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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水和雨水发出的巨大声响的干扰下,一声轻微的汽笛声传了过来,紧接着,一辆蒸汽火车头从左手边驶了过来,其后面牵引着一长串的货车车厢。列车慢吞吞地从波涛汹涌的夏井川河面上横穿而过,震得周围的大地都颤巍巍的。丹那和鬼贯两人像小孩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河水里,目送着列车驶向对岸,直至完全消失在雨幕中。当列车完全看不见踪影之后,他俩也突然回到了现实中,猛地一下就感受到了从湿透的雨靴中传来的阵阵寒气。
“要是感冒了就划不来了。丹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明知道对方听不见,但鬼贯还是这样说了。他边说边用手拍了拍丹那的肩膀,又用下巴指了指车站的方向,然后就迈开步子往回走了。如此冰冷的河水,让他俩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虽说一无所获,但比起在水里乱走而被汹涌的河水吞没,还是早点回到岸上比较明智一点。
两人又再次来到了火车站,知道下一趟上行列车还要等将近五十分钟之后,他们都觉得一直这样坐在车站的候车室里等到发车也太无聊了。
“去吃碗面吧?”
“好啊。去吃鸡蛋乌龙面怎样?肯定可以吃到很新鲜的土鸡蛋。”
当他们冒雨跑进店里的时候,老板娘淡棕黑色的面孔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们有东西忘记带走了吗?”
“不是,我们是来吃面的。冷得受不了了,来两碗鸡蛋面,麻烦你快点。”
老板娘吩咐好厨房之后,就拿着一个有裂痕的茶壶走了过来,给鬼贯和丹那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这位先生,您是搞土木工程的吧?”
“才不是呢。我看起来像吗?”
丹那苦笑着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打扮。自己浑身湿透了,又是穿着最破旧的衣服,也难怪对方会这样认为。
“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这样的,前几天,夏井川的铁桥上发生了一起事故,货物都给翻倒了,有听说要从水户那边派技师过来修理。所以,我就认为您是……”
“水户吗?我们可是来自比水户更远一点的地方哦。”
丹那漫不经心地接过老板娘的话。这种场合下,鬼贯反而变得默不作声了。因为这种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让他感到很郁闷。
“您就别卖关子了。冒着这么大的雨赶到夏井川来,不是来处理事故的技术人员还会是谁呢?”
“有没有人受伤呢?”
丹那一边喝着带涩味的浓茶一边问道。因为这样闲聊的话,能让他多少忘掉些寒冷。
“受伤倒是没有人受伤。不过,一节满载的油罐车厢翻倒了,里面的油倒出来淋在桥下一个钓鱼的人身上,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呢。哦,对了,桥身上现在都还留有痕迹呢。”
似乎是站着讲话讲累了,老板娘边说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她卷曲的头发上黏着一粒谷壳。
“是啊。这么说起来,桥上确实留有这样的污迹,就在我们这一侧距离岸边较近的位置处。”
“是的。那个男的昨天还来我这里发了一通牢骚呢。事情已经过去一周了,可河边上的油味却还没有散尽。油可是要比我们想象的顽固得多啊。”
“老板娘,有人叫你了。”
丹那注意到了有人叫老板娘的声音。面条已经煮好了。老板娘掀开沾满油污的门帘走进去了之后,丹那转过头来想和主任说点什么,但他犹豫着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鬼贯正专注地看着桌子上的筷子盒,他的目光显得很兴奋。他好像已经忘了丹那在他的旁边,直到老板娘把面条端上来才回过神来。
“丹那,我想我们没有白来广野,我心里好像有点眉目了。”
有眉目的话,就意味着找出千家的不在场证明的破绽了。
“现在还仅仅是猜测。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所以,也不能认为这种猜测是错的。”
鬼贯把放在桌子上的面碗端到自己跟前,趁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06
“再仔细回想一下千家的那张照片。那上面丝毫都没有拍到桥身上的污迹。你没有注意到这点吧?”
照片是有关这起案件的重要证据。丹那也将照片上的所有细节牢牢地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不过,正如鬼贯所说的一样,他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
“确实是没有拍到呢。不过,拍照的时候,不可能拍不到那个污迹啊。”
“不可能拍不到的。今天这么大的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是啊。”
“从你们刚才的聊天来看,那个污迹是一周之前沾上去的。另一方面,千家太太又是在大前天拍的那张照片。所以,是没有理由不拍到那个污迹的。”
鬼贯说的的确有理。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照片上又没有那个油污呢?
