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机票都已经订好了,可是,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完。出了荣泰的大门,再想接近谢荣昌,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他不会做什么对傅宪明不利的事情吧?怎么可能对美罗的股票突然无动于衷?要是他肯正大光明地出价,还让人放心一点,可是眼下的情形太反常了。背后一定还有着什么见不得光的计划。
程欢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辞职,太草率了,要是可以多留几天,说不定就能帮傅宪明拆穿他。可现在马上就要收拾东西走人了,还怎么打探消息?
外面的走廊上,突然有人说话,打断了程欢的沉思。她抬起头,怎么好像是谢荣昌的声音?
程欢办公室的门本来就没关严,听见他从外面经过,在送什么人下去,「走好啊……」
都这么晚了,谁还会来?哪有半夜十一点,还在人家公司里谈业务的。再说,一般的角色,谢荣昌也压根,犯不着亲自把他送出来啊。
程欢禁不住起了疑心,忽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凑近门口,就着走廊上壁灯的光,看见他和一个客人站在电梯旁边。
「老弟,这件事,就全拜托你了。」谢荣昌背对着她,正在拍着对方的肩膀,「等拿到美罗,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兑现。」
程欢心里怦地一跳,没听错吧,他好像说的是「美罗」两个字?
他对面的那个人,因为光线暗,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非常眼熟,程欢蹙起眉,一定在哪里见过,不然她不会觉得这么熟悉——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放心吧,他好像很急着脱手,应该没问题。」那人说,「其实如果谢老板有耐心的话,再谈几个回合,压下一个点的价钱,也不是不可能。」
「算了,不争那点小钱了,他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夜长梦多啊。」谢荣昌说。
「那好,就按咱们商量的办。」电梯门开了,那人闪身进去,「我先走了。」
程欢赶紧缩回头,顺手掩上办公室的门,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们商量的,一定就是美罗的股回到窗前,看着下面的停车场,刚才那个人匆匆从大门出来,开了车驶走。这辆车也很熟悉啊,程欢敲了敲脑门,怎么记性这么羞?回头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财经周刊,突然整个人一震,那上面不是写着正东实业和宏基地产是最有可能取得美罗股权的两家吗?
正东实业,她想起来了,刚才那个人,就是正东实业的罗照鑫。
上个月,在星河广场的奠基酒会上,他们见过面,还是他帮她解了围,送她回家的。
程欢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胸口,只是一瞬间,突然就明白过来,谢荣昌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他知道经过星河广场这件事之后,跟傅宪明已经成了死对头,要是摆明车马,想从他手里买到美罗的股权,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就买通了正东实业的罗照鑫,让他出面,把美罗的股权套到自己手里。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谢荣昌的为人,也未免太阴险了吧?从星河广场到美罗百货,他有哪一笔买卖,是走正路做成的?
程欢的手心渐渐沁出汗来,不行,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清楚。
手忙脚乱地翻着皮包,记得上次好像罗照鑫还给过她一张名片啊,放到哪里去了,大概还没丢吧。就算是利用也要利用他一回,反正要从他嘴里,套出谢荣昌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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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姐,是不是不爱吃牛肉?」
「不是……昧道很好啊。」
「那怎么吃得这么少?妳不知道,这家的牛排是最有名的,还有这瓶红酒,87年智利产的,平常很难尝得到。」
「唔。」程欢低下头切着盘子里的丁字牛排,真要命,她从小就是不爱吃牛肉的。可是这个罗照鑫约了这家西餐厅见面,又大力推荐这道牛排,惟恐她不识货似的一上来就点双份。没办法,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咽。
怎么吃顿饭,都会吃得这么累?
「程小姐,平常都喜欢做些什么?」罗照鑫在对面问。
程欢差点没翻个白眼,他老兄还当这是相亲啊?问这种问题!不过,也只好敷衍一下,「没事就睡睡觉,看小说,发呆,什么的。」
罗照鑫拉长了声音,「这样啊——」
程欢看他一眼,干吗一脸失望,他想听什么答案?想听她说,没事的时候喜欢穿着缎子礼服弹钢琴,还是跟日本女人似的茶道插花?
「没关系,我也喜欢看看书。」罗照鑫坐直了一点,「最近看的是《资本论》。」
「咳!」程欢的一口红酒差点没呛到,资本论?!他知不知道资本论是什么东西,他看的应该是什么投资宝典吧。他怎么不说他正在看弗洛伊德?
「程小姐,你怎么了?」罗照鑫赶紧递上纸巾,不过说了句资本论,就吓到她啦?
「没事没事。」程欢赶紧坐直了一点,喝口苏打水,「看书是个好习惯,难怪,罗总年纪轻轻,就已经把事业做得这么大。」
「呵呵,我的好习惯可不止这一条,比如我从来不抽烟,也很少喝酒,从来不参加那些无聊的牌局,妳知道啦,不赌就永远不会输的嘛。」他还真的一条一条数下去,「外面的人都知道,我罗照鑫为人最正派,连花边新闻都没闹过,没事的时候回家喝点老妈煲的汤,不是比什么都好?现在的女人啊,都太钻营了,盯上个有钱的,就甩都甩不脱,动不动闹个什么怀孕啊自杀什么的……」
「所以,罗总到现在都还一个人,对吗?」程欢忍不住地打断他,只不过顺水推舟地夸了他一句,就引来他这么一大堆!
