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法不能轻传,不光要看资质,资质够的,也不可太容易,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多不会珍惜。她和父母商量过,开办幼儿园,也打算要和科举考试一样考一考,通过考核才能入园。
当然,在这之前要先刷威望,刷皇帝的,刷开封府的,刷朝中大员们的,总不会让幼儿园籍籍无名。
方若华神思飞驰片刻,看十一郎面色不愉,就让他靠着窗户画画,登高望远,一眼就能看到整条街,连开封府后衙门前的老黄狗都瞧得一清二楚,守门的小吏们懒懒散散,蹲在墙角阴凉处闲聊。
看着十一郎摊开画纸,认认真真研磨,方若华就准备去做饭,民以食为天,怎么也要吃饭的。
“要吃肉,招娣姐姐喜欢吃肉。”小孩子扯着衣角,鼓着脸哼唧。
“好,吃肉。”
方若华笑应,站起身走到厨房,利索地取出一大块儿小羊排,肉质鲜嫩,煎烤烹炸都合宜,她的手艺就算是比不上那些知名大厨,可比一般的名厨却是不差的,在民国最后那几年,四处游历画画,享受各地的美食,也学着做,手艺算是很好了,至少在眼下这样连炒菜都是秘不示人的秘方的地处,御厨都没办法和她比。
一边做饭,方若华又向外看去,多少有一点儿担心,前两日招娣她翁翁生病,在她这儿求了些药回去,可也只能稍稍延寿,药这种东西,能治病,却不能治命,八十七岁的老人,到了年岁,怕就剩下这一两天。
…
晌午时分,天上飘散着几块儿阴云,凉风袭人,开封府后门前面,两个守门的小吏正当值。
阳光暖和的很,两个人忍不住齐齐打了个瞌睡,半睡半醒间,浓稠的肉香味忽而扑鼻而来,二人登时口水横流,腹中如擂鼓。
吴小九叹了口气:“小乙哥,一会儿弟弟去买几个炊饼,咱们哥俩填填肚子。”
“也好。”
小乙哥木着脸应了声。
张龙从门里探头出来,深深吸了口气,吞了口口水道:“给我也捎带两个…嗯,肉馒头吧,要老张家的,他家的实惠。”
吴小九连忙应了,揉了揉脸,苦笑道:“哎,天天闻这香味,闻得我老觉得饿,可别管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不吃却更难受,哎,这日子没法过了。”
自从换了邻居,开封府内从上到下,每到饭点儿,甚至不到饭点儿,都被折腾得欲哭无泪,那滋味,不真正去试一试,谁也没办法理解。
说起来还是公孙先生最不好受,他作为包府台的左膀右臂,还管着开封府一大家子的开销,往常一切都好,最近却常常被拐弯抹角地催问俸禄,好些小吏本都没俸禄,平日里只拿些柴米就很满足,现在竟对工作环境不大满意了。
哎,徒呼奈何!
说了几句话,小乙哥便转身去买炊饼,张龙替他当值。
展昭立在寿春楼二楼,凭栏远眺,远远听自家兄弟唠叨些琐碎杂事,莞尔一笑。
往日这时候他都忙,不是忙着查案,就是在宫中伴驾,不过前两日陛下和包府台听了某个小土地的话,觉得他不大安全,有可能招来鬼魅,一致决定给他放两日假,躲躲灾难。
偷得浮生半日闲,展昭却也无事可做,只登高望远,看看这太平开封城,听听寻常百姓闲话家常,哪怕是口角是非,也有一种奇特的满足感,即便是这样平淡的幸福,也值得我辈中人,拼死以护。
“救命,救命!”
一街之隔,忽起纷乱,好些老百姓蜂拥围观,展昭转头看过去就一蹙眉,掩面苦笑。
下了楼,来到府衙后门,和自家兄弟们会和。
张龙也垫着脚看过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展大哥,可不得了,陷空岛的小霸王什么时候来的开封?”
