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许薇姝一转头,看宝琴满脸惊恐,牙齿咬得咯嘣嘣直响,皱了皱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怕。”
玉珍使劲点头,她纵然担心小郎君,担心的厉害,这会儿却更担心小娘子,对女人来说,名声比命都重要,至少玉珍觉得,和眼下的危机比,连被追杀,小郎君被拐走之类的事儿,都可以先放在一边了。
许薇姝想了想,抬头问道:“我记得舅爷在京城有别院,老管家还在?”
玉珍一怔,眼睛亮了亮:“对,我们去求舅爷。”
许薇姝点头,目光深沉:“总不能让幕后黑手如意。”
她纵然不似玉珍那般,把名声看得比命重,但这一连串的事故,又是追杀,又是传播莫名其妙的传言,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即便这会儿没办法找出对方,也得努力一把,别让对方太容易达成目的。
第十二章 外家
话虽如此,许薇姝是真没太把传言太放在心里,不像玉珍那般焦虑,这会儿她都回了京城,只要一露面,随意找个理由,传言不攻自破,就算还是有人嘀咕又何妨?
再说,别的女孩子怕坏了名声,她怕什么!难道还想自家好二婶能给她寻个好人家嫁了?
就是多少有些担心便宜弟弟的安危。
奈何这事儿是急也急不得。
许薇姝带着玉珍,径直找去施家别院,虽然只是一座别院,却美轮美奂,还是京城最好,最繁华的地段,周围大部分是高官显贵的屋宅,也有几户宫里出来的太监,修建的宅子。
刚才已经打听清楚了,她的亲舅舅昨日急急忙忙赶到了京城,如今就住在别院。
不知道那位舅舅是个什么脾性,好像和刚见的那个周公子一样,都是商人,想必和气的很。
施家是江南名门,和许家同为世家,只是后来施家先后有两个儿子都弃文从商,居然不肯入仕途,反而做起海运买卖来。一下子就把施家推到风口浪尖上,不免招来诟病。
不过,老祖宗虽然也是名门出身,却是个开明的,从来都说她的儿孙们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对得起天地良心,想做什么都可以顺从心意,根本不管两个儿子如何行事。
至今为止,施家两个孩子经商有三十余年,生意做遍大江南北,出海十余次,虽然也有一次出了事儿,损失了货船,可赚的钱何止车载斗量。
当年许薇姝及笄,施燕就从她大哥那儿寻来一个十二天珠冠,其光彩夺目,就连公主也喜欢的不行。
许薇姝想起旧事,就觉得原主当年给别人的印象是飞扬跋扈,整日炫富,其实,她自己根本就不会有感觉,那点儿东西,别人看着好,在他们家就太寻常了。
一路思绪飞驰,玉珍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去敲门,没想到,大门瞬间洞开,里面蹭一下,就蹿出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宝琴也紧随其后,一眼看见许薇姝,扑过来就哇哇大哭。
那老头气得一巴掌把宝琴拍开,四下张望,见外面没人,这才赶紧拉着许薇姝进门。
“哭丧呢?嚎什么?生怕还不够引人注意啊,你这个小妮子要是敢坏了咱小娘子的名声,我非剥了你的皮!”
老管家急得跳脚,却还转头把许薇姝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看着看着,就眼眶发红。
“好,好,平安就好,宝琴说得对,咱家小娘子一准儿平安无事。”
许薇姝怔了怔,看老管家真情流露,心里也不禁一暖,她都有多少年没享受过别人的关怀?原主何其幸运!
老管家一脸心疼地把她们主仆送去卧房,又招呼人烧热水,还让人拿柚子叶给自家小娘子去去晦气。
“你们好好伺候小娘子,谁敢懈怠,都给我去后院挨板子,阿城,赶紧的,去把二爷找回来,别让二爷去英国公府。”
老管家见多识广,脑子一转,就想到一定抢先说出去,明明是小娘子也舅爷一块儿奔波多日寻弟弟,哪里容得上别人污蔑?