「对啊对啊。」罗照鑫精神一振,总算说到正题了,「其实,上次在荣泰的酒会上,我就对程小姐印象很好,样貌气质都那么出色,还这么年轻就做到市场总监,太难得了。那以后我也经常给你打电话,可是每次你也都没接过。」
「我换了手机。」程欢说,也不算撒谎吧,她的确换了手机了,不过是离开大信之后就换了的。
「哦,没关系没关系。所以你今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都有点不敢相信呢。」罗照鑫一边说,一边看了看程欢的脸色,「不知道……程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程欢没动声色,总不能一上来就扯到美罗的股权,他会疑心的。
「只是吃饭而已啊?」罗照鑫却高兴起来,只是吃饭,说明程欢对他有点意思。
「不然还能是什么?」程欢反问。
「我是说,我的意思是——程小姐,妳对我印象还好吧?」他问。
程欢的牛肉本来就咽不下去,现在简直全都卡在喉咙里。
没错,也许他说得都没错,他简直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极品好男人,看,从来不抽烟,也很少喝酒,从来不参加无聊的牌局,不赌又不花,连一条花边新闻也没闹过,没事的时候回家喝点老妈煲的汤……完全没有不良嗜好,又工作勤恳,经营有道。
可是,她怎么可能,爱上这样一个人?!
她心里,深深爱着的那个男人,说戒烟总是不当真,说了一百次都还没戒掉,外套上总有一点淡淡的烟草香;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去喝酒,但是怎么样都喝不醉;他说商场如赌场,每个人要愿赌服输,最怕就是输不起;他从来没有人照顾什么汤汤水水,工作起来就不要命,连生病的时候还用咖啡来吃药……他有什么好?样样都是坏习惯!
可是啊,可是,哪怕他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要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可以让她失去抗拒的力量。
「程小姐!」罗照鑫提醒她,「妳怎么不说话?」
程欢回过神来,对了,他问她印象怎么样。真荒唐,要怎么回答?对不起,我不爱你,一点也没有,永远都不会?
「嗯。」她支吾了一下,含混地说,「这个,印象……罗总很能干啊,是投资方面的专家。」
「呵呵!」罗照鑫笑了,谦虚起来,「都是大家抬举我,其实不见得真懂。」
「哪里,上期的财经周刊还采访过你。」程欢灵机一动,正好扯上正题,「据说最近传得很热闹的美罗股权,你也很有希望拿到手。」
「那个啊,那都是杂志的噱头。」罗照鑫正在兴头上,所以没提防,「其实这次我也是替你们谢老板牵线,到时候好处不都还是你们荣泰的。」
「是吗?」程欢的心开始急跳起来,可是脸上却很平静,「这话怎么说?」
「我不是代理了PREMA的耐磨板吗?积压了一大批,正好你们那个星河广场可以用得上。谢老板答应跟我做这笔买卖,价格还不错,条件就是要我帮他争取美罗的股权,然后再过户给他。」
「那,谈成了吗?」
「七成把握差不多。」罗照鑫岔开话题,「说这个没什么意思,程小姐,不如聊点别的。」
「你想说什么?」程欢淡淡地看着他。
「我是说——」罗照鑫搜肠刮肚地找出话题,「呃,我看妳也没吃什么东西,不如现在就叫甜品吧,他们这边的冰淇淋也很有名。」
「那就要个抹茶布丁。」程欢蹙起眉,如果不是顾及礼貌,她实在已经坐不下去了。可是这个罗照鑫也没什么恶意,他帮谢荣昌,也不过是为了多做一笔生意,其中有什么内幕,看来他一点都不知道,也没必要当场给他难堪吧。
「还是要冰淇淋吧,口味也很多藏他们的甜品师傅是特别从意大利请来的——」罗照鑫还在殷勤地介绍,程欢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我点的是抹茶布丁,这边没得卖吗?」
罗照鑫呆了呆,怎么了,冰淇淋跟她有仇吗?口气突然变得那么差!
程欢懊恼地掉转头,干吗无缘无故发脾气,人家怎么会知道,她心里的那些陈年旧事。
过去的每一丝甜蜜,到了现在,都变成了隐秘的伤痕,密密麻麻,藏在不为人知的黑暗处。穿上华丽的衣服,坐在高贵的西餐厅里,她也跟别人没两样,一脸微笑像是面具,随时都可以戴上去又摘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吧,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总有不提防的时候,无端端被这种芝麻小事触动,好像锐利的刀锋,倏地划过心底,躲闪不及,所以恼怒。
傅宪明说得没错,只有输不起的人,才会这样吧。程欢对自己讽刺地一笑,关人家罗照鑫什么事?是她输不起,所以才会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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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
电话一声接一声的响,只是没有人来接。
程欢靠着窗,手指在玻璃上无意识地胡乱划着自己都不认识的字,又焦躁,又心慌。已经这么晚了,打扰他好像不大好吧?其实不一定要在电话里才能说,用信用电邮一样可以说清楚,还可以让乔瑞转告他。都已经准备好要走了,不如就走得干脆一点,什么都不用说,帮他也不一定要自己出面啊,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他知道罗照鑫和谢荣昌之间的交易。也许那样才算伟大才算无私,要退出就全身而退,干什么要一步三回头地拖泥带水?
