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署刑警的回答方式,听起来好像在接主任的话。
“还有,如果发信人就是百济木本人的话,那么出版社就不是为了取材而派遗到仙台去的,而是桑原为了私事而去旅行找百济木的了。”
“他们会不会是一起去的呢?”
“如果是一起去,想来就会住在同一家旅馆。不过,没道理敲诈的人会和被敲诈的人感情很好吧,所以说不定是住在不同的旅馆。搞不好是追在后面的吧?”
以事业兴隆自豪的繁忙院长,也应该没有那么久的时间出去旅行,所以要是百济木前往仙台是真的,那就应该只是过个一两晚这么短的时间而已吧。这么说来,估计桑原并不是去拜访在仙台逗留的百济木,而是一起出门,他自己早一步回家了。
“这又不可能是游山玩水的旅行,旅途中情绪爆发了,百济木按耐不住心中的怒气,而发出这封厌恶的电报给被赶回家的桑原……”
“原来如此,或许也变得歇斯底里了。”
刑警给主任的面前的茶碗斟了杯温查。
“无论如何,任何一家出版社都否认委托桑原,这并非在说谎,所以就与真相无关了。”主任啜了口茶,想通似的点头说道。
另一方面,金谷川车站保管的那封关键电报纸,在那天下午就以限时挂号寄达了。而这封电报,则将与事先向遗孀借来、上面写着有些错字的桑原署名的信封,以及处处可见部份平假名的几张第一手原稿,一同交由鉴定专家比对。
笔迹的鉴定并非单由外表上的印象来判定。首先要从书法上所谓的点、短撇、直、横、长撇等等角度,做几何学的测定,而各个误差都在百分之五以内时,才能大概认定这是同一个人的笔迹。然而,只有这样还是不够,因为这有可能是把桑原的署名垫在底下,然后从上面描字。因此,检查的对象还有笔势、笔压等等,当然会很花时间。
笔迹鉴定的结果送到本部时,已经是隔天六号下午一点多了。三个鉴定专家的意见完全一致,填入电报纸的文字的确就是桑原的笔迹。还不只如此,其中一个专家还对这笔迹试着进行了性格分析,指出他的文字右侧有向下的习惯,因此这男人的性情既狡猾又残忍,而且同时又很谨慎胆小。从文字来判断性格的可信度有多少呢,虽然这点很有问题;不过同一特征有着高达91%的相似度,这个笔迹鉴定的结果是可以十分信任的。因此,对于是否有第三者假借桑原名义打电报的疑虑,这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丹那前日整天转向调查百济木医生的存款金额,最后查出了他在东都银行的池袋分行,这半年间的存款,都会定期的每次提领出十万圆。他被恐吓者缠住的推测,在这里得到了证明。
另外,森刑警的小队走访了医生的朋友,从他一位在目黑开眼科诊所营业的大学同窗口中得知,战争时的百济木曾经在拜岛的军事研究所工作。现在改名为昭岛的这个城镇,就位在秋川的入口。因此可知他很熟习秋留一带的土地。
这些事先的准备整理好后,丹那就与福生署的岛村刑警一起去中央区日本桥室町的百济木整形外科拜访,这时已是超过六号下午三点半左右了。因为星期日休诊,所以已经预先打过电话,指定了这个时间。
两人站在入口前,虽不喜欢还是看了布告栏上的收费表一眼。
“丹那先生,这个真有趣。”
丹那也扭了脖子过去看,白板上用黑色涂料写了字。
“隆鼻手术一万四千圆。双眼皮一万一千圆吗?鼻子那个我是没意见,可是这个一万一千圆是包含双眼的价钱吗?”
“你想做吗?”
“我单眼皮就够了,手术费的钱我拿去喝酒还比较好。丰颊手术一万八千圆,丰胸手术三万五千元喔?”