等到许薇姝沐浴完,从头到脚就焕然一新,衣服特别合身,简直像是量身定做,还有两个小丫鬟给她轻轻柔柔地把头发擦拭干净,拧去水分,扶着她去床上休息。
老管家非说自家小主子吃了苦,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小娘子别怕,等你醒了,老怀叔保证一切都解决了,谁也别想往我们小娘子头上泼污水。”
许薇姝莞尔,也不说自己根本不在意的话,有人关心,有人照料的感觉,总比一个人乱闯要好。
原主因为讨厌那个名满江南,被书圣岑润芝收为入门弟子的大表姐,连带着也不肯亲近舅家,要她说,实在是蠢不可及。
女人哪里能为了那么点儿嫉妒的小事,就把自己的助力往外推?生而为女子,本已经够艰难了,还要自己折磨自己,何等可笑!
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许薇姝起来的时候,天色转暗,只剩下些许残光。宝琴和玉珍就倒在外室的软榻上,听到动静,赶快过来服侍她穿戴整齐。
“小娘子,舅爷回来了,怕耽误您休息,就没惊动。”
一张嘴,玉珍的神色就有些紧张。
许薇姝见到自己这个大舅舅之后,也就知道玉珍为什么紧张,他生得实在不太像诗酒**的名门世家子弟,身量极高,差不多有一米九。
大殷朝男子多文雅,生得中等个头的居多,也就一米七左右,像大舅这样的身高,简直可以算巨人,长相也偏于硬朗,棱角分明,目光锐利。
这样一个伟岸男子,偏偏去经商,也不知道那些和他做生意的人,会不会有心理障碍。
许薇姝直直地站在施楠眼前,施楠的脸上,不免浮现出一抹欣慰——外甥女出落得如花似玉,妹妹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薇薇不要担心,我有个朋友是夜行人,很快就能得到小宝儿的消息。”施楠努力想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只是不大成功,不免略有沮丧。
他记得,以前和外甥女见面,小囡囡就不喜欢他这张黑脸,怎么也亲近不来,奈何他天生如此,想改却难。
夜行人?
许薇姝悚然一惊,没想到自家舅舅还和夜行人有关系。
所谓夜行人,一开始是羽林卫的夜不收组成的情报机构,后来在先皇继位后发展壮大,号称天下之事,无所不知,让众臣百官,世家勋贵,闻之变色。
后来不知何故,渐渐隐藏暗处,明面上再看不到夜行人的踪迹,但人们对它却比以前更敬畏。
“麻烦舅舅。”
心思纷乱,许薇姝面上却丝毫不显,抬起头,微微一笑,低声说道。
那声音软软糯糯,施楠一颗心顿时柔得不行,手指一动,恨不得在外甥女粉嫩的脸颊上掐一把,拼命才忍住,又交代下人给她准备新的首饰。
如今许薇姝除服,以前穿戴的衣服首饰,都应该更换,施楠担心外甥女受慢待,亲自去仔细准备,别看他是男人,但家里经营首饰铺子,眼光高得很,给许薇姝挑选的首饰,每一样都独一无二,样式新颖别致。
装扮一新,施楠这才带着许薇姝上车,送她回英国公府。
第十三章 愁绪
要按施楠的想法,当然愿意自家来养妹子的女儿,但那根本不可能,许薇姝到底姓许,不是姓施。
再说,现在京里有些不好的传言
“舅舅已经得到消息,英国公府的老太君即将返京,她老人家是个大智若愚的,回来了必不会允许肖氏胡作非为,薇薇就放宽心,要是有什么不妥,还有舅舅在。”
看着外甥女坐在车上,两个丫鬟眼角眉梢处多少带了几分忧虑,心下酸楚,却状若无意地安慰道。
许薇姝点了点头,在脑海里把英国公府老太君的信息扒拉出来,她老人家娘家姓吴,以前只是个寻常的小户女,当年老英国公就是中意她性子简单,有韧性,能操持家业,待兄弟姐妹都又真心,又严厉,特意娶来做了正妻。
当时京城里不知多少人眼珠子都要吓掉了,连先皇也大惊失色。
