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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林竹子的脸再一次红了。她瞪大眼睛,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哎,这个人真是不知羞耻,不要脸!”
“到底是谁不要脸啊!”
空知也不甘示弱。他也站起来,露出一副要吃人的凶相。芝田顺时不时的歪一歪他那干瘪的脸颊,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用食指抚弄着鼻子下方留着的小胡子。
之后,八王子警察署为了慎重起见,又询问了另外两名证人,结果他们还是不认识唐泽。于是,警察就怀疑唐泽和空知是不是搞错了,唐泽实际坐的位置应该在紧挨着十一号的十号或十二号车厢。最后,他们又找来了十号和十二号车厢相应位置的证人来进行询问。可每次询问的结果都一样,毫无进展。
04
那是一个阴沉昏暗的夜晚,迎面吹来的微风中带着丝丝暖意。横滨站月台上的时钟正指向十一点一分。
再过两分钟,“出云”号就要到达鬼贯现在所在的六号月台了。
这个月台上有很多在等湘南电车的上班族和办公室文职员模样的人。男人大多红着脸,一副喝醉酒的样子。女人们也不是加班后回家,多半都是和情人愉快地共进晚餐之后又看了场电影什么的,她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喜悦,觉得人生充满了无限的乐趣。
鬼贯今晚来横滨的目的是为了研究唐泽的不在场证明,以验证他的供词的可信度。唐泽乘坐的“出云”号是二十点三十分从东京站发出的夜行列车,所以他一整晚都在车里睡觉,对于任何可供参考的事都记不得了。不过,当他被押送到大阪搜查本部之前,终于想起列车在横滨站停留时,他曾经从一个卖牛奶的女孩子那里买了一瓶冰牛奶喝。对于那个在月台上卖牛奶的女孩来说,每天都会遇到成百上千的顾客,她怎么可能会记得十天前从她那里买过一瓶牛奶的唐泽呢?但鬼贯却不能放过这个唐泽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细节。
头顶上的扩音器里响起了列车到站的通知,等车的旅客们纷纷从凳子上站起来,向铁道边上的白线靠近。两个身着盛装的青年男女被围在一大群赶来送行的亲友中间,他们是一对要去度蜜月的新婚夫妇。马上要进站的“出云”号是开往大社方向的列车,他们一定也已经计划好,等到达出云大社之后,要把自己从恋爱到喜结良缘的经过向神明一五一十地报告了吧。新娘乌黑的头发上佩戴着雪白的发饰,显得纯洁、娇美而优雅。
“出云”号一到站,鬼贯就立即站到唐泽良雄所声称的那个位置的窗户下,然后再回过头来看月台。依据唐泽的供词,车窗的正对面应该有一个卖牛奶的小摊位。但实际上,那个卖牛奶的小摊位在月台前面很远的地方,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根本就看不清。鬼贯心中充满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脸上也露出一副苦涩的表情。
唐泽果然是在说谎。这样看来,他真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男人。自己居然对这样一个人的鬼话将信将疑,还大老远地专程跑到横滨来,我简直是太老实了。鬼贯在心里嘀咕道。
为了不妨碍卖烧卖的小贩做生意,鬼贯来到了月台的中央,他站在那里往十一号车厢的窗户望去。一对青年男女正将头伸出窗外,大声地招呼着卖冰淇淋的小贩。车厢内亮着日光灯,在灯光照映下,即将要在列车上度过一段深夜旅程的旅客们的目光,显得十分兴奋。
来横滨的事情好像就这样办完了。不过,鬼贯心想,既然专程来到了横滨,就这样直接跑回去也太不值得了。于是,他决定利用等待上行列车的这段时间,再去找那个卖牛奶的女孩当面打听一下。说不定她还记得唐泽,要是这样的话我也算没白来这一趟。鬼贯在月台上慢慢地往前走,等“出云”号停够两分钟又驶出月台之后才走到那个卖牛奶的摊位跟前,要了一杯他根本就不想喝的咖啡味牛奶。
鬼贯稍微喝了口牛奶之后,就开始向卖牛奶的女孩打听了。小女孩系着一条浆洗过的白围裙,显得很干净利落。她的脸颊红扑扑的,表情也很生动可爱。
“……呀,完全没有印象。”
刚开始的时候,正如鬼贯所预料的一样,小女孩果然回答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好好想一下。那个人在给你钱的时候,不小心将两、三个一百圆的硬币掉在了月台上,还请你帮他捡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女孩望着夜空,一副正在回忆的样子。
“喂,来瓶瓶装牛奶。”
一个手里拿着面包的男人大声说道。小女孩热情地拿过一瓶牛奶递给他,顺手将钱扔进了抽屉。然后她又再次仰望着夜空。旁边月台上的扩音器里传来了广播的声音。
“……想起来了,那个顾客是个男的。”
女孩微笑着说,圆圆的脸蛋上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不过,在问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时,小女孩就只是歪着头说不知道。有关具体的时间,她一点也不记得了。至于那位客人的长相就更不用说了,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是个满年轻的人,身上穿着西服……”
像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她又补充说道:
“那位客人钱包里掉出来的百圆硬币滚到了那边那个柱子的缝隙里,由于停车时间很短,所以我当时也很着急。”
她的手指不是指着摊位前面的那根柱子,而是前面很远的那一根。
“小妹,有冰淇淋吗?”