“不过女人还真强,我连看牙医都很讨厌。”
“我在杂志什么的看过,大概是女人对痛觉比较迟钝吧。说是感觉迟钝,不如说是厚脸皮吧。我家老婆的确就是这样。”
他抚摸着圆而细窄的下巴笑了。
他们敲了门却没响应。试着转了把手,门就无声的开了。里头铺满了亚麻色的油毯,候诊室与手术室都紧关着门,而排列在前端的房间似乎是预备室吧。医院里不像有人在的样子,喊了两三声后,才好不容易从里面传来拖鞋的声音,出来了一个穿和服的年轻女子。她懒散的白净脸上,浮现出很麻烦的表情。
“今天我们休诊……”
“不是,我们是来见医生的。”
丹那遮住了红起来的脸,现在才接受隆鼻手术那又会怎么样呢?
“医生正在用餐。”
“等他用完餐后就可以了。因为有事情一定要问他才来的,我们之前已经先打过电话了。”
刑警将带来的名片给她后,暂时进去里面的护士又再回来,将两人请到左侧的房间。那个地方空荡荡的什么装饰都没有,墙壁的白让人感到空旷侵人。丹那与岛村都默默无语。
大概等了十多分钟后,随着脚步声门打开了,穿着素雅和服的男子进到里面。他容光焕发的圆脸上,浮现了悠闲的微笑。年纪应该三十七、八岁吧,身材中等的矫健身躯,在某些动作上流露出稳重。
“我是百济木。”他瞥了眼丹那的名片,自我介绍。
“请问您是因为桑原义典的事情来的吗?”
丹那与岛村瞬间都觉得很诧异。
“是的,可是……”
“我看过报纸了。连我打电报的事情都刊出来了。”
医生从口袋拿出香烟请刑警抽,注意到没有烟灰缸,于是打开门叫护士拿进来。
医生继续一会儿不痛不痒的闲话家常,话题是一些电视上流传的刑警故事,问这两个本行的刑警看到了有什么想法。
不久后丹那更改了语调:“对了,我想问你那封电报。之前也先说过了,这关乎杀人案件,所以我想也许会有相当尖锐的问题出现。”
“请说。”
“你为什么要打那样的电报给桑原呢?”
这个问题,没想到会让被害人目前为止都不明的行踪明朗化。
“因为我去参加仙台的例行会议,他追在我后面,硬跟我要钱。之前我也给了那个男的相当多钱了。就像是齐格菲①的树叶痕迹一样,我也是有弱点的,被他这样一直勒索,就只好当作在缴税金闭着眼睛给他钱了。可是,他得意忘形竟然跑到仙台来找我,这也未免太缠人了吧。那时候我虽然照他说的开了支票给他,可是桑原露出冷笑,得意扬扬离开后,让我忽然火冒三丈。这样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要忍受对那个男的唯命是从吗。其实我在例行会议上要发表的草稿还没写出来,所以也有点焦躁。回到旅馆,就将一路上想好的电报文发出去了。后来觉得我有点孩子气。”
①北欧及德国传说中的知名英雄,在杀掉恶龙时全身浴血,但因为有一片树叶黏在背后,所以造成有一小块皮肤没有沾到血,而成为他唯一的弱点。
烟灰落下时,他看了手表一眼。
“你之所以被桑原敲诈,与石山真佐子小姐在阿苏自杀的事件有关是吗?”