后来也没看出他老人家的眼光有多好,老太君识字不多,就能看看账本,管家也很一般,都是仰仗国公府原来管事嬷嬷,不过老太君的人缘却不错,她为人简单,京城里那些世家太太们,都喜欢和她打交道。
先国公爷去了,老太君就说住不惯京城,非要回老家姚县,当时许薇姝的亲爹拦不住,哪怕可能会招来不孝的流言,也只能好生送走娘亲。
如今这位老太君回京,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薇姝吐出口气,罢了,想必再坏,也坏不过现在。
施楠拿了一叠小点心,塞在外甥女手中,让她慢慢吃,才难得努力细声细气地解释自己所做的处置。
“薇薇,因为英国公府的小郎君丢了,你这几日一直与我离京找人,本来也给国公府送了信去,不过国公府的下人粗心大意,居然没告诉国公爷,反而惹来一场是非。”
许薇姝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说法到不差,反正她都站在这儿了,国公府丢了小郎君,一时着急混乱,还是很可能的。
马车穿街走巷,远远看到了国公府门前两个大白狮子头,施楠皱了皱眉,忽然就略有些不甘。
扭头看向薇薇,这个女孩儿皮肤皎白如雪,一双眉不似时下流行的柳叶眉,反而更锋利些,稍稍一挑,显得英姿勃勃,眸光流转,熠熠生辉,偏偏通身气度,偏于柔和娴静,奇异的矛盾,终究还是让她成为人群中最夺目的那个。
许薇姝一行人平安到达京城,蹭车的阴柔男子,扶着他家主人悄声离了商队。
一路上,他们大大方方坐在马车里面,居然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足见这阴柔男子的武功极高。
他叫袁琦,现在是福王三公子方容的侍卫,他的主人当然就是方容,前太子,现任福王的第三子。
也是那个自幼就被扔出京城的弃儿。
袁琦拖着方容走,方容一步三回头地看人家车队的背影,目中隐隐流露出几分惋惜之色。
不只是他,袁琦也是目光闪烁,琢磨着今日就想办法把周家商队的厨子要来,专门给他主人做饭。
方容早年屡次中剧毒,后来虽然有孙神医出手相救,保下一条命,可自此之后,就彻彻底底败坏了胃口,每日吃饭如喝药,喝药像喝毒,越是吃药,胃口越坏。
偏偏他体内毒素未完全消除,每天都得按时按点儿的吃药,否则哪里还能活命!
在羌国那几年,羌王古良只知道他另外一重身份,名士高哲,爱惜他的才智,不知道遣了多少名厨去给他做饭,最多也就是让他进食的时候,好歹虽味如嚼蜡,却不至于全部吐掉。
可这几日被追杀流落在外,袁琦都做好了方容不吃饭,硬灌也得让他进一点儿食的准备,没想到,他从商队偷出来的那些汤汤水水,方容不但吃了,还吃得一干二净,饭后也不曾觉得胃里难受,不只是不难受,甚至还有些贪婪的享受。
袁琦吐出口气,皱眉:“娇气鬼!”
他脸色不好,但看自家主人形销骨立的样子,心下发狠,别管坑蒙拐骗,那个厨子都得进福王府。
“咳咳,走吧,不回府,先去薛娘子那儿转转。”方容摇了摇头,把心思从那简直充满**力,让他欲罢不能的美味中挣脱开来,缓缓举步。
方容从小自制力就极好的。
…
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就是暮春堂,暮春堂里有最好的酒,最好的歌舞,最精致的美食。
这会儿薛娘子却愁得脸都白了。
暮春堂表面上的掌柜,是教坊司出身的商秀巧,暗地里的主人,却是薛娘子。
只薛娘子的身份,并不适合搬到明面上,她就从教坊司挖来行首商秀巧,替她主事。
“你们怎么调、教厨子的,他什么都不肯吃。”
袁琦坐在桌边,大红的袍服被鲜血浸透,不只是敌人的,还有他自己的,脸上,头发上,都染满了鲜血,血腥味重的要命。
薛娘子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怒道:“我看是咱们公子爷闻不了你身上的臭味,不说去洗一洗,还敢在老娘这儿耍威风!”