“出现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可能性。难道不是吗?”
尽管鬼贯说得头头是道,可丹那还是一点也没听明白。
“边吃边说给你听吧。这其实挺简单的。现在回过头来看,千家故意在热爱拍照的朋友石原面前冲洗照片,让石原太太为他织一件有大写字母花纹的毛衣这些事情都是他早就谋划好了的。这些都是为了说明照片是在案发当天拍摄的绝好证据,计划得够周密的吧。他真是个聪明人啊。”
“那么,那张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别急嘛,听我慢慢跟你说。桥身上明明有乌黑的油污,可照片上却看不到那个污迹。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不用说,桥也有两个端点,就跟这根筷子一样。不过,站在河流的下游往上看的话,沾有油污的那一端是桥的左端。右端是没有污迹的。”
“对啊。”
“所以,我才认为千家拿着钓竿钓鱼的位置不是在左岸,而是在靠近右岸的地方。照片背景上的桥墩和铁桥也是其右端部分,刚好和我们想象的完全相反。”
“但是……”
“千家在将胶片上的图像印到相纸上的时候,只需将一长串胶片中的某一部分轻轻地翻个面就可以了。所以,就算旁边有人看着,也是很难注意得到的。”
“啊!”
“虽说冲照片的人是他的朋友石原,但毕竟是二、三十张底片连在一起,就算其中某一张冲反了,估计他也看不出来。真是没有想到啊,千家居然还有这样的谋略。”
不过,在听了鬼贯的一番解释之后,丹那还是没有完全弄明白。他停下夹面条的手,将筷子放在碗上面。筷子在桌上做了几个翻滚,敲打出细微的响声。
将底片翻过来成像。哦,原来如此。这样一来的话,铁桥的右端就变成左端了。不过,如果这么做的话,那千家和夫自己不也翻了个面了吗?可是,照片上的千家看起来却没有半点的
不自然啊。
“所以他要左手握钓竿右手提鱼篓啊。”
“但是,毛衣上的KS字母也没有问题啊……”
“照相时,将毛衣翻过来穿不就可以了吗?翻面后,字母KS的顺序也恰好对调了。你看,他既没有穿外套,也没有穿衬衣,就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前面有扣子,要是将底片反过来冲印,胸前的接缝不就跑到左边去了吗?但穿毛衣就不存在这样的担心。不仅如此,在将毛衣翻过来之后,织在上面的大写字母花纹也照样能看出来。由此看来,这件毛衣可是为千家的犯罪计划充当了一次绝好的道具啊。”
解释到这个份上,丹那也总算明白了一大半。
“可是,千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看你在说什么傻话,那当然是为了伪造不在场证明了,还能为什么?。”
“喔?”
“既然照片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左右颠倒的。那么,’初雁‘号列车的行进方向也必然是反的。之前,我们一直以为那是开往青森方向的下行列车,可实际上却是开往上野站的上行列车。”
“啊?”
“别光知道’啊‘,看那个。”
鬼贯训斥道,他边说边用手指着贴在墙上的列车时刻表。那是一张十月一日刚修改过的新时刻表,纸张的颜色看起来也很新。
“上行列车’初雁‘号到达平市站的时候是十二点五十三分。那么,列车从距离平市十八公里的夏井川铁桥上驶过的时候就应该是十二点四十分左右。”
“不过,我们已经查到那天的下行列车’初雁‘号经过夏井川铁桥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七分,好像比平时稍微晚一点。在这里制造出一个能让人将上行列车误认为是下行列车的错觉,就能产生四个小时的空白时间。”
“原来如此。”
“好,我们再回过头来整理一下。照片上千家站在河里钓鱼的时间应该是十二点四十分左右。之后,他就在广野站乘坐每站都停的慢车到了平市。你看,如果他在平市换乘了两点过七分的’常盘二号‘的话,就会在五点十八分达到上野站。这样的话,在六点钟作案就完全有可能了。”
到了这个地步,就算鬼贯不再往下解释,丹那也能完全弄明白了。什么底片被烧了之类的,那完全就是在撒谎。好不容易制造出一个伪造的不在场证明,有哪个傻瓜会保存一张可能会揭穿这个伪证的底片呢?跟鬼贯一样,丹那也觉得这趟广野没白来,一路上淋雨受冻都是值得的。
“哪,你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鬼贯一边催促丹那快吃,同时他自己也呼呼地猛吃起来。雨越下越大,啪哒啪哒地敲打在白铁皮盖的屋顶上。
事件·其之八 古钱
01
三月二十六日的早晨。