这次轮到医生很惊讶了。他那气色不错的脸上吃了一惊,看着丹那,睁大着细长的眼睛。彷佛能听见医生吸进空气的声音。
不过,医生马上又恢复了微笑。
“既然您知道了那话就好说了。我不知道桑原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他搜集了简报来恐吓我是在今年四月多。他说如果不给他钱,就要把这消息卖给周刊。这不仅是手术失败而已,那个病患还自杀了,所以我估计这次是被厉害的家伙给盯上而觉得浑身发抖。”
“嗯。”
“我有个野心,希望可以努力扶植这间诊所,开一家分院。我想让这世上的女性们,去除因为丑陋而产生低人一等的感觉,让更多人拥有快乐的幸福。这就是我的愿望,而这愿望可受不了有人将我偶尔会犯下的手术失误当成恶意宣传的材料。被害人自杀了,那社会就会同情她,也不会弄清事实就把我当坏人。医院愈是受到贵难,那病患就会减少愈多,这是很明显的。”
“嗯。”
“所以我立刻就堆出笑脸,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同意他的要求了。之后我也从来没有断绝对桑原的微笑,我们还一起打高尔夫,或是去酒吧喝酒,或是去小旅行等等,完全是采取怀柔策略,因此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一定会以为我们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每个月支付十万,医生说这从医院的收入来看,实在微不足道。
就算是这间加上院长,包含医生不过三个人的小医院,一天的收入至少估计有十八万元。
医生毫不隐瞒的和盘托出收入,是为了在暗地里在强调他不可能杀害桑原不是吗。然而,要是桑原知道整形医院的内情,发现这个异乎寻常的收入,那么敲诈的金额就有可能一口气加倍了;那么医生也仍然有杀害桑原的动机。
“关于百济木先生的行踪,我想问你多一点细节。你是什么时候到仙台去的?”
丹那想知道的,是他二十七号晚上与二十八号的行踪。他想连一点模糊空间都不留的,彻底打听出他这两天的行踪。
“请等一下,我去拿记事本。清楚的回答应该比较好吧。”
医生留下这句话就出去了,他马上就拿了列车的时刻表,与黑色皮革封面的记事本回来。
06
“可以了吗?”
医生将记事本与时刻表放在餐桌上摊开,看一眼正打算做笔记的岛村那气色光润的脸后,就点头示意开始说了:“我搭二十六号的夜车去仙台,搭乘时间是二十一点五十五分发车往仙台的133列车。到达仙台的时间,请等一下喔,对了对了,是隔天早上的七点十五分。到了那边我马上就去北一番丁的“钵山”旅馆。那家旅馆位在从电车大街去住宅街的入口处,是间很安静的旅馆。我洗了个澡,用过早餐休息后,因为是第一次来仙台这城镇,所以就随便出去逛逛。例行会议是在隔天的二十八号举行,所以抵达的那天就打算信步而行。这是我从年轻时就很向往的都市。”
岛村很细心的记录医生的话,因为他说的很认真仔细,并且又抓住重点慢慢说,所以笔记做起来非常容易。
“桑原是什么时候来的?”
“因为他说比我还要晚个两小时左右才离开上野,所以我想他是搭二十三点四十分发车往青森的车吧。那是十点十三分到达仙台的117列车。”
岛村舔了舔铅笔记下的时候,医生露出微笑的脸对着丹那说:“东北地方的列车直到现在还受到差别待遇。我也想要搭快车的卧铺,可是下午两点以后往仙台方向的快车连一辆都没有。夜行列车也连一辆卧铺车厢都没附挂,真是很过分。听说这是萨长联盟得到天下时,对我们敌对的东北县民彻底冷淡对待的作法,一直延续到现在的关系。”
岛村一抬起圆脸,注意到岛村的百济木医生马上就回到正题。
“过了十一点很久后,我一出旅馆就遇到从对面过来的桑原。我没想到会在仙台遇到他,还以为是长很像的男人吧,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他就叫了声医生。我吓了一跳,问他要去哪里,他说是追着我来的,打电话去会场,他们告欣他我住在北一番丁的旅馆,所以就来了。”
他卷起和服的袖子看手表。丹那受他影响也偷看了自己的手表,正要四点十分。
“不好意思,打扰你难得的假日。”
“没关系,为了别让你们再跑一趟,我就把话说完吧。桑原那时候,脸被煤灰弄脏有点不干净,还浮出很腼腆的笑容,说他在新桥的关东煮店认识了个女人,瞒着太太偷藏在涩谷的公寓。这真是有福气啊,我这样挖苦他以后,他马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不过他立刻就压抑住情绪,说这一点也不是好事,那女人有个情夫,对方是某处的流氓,恐吓他要对他老婆出手之类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没想到他被恐吓的时候这么没出息,如果被恐吓是真的,那他一定马上就脸色发白了。我们一起走到电车大街那边,他还一边要求我给他二十万圆。他说对方那男的说如果不付分手费二十万,那自己的性命就会有危险了,他觉得要得救就要来找我给他钱。”
“那个流氓是谁你知道吗?”
