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吕女死了
14:320
渊田医生来了,横田回来
15:00
行武从鹤桥回来
15:12
日高到人吉站
15:20
警察到达
15:50
横田和行武一起出去找橘
16:00
日高回来
16:10
横田发现橘
08
十一月一日开始的三日之间,人吉市展开一场预期之外的祭典,相当热闹。因为,趁列车时刻表进行全国性修正的时候,预计要调度到山口县的柴油火车,因本地的地方运动奏效而改为行驶肥萨线。
肥萨线和山阴本线一样,有很多隧道,蒸汽火车的驾驶员必须要戴上防毒面罩才能开车。冬天就算了,但夏天时简直像是在洗土耳其浴,乘客也不能安心地打开窗户,所以在很早以前,就出现希望能想办法改善这状况的声音。调度过来的柴油火车,是在铁路电气化之前的过渡手段,奶油色的漂亮车体带给这个小城居民的欢欣程度绝对不小。但毕竟这样的小城市,即便是祭典也说不上很好,就是唱歌加上即兴戏剧,混杂着鞭炮的声音,以及在空中施放烟火而已。
祭典进行时的十一月二日,早上的浓雾还没散去,地面还沉在一片乳白色雾海之中。人吉市警察署里的辛岛警视和川边检察官,漫无目的地看着一片白色的街道,好像发呆似地心不在焉。他们虽然和名侦探星影龙三约定好了,但是凶手到现在还没有自首。不管是警视还是检察官,都已经充分推测出谁是凶手了,如果不要顾虑和星影的约定,马上就能将凶手逮捕。
就在过了两点半的时候,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接电话的警员表情变得十分紧张,迅速将电话交给警视。
“什么?找我的?啊啊,喂,我是辛岛。啊?嗯,啊?你说什么?”没多久,警视匆忙挂断电话,然后束紧裤子的皮带。“川边,案子已经结束了喔。刚刚的电话是通知我,说凶手已经自杀了。”
“是横田吗?什么时候?在哪里?”
“在车站后面的古坟入口那里,好像就在十分钟前而已。”
他们赶紧穿好衣服,火速联络星影龙三,再开着吉普车到现场去,这之间花的时间不到五分钟。警方的大阵仗让这看起来不像是一起单纯的自杀,警视和检察官走下车,法医稍后也到了。
地点是在车站后面的悬崖中间,四个敞开并排的横穴式古坟前面。古坟下面隔着铁轨就是人吉车站,可是在一片浓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由于听得见火车头和月台广播的声音,所以还可以判断车站的方向。
确认了警视等人的身分之后,先抵达的警官在人墙中为他们开道。横田的尸体在最前面的洞穴前方,仰躺着倒在地上。穿着博柏利(BURBERRY)风衣的胸口染上朱红,右手握着手枪,眼睛轻轻闭着,彷佛在诉说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他所下的决心。
尸体周围,散落着在绿风庄餐厅里不见了的纸牌,宛如四散的花瓣。
医生跪下来开始检查尸体的时候,一名警官走进来举手行了礼,报告发现尸体的经过。前几天绿风庄里发生命案时,这名警官也是派遣到现场的其中一人。今天下午,他因为公务来到人吉车站前的派出所,正当他要回去的时候,在站务员的紧急报告下发现这件案子。站务员在悬崖下方检查车辆的时候,突然听到有枪声。当时是两点二十分。
听到枪声的警官小心翼翼地走近古坟,就在前面撞到了横田的尸体。当时血正从他的胸口咕嘟咕嘟地流出来,嘴里也冒出血泡。因为警官在绿风庄常看到他,所以马上就知道死者是横田,不过他还是谨慎确认尸体的身分,就在此时,他发现了博柏利风衣里的遗书。就是现在警视与检察官手上的一张扑克牌,与打字机用纸。
那张纸牌也是遗失的那副牌里其中一张,是黑桃士兵。如果有打字专长的话,一看就知道上面的字也是用图书室里的打字机打的。
“唔,The last death吗?你那张打字用纸上面写的是什么?”