一个工人模样,脸上长满了胡须的男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问道。听说没有冰淇淋之后,他失望地咂了咂舌头,然后又改要了一瓶冰牛奶。他对着瓶口猛地喝了起来,样子看起来像极了以前公民道德教材上的木口小平。(注:木口小平,日俄战争时的一名士兵。据说他中弹身死之后仍然吹着军号不放,被誉为军人的典范。药品正露丸“的招牌便是取自此一典故。)
“你说的是哪根柱子?”
鬼贯十分感兴趣地反问着。一百圆的硬币掉下来,不管滚落得有多厉害,也不至于滚到那前面远远的柱子的缝隙里吧?掉到眼前这根柱子的缝隙里倒还有可能。
“就是那前面的那根柱子啊。那里不是有个醉汉坐在凳子上吗?就是他前面一点点的那根柱子。”
“但是,你的摊位不是摆在这边吗?客人怎么会在那里跟你买东西呢?”
鬼贯还不肯罢休,他继续追问道。卖牛奶的女孩看着他说:
“这一带的混凝土重新浇筑过。当时还刚弄好不久,于是我的小摊也临时搬到了那边。不过,也就是短短的三天时间。”
鬼贯扭了扭脖子,再次朝女孩所指的那个长凳前面的柱子望去。那里确实是刚刚出站的“出云”号的十一号车厢停靠的位置。如果唐泽当时从窗户里往外看的话,应该恰好看见这个卖牛奶的摊位吧。鬼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根柱子,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唐泽的供述是完全正确的,同时他的心中也充满了向下一阶段进攻的热情。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要弄清楚那是发生在哪一天的事情。
“你是什么时候搬到那边去的?”
“这个嘛……”
小女孩掰着指头算了算,然后转过脸,露出了圆圆的脸上笑起来深深的酒窝,对鬼贯说:
“这个月的九号、十号和十一号。”
“那请你再回忆一下,顾客硬币掉下来的那天是几号?”
“哎呀,这个就……”
她默不作声地努力回忆着,然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是个随和而又热心的好女孩,在不知道鬼贯的调查目的的情况下,还一直微笑着回答他那没完没了的提问。鬼贯在道完谢离开之后,还边走边想着:谁要是能娶到这么好脾气的女孩做老婆,该有多幸福啊。
回程的湘南电车与拥挤的下行列车不同,车上几乎没有几个人。鬼贯乘坐的那节车厢里,只有一对像是从热海度假回来的年轻夫妻在疲惫不堪的熟睡着。鬼贯舒舒服服地伸直了双腿,将胳膊靠在窗边的小桌子上,然后用手托着下巴,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列车驶过横滨市区之后,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也像退潮的海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车窗外的景色就像泼墨画一般,举目所及尽是浓重的黑色。
如果唐泽说的是事实,那么杀害三田稔的凶手又是谁呢?大阪当地的警察报告说,他们对情杀、仇杀、入室抢劫等多种可能性进行深入分析之后,发现只有唐泽良雄一个人具有犯罪动机。再加上罪犯说着一口流利的标准语,留在烟灰缸里的烟头说明罪犯抽的是和平牌香烟,从这些证据上看,唐泽作案的嫌疑很大。
不过,正如刚才所假定的一样,如果唐泽的供述是正确的,杀害三田稔的罪犯不是他的话,那么在犯罪现场留下和平牌烟头的罪犯只是碰巧和唐泽血型一样,并且对香烟的喜好也和他相同。作为一个长期从事刑警工作的警察,鬼贯很清楚这种在世人看来及其巧合的现象其实并不少见。但既然不是入室抢劫杀人案件,除唐泽之外也没发现其它具有犯罪动机的嫌疑人,那么,鬼贯也不能无视大阪警方的这一结论。