“嗯,我不知道。我后来发现,他说养了女人,可能只是为了要钱的借口而已吧。”
“说不定吧。”
医生为了点新的香烟,陷入短暂的沉默。打火机喀嚓一声点起了红色火焰,岛村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我当然拒绝了,因为这又不关我的事。”
“这也没错。”
“然后桑原的态度就突然变了,他对我白眼,说了些带有胁迫意味的话。你该不会忘了那件事了吧,要是我把那件事揭露出来,你可就没办法摆架子出席例行会议了喔。再怎么说,都是你杀了结婚前的小姐,我要把这些讨人厌的事情原委说出来喔。忘了说,所谓的例行会议,就是一年一次在秋天召开,聚集全国重要的美容整形医生于一堂,进行研究发表。上一次是在广岛举行的。”
“原来如此,那结果你给他钱了吗?”
“没有,因为我旅途中不会带那么多钱,我没办法就当场开了张面额二十万圆的支票给他。”两个刑警又面面相觑。桑原的尸体应该并没有这样的支票。到达东京的桑原马上隔天就换成现金,交给那个情夫了吗?还是说,犯人在桑原的尸体,就只偷走了那张巨额的支票呢?
“桑原马上就回去了吗?”
“对,他带着时刻表的小册子,说他要赶去搭十二点七分的上行车,就慌慌张张走掉了。他轻装打扮,连个手提包都没拎。我看了他那左肩倾斜走路习惯的背影一眼,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之后你就打了电报吗?”
“对。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我从一开始就不顺利。我一想到他这样也未免太自私了,就觉得自己受到侮辱,感到很气愤。我想追上他痛骂一顿或许可以平复我的怒气,但是我没时间。等我追到车站的时候列车都已经出发了。于是我就回到旅馆请掌柜帮我打电报。”
“那是几点左右?”
“应该是十二点十分或十二、三分吧。”
丹那偷偷将目光落到膝盖上的笔记本。尸体口袋的电报是十二点十五分受理的,那么从医生的话来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之后你做了什么事?”
“我去了青叶城址。我觉得把‘荒城之月’①的诗碑删掉比较好。我宁可从‘天地有情’②里选一个来放。”
①土井晚翠作词,泷廉太郎作曲的歌曲,当选一九〇一年刊的“中学唱歌”作曲募集。
②土井晚翠的诗集。一八九九年刊行。
很不巧地,丹那刑警对诗没有兴趣。
“我游玩到傍晚回到街上,就从东一番丁走到芭蕉十字路口附近,那里还真是热闹。不愧是学城,给我书店很多的印象。”
“你回到旅馆是几点?”
“大概是七点前吧。我记得晚餐非常好吃,毕竟我也非常饿了……”
“会议要开到几号呢?”
“十一月一日闭会。我搭隔天早上的快车‘吾妻’出发。”
他在心里偷偷屈指计算。
“二十七号的早上到达仙台,一直到十一月二号出发回家以前,这七天的逗留期间,你有没有离开过仙台?”
“没有,我一直都待在仙台。桑原被杀这件事,对我来说就像消灾解难,老实说我好久没有心情这么舒畅了。可是,他并不是我杀的。就像我刚刚说的,因为我一步也没离开过仙台。这件事你们去调查马上就知道了。我在会场都一直跟一个名叫舟木的男人在一起,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去问他看看就行了,他在仙台市内经营美容整形医院。”
趁着百济木院长第三次看手表的时机,丹那结束谈话,向他道歉打扰了这么久的时间,就站起身来。
出到外头看了下手表,已经快要四点半了。今天虽然是星期天,要是这时间在某个病患的胸部注人硅胶的话,医生也应该会拿到三万五千圆整。丹那计算今天造成百济木这么多的损失。
“一个月份啊。”
丹那走在步道上一边小声嘀咕,他正在与自己的薪水比较。虽然岛村以诧异的表情回头看丹那,但是什么都没说。
“你觉得那件事如何?”