展昭叹气:“月余前卢方大哥就给我来信,说是白五爷要离岛收账,或许途经开封,嘱咐我小心些…如今是真来了。”
张龙顿时觉得背脊发冷。
展昭整了整衣冠,下了楼,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白玉堂坐在太师椅上,形容懒散,一手持茶杯,一只脚踩在一团头粉面的年轻人身上。
这年轻人一张脸涨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抬头看见展昭——身上的衣裳,登时大喜,两个肿眼泡里含着泪,嘶声裂肺:“官爷,救命!快帮我抓住这狂徒!”
展昭扫了一眼,装作没看到,冲白玉堂拱了拱手:“五弟,一年多未见,别来无恙?”
白玉堂皮笑肉不笑地哼哼:“反正没死呢。”
地上那人见二人寒暄,脸上涨红,恼羞成怒:“你个官人,难道还要徇私舞弊,包庇这个凶徒不成!还不快救我!”
第六十四章 这样的开封骄民,这样的南侠展昭。
白玉堂脚下骤然用力,地上之人嗷一嗓子,门牙磕在地上,眼泪飙飞。
展昭还是不看他,只笑望着白玉堂:“五弟仔细脚疼。”
白玉堂这才有点儿满意,嗯了声,拿起酒杯来慢慢啜饮,地上的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见不好,立时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四处张望:“父老乡亲们,大家快来看,官差仗势欺人了…这还有没天理,开封乃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我堂堂一个秀才,就这般受人欺辱不成!”
他哭得越发可怜,形象颇让人同情,心中很有些得意,官差又怎样,他也不是没见过!
默默等了半晌,哭啊哭,哭叫得嗓子都哑了,居然还没有老百姓站出来打抱不平!
四下扫一眼,总觉得周围人脸色奇怪,到像是在看热闹,这人心里奇怪,不是都说东京骄民们与外地人不同,并不怎么惧怕官府势力的,毕竟是天子脚下,当官的尤其要顾忌民间声望。
“噗嗤。”
有人忍不住失笑。
其他人终于憋不住,还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冲着他指指点点,没有半个人义愤填膺,同仇敌忾。
“这人也不知犯了什么事?”
“调戏良家妇女了?还是偷了人家的东西?”
“我看他一脸贼像,没准儿就是个小贼!”
年轻人登时气得眼斜鼻子歪!
旁边卖栗子的老丈笑道:“你也别不服气,你要没犯事儿,五爷怎么有时间搭理你?”
正抱着孩子玩耍的老婆婆也道:“你身上有什么案子早点儿招了吧,我们展护卫休假呢,哪里有空儿和你纠缠!”
年轻人:…这开封的人都有病!
晾了他一会儿,眼看白玉堂的气小了些,展昭才笑道:“这人犯了事,不如让张龙带走处置了,些许小事都要劳动我们锦毛鼠,岂不委屈了五弟?”
“哈哈哈哈!”
“没想到一开直播就看到大戏!”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展昭!”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御猫!”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南侠!”
“话说,谁看见那倒霉催的小子怎么惹到白老鼠了?”
“谁知道!”冷漠脸!
“谁知道!”冷漠脸!
“展昭也不知道,不过我五弟揍你,肯定是你犯了事嘛,哈哈哈哈哈!”
“编剧剧本错了好不好,展昭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展昭!”
“怎么不可能,我觉得编剧很好,展昭那么聪明,明知道白老鼠傲娇,难道还学不会顺毛摸?”
“顺毛摸+1”
“顺毛摸+1”
屏幕上刷刷刷地刷新字幕,方若华也看得轻笑起来,随即又有些惆怅,从二楼探头出去,冲着一直站在道边,苍白瘦弱的女孩子招招手:“招娣!”
那女孩儿轻轻抬头,看了方若华一眼,她穿着孝服,瘦弱无骨,咬了咬嘴唇,竟然猛地冲过去,冲着白玉堂脚下之人就是一通狂踹。
她姿势太生猛,竟连白玉堂都被唬了一跳,不自觉滑动椅子,退开两尺。
年轻人被一通暴打,疼得呜呼哀哉,一抬头见打自己是招娣,却是陡然怒起,怒向胆边生,身下用力,蹭一下蹿起,朝着招娣就是一巴掌打去:“你个死妮子,胆肥了,居然还敢打我,今天我不弄死你,我就不姓王!”