“Here Mr. Z kills himself. Z在这里自杀。简单扼要,可是总觉得有点装模作样。”警视回答。“可是横田真是的,他难道自诩为护卫沙吕女的士兵吗?”
“嗯。不过年纪轻轻还大有可为的时候,就为了无聊小事杀人,最后还爽快的自杀,我真搞不懂最近年轻人在想什么。”检察官这么说的时候,他听到有不客气的笑声从周围人墙里发出,他蜡黄色的脸上露出不快的表情回头看,看到人墙里出现星影龙三的身影时,脸上转变为业务性的笑容。
“川边,哎呀,真是失礼了。我刚刚虽然笑了,但请你别放在心上喔。对了,我有点事想请教一下,你真的认为这个人是自杀的吗?”
“什么认不认为的,推定是凶手的横田在这种状态下死了,除了断定为自杀之外还能怎么样?”
“那还真让我惊讶。原来如此,横田有动机,又捡起了沙吕女的刀子,也有机会用那把刀刺杀橘。可是光凭表象就判断他是凶手,就完全中了真凶的计了。”
“真凶?我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警视说。
“星影先生,不只是辛岛,我也一样。你如果说这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位真凶是谁。如果你那个时候就告诉我们的话,横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杀了。”从检察官毫不留情对星影龙三说的话来看,他一定很想对星影龙三冷嘲热讽。但就算检察官的话中没有责难的语气,星影侦探还是察觉到其中微妙之处,脸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是那样没错,可是那时候我也想不到凶手会杀了横田。因为凶手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了。就算是现在,我也完全想不到横田被杀的理由。这件事是发生在预料之外的。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认为你们应该会更聪明一点才对。看来是我高估了。那时候我所想的凶手,跟你们推理出来的凶手是完全不同的人,这件事我到现在才知道。”他拿出石楠木烟斗点了火,很享受似地吸了几口,继续说:“三十日晚上绿风庄举办的鸡尾酒会上,你们有从横田的动作里得到什么结论吗?”
“这个嘛。我看到他那么焦躁易怒,变得很神经质,就更加确信我认为他就是凶手。”
“喔。真是丢脸,没想到那居然会是你们的重点。那时候横田点了利口的橘子甜酒,结果拿出来的是薄荷甜酒,他喝一口之后生气了对吧?那是为什么?”
“他应该很讨厌薄荷吧。”
“想法太平凡了吧,你们两个。这样会让人讨厌的喔。真是没办法。我就接着说好了。我要说的是,为什么他喝了一口就生气这一点。”
“所以我说,他就是讨厌薄荷,讨厌到连第二口都不想喝不是吗?”
“不,我要说的不是那个。你们好像老是搞不清楚。听好,如你们所知,薄荷甜酒的绿色浓到好像毒药一样。就算不喝下去,光看颜色难道会分不出来它和橘子甜酒不一样吗?所以我断定他是极重度的红绿色盲。”
“原来如此。”警视们现在对名侦探的观察力露出更加惊叹的表情,但星影龙三无视于此,继续说。
“现在尸体虽然正在进行解剖,不过现代医学还无法得知他是否为色盲——”
“抱歉打断你的话,星影,他可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喔,应该不会是色盲吧?”
“你先安静地听下去。我那天晚上已经向牧村确认过了,所以不会错的。入学考试时,他在身体检查这一关蒙混过去了,不过因为他没能进入第一志愿的油画科,于是选择了不需要色彩感觉的雕刻科。关于他是色盲这件事,他的朋友都知道。也就是说直美和日高和行武都知道。这样了解吗?”说到这里,名侦探.鬼才星影龙三拿起爱用的烟斗抽了几口。“且说,这里有个叫直美的纤细女性。”
“那么她就是凶手——”
“笨蛋,她怎么可能会是凶手。我希望你可以再冷静一点听我把话说完。凶手恐怕曾经威胁过直美,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她,就是她可以轻易地让人做出她想要的动作。因此,他才能伪造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真的吗?”