在石神井住宅街的尽头延伸出来的那条草木丛生的小路上,一个送报纸的少年正急急忙忙地走着。他的腋窝下夹着沉甸甸的一迭早报,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送出去。在一个小时之内将这些报纸全部送出去,然后吃完早饭去附近的一所高中上学,这是他每天都要进行的必修课。
昨晚夜深的时候,太平洋沿岸一带降下的大雨终于停了,黑色的泥土吸收了充足的雨水之后显得又湿又滑。少年一面小心地注意着自己的脚下不要滑倒,一面小跑着爬上一个缓缓的斜坡。他必须要尽快地把报纸送完,然后好抽出时间来完成代数作业。
他边跑边在脑海里思考一道因子分解的代数题。不知为什么,数学老师好像跟他有仇似的,在班上就喜欢刁难他一个人。
所以,少年不得不把数学作业没做完的事情放在心上。
就在他一不留神的瞬间,脚下的长筒雨鞋滑了一下,上半身也紧跟着往侧面一倒,身体失去平衡的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倒下去的时候头着地,疼得他喘不过气,眼前也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觉得好像自己流鼻血了,就用手指在鼻子周围摸了摸。在知道鼻子没事之后,终于有了点力气,于是他慢慢地爬起来,看了一眼那迭被摔出去的早报。看见报纸被泥土弄得黑乎乎的,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很沮丧的表情。
将污损的报纸送到住户手上的时候,被冷眼瞪着的主妇毫不客气地训斥,这种情况在他服务的那个区域里太常见了。即便是不可抗力因素引起的污损,那些女人也绝不会多所宽贷的。这好像是那些主妇们生活中的一大乐趣似的,她们总是在门口等着,一有机会就向送货上门的业务员发牢骚,或是打电话去商店里乱投诉。
他皱了皱眉头,正想要站起来;这时,他发现草丛中有一样可疑的东西。当他稍微爬起来一点的时候,清楚映在他视野中的,是个大半个身子都被枯草和细竹给覆盖住,一动也不动俯卧在那里的男人。
人是不会自己主动躺在这样的地方的。
少年站在路边,又弯着腰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身穿黑色大衣,被雨水打得湿透的裤子,紧紧的裹着从大衣下伸出的两条腿,看上去让人觉得有种冷飕飕的感觉。
一看就知道他已经死了。不光是那个男人,就连他身边的草和竹子也像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少年并不怎么惊恐,他也没有觉得恶心也没有感到害怕。他的理想是考上医科大学,然后成为一名外科医生。所以,他在看到鲜血或尸体之类的东西之后,很少有恐怖害怕的感觉。
不过,比起眼前的这具尸体,主妇们吹毛求疵的挑剔却要让他害怕得多。他冷静地捡起地上的早报,又取下别在腰上的毛巾将衣服上的泥浆擦拭干净,然后才慢慢地继续爬坡。他打算走到两百公尺以外的国道旁边的派出所去。
当搜查一课的警官们从警视厅本厅赶到现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经调查发现,死者是被钝器击中了头部后当场死亡的。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可以推测出罪犯是在国道上将被害人杀害,然后再将尸体运到这里来的。罪犯只有一个人,应该是个相当有力气的壮年男子,至少不可能是老人和青少年。
通过从尸体身上发现的名片和月票等东西很快就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他是曲町二丁目二十八号爱古堂的老板岩崎兼弘,今年五十五岁。尸体将送往大冢的监察医院进行鉴识,同时刑警们也立即赶往了爱古堂。
爱古堂是家只有一间门面的小店。进门的左侧是橱窗,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刀剑的护手、放印章的印盒和佛像等小东西。正如从店名上就能推测出来的一样,这的确是家古董店。
在昏暗的店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待两位刑警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两个人不是顾客,于是赶紧站起身来。他虽然年龄不大,但脸上的皱纹却很多。再仔细一看,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听刑警们介绍情况的时候,他苍白的脸色一瞬间泛红了起来。
“老板出门的时候身上带了一枚古钱币,在他的尸体上有没有发现这个呢?”
