了碰苏零的伤口,冷冷地道:“先给他包扎,现在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他,苏俊涛的儿子…何况,等东西确实拿到手里,再杀他也不迟…”
海毓嘴角抽动,不过,却没有反驳,低眉顺眼地走过去,从自己雪白的裙子上,扯下一块儿白纱,给苏零止血,她的神态,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缱绻。
苏零苦笑,天下间最善变的,果然是女人
海志峰一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前,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眼睛闪了闪道:“他的药也该减量了…给他改成两天一次。”
海毓的手一抖,声音却丝毫不变:“是,女儿明白。”
海志峰的背影完全消失,海毓才扶着苏零的手,让他躺在雕花大床上,又把桌子上的玉瓶取出,拿了一颗乌黑的药丸,纤纤玉指捏着,亲自送到苏零的嘴里。
苏零就这么就着她的手吃下去,道:“真苦…”比沈醉那个老婆弄出来的药丸子还要苦很多,苦的简直不能下咽,不过,现在比以前的待遇好一些,好歹有蜜水润喉。
第一卷 归家 第一百一十章 风湿
第一百一十章 风湿
转眼,秦卿已经有了将近八个月的身孕。
时至初秋,夜晚,暑气褪去,刚落了一阵细雨,空气是微湿的,月光晦涩,残月笼罩下,一切都有点儿雾蒙蒙的样子…
外面有猫在挠门。自从秦卿怀孕,小黑就成了没娘的野孩子,死活进不了家门。
秦卿坐在床上,沈醉半蹲在地上。秦卿推推他,让他去哄哄自家的猫和狗,沈醉不肯动。
整整大半个月没着家,他今天晚上刚回来,可也只能站上一站…
沈醉脸上的伪装条还没有清洗干净,刚洗了个热水澡,好歹不至于灰头土脸,眼睛里却已经开始冒出狼光…其实,挺着个大肚子的女人,哪里能有多么好看?只不过,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于是,没有曲线的身体,也有了迷人的光泽,也会让人呼吸急促,无比渴望…
“对不起…”
“没事儿。”秦卿摇头,想跟自己的男人说,你去吧,去把苏零接回来,我在家等着你。可是,她没说出口,只是就着自家男人的手,喝了一碗鸡汤。
沈醉洗了碗,把剩下的大半锅热鸡汤搁在冰箱里,虽然知道媳妇饿不着自己,两家儿的爹妈都把孙子当宝疼,媳妇这会儿绝对是太后级别,可他,还是嘱咐:“饿了就给自己下碗面,杂面条和白面条都有,我刚买的…”
然后,两个人就坐在床上纯聊天儿。聊来聊去,还是部队里那些事儿。
前阵子,沈醉带着羽林的新兵去参加演习去了,和二炮还有虎牙对上,结果,来了个与敌携亡,同归于尽…惨胜。
双方领导都很不满意,大家伙厉兵秣马,打算找机会重新来过,于是,羽林最近的训练任务一日比一日重,秦卿好几次看见新兵娃娃们人前拼命,背地儿里哭天抹泪…刘队,周队,容大妈他们也心疼,羽林伙食水准飞速拔高…
沈醉也跟着享福,半月不归家,身上的肉反而多了些,至少,秦卿靠在他肩膀上,已经开始觉得不那么咯得慌。
这天晚上,秦卿睡得极好,本来一直有些抽筋儿的腿,都没有给她捣乱。
第二天一大早,睁眼男人不见了,秦卿自顾自起来洗脸刷牙,从冰箱里舀出一勺子鸡汤煮面条,香喷喷吃了,到也没觉得心里堵得慌。
沈醉这一走,就再也不见踪影…
不光是他,羽林三个中队走了三分之一的人,整个训练营都空落落的。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沈教官是带队去参加羽林的封闭训练了,都没当一回事儿,知情者也无法做出什么保证,安慰不了年刚二十四,怀着八个月身孕的女人。
秦卿却很安慰,她一个人去做产检,一个人去学习孕妇保健操,一个人窝在厨房里煮孕妇营养餐,一个人捧着经史子集给宝贝孩子胎教…
外面属于她的那家医院已经开始招聘,医生,护士,后勤管理,所有职位上都得请人。