“什么那件事?”
“就是他说养情妇被恐吓的事啊。”
“这个喔,我觉得是骗人的。”
两人在出了马路的地方停步。
“这应该还是他硬要钱的借口吧,看来厚脸皮的桑原,如果没有借口就会很难向人勒索;这是因为他老是来要钱吧。”
“是这样吗?我想的有点不一样,这是因为百济木非常清楚自己受到怀疑的眼光看待,所以想要转移目光,才捏造了情夫的事情吧?说不定桑原也准备了个借口。例如我老婆因为交通意外住院之类的,不拿钱来的话就会攸关你自己的性命之类的吧。”
就算谈论此事也不是解决的关键。两个人不知从哪开始往前走,朝着神田车站的方向前进。
七
侦察本部首先彻查鸟居的行动。就算在银行上班的时间没有问题,可是离开银行后去了哪里做些什么打发时间,他们就以鸟居日记上的记录为基础,持续进行严密的侦察。然而,逛百货公司,或是看电影之类的,都是日常生活中常常发生的事,同时举证也是很困难的。即使花了很多天,也还是不清楚他是黑是白。
桑原有女人,他还被这女人的情夫威胁,这件事也不能无视其存在。虽然丹那觉得这可能只是百济木医生编造的而已,但也有可能是事实。推测也可能是那个流氓杀害了从仙台拿钱回去的桑原。可以想象,虽然他已经拿到了要求的金额,可是女人被桑原抢走还是觉得很可惜所以就杀了他。
两组的刑警投入这些侦查当中,却看不到预期中的进展。当然桑原会对自己的太太隐瞒姨太太的存在,他的遗孀对于此事不知情也是理所当然;但是这个情妇是个怎样的女人,又被养在哪里?就算挨家挨户走访了新桥的关东煮店,以及调查涩谷每家有可能的公寓,也还是一点成果都没有。
丹那与岛村这组,则是在访问百济木医院后的隔天七号,搭乘快车“青叶”从上野出发前往仙台。他们的目的是调查百济木所说的不在场证明。
可以想见百济木对于犯罪现场的地理十分熟悉。而且他也有杀害桑原的动机,就像他自己所说的,比起鸟居,他更有着强烈的动机。相对鸟居的动机只不过是愤怒而已,百济木则是被迫站在攸关保住自己名誉的极限界在线。本部也当然会很重视他的不在场证明了。
两人一起展开了东北之旅。严格来说,丹那只去过水户,之后也没去过这次目的地的经验。丹那在上野车站买了瓶口袋型威士忌,然后就去乘车了。两个人都爱喝酒但是喝的量不大,一小瓶各喝一半大概就算刚好。
岛村很慌张的冷静不下来;他坐在手套上,然后说他的手套不知道掉哪了,很惊慌的四处寻找。这趟旅程和护送犯人不同旅行,还是令人很兴奋。
第09章 杜之都①
①仙台的别名,此处的日文汉字“杜”通“森”,“杜之都”就是“森林的都市”之意。
一
美知子渐渐爱上了姊姊的未婚夫鸟居幸彦。
从他被带到家里来介绍开始,她就觉得他是个讨人喜欢的男性。美知子一面祝福姊姊的恋爱,一面在内心角落,暗暗担忧着自己是不是也能找到那么出色的恋人。
真佐子在阿苏火山口惨不忍赌的步上亡途后,美知子也在一些意外的地方偶遇过鸟居几次;或是在银座的大马路,或是在百货公司里的小咖啡厅。这时鸟居那被太阳晒黑的脸绽放笑容,露出他洁白的牙齿,似乎很怀念似的对她说:“感觉好像遇见你姊姊了。”
他有时候会眺望着遥远的天空,这时候他的声音里,有种深沉的声响。他的心里在想什么美知子也很清楚。就算是开朗的运动青年,幸彦也有着细腻爱情的性情,美知子会对他心怀恋慕之情也是极为理所当然的。然而,她觉得爱上鸟居就像抢走姊姊的东西似的,因此努力的移开目光,下定决心绝不能爱上他。