他是个男人,怎么也比招娣力大,招娣也不硬抗,见他巴掌打来,低头矮腰转身就跑,一溜烟钻进后头的土地庙去。
这男人紧追不舍,跟着追过去,横冲直撞地使劲摔门,震落了门上灯笼,火苗蹿起老高,烧着了一丛草,燎到了门上贴的门神。
白玉堂怒笑,起身就要过去,却被展昭一把拦住转头见展昭脸色古怪,皱了皱眉。
展昭吐出口气,捂额长叹,别人可能没有注意,他却看到神荼神色狰狞,正皱着眉头很不满意地拍打衣服上的火苗。
有好戏看了!
他仅代表自己,对这倒霉孩子表示深切同情。
“五弟,稍等一等。”
展昭振了振衣袖,恭恭敬敬地冲着土地庙的大门行礼,低声道,“展昭前来拜访,不知方便不方便?”
白玉堂:“…”
神荼笑了笑,朝后面看了一眼,就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展昭这才一笑,转头对白玉堂道:“主人有请,我们进去。”
白玉堂:“…”展昭莫不是疯了!
他忽然有点儿犹豫,要不就先顺着展雄飞些,莫要刺激他,万一真刺激出毛病,岂不还要浪费银钱去医治,不划算!
迟疑间便举步随他进去。
土地庙普普通通,只是台上泥胎塑像模样和寻常不同,竟是一少女,容貌不算多昳丽,却是一派慈悲,且宽袍长袖,仙风道骨,看得人几乎入迷。
白玉堂特别喜欢,甚至有一种题诗的欲望,只是有脏东西聒噪,让人不耐。
“人呢,死丫头,王招娣,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拿你没办法,你能躲,你那瘸子妹妹能躲吗?再躲,我就烧了这间破庙!”
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仿佛看不见展昭和白玉堂似的,怒气勃发,面孔狰狞。
正吵闹,忽有一浅碧色罗裙的少女从侧门而入,手里携着王招娣。
白玉堂眯着眼睛看过去,总觉得这少女有些眼熟,又转头看看那泥塑的土地神像,可不正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登时瞠目。
土地神像虽是泥塑,但做工极好,显然是大师的手艺,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那种神仙韵味尤其浓厚,偏偏这少女立于人前,形容神态竟也不遑多让,甚至还多出三分生气。
年轻男人可顾不到这些,一见王招娣,就恨不得扑过去撕扯,但此时他到恢复了一点儿理智,瞥见展昭那身官服,终究是不敢过于放肆,尤其是现下四处无人,不觉瑟缩了下,眼睛一转,脸色一变,露出几分哀痛:“官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就是这个女人拿走了我爹的珍藏的宝贝,那可是我爹的东西,凭什么让她拿走!”
王招娣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方若华笑了笑,神色温柔:“你先别着急,据我所知,你不是开封人,你义父生病的时候你到是来了,却被王老丈赶出门,根本不肯见你,你又怎么知道招娣拿走了你义父的宝贝?”
“这,这…我听别人说的!”
第六十五章 天上掉馅饼
年轻人先是略有几分心虚,随即又理直气壮地抬起头,“邻居们都说,爹藏了一辈子,从不让别人碰一下的那口小箱子,让她搬走了,那可是我爹一辈子的积蓄。”
王招娣还是不说话。
这人登时越发底气十足,指着王招娣怒道:“而且她自己都承认,是她拿走的东西!官爷,您可得为我做主,这女人只是我爹买回去伺候人的小丫头,他老人家心善,才让她叫一声翁翁,爹的家产都该是我的,凭什么给她!”
“箱子啊!”
方若华若有所思,不疾不徐地道,“哦,这个我到是知道,她确实拿了王老丈的箱子,放在我这儿了。”
年轻人登时大喜,眉毛一横,拍了拍大腿,冲展昭一瞪眼:“官爷,您听听,您听听。”
展昭抿着嘴唇笑了笑,一脸纯良无辜,就是不说话。
方若华笑眯眯的,神色明朗,轻声道:“可我怎么听说,王老丈的螟蛉义子眠花醉柳,嗜赌成性,动辄惹王老丈生气,他老人家那一身病,都是被气的,早在一年多以前,就把这不肖子给逐出了家门?”