这些大道理,她心里不是不明白,可是,大概骨子里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吧,心底暗处,偷偷地希望,留在他记忆里的,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程欢。起码他会记得,至少,她曾经为他做过一件事。
「嘟——嘟——」电话还在空响,程欢咬紧了嘴唇,放弃吧,明天再打过去,也不差这一个晚上。可是不甘心,深夜的空寂里,无限渴望听见他的声音。
就在她差点就要放下话筒的瞬间,那边却突然被接了起来,「喂?」
「是,是我,程欢。」她反而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报上名字,紧紧地握着听简,压在耳朵上。怕他挂断,几乎是一口气地说下去,「我是有要紧事跟你说,所以才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那边的傅宪明一阵沉默,呵,是程欢。
用得着这样自报家门吗?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声音!
「是——是有关美罗股权的事。」程欢硬着头皮往下说,怎么他都好像没什么反应?
「美罗股权?」傅宪明一怔,她深更半夜的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是,不要卖给正东实业。」程欢急急地说,「罗照鑫跟谢荣昌私底下是有交易的,正东拿到股份授权,就会转手过户给荣泰。」
「妳怎么知道这件事?」傅宪明问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我……」程欢呆了呆,「我听罗照鑫亲口说的。」
「妳是说,罗照鑫惟恐别人不知道,到处去宣扬这件事?」
「不是,他是把我当成他们自己人,才说出来的。」程欢脱口而出。总不能告诉他,是假装跟罗照鑫约会,才套出这个消息吧。
「自己人。」傅宪明好像笑了,「先是周锦唐,然后我,接着谢荣昌,又来一个罗照鑫,好像每一个都是妳的自己人啊。」
程欢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原来,他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
是她太急着阻拦他和正东签约,忘了自己的身份,傅宪明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她的话?难道她忘了,当初自己是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博取他的信任。
他说的没错,真可笑,每次她出卖的,都是身边所谓这些「自己人」。
「可是这一次,是真的。」她苍白地替自己辩解,「我现在已经没必要再骗你了吧。」
忽然想起,小时候曾经看过的「狼来了」那个故事,习惯了说谎的小孩子,每次都说狼来了狼来了,可是真的看见了狼,反而没有人相信他。这么幼稚又可笑的故事,现在想起来,却是这么深深的悲哀,当一切都是从欺骗开始,到头来,真的也会变成是假的。
「你不信我,没关系。」程欢放弃了徒劳的辩解,「可是不管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要当心谢荣昌,这总是没错的。现在他已经拿下了星河广场,又跟裴桐联了手,如果再得到美罗的股权,将来早晚有一天,大信也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整个地产圈子都是他的天下了,除非你在他手下做事,他是绝埘不会给你留退路的。」
「我知道了。」傅宪明说得很简单,「谢谢妳。」
他居然,跟她说「谢谢」。这么客气这么礼貌,可是,这不是一句真心话。
「宪明——」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这么久!」
程欢呆住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是她听错了吧,这么晚了,他身边怎么会有女人?!
没错,是她自己选择放弃他的,大家已经说得很清楚,结束就是结束了,这个世界上,没人会为了谁等一辈子吧,一段感情散了,就重新开始下一段,这也很正常啊。
可是,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在对他的想念泛滥成灾的电话这边,突兀地听见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的声音,那种震惊,实在猝不及防。
程欢慢慢地,慢慢地挂上了话筒。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早知道结果已经注定,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再改变,是她自己蠢,巴巴地送上门去自取其辱。
窗外夜色深浓如墨,落地灯的光,把她的脸映在窗玻璃上,虚无淡渺的一个影子,空洞的眼神,疲倦,没有表情的脸。
程欢伸出手,「啪」的一声关掉了落地灯的开关,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靠着身后那只丝绒的单人沙发,慢慢茄滑坐在地板上,程欢闭上了眼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这张脸,虚假的平静虚假的笑,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她根本不叫做程欢,也不是程永浩的女儿,从来不知道什么大信建设,也压根儿就不认识傅宪明,那该有多么好?一切都会不一样,春风拂面过,夜来星满天,她也可以跟别人一样,开开心心地上班下班,吃饭跳舞,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自己把自己逼得无路可走。
是啊,可以离开,可以放弃。只消过上一年半载,这里没有人会记得程欢是谁。
可是,知道他已经开始慢慢地把她遗忘,原来会这么难过,难过到无法呼吸,无法言语。
脸上湿湿热热的一片,程欢胡乱擦了一把,真的很讨厌,这种懦弱的眼泪!忘记她不好吗?忘了她,他才会重新振作,重新开始。
也许就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第10章
早晨的天空,阴沉欲雨。
程欢拖着一大一小两只旅行箱出来,站在门口,等着经过的的士。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关系,又是上班的时段,不好叫车,街边还有零散的几个人在东张西望地等车。
一直等了十几分钟,总算拦到车,司机下来帮忙把行李箱装进后车厢,「去哪里?」
「机场。」程欢坐上车,顺手拉上安全带,忽然怔了怔;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有这种一上车就系安全带的习惯?几乎是反射性地把安全带又解了开,不是说好了要忘记吗?就连跟他在一起的每一个习惯,也都要一并忘记掉。
「小姐,不系安全带,警察看到会开罚单的。」司机发动了车子,提醒她。
「那我来付罚款好了。」程欢没看他。
司机呆了呆,怎么会有这种人?宁可罚款,也不肯系上安全带?她脑袋没什么问题吧。
程欢的手机滴哩叮铃地响了起来,她接听起来,居然是谢荣昌。
「都快走了,怎么,也不告个别?好歹我也算是妳的搭档,又是几个月的老板。」谢荣昌在那边说,「动作还真是快啊。」
「你怎么知道?」程欢一怔。
「别忘了,妳的住的公寓也是荣泰的。」谢荣昌带着笑,「妳的把所有账单,什么水电煤气电话费都结清了,还跟物业公司报了停,不是想走,还会是什么?」
「你不会是打电话来给我送行的吧。」程欢蹙起眉,他又玩什么花样?