刑警摇了摇头。罪犯没有动过钱包,因为一万多圆的现金都还在死者身上。但是,任何一个衣袋里都没有发现古钱币之类的东西。
“这么说的话,肯定是那个家伙干的。”
他显得很激动,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嚷道。
“昨天傍晚,老板带着’全字开珎‘出去,就是为了去见那个男的。所以,肯定是他把老板杀了,然后抢走了那枚古钱币。”
两位刑警都对古董没有兴趣,在时间上也没有玩味古董的空闲。并且,他俩还认为收藏古玩之类的是老人们的乐趣,而自己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度。
“你说的那个’全字开珎‘是什么东西?”
“是日本最早铸造的和铜开珎。毫无疑问,和铜的’铜‘字应该是金字旁,但在刻印模子的时候,却将其中的一枚误刻为了全字旁。在实际铸造的时候,共铸造出了二十二枚。后来发现这个错误之后,立即就对铸造出来的钱币进行了销毁。但不知什么缘故,其中的一枚还是进入了流通领域,最后不知去向。这个在古文献里面有明确的记载。我家老板出去的时候就带着这枚珍奇的古钱币。”
至于这枚古钱币是怎么到了爱古堂的保险柜中的,这位掌柜就一无所知了。因为在兼弘看来,掌柜的只要看好店面就行了。
“是铜币吧?”
“是的。和铜开珎有铜币和银币两种,我们老板出门时带的是铜币。”
“能值多少钱呢?”
练马署的刑警问道。他无论到了那里,都爱打听价钱。去警署署长家做客的时候,他居然问人家水晶吊灯的价格,回去后就被老婆训了个狗血淋头。
“那些喜好古玩的人将其炒到了一个高得吓人的价格。我们老板定的价格是三百五十万圆。”
昨天傍晚,岩崎从保险柜里取出这枚钱币,并将其放进了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里,接着又将这个盒子放进了一个红色的皮包里,然后就带着皮包出门了。要是收到了钱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坐出租车回来的。所以,这位掌柜就一直坐在店里等到了深夜。
但是,过了凌晨一点,仍然不见老板归来的身影。当他放弃等待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快要破晓时分了。
“对方是你们的老顾客吗?”
掌柜脸色阴郁地摇了摇头。
“不是,是第一次跟我们做生意。不过,这笔生意从今年一月份就开始谈起了,他叫我们不要卖给别人,并在二月上旬的时候付了十万圆的订金。于是,我和老板都把他的话当真了。他还保证说会在五月底之前将剩下的三百四十万圆全部凑齐。我们老板也相信他一定会付清剩余的货款,所以就带着那枚古钱币去见他了。”
在对方看来,这是一笔用十万圆赚回三百四十万圆的好买卖。所以,花那区区十万块钱,他一点也不觉得心疼。疏忽大意的只是爱古堂的老板。
“你认识那个男的吗?”
“很遗憾……,”
他轻轻地摇了摇他那干瘪的脑袋。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我们老板向来都是他一个人和客户单独谈生意的。不过,那个人第一次来店里的时候,我有见过一眼。大概四十多岁,长得很结实。现在一想,他当时好像就有意避开我,不让我看见他的脸。”
不过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转过脸来看了这个掌柜一眼。
掌柜说这一瞬间的印象让他记得特别清楚。
“他长得什么样子?”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那个人的脸看起来就像闪闪发光的水壶一样,五官长得很怪,简直是怪得有些出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掌柜这样回答道。他好像又想到了惨死的老板,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口中也念起了“南无阿弥陀佛”。
02
一说到松江市的朝日町,就是指车站对面那条大街上那些土产店所在的那一片地方。
在朝日町的尽头,一家叫做云来居的古董店门口,当店老板正在一个榉树做成的长方形火盆研磨着东西的时候,有个人朝店里走来,他的影子投射到了挂在门上的布袋和尚上面。
老板转过头去一看,一个满脸胡渣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他的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样子已经站了老半天了。
“什么事?”
老板的口气中带有责问的语气。对方是不是顾客,他只要瞄一眼就能看出来。
青年男子没有回答老板的问话。他好像对店里面那些五花八门的古董没有兴趣,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一个地方看。他额头很窄,眼神很锐利,看上去就是一副粗鄙下流的模样。
“我问你有什么屁事?”