“谣言,都是谣言!有人看不得我好,胡说八道!”年轻人登时火冒三丈,眼珠子通红。
不等他生气,方若华就朗笑一声:“别急,我也觉得不可能,王老丈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个和病重的父亲动手的蠢儿子?”
年轻人被噎住,眯着眼,脸色不善。
方若华却是笑容满面,温柔得很:“看看我,客人来了半天,居然忘了招待。”说着拍拍手,侧门就走出来两个容色艳丽的姑娘,手中一托盘,有酒有菜,笑意盈盈地凑过来给年轻人摆上。
两个姑娘长得细眉凤眼,樱红小嘴,身段极好,该丰腴处丰腴,该纤细处纤细,妩媚动人,尤其是一笑,满室生辉,瞬间就把年轻人给迷得魂飞魄散,晕乎乎傻笑着就着美人的手喝酒,哪里还记得刚才在生气,别说生气,就是已经气死了怕都要活过来。
白玉堂:“…”他脸色古怪,身体不自觉僵硬,嘴唇抿起,握紧手中的长剑。
展昭的脸色也不大好,可到底沉得住气,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个酒杯,不知从哪拿来的酒,倒了一杯给他喝,酒色纯净,味道香浓。
白玉堂:“…”
虽然没喝美酒,居然也难得耐下性子,没多说话。
方若华柔声对年轻人道:“你先喝着,我让人把箱子拿出来,可好?”
“好,好。”
色授魂销,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方若华点点头,不多时,后面又来两个青衣小厮,一人搬着一口小箱子。
左边那人的箱子古旧,斑驳破烂,右边那人用的是上好的红木箱,雕文精致,还镶嵌有宝石,光是宝石就不知值多少钱!
年轻人的目光都直了,死死盯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宝石,口水横流,满目贪婪。
方若华的声音更温柔:“哎哟,我这记性实在不好,都忘了招娣拿来的是哪口箱子了。”一边说,她一边分别打开箱子,旧箱中是一箱子书籍,还有手稿,宝石箱子里装了整整一箱金条,银锭,各色珠宝。
“到底是哪一个,招娣,你可还记得?”
不等王招娣说话,年轻人就扑过去抱住宝石箱子,口水都滴下来,“是这个,是这个,我认得的。”
招娣怔住,目露薄愁,若华轻轻拉住她的手,又去看那年轻人,莞尔一笑道:“可看清楚了,没错?”
“没错,没错,肯定没错!”瞧他抱着箱子的模样,到像比对待亲爹妈还亲得多。
方若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那就好,这边有官爷给作证,你可别挑错了,回头再回来找我们要。”
“不会,绝对不会。”
听了他的保证,方若华似乎很满意,笑道:“那你就早点儿把东西带回去,一会儿天色黑了,路上不安全。”这话说得别有深意,可惜,年轻人魂都不在,哪里又听得懂。
他只知道连连点头,眼角的余光还时不时瞥向那一对花枝招展的美女,恋恋不舍,垂涎欲滴。
招娣气得嘴唇发青。
方若华也知趣,笑道:“阿淑和阿瑶都是可怜孩子,若你喜欢,不如也一同带回去吧!想必你会让她们两个很满意?”
哪有不好的道理,年轻人满脸意外的惊喜,两个美人也满面柔笑,一左一右,扶着他,齐齐向外面走去,年轻人怀里抱着箱子,却还顾得上调、戏美人:“香,真香,全是香美人!”
三个‘人’前脚踏出门,展昭才轻轻吐出口气,刚才一直秉着呼吸,胸腔憋闷,只见两个美女同时回头,咧嘴而笑,嘴唇几乎咧到耳朵后面,露出一口雪白尖利的牙齿。
展昭猛地闭上嘴,抹了把额头的虚汗:“…那是什么?”那根本就是纸人,纸做的美人!
可纸人又怎会走路,怎会嬉笑?
白玉堂也一脸木然。
不光人是纸人,他拿走的那一箱子珠宝,全都是纸做的,纸箱装着烧给死人用的金条银锭。
有一种置身于纸扎店的诡异感,看那人抱着箱子使劲舔的模样,还挺…恶心人。
方若华莞尔:“是他自己要带走的,又不是别人逼迫,怪得谁来?”