列车驶过两三站之后,鬼贯又想到了另外的解释。他认为将唐泽吸剩的烟头留在犯罪现场只不过是罪犯耍的一个小计谋,将唐泽设计成杀人凶手正是罪犯想要达到的真正目的。那么,真正的凶手是不是为了将自己的罪行转嫁给唐泽从而好让自己脱身呢?不,不是这种消极的动机,应该是更加积极地意图。那么,真正的罪犯到底是谁呢?鬼贯推测,那应该是一个让唐泽蒙上不白之冤并将其送上断头台而最后能够让自己获利的人。唐泽没有父母,只有妹妹一个亲人。如果将来唐泽被判了死刑,他的资产就将归她妹妹所有。那么,作为妹夫的空知胜彦将来就有可能将他在八王子郊区的那一大片果园完全变为自己名下的财产了。
列车正在川崎的工业区里飞驰。从车窗里能望见远处有扇开着的窗户,窗户里有煤烟的气味传出来。但鬼贯一直都在埋头思考,丝毫没有注意到煤烟的臭味。如果之前一直没有怀疑过的空知就是罪犯的话,那么他要找一个大舅子吸剩的烟头去放在犯罪现场不是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吗?犯人说的是东京标准语这一点,这样也能解释得通了。唯一一个不能解开的谜团就是,唐泽所主张的,他乘坐“出云”号从而具有不在场证明这件事,究竟是如何被否定掉的?
鬼贯觉得这个事情可以分两种情况来考虑,一个是唐泽基于某种原因被空知的花言巧语给骗了,所以就谎称自己乘坐了“出云”号;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唐泽确实乘坐了“出云”号列车的十一号车,但空知想了某种办法抹消了这一事实。如果是后面这种情况的话,大家马上就会想,先前出来作证的那些人是不是都在作伪证呢?也就是说,尽管他们的确和唐泽同坐一个包厢,但被空知收买或胁迫之后就联合起来否认这一事实。会不会是这样的呢?
鬼贯甚至猜测,说不定芝田顺和若林竹子等人当天晚上就在自己家里,根本就没出门旅行。说不定还有其它旅客与十一号车厢的唐泽同席,只是他们没有看到报纸上的呼吁才没出来作证。空知就是心存侥幸花钱让芝田顺等人来冒充证人作伪证的。
鬼贯觉得有必要再调查一下芝田顺等证人的情况,同时也要查一查空知在银行的存款状况,以及他当天是否有不在场证明。
05
今年明明五月中旬都已经过了,但气候异常的日子还是特别多。比方说前一天晚上还热得让人直想往肚子里灌冰冻啤酒,但第二天又冷得要把收起来的暖炉找出来烤火,人们都对这种异常天气感到不知所措。
隔了一天之后,也就是从横滨回到东京后的第三天,鬼贯约空知在日本桥一家名叫“咪咪”的咖啡馆里见面。那天的天气与在横滨的那晚截然不同,带着寒意的天空中,飘着绵绵的细雨。空知穿着风衣;由于他故作潇洒地没有扣好风衣的扣子,所以从缝隙间能够看见他里面穿的是一件深蓝色的衣服。既然是做旅游接待的人,肯在衣服上花大价钱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相对于那些花花公子们来说,空知对衣着的品味好像太差了点。他的上衣太长,裤子又似乎太短了点,并且裤脚还很小。也许是他穿着一双大大的黑色高统皮鞋的缘故吧,裤子看起来就显得更加短小了。脚上的红色袜子看起来也特别扎眼。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一边搅动着咖啡一边问道。空知头发浓密,皮肤白皙,五官长得很清秀,猛一看上去有几分像女的,但他的声音却非常的沙哑。
“我想了解一下有关唐泽先生的事情。尤其是想详细了解一下他所乘坐的下行列车‘出云’号第十一节车厢里的情况。”
眼前的这个男人会如何回答他的提问呢?对此,鬼贯很有兴趣也充满了期待。如果鬼贯将其看做罪犯的假定没有错的话,他一定会费尽唇舌来澄清唐泽的无辜,但同时也会巧妙地暗示唐泽有罪,并极力强调自己是清白的。
“听说是您帮他订的票?”鬼贯继续问。
“是的。因为我大舅子那个人讨厌外出旅行,二战后只坐过一次火车,也就是从西伯利亚回来那一次;所以,他现在只要一看到东京站那种拥挤不堪的情景就会觉得难受。没办法,这事也只好我替他张罗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他坐在十一号车厢的情况也应该是属实的吧?”