「我是想提醒你,戏还没散场,干吗急着走?有场好戏就要开锣上演了,妳的不想来看个热闹?」
「什么意思?」
「再有十分钟,傅宪明就要和宏基地产的老总贺丰签约了,转手美罗百分之四十的股权。
「哦。」程欢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上当。到底卖给了宏基。
「你在想什么?」谢荣昌问,「该不会是替他高兴吧,正东落了选,我总算没占到他的便宜。」
「关我什么事?」程欢心头一跳,听他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啊。
「本来罗照鑫签下股权,至少也有八成把握,傅宪明怎么临时又改了主意呢?」谢荣昌冷冷一笑,「会不会是有人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你是说,我?」程欢反问。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谢荣昌的声音很讽刺,「除了妳的,没人会出卖我。看妳的和傅宪明在酒会上那种样子,就知道妳的的心思根本就还在他身上。」
「酒会?」程欢想起那个星河广场奠基的酒会,大概那次跟傅宪明见面,也是谢荣昌刻意安排的吧。当时还以为是他存心给傅宪明难堪,原来,他还有另外一层用意,就是要试探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已经结束了。
这样看起来,谢荣昌这条老狐狸,一早就在防着她了。
「是我告诉了他,罗照鑫是你的人。」程欢承认了,既然他也猜得出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更何况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拆穿了,也无所谓。
「呵呵!」谢荣昌居然笑起来,「好,爽快,有胆量。不过程欢,妳的算计不到吧,你住的房子都是我的,在电话上装个窃听器。应该也不难。」
「你——你说什么?」程欢呆住了。
「那天晚上,妳的打给傅宪明的电话,我一字不漏,都听到了。」
程欢屏住了呼吸,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你,在我的电话里装了窃听器?」
「以防万一而已。」谢荣昌却洋洋自得,「果然派上用场了。」
「也就是说,你知道他一定会跟宏基地产签约?」程欢竭力想要镇定下来,这个时候,谢荣昌还有心情打电话给她,一定是胜券在握,他到底还会有什么招数?
「没错。」谢荣昌不否认,「我已经在昨天跟宏基签好了转购合约,这份合约,从今天开始生效。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宏基就已经是我的了。当然傅宪明卖给宏基的美岁股份,也会落进我的手心里。」
「谢荣昌!」程欢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簌簌发抖,「你别以为每个人都被你算计,我现在就可以给傅宪明打电话——」
「我看妳还是省省吧,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永恒律师行,合约差不多都已经签完了。再说。也知道吧,正式签约的时候,他不会开电话的。」
「砰」的一声,程欢已经把电话扔出了车窗外。
「小姐,妳,你没事吧?!」旁边的司机吓坏了。
「掉头,去永恒律师行!」程欢脸色苍白,「快点!」
手心里都是冷汗,不知道要怎么办,现在回去,其实根本也是毫无意义,根本来不及阻止传么,如果不是稳操胜券,谢荣昌也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可是,可是,如果不回去,傅宪明一定会误会,那个电话,是另外一个骗局。正东到底有没有跟荣泰串通,现在已经根本没可能去证明了,宏基才是谢荣泰的杀手钔,这个,才是摆在大家眼前、铁一般的事实。
「吱——」的一声急剎车,车子在永恒写字楼下面停了下来。程欢扔下钱,推开车门就往外跑,司机一迭连声地在后面喊:「小姐,喂,这位小姐,妳的行李还没拿走!」
顾不上了,来不及了。
程欢飞奔着冲进大厦,发了狂的按电梯,永恒律师行她来过,以前大信的很多业务都是这一家承办,大信法律顾问也是从永恒出去的。
气喘吁吁地闯进永恒律师行,刚进门,前台接待就拦住了她,「程小姐,请等一下!」她是认得程欢的,以前也见过几次。
「傅宪明呢,他今天是不是过来办转让股权的手续?」程欢快要急昏了,一把拉住她。
「合约已经签完了,他们正在休息室。」那接待小姐被她吓到了。
「签……完了?」程欢腿一软,到底还是来不及。
「是啊,签完了。」后面有人搭话,程欢像是见了条蛇似的跳起来,这个声音,烧成灰她也认得,是谢荣昌!