老板有些粗暴地又问了一遍。这一次,青年男子终于转过头来看着老板,他将右手从口袋中伸出来,然后慢慢地摊开手掌。只见他那脏兮兮的掌心里放着一枚潮湿了的铜绿色古钱币。
“这个,你要不要?”
“嗯,让我看看吧。”
老板冷淡地回答道。他顺手将抹布放在长方形的火盆上,然后接过了古钱币。他边看边想,要是凑齐了一整套的话还值点钱,但你只拿来这一枚六文钱的,根本就没人要。
但是,就在老板有些不耐烦地将钱币翻了个面的同时,他的表情突然为之一变。这不是在古董报上见过的“全字开珎”吗?
在经营这家古董店期间,他经常遇到有人来店里兜售赃物的情况。所以,他遇到这种情况时的态度也变得很自然了,自然得就像吃早饭的时候喝茶一样。
“嗯,是个好东西。”
老板热情地说道,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这个东西能卖个好价钱哟,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我叔父的,他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是这样啊。恰好也有人拜托我说,遇到稀罕的古钱币就告诉他一下,他想买这类玩意儿。”
他说得抑扬顿挫,就像真有这回事一样。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夸张,语气也有些不自然。但对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要是我在你们之间传话的话,你肯定会认为我赚了你一笔,我可不想让你误会。这样吧,你们两个直接接触一下怎么样?”
“也行。”
年轻男人那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大叔,那就拜托你了。事成之后再好好感谢你。”
“感谢就不用了。方便的话,请告诉我你家住在那里。”
“荣町。”
用懒散的态度说着,男子用下巴指了指宍道湖方向。荣町是袖师浦附近的一个小镇,那里的多数人家都以捕鱼为生。
这么说来,刚才那小子很有可能是个被打渔的爷爷惯坏了的废物。
“总之,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反正他就在这附近上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老板拿起电话,准备给警察通风报信。
“请帮我叫一下宫本先生。”
他将刑警的名字告诉了接电话的巡警。
“我这里是朝日町的云来居古董店,每次都承蒙您的关照。上次的香炉您还满意吗。啊?卖你太贵了?没有,哪有这回事。”
老板废话连篇地说了一大通。宫本刑警很快就明白了老板的意图,从他随声附和地语气中就能听出来。
“老板,报告您一个好消息,你要的珍稀古币已经有货了。不,不是那样的。现在,刚巧有位顾客拿了一枚古币到店里来,是着名的’和铜开珎‘,真的是全字旁的哟。对,就是您所说的在今年春天引起了很大轰动的珍品。好,我在店里等您,您快过来吧。”
他放下电话之后,再一次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向青年男子表示感谢。
“那位老板马上就来。顺便问一下,您叔父身体还好吧?”
“已经死了。所以,这个宝贝才到了我手上。”
“对不起啊。来,坐在椅子上慢慢等。本来应该倒杯茶给你喝的,可不巧我家的老婆子出去了。”
老板怕年轻人改变主意,费尽心思地想要稳住他。所以,就别别扭扭地说了一些并不得体的客套话。他是个非常顽固的老头,并不擅长说这些吹捧和恭维的话。与此相比,他更喜欢训斥别人。
“那你叔父他得的什么病啊?”
“胃溃疡。他酗酒成性,把身体给搞坏了。”
青年男子回答得很流利,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如果这也是在编谎话的话,那他撒谎的技术也高明到家了。
“酗酒可不行啊。他活了多少岁啊?”
“六十不到。我叔母叹息说希望他能活到满花甲的。”
在刑警到来之前,青年男子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家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连自己是个光棍都说了。
“嗯,有户人家跟我们家经常来往,他家里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儿,那可是个大美人哟。并且,人还很贤慧,现在这个年代贤慧的姑娘可不多见啊……哎呀,老板,总算是把您给等来了。”
云来居的老板就像遇到了救星似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这时,他已经把挖空心思想到的话题都问完了。
“我这已经是很快了。”
这是一位年轻刑警,要是穿上硬领的白衬衣的话,看起来很像银行职员。
“这位就是想要出售和铜开珎的先生,这位就是刚才跟您提到的那位老板……”
“可不可以让我先看一下呢?”
刑警直接对青年男子说。然后他将古币拿过来,放在掌心上假装鉴赏了一番。转瞬间,刑警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严厉。
“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从东京一家古董店盗来的赃物。是不是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