“你说‘真的吗’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的推理才能吗?虽然东京有明智小五郎、金田一耕助和藤枝太郎这些同行,但是和美国平克顿侦探事务所有特约的侦探,只有我一人而已喔。”星影龙三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这点是不会错的。警视的一句话似乎激怒他了。
“哎呀,如果惹你不快的话我道歉。”
“好吧,你有注意到自己不对的话就算了。我话先说在前面,我那样说直美,并非单纯出自我的想象,而是我直接从横田身上确认过的。具体说来,她为了保住凶手的性命,从牧村的口袋里拿出他的笔刀。因为他们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做这种事轻而易举。然后就在她抱起倒在地上的沙吕女的时候,装作好像刀子是从沙吕女的口袋里掉出来似的,把那把笔刀丢在地上,再让横田捡起来。听好了,她在这里暗示那把笔刀是红色的,所以横田才会把牧村那把绿色的刀子,想象成是沙吕女的红色刀子。这里不用说也可以明白吧,因为他无法区别红色和绿色。”
“喔喔。她是怎么样暗示他的呢?”
“很简单。只要在横田问的时候,说‘那把红色的笔刀……’就好了。”
“那沙吕女自己的刀子呢?”
“那个啊,你多少也动点脑筋吧。自称要到鹤桥去找橘的行武,带着从沙吕女身上拿来的刀子,听好,这把是真的红色刀子喔。他把那把刀子藏在口袋里,不是往鹤桥而是往‘龟岩’走去,敲了橘的头让他昏倒之后,再不慌不忙刺进他的延髓。”
“唔、唔……”警视沉吟着。这真是漂亮的推理,观察十分敏锐!不愧是名侦探.鬼才星影龙三。以凶手自杀落幕的三幕悲剧,以及潜藏在舞台后方的邪恶演出者,若非星影有谁能想象得出来呢?
人墙一片肃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名侦探鬼才星影龙三那张轮廓深邃清楚的侧脸浮现在雾中,他得意洋洋地站起来。散落在他脚边的卡片,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湿透了……
09
绿风庄里一片鸦雀无声。那一对未婚夫妻火化后的遗骨,分别由各自的亲人带回熊本市,择日再举行葬礼。剩下的行武荣吉和日高铁子,还有牧村和直美这几名男女以郁闷的表情迎接星影一行人。
行武因为一些后面会提到的原因,脸上长了邋遢的胡渣,眼皮也不知是否睡眠不足而浮肿。直美穿着紧身的黑色薄毛衣,不知是否把它当作悼念死者的丧服,象牙形状的项链,和她小小的金色胸针很相配。日高还是一样土里土气的,她彻底地发挥了她的丑陋,傲慢的态度让她变得滑稽,随兴的打扮更显出她的丑恶,凌乱的头发看起来好像这一、两天都没梳过一样,在那副厚重眼镜后面的眼睛,好像在想别的不知道什么事情。至于牧村,就只有牧村一人,一如往常一样悠闲又沉着。他这样的态度,即使在得知横田被杀之后,也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四名大学生在餐厅里,被告知好友的死讯。一直看着窗外的日高在听到之后吃了一惊,把头转回来,她轻微斜视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僵硬得厉害。直美彷佛冻结似地一动也不动,紧紧地抓住椅子扶手。行武用一条脏手帕使劲擦着他的脖子,慌张地大口喝着桌上的茶。
星影龙三自信满满地看着在座的人,然后他的视线再度回到行武身上。接着像个名演员说出得意的著名台词一般地说:“行武,我有事想问你一下,你今天早上一直都待在这里吗?”
“没有,我有出门去。”
“唔。那你是几点回来的呢?”
“过三点的时候。”行武荣吉一脸不解地说。
“嗯,很好。”侦探很满意似地点点头,“横田他啊,今天两点二十分的时候被杀了。那时候你在哪里?”