「贺丰十分钟之前刚给我打过电话,我是来接他的。」谢荣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这个,就是收购宏基的合约书,上面已经有我跟贺丰的签字了,要不要给妳看一下?」
「你会后悔的。」程欢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我也有一样东西给你看。」
「什么?」谢荣昌不以为然。
「说准一点,是给你听。」程欢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这是我把星河广场数据交给你那天,录下来的一段话。」
「妳——」谢荣昌脸色变了,「妳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就算你吞了美罗,再吞了大信,我也一样有办法,让你去坐牢。」
「什么?!」谢荣昌的脸,突然涨成了猪肝色,「妳偷录我们的对话?」
「比起你装窃听器来,这算不了什么吧。」程欢睨了他一眼,「跟你这种人合作,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提防?」
「妳过来!小点声!」谢荣昌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扯进旁边的一间休息室,「妳疯了是不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别忘了,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人做的,我坐牢,妳也跑不掉!」
「没错,我也跑不掉。」程欢挣脱开他的手,「我为什么要跑?反正我什么都没有,所有人都知道程欢是个骗子。」
「妳,等等。」谢荣昌喘了口粗气,定下神来,「别这么冲动,好端端地闹上法庭,大家都没好果子吃。妳要多少钱,我都好商量。」
「不要再拿钱来砸我,谢荣昌,收了你的钱,一定会咬手的。」程欢转回身,在椅子上坐下来,譬不过我有两个条件,只要你答应,这段录音就可以还给你。」
「什么条件?」
「第一个,美罗的股份,还给傅宪明。第二个,退出星河广场的工程。」程欢说得很清晰。
「不可能!」谢荣昌却好像被踩到了尾巴,叫了起来,「我怎么可能答应这么荒唐的条件?我疯了吗,那是
好几亿的投资!」
「可是这些钱,本来就不是你的。」
「我不信妳敢告我!」谢荣昌的脸孔有些扭曲了,「我是什么人,妳很清楚吧,对付妳实在太容易了。黑白两道,敢在我姓谢的地盘上撒野的,只怕还没几个。」
「你不用吓唬我。」程欢冷冷一笑,「既然我已经摊了牌,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妳这是何苦呢?」谢荣昌的口气又软了下来,「傅宪明都已经不要妳了,何苦还要搀和他的事?美罗的股权,我也可以让一妳给你,价钱都好商量……」
「笃笃!」门外突然有人敲门,「谢老板在里面吗?我是贺丰!」
谢荣昌收了口,压低声音,警告程欢:「不要乱说话。」
「在你答应我的条件之前,我不会。」程欢淡淡说。
谢荣昌咬了咬牙,拉开门,勉强装上一脸笑,「哈哈贺老弟,辛苦了,怎么样,合约已经签下来了,去哪里庆贺一下?」
「庆贺?」贺丰扶了扶眼镜,「我看是来不及了,我得赶去机场;我太太还在那边等我上飞机。」
「你们——去哪里?」谢荣昌呆了呆。
「反正宏基也卖了,我家人也都在多伦多,我在这边也没什么好做的了,当然是一起去那边发展。」
「哦!也好,也好。」谢荣昌点点头,「不过贺老弟,那个股份授权书……」
「那恐怕你得跟裴桐去拿了。」贺丰微笑起来,「他也对美罗的股份感兴趣,所以,我已经转手给他了。」
「你说什么!」谢荣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裴桐?登峰的裴桐?!」
「是啊。」贺丰轻松地走进来,一直走到休息室的侧门,在门上轻轻敲了敲,「宪明,裴桐也跟你在一起吧。」
宪明?傅宪明?程欢的眼睛也睁大了。
那扇白色的门被打开了,裴桐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他身后不远,站着气定神闲的傅宪明。
程欢呆呆地看着他,不敢置信,他怎么在里边?刚才她跟谢荣昌的对话,他也都刚好听见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首先跳起来的,却是谢荣昌。
「我们一直就在这间休息室里。」裴桐微笑着伸个懒腰,「没人告诉你吗?」
「这到底怎么凹事?」谢荣昌一把拉过贺丰,经验告诉他,就要翻船了。
「我看你还是好好看看你手上那份收购宏基的合约书吧。」说话的是裴桐。
「合约书不会有问题,几十个条款我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谢荣昌说得斩钉截铁,可是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手里的文件,匆匆浏览一眼,没错啊,收购合约,已经生效了。
「谢老板还真是百密一疏啊,看清楚,你收购的只是宏基地产而已。可是有一件事只怕你不知道,宏幕刚刚注册了一个投资公司,全部股权都是傅宪明的。」
「那是——什么……什么意思?」谢荣昌开始不由自主地口吃了。
「就是说,现在宏基有两个分支,一个是地产,一个是投资,而且,因为地产公司这几年一直经营不善,宏基已经准备清盘了,所有资金都用来做投资。在跟贺总签约之前,谢老板怎么连损益表和资产审核都没好好看一看呢?想必是太着急了吧?」
「你是说——你们已经做了资产转移?」
「答对了。」裴桐双手插进裤袋里,「谢老板也是老江湖了,不会不知道这一手吧。也就是说,现在你买下来的宏基地产,根本就是个空壳而已,不对,还得加上一堆债务。」
「不可能!」谢荣昌失声叫了起来,他花了几千万,不过买到一堆债务?!
「怎么不可能?跟你说了几百遍了,不要小看傅宪明,他是玩收购重组的专家。」裴桐走过来,「不过,要是你没那么心急,至少等个三两天,好好审核一下宏基的账目,本来是不至于上这种当的。」
谢荣倡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没错,他太着急了,正东实业那黼剩F已经被程欢揭穿了,只好匆忙对宏基下手。想不到这边根本就是傅宪明设好的套子,等着他往里钻呢!