袁琦一噎,嘴角抽动,嫌他身上有血腥?开什么玩笑,自家公子可是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
他运了运气,还是老老实实去洗漱,站起身之前,扭头冲薛娘子低声道:“无论如何,想办法让他吃饭,硬灌也行,他要是再消瘦下去,等孙神医来了,你去交代。”
一出门,对目露惊惶的店小二视而不见,袁琦的眉头越皱越紧。
第十四章 入住 (修)
若是别的什么人都好说,可那个做饭的,竟然是英国公府的小娘子。
袁琦刚让夜行人探听到消息,就开始头痛。
让许薇姝来给自家公子洗手作羹汤…除非公子爷娶了那个女人当婆娘。
袁琦失笑,自家公子心里除了李巧君,李大美人,怎么可能娶别的女人?至于让国公府的千金到府上当个丫头、侍妾什么的,唔,难不成他要先想个主意灭了国公府?
要不然找一伙儿土匪抢了人家的小娘子?
哎呀呀,李大美人什么都好,身段好,模样好,才学好,可再好也不能吃。
呸呸,是不能伺候公子爷吃喝——果然还是要想办法将英国公府的小娘子弄到手。
他家主人可不知道自己的侍卫已经想学土匪了。
薛娘子坐在桌前,往方容的肩膀上搭了一条雪白的大氅,低声道:“小宝确实被人抓走,对方藏的隐秘,咱们一时还查不出到底是谁干的,要不要动用墨旗的人马?”
方容轻声咳嗽,用手指抹去嘴角的血丝,半晌才道:“…不行,动静太大,小宝反而危险,用玄字旗…探到消息不许轻举妄动,暗中透露给施楠,施楠是个能耐人,让他搅一搅局,先探一探。”
薛娘子点了点头,看着方容脸上平静无波,修剪的毫无毛刺的指甲,却已然把掌心刺破,又看他瘦骨嶙峋,眼睛都凸了出来,更别说黑的吓人的黑眼圈,不觉苦笑:“公子爷,您这是多长时间没好好休息过?”
哪里还有半点儿‘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风采,半夜出去估计能吓死人,孙神医若是看到,他们这些跟随伺候的人,一准儿全要倒霉。
当然,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公子。
薛娘子摇了摇头,把珍藏多年的陈酿取出,方容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些许。
他终日头痛,也只有喝酒能缓解些痛苦,可他时常要用脑子,必须保持清醒,酒不能多喝,况且,他的身体对酒的抗性越发好了,再过些时日,恐怕连酒水都不会再起作用。
难道真要去吃阿芙蓉?
方容莞尔,还是算了,他要是敢吃,孙神医一定会剥了他的皮。
英国公府
“都是下人们不像话,咱们小宝一丢,大家都乱了阵脚,竟然连传个话都不会传,害得我们夫妻为咱们小娘子担心了这么长时间,回头婶婶就收拾她们,替你出气。”
肖氏唱作俱佳地搂着许薇姝抹眼泪,看模样果然是悲痛的很,一口气往许薇姝身边塞了一个大丫头,两个个二等丫头,还有四个粗使丫头。
这番做派,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才一见许薇姝,震惊之下,差点儿用长长的指甲,抓破她的脸。
肖氏略略低头,神色略微显得不悦,也有些遗憾——明明小时候皮肤随她大舅,也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养好了。
“阿蛮这会儿正读书,等她下了学,让她去看你,梅妈妈,赶紧把秋爽斋收拾出来,安排小姝住下。”
秋爽斋以前是国公府的佛堂,后来肖氏说位置太阴,不太合适,就给改作客房,到是挺大,有十几间房子,就是位置偏僻些。
许薇姝笑着应了,也不反对,如今的国公府不再是她的家,住在哪里其实都一样,这会儿,就是婶婶愿意把紫薇居还给她住,她也住不下去。
那地方就在明光堂,正生活在肖氏眼皮子底下,她宁愿住在犄角旮旯的院子。
并没有见到叔父,据说许静岩出门托人寻小宝去了,已经两日没有回家。肖氏留她说了会儿话,直到下人们来信,秋爽斋都收拾妥当,她才打发下人带许薇姝过去。
穿过月亮门,许薇姝漫不经意地回首又看了一眼,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这一次是第二回进入明光堂,上一次去,还是去庄子上住之前。
当时到底听那位婶娘说了些什么,她实在不太记得,没办法,谁让那会儿初来,满心兴奋,看什么都好奇,如何还会在意一个不怎么喜欢的老女人的话?