会产生契机,是在前来取材的桑原打算做出无耻的举动,刚好被前来的幸彦给教训一顿时。他那时候正好经过附近,来给真佐子的牌位上香,就是这时发生的事。
自从他们渐渐爱上彼此后,美知子就时常在胸口的项链坠子藏着姊姊的小照片。这是由于美知子的感伤主义作祟;另一方面,她自己虽然毫无发觉,或许是想藉由这么做,去缓和接收姊姊恋人的内疚也说不定。幸好可爱的金属项链坠子,不管配什么衣服都很合适。
虽被拥抱着,美知子却忽然觉得鸟居是不是把我当成姊姊的替身才爱我的呢。这时候美知子突然动作僵硬,摇头躲开他的唇。幸彦经常很疑惑的盯着她,也不故意勉强就放开她了。虽然如此,美知子从来就不对姊姊感到嫉妒。她觉得很羡慕已经过世,却还一直让人怀念的真佐子;这时她就会偷偷的、不被人发现的伸手去触摸胸口的项链坠子。
美知子得知自己喜爱的鸟居受到当局怀疑,比起本人幸彦,她感到更加心痛。他并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美知子比谁都清楚。这是恋人之间心灵互相交流所产生的坚信,刑警是不可能会懂的。就因为如此,美知子无法冷静下来。
这几天,她晚上常做恶梦,全部都是幸彦被刑警欺负的梦。刑警来访查过了两三个小时还是不肯罢休,根本就不管对方否认,就露出鄙视的冷笑,要幸彦招供他就是犯人。某天夜晚的梦里还梦见幸彦挂在天花板上,进行可怕拷问的场景。美知子也常常听到战后警察已经民主化的事情,即使如此,拷问的恐怖感,在她睡醒以前,仍然化为逼真的现实感受持续威胁着她。梦里出现的刑警,一定就是那个男人,朴质矮小的丹那。
幸彦打来的电话说想见面,是在十号的十点多。因为有个大学时代的朋友,现在任职广播电台的记者,要来讲些事情,就问美知子要不要一起喝茶。美知子说她会尽快赶到,电话挂断以后,她就担心如果是坏消息的话怎么办,于是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混乱。
外出前将近两小时的时间,美知子一直很慌张。虽然擦了指甲油,又改变主意觉得这种场合涂指甲油很轻率,就把颜色弄掉了。穿上衣服,在胸前悬挂项链坠子。然后对母亲说要去见高中的朋友就出门了。打算坐上姊姊后继之位的自己,在如此保守的母亲眼里会被如何看待呢?一想到这,就很怯于向母亲老实说出幸彦的事。
在约好的十二点半前不久,美知子推开了约定的银座咖啡厅门。她还没见过那个自从学生时代就是鸟居朋友,经常跑警察署采访的记者;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在这里喔。”幸彦眼尖的发现美知子的身影,对她挥手。餐桌上还摆着两个空的茶杯。
“我朋友因为忽然有事就突然离开了,他要我跟你问个好。”
“真是可惜,本来可以早点过来的,可是公交车在半途抛锚了。”
幸彦点了新的咖啡,点起PEACE牌香烟,翘起腿来。
“我听到的消息愈来愈不乐观了。听说那个叫丹那的刑警去仙台出差,调查百济木医生声称的不在场证明,已经知道那是千真万确的了。所以,对我的立场来说就更加不利。过去认为只要我是清白的,那就什么都不用怕,可是我知道对警察来说,这么天真的想法是行不通的。”
“嗯。”美知子声音嘶哑了。
“所以要有对抗手段,自己保护自己才行,只能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