「你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吧,我跟他,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贺丰插了一句,他说的是傅宪明,「当初宏基经营危机的时候,也是靠他帮忙,才度过一关。」
谢荣昌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油汗,「你们,早就串通好了设计我,是吧?」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是从程欢那个电话开始的。」一直没开口的傅宪明,终于走了过来,「如果你不是太贪心,我根本就设计不到你。」
「那美罗的股份……」谢荣昌还是不甘心,他垂涎三尺的美罗,就这样拱手让人了?
「这么解释吧,你买下了宏基地产,其实收购资金已经流入了宏基投资公司,然后我用这部分资金,买下了自己手里的美罗股份,加价百分之十,再转手卖给登峰。」傅宪明悠闲一笑,「不过是个左手进、右手出的小花招,谢老板怎么会看不明白?」
「是啊,他跩得很,把美罗的股权高价卖给我不说,还有附加条件,就是要承揽星河广场的中心工程。」裴桐在旁边说,「没办法,谁叫我非买不可呢?」
「裴总!」谢荣昌快要崩溃了,「你可一直是站在我这边的。」
「什么这边那边,我只看明白一件事,老谢,你的胃口太大了,地产圈子这点油水,都被你揩去了,还嫌喂不饱。」裴桐说得一针见血,「我要是不跟傅宪明连手,下一个被你对付的,就轮到登峰了吧。」
「可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想跟傅宪明对决,吃亏的是你。」谢荣昌已经一败涂地了,可还是不肯认输。「谁是友谁是敌,裴桐,你可要看清楚!」
「我只觉得跟傅宪明结交,比跟你愉快多了。」裴桐一哂,「至于我们之间谁胜谁负,那就不关你的事了,大概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胜负。」
「别以为我会那么容易把星河广场让出来,大家走着瞧。」谢荣昌恶狠狠地甩下狠话。
傅宪明没动声色,一眼就看穿他的嘴硬心虚。
「没关系,你可以继续抱着星河广场不放手,反正除了大信和登峰之外,也没有谁还有这个实力给你撑腰了。更何况你刚刚花大钱买了一堆债务回去,一年半载也都翻不过身,星河广场没钱开工,单是违约金和银行利息,就可以把荣泰压垮了。」
「你!」谢荣昌差点被他噎得背过气去,「这种手段,你也使得出来?」
「怎么不能,跟你比,小巫见大巫而已。」傅宪明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冷酷,「我做人有个原则,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而且是双倍奉还。谢荣昌,你惹错人了。」
谢荣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颓然后退,没错,他是惹错了人了。更错的是,得了便宜还不知道收手,终于栽了大跟头。
程欢站在一边,轻轻退出门外。
转眼之间,情势急转而下,她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而来,没想到原来自己根本就是局外人。大信傅宪明,登峰髑裴桐,他们要是联了手,十个谢荣昌,也不够份量。
裴桐有一句话说对了,谢荣昌根本不配跟他们一战,因为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胜负,不懂得输赢的意义。对他来说,惟一的目的就只有钱而已。
终于尘埃落定了,那些危机、暗涌、明争暗斗,总算可以作个了结,她就算是离开,也会觉得安心。
慢慢走出写字楼的大门,外面零星地飘着雨丝,空气里弥漫着水雾,沾衣欲湿。
刚才叫的那辆车,已经影子都没了,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扔在路边,居然没有人去理。
应该还来得及赶上那班飞机吧。程欢看了看时间,穿过马路去取行李,刚刚迈上人行道,就听见「嘀——」的一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响,身后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一把拽了回去。疾驰而来的车子在路中间猛地剎住,司机探出头来骂:「走路低着头,找死啊?那边红灯没看见?!」
程欢吓了一跳,什么?是红灯吗?怎么都没留意。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迭连声地道歉,「我……急着过马路。」
「妳这么急着赶路去哪里?」身后有人问。
程欢呆住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蓦然回过头,真的是他啊。
「妳连交通灯都不会看,还到处乱跑?」傅宪明蹙眉看着她的脸。
程欢怔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也出来了,那谢荣昌——」
「我是来追妳的。」傅宪明打断了她,「上面有裴桐就够了。」
「追我?」程欢低下了头,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说的话。
「有件事,妳还欠我一个解释。」
「你是说,正东实业跟荣泰的事?」程欢心里一沉,他还是不相信她吗?
「不是这个。」傅宪明却摇头,「我想问妳一句,当初,为什么要进大信?」
「我已经解释过了。」程欢不明白,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个?