自然谁也不能怪。
“哎呀,我本一直觉得,话本里总有些蠢人,会觉得天上掉的都是馅饼,觉得自己人见人爱,有美人会自荐枕席,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奉送金银珠宝,这很是不合常理,现在看来,艺术源于生活,现实中的蠢人也不少。”
展昭和白玉堂都无话可说。
方若华眉眼含笑:“那两个美人可不一般,是盛唐时的名、妓,到了地府怨气不消,最恨风流读书人,中元节的时候逃跑,孟婆姐姐和她们有点儿渊源,让我顺手把她们给送回去,可怨气不消,以后还得闹出事端,倒不如稍稍放纵,也让蠢人都长长见识!”
一句话,阴森森的寒气陡然而生,令人不寒而栗。
第六十六章 酒后
白玉堂:“…”
方若华莞尔:“别担心,人怕鬼,鬼也怕人,再说,人人家门有门神,神荼和郁垒寻常都不爱翘班,只要不是运气特别糟糕,不会有事的,在我这儿,就更不会出事。”
白玉堂咳嗽了声。
展昭苦笑摇头,那得罪了门神的,岂不麻烦的很?
他叹口气就罢了,更惊悚的场面他也不是没见识过,这算什么,他知道方姑娘懂分寸,便不在理会,只揉了揉额头道:“还请土地帮展某再看看,身上阴气还重不重?”
方若华扫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道:“还是重,眉心带煞,这几天千万别去坟地,宗祠,唔,皇宫也少去。”
展昭登时皱眉:“难道就不能给化解化解?”
“不划算,也不算大事,展护卫身在官门,又是满腔正气,邪佞不亲,即便染了些许阴气,鬼门开的这些日子谨慎些便是,专门去化解,反而要结因果的,麻烦。”
好吧,听专业人士的话。
方若华一笑,抬头看到十一郎在二楼探头探脑,冲着招娣挤眼睛,便一只手牵了招娣,由着她怀抱木箱,领着众人登楼。
白玉堂僵着一张俊脸,故作轻松,神色却有些慌,展昭知他性子傲,此时便是满腔疑虑,也不乐意让人觉察,干脆只做未知,到客厅里坐下。
方若华招呼人上了饭食和美酒,这才转头看着招娣,笑着安抚她:“别怕!”
招娣在那年轻人面前,一丝眼泪也不落,这会儿眼睛一红,泪水滚滚。
“我是翁翁买回家的丫头,翁翁教我识字,教我说书,就是我的亲翁翁,亲爹娘,也没有对我这么好过,我明知道自己没资格,可还是不想把翁翁的书稿留给王二狗,王二狗他就是个畜生,他不是人!”
“招娣姐姐不哭。”
十一郎懵懵懂懂,却知道拿了手帕给招娣擦眼泪,招娣的脸颊上飞起一丝晕红,忍住抽泣,摸了摸十一郎的小脑袋瓜,心绪也稍稍平缓了些,才抬头看若华,一矮腰跪了下去,“多谢土地神!”
方若华捂住额头,一手把她拉起:“你叫我声方妹妹,要不叫我声华儿都好。”
土地神什么的,私底下被人叫,真心耻度爆表!