不过,环境好像——暴发户了不少。
也是,上一任国公夫人,也就是许薇姝的亲娘施燕,那是世代书香的贵族出身,从小读书习文,那些所谓的正经读书人家里的藏书,恐怕还比不上她家丫鬟闲暇翻阅的多,在喜好方面,还是偏向清雅,家居摆设,也显得内秀。
如今二叔二婶可好不容易登堂入室,当然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怎么奢华怎么折腾。
许薇姝笑了笑,安抚了一下心里隐约泛起来的难受,原主看到自己本来温暖的家大变样,自然是要难受的,但人生本就充满了悲剧。
每个人都有遗憾和妥协,谁也没办法事事如意。
秋爽斋的环境,原主肯定不喜欢,许薇姝却觉得好,有一种空旷萧瑟的美。
院子里还有点儿乱,显然没怎么整理,花木扶疏,都少修剪,一群下人们,对许薇姝视而不见,就是过来见礼,也一个个顶着尖酸刻薄的嘴脸,明显只当她是寄人篱下,根本不在意。
其中一个管事嬷嬷,夫家姓吴的,根本就没有露面,一直窝在耳房,和两个小丫头打牌。
宝琴气哼哼的,眼睛瞪得像一只炸了毛的大花猫,许薇姝失笑,有点儿像子虚哥哥以前送给她的那一只,特别乖巧,蠢萌蠢萌的,惹人怜爱,可惜,这一只想顺毛不大容易。
许薇姝失笑摇头,不把这点儿刁难当回事儿,带着宝琴利利索索先把卧房收拾好,她对住宅环境什么的,确实很挑剔,对吃食更挑剔,这个秋爽斋还要大改造一番才行。
希望少一些麻烦。
问题是接下来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国公府的问题更大,许静岩和肖氏可能还没有察觉,但自从自己的父亲去世之后,皇帝的种种举动都表明,他对这座国公府已经有了芥蒂。
要说这些**烦离她有点儿远,可眼下,一是小宝丢了,先得找到人,背后的因果也要弄清楚,再来,她眼看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也不知二婶会出什么幺蛾子。
许薇姝皱了皱眉头——如果她的婶娘是个聪明人,她可能还会觉得好相处,如果她的婶娘是笨蛋,她也不为难,而那种有点儿小精明,却永远也精明不到点儿上的女人,最让人头痛!
第一卷
第十五章 下人
许薇姝倚在窗前,摆弄梅瓶里的一束腊梅,冬日午后的阳光,还带着点儿凉意。
门外传来丫头和婆子嘻嘻哈哈地说笑声,有时候声音骤然拔高,刺耳的很。
“早年屋里那个,一向是飞扬跋扈,这会儿看着蔫得不行,跟面团似的,哼,到学会装相了。”
“你以为,如今还轮得到她在咱们国公府作威作福?现在二爷才是正正经经的国公爷呢。”
“…”
自从许薇姝她们主仆搬进来,整个秋爽斋的下人们,就对她们爱答不理,粗使丫头或许是刚进府不久,胆子小,干活还算麻利,但上头的大丫头、二等丫头,全好吃懒做,叫半天也不肯动一下,茶水放一夜,凉得几乎能冻掉人牙,都不会主动换,只知道说闲话,打牌,要不然就跑去国公府如今嫡亲小姐,阿蛮小娘子的院子里献媚。
如今明知道主子在屋里歇着,居然还敢大声说起风凉话来,完全不怕旁人听见。
宝琴气得恨不得冲过去撕烂这些人的嘴,许薇姝却半点儿不在意:“你得练习练习什么叫‘身居闹市心不乱’,宝琴啊,咱们为人不能太娇气,什么恶劣的环境都该见识,别理那些浑人,被狗咬一口,总不好咬回去的。”
她其实是真没耐性替现在的国公府调、教个把丫鬟,不是不会玩恩威并施,也不是压服不了区区几个丫头婆子,问题是,她本身没打算和眼下的英国公府牵扯太深,将来一块儿沉船,既然不在意,还花心思教训几个对她半点儿影响都没有的丫头,何苦来哉?