「现在妳还是想说,是因为谢荣昌的钱吗?」他握着她的手臂,愈握愈紧,「那从荣泰辞职,是怎么回事?刚才妳跟谢荣昌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程欢哽住了,说不出话。
是,她是胡涂了,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来,都在做什么。
「程欢,妳父亲的名字,是程永浩吧。」他终于说出了口,「妳当初要进大信,这个才是真正的理由。」
「你怎么知道?」程欢一震。
「昨天晚上,我见过乔瑞。」傅宪明咬了咬牙关,「妳,乔瑞,谢荣昌,裴桐,人人都知道,只有我还蒙在鼓里。」
「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程欢说的是实话,没错,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对她而言,这是一道隐秘的疤痕。
「为什么要瞒着我?」他问。
「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说出来,最后事情揭穿了,更没必要解释了。」程欢不看他,「就算我找再多的借口,可以改变什么?你会因为这个,觉得我可怜,所以原谅我?」
「程欢。」傅宪明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妳能不能诚实一次?就一次?」
程欢屏住了呼吸。近在咫尺他的脸,深得不见底的他的眼,雨丝落下来,一点一点,都是融化的温柔和思念,那些情深,疏离,爱憎交缠的过往,静静弥漫。
周围的车声人声,突然变得万籁俱寂。
「不要跟我说什么理由,什么对错,只要告诉我一句,妳是不是真的想要放弃了?」他低声问。
程欢眼底有一丝泪光闪过。
放弃?如果她甘心放弃,那么现在,怎么还会站在这里跟他无言以对?那些过往,那些不为人知的甜蜜和心酸,他怎么能体会?他知不知道,她站在大信建设对面,仰望着他的窗口,是什么样的心情?那在每个街头每家酒吧疯狂寻找他的慌张急切,躲在黑暗角落里远远看着他背影的心如刀割,还有深夜里握着电话等待他声音的忐忑不安……
到底应该怎么忘,才能一幕一幕都忘掉!
「记不记得我告诉过妳,要是因为理由充分才去喜欢一个人,那就不是真心的。」傅宪明看着她,那么晶莹美丽的一双眼,怎么可以有泪光?
「当时我不懂,现在我懂了。」程欢想起那一次,从酒会出来,他送她回家的路上,曾经说过的这句话。鄱个时候,她是真的不明白,爱上一个人,居然完全说不出么道理,所有理性、控制、自欺欺人,统统没有用。因为她的眼睛,耳朵,双手,整个身体,整个心,都触过他、记得他,记得他的味道,他的气息,他的温暖,他每个神情每句话。
是他教会了她爱上一个人。
只是到了现在,才知道最初的甜蜜,只不过是爱他的百分之一。
「有什么理由,值得我们放弃自己心爱的那个人?」傅宪明缓缓低下头,他的呼吸,拂上了程欢的脸,「有时候做人,闭上眼睛才会看见幸福。」
程欢的眼睛,轻轻阖了起来。一滴泪,从她纤长的睫毛底下渗出来。
可是一阵温暖,蓦然覆上她的眼睛,带着无尽爱惜,她的泪珠,融进了他的这一吻。
有多少悸动,多少辛酸,多少的深情?雨已经落下来,衣服湿了,头发也湿了,可是完全没感觉,程欢的手,终于揽上他的肩膀。够不着,她踮起了脚尖,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紧紧地,用整个灵魂抱紧他。
不要什么原则了吧,也不要什么坚持,只要眼前这一刻永远停下来。
雨越下越急,匆匆而过的行人纷纷侧目而视,可是谁在乎呢,等了那么久,等得那么苦,只要一松手,就怕眼前的人会忽然消失掉。
那边的大厦门口,裴桐跟贺丰一起走出来,「呃,他们——」贺丰傻了眼。
「走吧,看什么看。」裴桐一把拉走他,「现在过去打扰他,闹不好就搞出人命来。」
「可是,程欢不是荣泰的人吗……」
「那又怎么佯?」裴桐笑了起来,「谁规定大信的傅宪明不能喜欢荣泰的程欢?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少说话吧。」
「可是雨下大了……」贺丰边走边回头。
「要是带了DV就好了。」裴桐却遗憾地摇着头,「可以拍下来,啧,一吻定江山。」
贺丰也笑了,「真别说,我都看得心痒痒。说起我跟我老婆当年……」
裴桐掩起耳朵,「你?算了吧!谁都知道你们那是美女配野兽。」
「哎,姓裴的!」贺丰追上去,「要不是看傅宪明面子,我跟你没完!」
「他海赚我一笔,还没跟他算账呢——」
「谁要你贪心,非得争那份美罗的股权?」
「你当我是为了赚钱?呵呵,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懂不懂?」
雨幕里,斗嘴的声音越来越远,而整条街道,都因为那深深相拥的一对人影,而变得美丽如画。
第11章
三天后。
繁忙的机场,穿梭的人流,程欢提着行李箱沿着电扶梯上去。
深深呼吸了一下,这个城市的空气,充满了留恋的味道。
「小姐,要不要买一份旅游指南?」有人凑上来搭讪。
「不用了。」程欢摇摇头,她这个样子,像是出去玩的吗?会有人一个人出去旅游?