空知的口型像是要说“不是”的样子。鬼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他的眼神很严峻,眼睛像明星的眼睛一样细长而清秀,眼睫毛又密又长。
“当然是真的,我亲自把他送上车并亲眼看到他坐在位子上的。那些证人简直就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连那些废话也信以为真的警察还算是警察吗?”
空知用带着责难的目光回瞪着鬼贯警部。
“看您也是个大忙人,所以我就直说了吧。我想,杀害三田稔的凶手恐怕不是唐泽吧。”鬼贯说。
“那当然了。正如您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从一开始就相信这件事不是我大舅子干的……”
“不,您误会了。我再说得更清楚一点好了,真正的凶手恐怕就是空知先生您吧?因为不想让您生气,所以才没有明说。”
空知再一次紧盯着鬼贯的脸,他的眼神充满谴责和抗议。
“这怎么可能呢?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了。如果唐泽因为杀害三田而被执行死刑的话,不,其实还不用等到执行,只要被宣判为死刑,他的财产不就全部归你太太继承了吗?其实,这也等于全部落入了你的腰包。”
“……”
“所以,我觉得完全有可能是你,空知胜彦,去大阪杀害了三田。”
鬼贯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地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他想看一下对方到底有什么反应。
“还有,如果你不快点行动的话,唐泽就要和大阪一位姓田边的小姐结婚了。他们一旦结婚,你就永远没有机会将他的资产据为己有了。要干掉他的话,就只有趁现在这个机会了。你应该是这么考虑的吧。”
“没有这回事。”
空知那女人一般的唇齿间传出了与之绝不相配,粗声粗气的男人嗓音。
“你说是我去大阪杀害了三田,这怎么可能呢?你也是知道的,就算坐‘出云’号去都没有作案时间,更何况‘出云’号发车的时候我还老老实实地站在东京站的月台上呢。”
“当真是这样吗?”
鬼贯以一种充满怀疑的口气问道。因为他觉得有必要再激一激对方。
“当然是这样!我看还是详细跟你说一下比较好。案发之前的一个星期左右,我接到了一个新兴宗教团体的本部要组团旅游这么一笔业务。因为那些宗教信徒想要去出云大社朝拜,所以他们就委托我帮他们订购来回的车票和联络在目的地的住宿。于是,我就帮他们买了快车‘出云’号的车票。后来,我决定让我大舅子也坐这趟车,这样的话,买票和送他上车也都顺便。我把我大舅子送上车之后,又去了宗教本部的旅行团那边,一来和干事打个招呼,二来也顺便给他们送行。大舅子虽然是自己人,但旅行团的人是我的顾客,我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那个宗教协会的干事或其中的任何一位信徒。”
“我想我早晚会去问的。”
与对方高涨的气势相反,鬼贯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组团的信徒有多少人?”
“八十人。”
“那可不少啊。需要包下一整节车厢吧。”
“是啊。我和铁路当局交涉后,他们特地为我们加了一节车厢。”
说着空知就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打火机与咖啡馆里的火柴靠在一起,做了一个加挂车厢的示意图。
“这些事情如果不交给我们这些专门搞旅游的人来办的话,自己出面是很难搞定的。”
被他这么一说,鬼贯突然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宗教信徒的团体游客,脑海里也浮现出了有关那些游客的情景。包下列车车尾的最后一个车厢,安安静静地、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这样的旅行方式的确很符合潜心修行的人给人的印象。
“要我告诉你那个宗教团体的名称和他们的联系电话吗?”
“好。”
鬼贯无所谓地回答道。空知将想起来的号码写在记事本上。
“这下你该相信那事不是我干的了吧?那个时候,最后一班飞机也已经起飞了,我也不可能坐飞机飞到大阪去啊。”
空知说完就笑了。他眯起了他那双严峻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鬼贯,喉咙里传出了公鸭般沙哑的笑声。鬼贯慢慢地合上了记事本。
“恐怕就凭这点还不能证明你是清白的吧。‘出云’号从东京站发车十五分钟之后,不是还有一列叫做‘大和’号的列车从它隔壁的月台上启程吗?你如果乘坐这趟车的话,会比‘出云’号还早三十分钟到达关西干线的凑町站。并且,从凑町站下车去到三田在瓦屋町的住所宝莱庄公寓比从大阪站去要近得多。所以,只要你不能证明你没有乘坐‘大和’号,就不能消除是你杀了三田的嫌疑。
鬼贯故意把语速放得很慢。因为他知道放慢语速具有让对方感到急躁的效果。
接下来,鬼贯在分析和平牌香烟烟头以及隔壁主妇听到的东京标准语等情况的时候,空知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他大概是想鬼贯要是没有注意到‘大和’号这趟车,是绝对不会轻易跟他摊牌的;所以,他在听的时候似乎也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惧和惊愕。
“并且,我还知道你为什么在三田的房间里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你这么做是为了将来育人能够证明杀人时间是早上九点半,这样既可以让唐泽来背这个黑锅,同时也是为了让你自己有不在场证明。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你在讲些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空知好像有些愤怒了,眼神也越来越可怕。
“告诉你吧,你所有的计划我都清楚。你在发车之前就离开唐泽而跑去跟宗教团体的干事打招呼,是为了误导警方,让警方怀疑唐泽在你走了之后从‘出云’号上下来又偷偷地换乘了比‘出云’号早发车三十分钟的‘曙光’号。你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吧?”