等到这群丫头婆子被纵容地出了大错,一口气撕撸干净了事。
“别管她们,让咱们的人赶紧把院子收拾好,屋里的被褥都要换新的,房子反正够住,缺什么直接管管事要,若是不给,就说我刚除服,打算在秋爽斋宴客,请小姐妹们聚一聚。”
许薇姝一笑,她如今可真算是光脚不怕穿鞋了,要是此时宴客,想来看她热闹的人一准儿很多,她的确要丢脸,但她那位好二婶,却不一定乐意担负苛待她的名声——哪怕为了儿女。
宝琴想得没自家主子复杂,却立时转了心思,掰着手指头发愁——京里的规矩,除服之后,却是要设宴的,自家小娘子纵然年纪小,可这个若是省了,岂不是让人说嘴?
而且,京城里的名媛闺秀们,当真会来捧场?
说不得来找茬的到多。
宝琴丫头愁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她家主子可是悠闲自在的很。
许薇姝这边儿半点儿动静都没有,各自忙碌,秋爽斋的下人们等不来下马威,也憋了口气,别扭的很。
前任英国公的掌上明珠嚣张跋扈,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她们从一开始就琢磨许薇姝肯定要整治自己,各种喊冤哭嚎的句子都想好了,结果人家根本把她们当空气,就如一拳打到棉花上,郁闷的要命。
晌午,到了摆饭的时候,许薇姝那位叔叔没有回府,她婶子就吩咐各房的小主子们自个儿开饭。
秋爽斋这边,大厨房到是早早地送了饭菜上门。
宝琴扫了一眼来送饭的下人,见一个都不认得,心里就叹了口气,自从国公府易主,确实大不一样,以前的下人们都让国公夫人放出门,要不就找借口发卖了去,一时间人面全非,由不得人不唏嘘。也幸亏小娘子还攥着她们几个丫头的身契,否则自家主人孤零零一个留在府里,还不知怎样受罪!
哪怕想一想,宝琴就忍不住吓得打哆嗦。
不过,婆子到还麻利,很快摆放好,也有七大碗八大碟,各色菜肴,看着丰盛。
就是放得凉了,一碗肉羹上飘着白油花,其它的菜色也不新鲜。
“小娘子?”
许薇姝随意地扫了一眼,混不在意地道:“装起来。”
宝琴老老实实把菜重新搁食盒里摆好,然后跟着许薇姝走出大门,径直顺着声音朝着西厢房走去。
走到门前,宝琴哐当一声推开门,忍不住咬了咬牙——屋子里摆放了四个炭盆,大丫头秀芹和嬷嬷李氏,正坐在榻上,分别由两个小丫头给揉肩捏腿。
一个大食盒搁在桌子上面,显然还没有开封,两个小丫头规规矩矩在那儿摆放碗筷。
她们显然也没想到许薇姝和宝琴忽然过来,一时怔住,还是李氏反应快,皮笑肉不笑地道:“姝娘不用饭,怎么往老奴这儿跑?宝琴你个丫头作死不成,天这么冷,路上又滑,摔着你家主子,你拿什么来赔?”
宝琴气得张了半天嘴。
不等她回话,许薇姝就笑起来,一脸和气,瞥了自家丫头一眼,宝琴就很有眼色地把自己手里的食盒搁在桌案之上。
许薇姝莞尔一笑:“赏你们。”
说完又一点头,宝琴就把对方的食盒拿起,随手把盖子掀开,里面的饭菜到不是很多,只放着两只炖鸡,一条清蒸鱼,一碗蛋羹,一个炖肘子,一盅鸽子汤,但都是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李氏的脸一僵,讪笑道:“老奴饭食粗陋,可是碍了姝娘的眼,秀芹,还不赶紧收好。”
秀芹连忙起手过来拿,却让宝琴给一巴掌拍开,那只手登时就红了。
“你!”秀芹疼的眼睛通红,怒发冲冠,恨不得过来抓破她的脸。
许薇姝却和看不见似的,笑道:“是粗陋了点儿,不过我在庄子上呆久了,吃不惯精细的吃食,行了,饭菜赏你,宝琴,把这些粗陋东西带走,虽说味道闻着不好,肉质看着也老,回回锅处理处理,咱们不吃,给球球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