“那、那不能说。”
“嗯,很好。可是我一定要请你说出来才可以。我再问你一次。你当时在哪里呢?来吧,说说看。”星影龙三脸上浮现微笑,用看好戏似的态度追问行武。对他来说,在这种时候,正是他享受这份工作的醍醐味的时刻。
“我不能说。”行武强硬地坚持道,并且摇晃他那头凌乱的总发。这时候,旁边的一名警官叫了一声“侦探”,星影却没有转头去看他。
“行武,我并没有打算要逼你说。不过如果你是日本画家的话,也会需要亲手处理当作画材的鲤鱼吧,你多少也学一下鲤鱼吧。别死到临头还嘴硬。”
“侦探,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啊?我没有杀横田。我绝对是清白的。”
“哈哈哈,你啊,别惹我发笑啊。不管是沙吕女还是橘还是横田,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全都是你杀的。因为你很顽固,所以我得把我的推理再说一次才行。实在是很麻烦。”星影侦探把刚才在古坟前面所说的冗长推理再说一遍,接着很享受似地吸着石楠木烟斗里的烟草。但是行武却满腔怒火。他大吼着站起来,由井正雪式的总发也跟着散乱。
“侦探,我什么都没做,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喔。”
“你实在是个顽固的男人,真是的。凶手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别人了,我刚才不是这么说明的吗?别再做无谓挣扎了。如果不是你干的,就快提出个不在场证明来听听。”
“侦探,要是说了的话,等于把我自己的学校抹上一层泥了。”
“抹上一层泥?哎呀哎呀,我以为你学的是涂抹颜料,结果却是做泥水匠来着吗?”
“侦探,这对我来说是很严肃的事。如果你硬是要我提出不在场证明的话,我也是个男子汉,与其要伤害大学名誉,我会像个日本男儿,堂堂正正地切腹。”
“切腹?哇哈哈,你还要加演这码戏啊。那就快点切一切吧。”
“我会切的。我会光明正大地切腹。”
二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星影都这么说了,但行武好像希望能有个人来阻止他的样子,他咚一声盘腿坐在地上,把外衣脱掉,衬衫也不得不脱了。看起来很从容,但实际上是很勉强地裸露出上半身,然后好像有点后悔把事情搞到这般地步似地叹了口气,一脸难为情的表情,仔细看着他那彷佛去壳蛤蜊肉似的肚脐。
但是,不知是否大家都看穿了这出愚蠢的闹剧,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出来打圆场。日高更是对坐在地上的日本男儿投以轻蔑的视线,用鼻子哼一声嘲笑他。
“谁都可以,到厨房去拿菜刀还是什么东西过来。另外,各位,我最讨厌有人爱演切腹剧。我亲爱的各位同胞,说到切腹,明明就有其他更轻松又不容易失败的自杀方法,但若是如此为何又要欣然切腹呢?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的头脑不但十分单纯,而且还不健康。当事人既可以透过切腹这种自我虐待的行为陶醉在悲惨的气氛中,周围的人们也因为看到了平常不容易看到的自杀场面,而使自己虐待狂的心理得到充分满足。特别是切腹并不像举枪自尽那样,切腹会拖很长的时间;也不像上吊,切腹会流很多血。如此富有戏剧性的效果,不管是当事人或围观者,他们都极为珍视这一点。尤其是近松的《长町女切腹》(注13),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心理异常。也就是说,那是个不健康的故事。我们必须要把这种不健康的做法从日本人心中赶走才是。”
注13:净琉璃剧其中一出,卖刀的半七为了替艺妓阿花赎身,把婶婶放在他那里的刀贱卖筹钱随后私奔,婶婶认为刀是她的,所以责任在她,于是切腹自杀。
星影龙三侦探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低头看着行武。“你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很想仔细拜见你这难得一见的切腹剧,但是切腹可不会那么简单就死的喔。一般人类的肚皮很难切开。而且不可能光凭那样就去西方极乐世界。腹部大动脉一直通到腹腔深处,如果想要切开那条大动脉,用小刀或短刀是切不到的。就算用锋利的日本刀,以普通人的力气也无法切到大动脉。就算切到了,因为也同时切到大肠和小肠,所以肠子里的污物会跟血一起流出来,会臭气冲天喔。懂了吗?我们没有义务面对那样的画面。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打消念头。”
侦探再度将石楠木烟斗放入口中时,先前一直在找机会插话的年轻警官很客气地说:“侦探,你在一开始时曾经说过,这个人的不在场证明有问题,不过我知道他并不是这次案件的凶手。”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证词,让星影毫不掩饰地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的,事实上……”警官所说的话,如下所述:十一月一日晚上,行武微醺地(但依照行武本人当天的表现,客观陈述起来应该是酩酊大醉)出现在人吉车站,对车站里擦鞋的人说“喂!擦鞋”。然后被拒绝之后生气地说“怎么,女客人的鞋你就擦,我的鞋你就不擦”,猛然就打那擦鞋的头,赶到车站的巡查用柔道的腰车技制伏他,最后关进拘留所去了。他是今天两点半被释放的,所以这一点构成他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唔——嗯,确定是他本人没错吗?”