“……”
“如果在你走开之后,唐泽从‘出云’号上下来,从十四号月台走到九号月台,再坐上即将发车的‘曙光’号列车,那么,‘曙光’号快车到达大阪站的时间再加上从大阪站到宝莱庄公寓的时间就刚好是九点半,与案发时间恰好一致。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这样的!”
“是吗。这样一来,不仅让唐泽有了作案时间。你把行凶时间确定在九点半,还让你自己有了不在场证明。你天真地以为谁都不会注意到‘大和’号列车,可你太不走运了。就在两个星期以前,我才坐过‘大和’号去凑町站办了件私事。”
“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你大概想,这样就可以轻易逃过警方的视线了吧。唐泽有很多事情都说给了你这个妹夫听;他自己没有兄弟,有事的时候就爱找你商量。不过,恐怕他做梦都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黑心肝的人。”
“太无礼了!你说话注意一点,你说谁是黑心肝!”
“先不要生气,请听我把话说完嘛。所以,唐泽要去见三田稔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再加上你是个对列车时刻表了如指掌的人,你是想到要利用这个机会才让唐泽乘坐‘出云’号的吧?你去给唐泽送行,然后又悄悄地乘坐‘大和’号先一步赶到宝莱庄公寓将三田杀掉。你的计划是这样的吧?”
“胡说!”
空知胜彦张大嘴巴咆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很遗憾,我确实没有能够让你满意的不在场证明。不过,我倒要反问您一句,我大舅子和我一样,也同样没有不在场证明,你为什么就只怀疑我而不怀疑他呢?”
“至于唐泽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嘛……”
鬼贯又故意放慢了语速。
“是你把它消去了。你用的是什么手段呢?不急,到时候我会调查清楚的。”
其实,鬼贯也没觉得特别有信心。但是在他下巴宽阔的面容底下十分清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能让对方觉得他好像有十足的把握似的。空知一定会信以为真吧,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对此,鬼贯十分期待。
“后会有期。”
鬼贯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付完钱就直接走出去了。他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迈着坚实的步伐往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因为已经有人埋伏在店里,代替他盯着空知了。
丹那刑警坐在位于角落的一个包厢里,显得毫不起眼。他装着在看报纸的样子,暗地里偷偷地观察着空知的一举一动。这个长相普通的小个子刑警就算在大白天混进剧场的舞群里跟着一起比手画脚,也决不会被人看出来。所以,需要完成监视、跟踪等任务时,他就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
大约一分钟过后,空知也突然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他站在大街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约一百公尺左右处鬼贯渐渐远去的背影。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然后走到附近一个红色的公用电话亭里面,拨了通电话。
“请帮我接十五号房间。是的,我是空知。”
他小声地说道。丹那站在旁边书店的橱窗前,假装在翻阅新发行书籍的样子,一边不断斜着眼睛,悄悄观察着空知的行动。
过了一会,可能是他要找的人来接电话了,空知的嘴巴又开始动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小,但显得很激动,语气中充满了狼狈和兴奋。
“现在出了点状况,他们怀疑是我干的了。你要给我挺住。”
通话突然中断了。可能是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吧,空知这边不住地点头。他在电话中称对方为“你”(注:日语中丈夫会称妻子为“你”。),难免让人想到他是不是在打电话给他妻子,可仔细一想那也不太可能。从“你要给我挺住”这句来看,可以断定对方肯定也和这次的案件脱不了干系,可以推断出他俩应该是同谋。无论是对自己丈夫多么言听计从的女人,也不至于为丈夫做帮凶,让自己的亲哥哥蒙受不白之冤吧。所以,对方不可能是空知的妻子,十有八九是他的情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