招娣一笑,却是不肯如此失礼,也只肯呼一声真人。
几人徐徐说话,不紧不缓,虽是夏日,屋内却是凉风袭人,窗明几净更显清爽,白玉堂的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有光,心中唯独残余几分惊异。
招娣也过来拜谢:“多谢白义士仗义援手。”
白玉堂‘唔’了声。
展昭失笑道:“姑娘不必客气,我辈侠义中人,自不会见人受辱不管不救。”
白玉堂看他一眼,这会儿到没故意作对,也应了声:“不必客气。”
客套几句,桌上的美食美酒滋味都浓,展昭一连下了几筷子,吃得心满意足,白玉堂也是个相当好口腹之欲的,更是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一共八道菜,六盘点心,全部吃得一点儿不剩。
还喝了小半瓶的飞天茅台。
白玉堂脸上浮现出一抹晕红,目光迷离,展昭也有些醉意,实在是酒水喝起来极香,极美,劲道却足得厉害,也就他们内力深厚,还能勉强支撑。
“呼,好烈的酒,好香醇的酒,清澈透明,玉液琼浆,可惜,寻常人怕喝不了。”
展昭吐出口气,苦笑,“失态了。”
方若华笑道:“下次给你们尝尝猴儿酒。”说着,拿了解酒汤过来,一人喝一碗,极为管用,此时的酒水都十分淡,她没敢尝试,着实太浑浊,看着便不好,不过闻起来没什么酒味,想必度数很低,很难醉人。
展昭登时想起那日在岛上的精力,仙人骗了人家的酒去,不知方姑娘这儿的猴儿酒,是不是她师父拿来‘祭’她的那些?若真是,可着实值得一尝。
招娣也浅饮了一杯,酒气上头,话就不免多了些:“翁翁是好心肠的人,五年前我才十一岁,又瘦又小,什么都不能干,爹娘要的钱又多,翁翁还是买了我,没舍得让我入贱籍。”
她不怨她爹娘,他们那地处,女孩子被卖了还是好的,更何况虽然也有人出的价更高些,爹娘还是把她卖给了翁翁,不就是看翁翁面善,是个好人。可好人没好报,老人家竟没个亲儿子,连族里都没什么人,过继都不成,认下个义子,想着后继有人,却又不是个东西!
“他老人家也是秀才,后来家贫,写话本为生,一写就是这些年,丝毫不以为耻,还十分喜欢,每写一篇,他都是用了极多心思,义子王二狗不乐意写,翁翁也不生气,他知道写话本比不上正经读书出息,便出钱供他去书院,还想着若他都考上了秀才,自己再攒点儿银钱,也就不再写了,省得让人笑话儿子。”
“偏偏王二狗不知好歹,学了一身坏毛病,翁翁很是心痛,身体也越发不好,可即便如此,翁翁还是盼着他能浪子回头,甚至跟我说,家里那一套小宅院,地契让我攥着,若他还能上进,就赁出去拿钱继续供他读…”
招娣心里难受的厉害,“如今到好,翁翁马上要下葬,我就只盼着他别太糊涂,认认真真给翁翁摔盆,好好把翁翁的葬礼办了。”
方若华一扬眉,眨眼笑道:“放心,王二狗肯定会是个最好的孝子贤孙。”
招娣一愣。
王全德在开封,其实是个颇有名气的人物,别看只在勾栏瓦舍这等地处厮混,结交的三教九流都有,上不得台面,可他习惯与人为善,当年得他资助的同窗,好几个都当了官,即便不是大官,也是官员。
又是秀才出身,别看后世小说里动不动有穷酸秀才这类说法,可实际上,在北宋能考上秀才很难很难。
再者,那些个衙内们,学子们,哪个能不流连勾栏?哪个能不听说书,不赏歌舞?只要听,就免不得知道王全德的名字。
他老人家下葬当日,许多人来送,一片唏嘘声,招娣披麻戴孝,抱着翁翁的书箱,跪在棺木前。
第六十七章 拜谢主人
王二狗也来了。
他表现得很不像他,身披麻衣,形如槁木,脸色苍白,仿佛心如死灰,浑身颤抖,哀哀啼哭,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手里紧紧抱着盆,除了一脸的惊惧,再无任何不妥帖。
周围人看了都叹,都说王老丈命不好,养了个白眼狼,大不孝,现在人都去了,看着这个儿子到还知道些廉耻,许能挽救挽救。
招娣忽然有些酸楚,为了翁翁,她再明白不过,这人哭得再伤痛,也不是真心,不过,只要翁翁丧事办得风光,好好下葬,她也就安心。
回头看了方若华一眼,招娣心中踏实,如今连土地神都见到,想必真有阴曹地府,翁翁一世好人,来世必能投个好胎,可惜土地神说,阴阳两隔,相见不祥,易让阴间人不安宁,错过投胎的机会,否则她真想再见一见翁翁。
该起棺了,王二狗用力一摔盆,盆落地,骨碌碌滚到招娣的脚下,丝毫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