“是的,没有错,把这个男的从拘留所放出来的是我,所以绝对不会错的。”
“唔。”星影双臂环抱着胸,表情凝重;警官很过意不去似地把视线别开。
“可是很奇怪呢,那个擦鞋的为何说什么都不帮他擦呢?”说这话的是川边检察官。行武很不好意思的把头转向旁边,回答问题的又是那位警官。
“是的,虽然争执发生时我不在现场,不过当时他穿的是木屐。”
“木屐?”
警视惊讶得像只鹦鹉一样重复说了之后,大家都不禁笑了起来,叽叽地笑着,这种写法像是拙劣的谐音笑话。先不说这个,在场的人里面没有不笑的,除了行武之外,还有星影龙三。这也难怪,他所建构起来的推理高楼在一瞬间崩塌了,只剩下一堆丑陋的瓦砾。到底是哪边疏忽了呢,不管他再怎么歪头想也想不出来。不可能,他亲手做出的设计图,应该连一公厘的误差都没有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等等,星影先生。”一反常态以慌张的语气叫他的,是直美。圆圆的眼睛带着光辉,双颊因激动而泛红。
“干嘛?”
“那个,你刚才说,是行武威胁我,要我让别人以为那把绿色的刀子是红色的?”
“嗯。”
“我不希望被牧村误会。可以请你明确地说出,行武是用什么事情威胁我吗?”
“嗯。”
“如果没有的话,你在我的未婚夫面前说这种话,会为我带来麻烦。”
“嗯。”
“行武,你也说些什么嘛!”被直美念了之后,行武这才认真地听到她的话。
“侦探。”他一边扣上衣的扣子一边说:“那是你搞错了。如果我根本就没有威胁这女孩,那也就没有足以用来威胁的事由了。”
“我知道,我知道。”星影侦探不高兴地猛烈摇着头:“我自己知道我的推理有问题,不需要你和直美在那里说东说西的。真是让人气恼,实在是太不顺了!”他的额头浮现青筋,脾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砰地拍了桌子一下。
“畜生!我堂堂天才星影龙三,居然被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罪犯给整了,实在很不愉快。说起来,你们没有充分协助办案也有错。你们不帮忙,案子怎么可能解决。都是因为你们的关系,才让我蒙受这般耻辱!例如日高,你从人吉车站回到这里来的时候,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你出现那种态度?那个原因是否能成为破案的因素,并非由你们这些外行人来判断,要交给我来判断才对!现在说也可以,好了,你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激动,这次要明确地告诉我。”
生气地跺着脚的星影,用右手拿烟斗指着日高铁子,以忿怒的眼神瞪视她。星影凶暴的气势似乎吓到日高,她坐在椅子上一时之间没有动作,然后忽然趴在桌上,颤抖着肩膀开始哭泣。包含辛岛警视在内,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在这气氛之中还能怡然自得的,很显然只有星影一个人。
“女人这种动物也太会哭了吧。星光明灭也哭,花谢了也哭。我已经腻了女人的眼泪。我本来以为日高是这些女性之中多少还有理智的人,却意外地也和其他女人一样平凡,真让人沮丧。不巧,我并不是个会被眼泪战术欺骗的人。希望你不要演无谓的戏码了。我想听到的,不是你清亮的哭声,而是你做出那种奇怪态度的理由。”