现如今找份儿工作不容易,一共需要各个科室,中医、西医三十五名医生,可光简历就接到了三千七百多份儿…
谁让发招聘广告的是沈国手呢,他们医院的招牌又鲜亮耀眼——解封军105医院第二分院
只为了这个牌子,好些医学硕士、博士就得过来拼上一把
沈国手亲自给媳妇长眼,连面试都亲历亲为,秦卿自然就清闲起来,一个人琢磨琢磨丹方,躲着鼓捣一炉丹药,分门别类,从治小病的到治大病的,除了按方炼制之外,还忍不住按照药理自己琢磨着炼。
秦卿本来就聪明,知识面广,丹药知识早让她背得滚瓜烂熟,又沉得住,耐得下心,虽然说炼出来的丹药,十炉里面九炉都是没什么用的,但好歹有一炉炼制成功了,还颇有成效,有些是改良了方子,还有一些是根据成方,更换了现在没有,或者稀有的药材,炼制出和原来效果差不多的丹药,甚至有几次自己研究出来的丹方效果也不错…
小姑娘也忍不住有些志得意满,就是一千年后,像她这样的药师,也算是天赋超群了。
今天没什么事儿,秦卿就到医院给正忙得不可开交的老爷子送来兑了灵液的香喷喷的瘦肉粥。
沈家老爷子就爱吃自家孙媳妇做的粥,虽然老是说火候不对,盐放的太多,肉煮得老了,说的秦卿直翻白眼儿,可是还是能呼噜呼噜吃下去两大海碗,还意犹未尽。
看着老爷子喝完粥,坐在软绵绵的椅子上,手里捧着小护士给端来的一杯红枣茶,秦卿眯着眼睛迷糊了一会儿,就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别拦着老子,老子就找那姓沈的看病,别人不找…沈建国,你个老不死的,老子亲自来了,你矜持个什么劲儿啊,还不赶紧来迎驾…”
秦卿一出溜,旁边一小护士手疾眼快,一把捞住,后怕的汗都冒出来了,秦卿还没说什么,她气得一跳脚,飞奔出去——“嚷嚷什么,嚷嚷什么,没看见外面告示上写着,咱们医院还没开门儿呢”
这小护士是沈老爷子专门找来照看孙媳妇的,人很爽利,此时她一身雪白,长得又娇小玲珑,面容秀美,声音清脆悦耳,噼里啪啦这么一喊,外面的大嗓门顿时语塞,显然也不好倚老卖老,欺负人家小姑娘。
静了好一会儿,再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了八度:“沈…沈…沈国手,你赶紧出来,老赵我上一趟山不容易啊…”
秦卿一下子就笑了,这位可真是有年头不见了,南京军区的老司令员嘛,当年她和梦泽被借调过去参加演习,没少被这老头甩脸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到没变,依旧是火爆脾气,可心肠软,受不得小女娃哭——当初因为她得罪了这位司令员,刘队担心对方秋后算账,故意把她训得灰头土脸,梦泽在后面掐了她一身红印子,逼着秦卿抹眼泪…
结果,本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赵司令员,悄默声的塞巧克力哄了她老半天…
外面又争执了几句,一个又黑又壮,看起来顶多六十出头的秃顶男人,还有一个苦着脸,拎着包,打扮得斯斯文文,却是一身军装,上校军衔的年轻军人耷拉着脑袋跟在小护士后面进了大门。
秦卿站起来迎接。
赵司令竟然还认识她,惊讶地瞪了她好一会儿:“呀,当年的小娃娃这都要做妈妈了?这么大的肚子,你回家歇着,在医院里干什么,也不怕沾上什么细菌…”
秦卿不说话,四下里打量了下赵司令,嗯,面色很正,呼吸也不错,应该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右腿走路的时候有点儿不灵活…
一摸下巴,秦卿想,大概是类风湿关节炎。
正说着话,沈国手出来了,一出门看见这个黑老头就皱眉:“你个死黑头,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叫我叔叔,听懂了没有”
还真是,赵司令和沈国手的儿子是一代人,他真得叫沈国手叔叔。
“你跑我这儿来闹什么,给你们这帮老痞子看病的大夫,不多的是呢?”