「小姐,要不然,买份这个,「万事不求人,姻缘一手测」,很灵的啊。」
「对不起,我赶时间,要登机了。」程欢蹙起眉,把他甩在身后。
换了登机牌,入了闸,在笑容可掬的空姐帮助下放妥随身的提包,程欢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座位正好靠着窗,有点无聊,抽出一本杂志来翻翻。
财经周刊。
地产圈再次洗牌,星河广场又易主。
斗大的黑体字大标题,在封面上占据着最显眼的位置。程欢放下杂志,又是那段新闻,傅宪明收购宏基地产,荣泰放弃星河广场,真的有那么轰动吗?所有报纸杂志都注销消息,而且,一个比一个写得传奇。
其实内幕也根本没有那么复杂,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
「小姐,妳需不需要喝点什么,饮料还是酒?」有空姐过来问。
「红酒。」程欢说,喝杯酒,睡一觉,飞机就落了地,什么都不用想。
「好的。」空姐转过身,刚要走,却被人拦了回来,「请等一下。」
「好的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空姐脸上出现了一流甜美的微笑。
「麻烦妳,给这位小姐换杯热牛奶。」
程欢抬起头,眼睛瞪圆了,「你怎么跟来了?」
傅宪明一笑,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来,「来看看妳有没有偷偷摸摸地喝酒。」
「我记得怎么喝红酒,还是你教的。」
「跟我在一起,可以喝一点。」他板起脸,「一个人出门,要记得滴酒不沾。看,说妳粗心还不承认,搭飞机也不系安全带。」
程欢眨眨眼,「要是我自己系上的话,你就没有批评我的机会了。」
傅宪明叹口气,还是帮她把安全带拉过来,扣好。「女人啊,真是不能宠。」
「刚才你还没说,怎么会突然跑来了?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会开到一半就偷溜出来了。」
「那怎么行?星河广场的工程已经耽误了这么久,再停就要违约了。」程欢急了。
「没事,有锦唐替我盯着,进度不会放慢。」傅宪明一脸悠游。
「什么?!」程欢失声叫出来,「锦唐?周锦唐、周总监?他不是在大信吗?」
「刚跳槽过来。」傅宪明一笑,「连他的秘书叶敏一起。」
「真的!」程欢又惊又喜,「那,那真是太好了。」
「有什么好,妳设计总监的位子就要换人做了。」
「无所谓,大家各凭本事,公平竞争。」程欢秀气的眉梢一扬,「就算给他当属下,也没什么丢脸的,那是周锦唐啊,设计这一行,头一号人物。」
「说来也是,妳还是做我的私人助理更合适。」傅宪明拿过她手上的杂志,「又写了什么?」
「我不要。」程欢拒绝,「我喜欢做设计。再说,你也不想有这么一个私人助理,天天黏在你身上吧,白天见,晚上又见,偶尔有别的女人想认识一下,都不方便。」
「什么别的女人?」傅宪明合起杂志。虽然是开玩笑,可是程欢的语气里怎么有淡淡酸味,不像是装出来的啊。
「那天,就是我打电话给你,说正东实业跟荣泰串通的那一次,都半夜了,在你身边的是谁?」程欢终于沉不住气了,问了出来。
「呵,妳还记得?」傅宪明受不了了,「连乔瑞的声音,妳都听不出来?当时我是跟她在一起,不过旁边还有裴桐。」
「喔?」程欢的脸红了一下。三个人啊,那是她误会了?
「裴桐为什么对美罗的股权感兴趣,你还不知道吧。」傅宪明握住了她的手。
「是啊,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他做地产出身,会突然对美罗百货这么在意?」
「美罗另外百分之四十的股权,是乔瑞的。」傅宪明解开谜底,「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上乔瑞了,而且是志在必得。」
「是吗?」程欢呆了呆,乔瑞和——裴桐?一个那么骄傲难伺候,一个义那么桀骜不羁,他们两个,怎么会搅到一起去?
「大信指望乔瑄是不成的,有乔瑞看着他,加上裴桐当后台,也就不至于捅出什么大漏子。」傅宪明说到一半,空姐送牛奶过来了,果然是热的。
「很烫,请慢用。」航空公司的服务很周到,还一并送上干净的湿毛巾。
「喝过牛奶,就睡一觉。」傅宪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文件,「我看完数据,到了就叫妳。」
「你到底是陪我出差,还是工作来的?」程欢不满地嘟哝,工作狂,改不了了。
「我正在看一份提案,建议在星河广场中心建一座自己的大厦,名字都有了,叫明基大厦。」傅宪明侧过脸,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妳乖乖睡觉。」
「明基大厦?」程欢眼睛一亮——好「啊,我来设计。」
「我根本就没考虑第二个人选。」傅宪明笑了。
「要收钱,我很贵。」程欢打蛇随棍上,「订金先预付百分之四十。」
「有这么要挟自己老板的吗?」
「出了公司,我说了才算。」程欢嫣然一笑,「没商量。」
傅宪明看着她的脸,半笑半嗔,笑颜如花,那个圆圆酒窝又若隐若现。
算了算了,就由得她胡闹好了,谁叫他鬼迷心窍,偏偏就喜欢这一个。
「哎,小姐。」隔壁的中年太太突然探过头来,跟程欢打招呼,「你们是一对吧,真是恩爱。」
「我们……」程欢脸红了,是吗?她已经这么张扬了吗?连陌生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幸福?
「这本书上说,你们两个这种面型,很相配啊。」那位太太指着手上的书,「还有鼻梁,小姐,妳有旺夫运哦。」
程欢跟傅宪明面面相觑,什么啊,在飞机上摆摊算命?
「这本什么书说得这么准?」傅宪明还没开口,程欢已经眉开眼笑地翻开人家手上的书,一行标题跳出来,《万事不求人,姻缘一手测》?!这不就是刚才机场那个书贩竭力推荐的那一本?
「早,知道说得这么好,就买一本了。」程欢有点遗憾。
「没关系,送给妳好了。」那位太太很大方,「做人啊,什么都是身外物,难得有个人疼惜妳,要好好对他啊。」
「谢谢。」程欢接过书,姻缘一手测?
不,不够,她要的是姻缘一手握,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许下心愿,人海茫茫里,只要遇见身边这个人。
有一句话,他说对了,做人有的时候,要闭上眼,才能看得见幸福。因为只有这样,才听得见自己心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