相对于星影毫不留情的话,日高铁子的身子颤抖得更为剧烈,不知所云的句子从她的口中断断续续说出。“我……衬、衬……带……”
“啊?什么?”直美把耳朵凑近日高嘴边,努力想捕捉她的意思,但铁子一下摇头一下点头,不断小声说着不知道什么话。
不久之后,直美用严肃的表情看着星影,难以启齿地说:“星影先生,我知道日高当时为什么态度会那么奇怪了。她在和田上太太到市场的途中,衬裤的松紧带突然断掉了。那种情况下不管是谁都会慌张的。”
“是喔,衬裤的松紧带喔。”这意料之外的话,让辛岛警视和川边检察官不禁噗嗤笑出来。星影没有笑,一脸认真的表情。“对男人来说很好笑的事,对女人来说也许是悲剧。但是对女人来说是喜剧的事,对男人来说绝对不会是悲剧。反正所谓的女人啊——”
“侦探先生,你竟敢让我蒙受羞辱!”
日高打断星影的话,满是泪痕的脸扭曲了,歇斯底里地叫骂。“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你虽然厚颜无耻地自称是名侦探啦、天才啦,其实平凡得要死!但是却装模作样摆架子,净说些愚不可及的话,真让人作呕!”
“你说啥!”
这一男一女猛然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有好一会儿身体连一动也不动。
10
除了洗澡、喝可可、听音乐,还有旅行这些兴趣之外,他的人生事实上相当寂寞。这次也是,为了花掉累积至今的十天假期,他提一只行李箱出门旅行,若假期内刚好发生案子又能破案的话就太好了。虽说旅行要结伴,但若因此感到拘束,还不如独自旅行来得自在。
首先一路南下到熊本下车,想去拜访在满州国时代的老朋友,对方很不凑巧地到人吉出差去了。不过这就是独自旅行的悠哉之处,他再回到车站拿县内的观光手册,往南从八代换乘肥萨线进入人吉。
从鹿儿岛本线换乘这条支线之后,路上乘客的本地乡音变得很明显,他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许有人的老家在这深山里,他换乘肥萨线的时候,初次涌起近乡情怯的感动。
列车经过好几个隧道,沿着球磨川的急流,气喘吁吁地爬上斜坡。车窗看出去的景致正好与奥多摩的青梅线很像,意外让他想起几年前发生的一件难解的案子。在那案子里,为了确认嫌犯巧妙设计的不在场证明,他搭青梅线到冰川,再从冰川搭巴士寻找小河内村;这条肥萨线沿路的风景,与记忆中奥多摩的印象非常相似。只不过当时是连枫红都褪尽的冬季,而现在他所见到的山腰上是一整面的红叶,沐浴在强烈的阳光下,宛如涂上一层胶似地闪闪发光。
这个名为人吉的小城市,对他而言是个陌生的地名,不过根据导览手册所言,在《伊贺越道中记》里曾出现“逃亡之地为九州岛佐仓……”等句子,再不知道的话难免会被说是笨蛋。《伊贺越道中记》这本书,内容改编自荒木又卫门的复仇故事。遭受渡边数马追杀的河合又五郎,打算投靠人吉佐仓的藩主,却在西下途中被伊贺之国追杀,于是佐仓侯为他盖了一间小宅邸,等他抵达。那幢建筑物被当地人称为“又五郎屋”,不久之后房子和墙壁都崩塌了,尽管如此,基石仍残留至今。列车经过那附近时,他往遗址可能存在的方向引颈眺望,但那一带只有成片的竹林,没有看到像是朽坏的宅邸遗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