他们干休所常驻的几个医生,可以说是全国最好的一批,全是经常给国家级领导人看病的,就是沈国手跟他们比,这只占了一样经验丰富。
话虽这么说,沈国手还是洗了手给他做针灸。
这会儿见到沈国手的面,赵司令员到老老实实不闹了,板着张脸,瞪了身边儿跟着他的上校一眼:“老沈,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子庸医…就知道求稳,治个感冒咳嗽之类的小病也就算了,我这腿,他们哪行”
沈国手和秦卿都是苦笑,那些老大夫们给国家领导人看病看得多了,都习惯了宁愿药效不够治不好,也不多下,怕出问题,对上这个急脾气的,可不就都成了庸医。
“哎,你啊,也就我这个老头子,敢接这个活儿,要是我不在了,你小子可别老是找人家医生的麻烦,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别那么任性。”
沈国手一边儿在足三里下了一针,一边儿絮叨。
这行医一行,除了师徒或者上下级之外,最忌讳旁人指手画脚,那几个医生,要放在古代,那就是御医一流的人物,一般人可不敢从他们手里抢活儿,也就是沈国手在中医界地位尊崇,别人纵然知道了,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罢了。
这个道理,赵司令员也不是不明白,要不然,他也不会跋山涉水非找沈老爷子给他治病不可。
舒舒服服地哼哼了半天,赵司令员才抬起头,瞟了一直站在旁边儿看着沈国手落针的秦卿一眼,吱唔:“怕什么,等你老爷子作了古,这不又有新的补上来了?我以前就看这个丫头不错,贼机灵,将来肯定比你强…”
秦卿和沈国手齐齐翻白眼。
站在后面的那个可怜上校,一脑门子冷汗,恨不得昏死过去算了——什么叫作了古?这也是能当着人家面儿说的话?自家老首长也太不讲究了,这会儿要是他是沈国手,说不定一针扎在死穴上,先让他作了古
第一卷 归家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听了赵司令这话,沈国手摇了摇头,一指秦卿,笑道:“那成,干脆,现在就让我家弟子给你看看,顺便开药吧,算是为将来做准备。”
他说完,果真起身让开位置,把秦卿扶过来,道:“丫头,你给这老货看看,反正他皮糙肉厚,你就可着劲折腾也没事儿,其他的病人不好让你做实验,这会儿既然人家主动送上门,千万别错过”
沈国手一副把司令同志当实验品的架势,赵司令有点儿发懵,而他身边儿那位上校同志,眼前已经开始发黑,愣愣地看着特别听师傅话,真接过小护士递来的枕木,打算给自家司令把脉的秦卿,心里一跳
这中医可不比西医,西医那东西,是个人学个七八年,就能挂个博士头衔出来唬人…而中医,可是真正要靠几十年经验来考验功夫的…
自家司令这腿上的毛病,有几十年行医经验的国医们都治不好,沈国手亲自出马自然没问题,可真让个毛丫头下针,万一伤到哪儿,他就真只能一头撞死以谢罪了。
但在两位泰山北斗面前,根本就没他这个晚辈说话的机会。也只能委婉地咕哝:“秦…秦医生身体不方面,首长,咱们还是别麻烦人家了,王医生和周医生都…”
赵司令咳嗽了两声,回过神儿来大笑:“好吧,好吧,既然沈国手发了话,想来对这丫头有几分信心,丫头啊,你好好给我看,我可还借给你男人三…”
说到这儿,赵司令话音一顿,显然也意识到这属于机密,不能说,于是一拍脑袋,苦笑:“哎,老了,真是老了。”
秦卿一凝眉,也没问,把手指落在赵司令的左腕上,闭上眼睛,认认真真地,拿出全副精神,感受了一下脉象,然后又把了把右手腕脉,,再示意赵司令将舌头伸出来瞧了瞧。
中医诊断,望闻问切,秦卿如今已经掌握的相当好,连沈国手都说,在诊断学上,她早可以出师了。
沈国手也奇怪,可只当秦卿有基础,到不以为意。
毕竟,既然家里藏了那么多珍贵的古医书,古药方,秦卿姑娘懂一些医术,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脉弦,舌苔稍黄腻,身体湿热…不过,早听说赵司令每日里无肉不欢,体热一点儿,也很正常,没什么。”
“对嘛,干休所几个庸医也这么说,天天要我多吃蔬菜,不许吃肉…我老赵又不是兔子,吃哪门子蔬菜”
看到首长一脸的愤慨,上校同志嘴角抽搐,这位老人家看着康健,可毕竟年岁不小,也到要有高血压、心脏病的年纪,人家做医生的,也是担心他的身体,才让他少吃油腻而已…哎,要不说现在的领导是忒难伺候
这会儿,秦卿已经伏案开始写药方,她挥挥洒洒,不到一分钟,就把方子写好,拿给沈国手看。
沈国手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抚须而笑:“我家丫头这方开得有新意,君臣佐使,嗯,配得不错,比我手里几个一般的方子好,不过,乌头的量是不是大了些?”
自家丫头竟然下了5片乌头,乌头这东西有毒,一般来说,医生们下药,药师们配药的时候,都很谨慎,宁愿少一些,药效不够,也不敢担使得病人中毒的责任…乌头有大毒,内服应制用,哪个医生交徒弟,也忘不了强调这一点儿
“老爷子您就放心吧,咱们医院的乌头,都是我亲自炮制的,不会有问题。”秦卿只是笑了笑,就让小护士去按方抓药,沈国手耸耸肩,到底对自家爱徒有些信心,没制止她。
这么有把我,也是因为秦卿想起来,昨天晚上她刚炼制了一炉治疗白血病的‘抗白丹’,主药就是乌头,才炮制好的,加入灵液调制过,这会儿正好便宜了赵司令员。
抓好了药,秦卿亲自给煎。
直接搬了一个炉子过来,青色的陶罐儿,使用的年头有些久了,内里泛黄,秦卿一边儿侧耳听沈国手和赵司令员窃窃私语,一边儿注意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