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密室 作者:[日]鲇川哲也

书名:红色密室
作者:[日]鲇川哲也
译者:梅应琪
出版社:新雨出版社
出版年:2012年06月

内容简介:
传说,就从此刻苏醒……
常胜的名侦探星影龙三,不败的刑警鬼贯警部。用机敏的逻辑对抗狡诈的犯罪,两大侦探携手点燃最炽烈的推理火焰!
本格推理宗匠——鲇川哲也,最具代表意义精选集。
特别收录经典名作《黑桃A的血咒》原型作《咒缚再现》,及名侦探星影龙三初登场作品《红色密室》!
谜样难解的案件已然发生。凶杀的密室,重迭凶手内心……隐瞒真相的密室;只有名侦探星影龙三完美推理的解锁功力,能将它们一一开启!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扑克牌,究竟背后隐藏了什么恶意?
如烟雾穿过重重大门现形的尸体,又隐含了何种破碎不堪的讯息?
无法寻觅的凶器、完美消失的凶手……
洞察所有细节、掌握所有线索的星影龙三,
推理依旧露出了破绽……究竟疏忽了什么?

作者简介:
鲇川哲也,本名中川透,1919年出生,年少时代在中国的大连长大。二战日本战败之后,进入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工作,同时也开始了做为小说家的生涯。1950年,以本名撰写长篇《佩特罗夫事件》获得了《宝石》杂志举办的“百万圆推理征文”长篇项目第二名,在这篇小说中,他创造了日后被称为“鲇川三大名侦探”之一,也是他笔下最为人所熟知的人物——鬼贯警部。此后,他又陆续发表了多篇经典的推理小说,1956年他以《黑色皮箱》获得讲谈社的《长篇侦探小说全集》首奖,1960年又以《憎恶的化石》《黑色白鸟》获得第十三届日本侦探作家俱乐部奖。1990创办了“鲇川哲也奖”,发掘了包括芦边拓、二阶堂黎人、贯井德郎等在内的众多优秀新锐作家。2001年获颁第一届日本本格推理大奖特别奖。2002年逝世。

译者简介:
梅应琪,台北人,毕业于铭传大学应用日本语学系,其后至澳洲墨尔本留学。对日本文化有浓厚兴趣,曾多次前往日本自助旅行,北起稚内,南至冲绳,足迹几乎遍及全日本。

阅读鲇川哲也:本格推理小说的守护神——鲇川哲也林斯谚

坚持是不是一种美德?似乎要看状况,时机不对的坚持反而会变成愚蠢,不过很多时候我们都会欣赏那些能坚持原则的人,因为在环境及时势所逼之下,人们通常都会被迫放弃曾经铭刻于心的坚持,而那些硬着头皮也要为理想拚命到底的人,诚可谓有超人的意志力,以及罗曼蒂克的必死决心。在推理小说的世界中,鲇川哲也就是这么一位谨守原则的人物,而他所坚持的,是本格推理小说的创作。
“本格”这个词在台湾的推理圈子愈来愈普遍,连一些不读推理小说的读者们也都渐渐耳闻本格推理这个名词,到底什么是本格呢?其实简单讲,本格这两个字是日文的汉字,只是中文把它借过来用了,意思是“正统”,而本格推理指的就是正统推理小说,也就是创作形式符合推理小说黄金时期(golden age,主要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推理作品。这个时期的作品特点是重心皆摆在推理解谜的元素,以斗智为要求,强调谜团的复杂、推理的严谨、诡计的巧妙、凶手的意外。关于故事性、角色刻画、心理描写、社会批判等要素普遍较不注重,也因此,随着时代推进,本格推理这种游戏及幻想性比较浓厚的创作潮流逐渐消退,被写实主义的作品所取代,因而成为小众文学。许多作家为了因应市场,改变书写方向,非本格不写,宁死不屈,鲇川哲也正是维护本格派推理的代表人物。
鲇川哲也(一九一九年生,二OO二年逝世)本名中川透,生于日本东京,因为父亲工作地点的关系,小学三年级就迁移到中国的大连定居,直到大学时期才回国。从小就喜欢阅读推理小说,埋下了日后创作推理小说的种子。鲇川哲也用过许多笔名发表推理作品,他首先是在一九四八年用那珂川透、蔷薇小路棘磨等名义发表了两部短篇,接着于一九五O年以长篇处女作<佩特罗夫事件>(ぺ卜口フ事件)入选《宝石》杂志推理小说征文长篇部门,故事以大连为背景,展开满州铁路的时刻表推理,在这本作品中登场的鬼贯警部成为日后他最重要的系列侦探。一九五六年的《黑色皮箱》(黑い卜ランク)是里程碑的作品,这部小说人选讲谈社的长篇推理征文,第一次以鲇川哲也的笔名发表,是一部同样专注于时刻表犯罪诡计的杰作,常常被拿来跟英国的不在场证明推理大师克劳夫兹(Freeman Wills Crofts)的经典杰作《桶子》(The cask)相提并论,是许多推理迷眼中的圣典。一九六O年他以《憎恶的化石》(憎恶の化石)以及《黑色白鸟》(黑い白鸟)赢得第十三届日本侦探作家俱乐部奖(后改为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一九八八年又与东京创元社合作企划“鲇川哲也与十三之谜”纟列丛书,陆续推出知名作家与新人作家的作品。一九九O年,鲇川哲也奖设立,东京创元社为主其事者,以栽培新人为目的,鲇川哲也本人也担任了好几届的评审,从这个奖栽培了不少日本推理文坛的新星。二OO一年,鲇川哲也逝世前一年,获颁本格推理小说大奖特别奖,成为名符其实的大师。其作品计有长篇二十二册,以及数不清的短篇,长篇纟列中的固定侦探主要有专破不在场证明的鬼贯警部(占了十七册)以及业余侦探星影龙三(占了三册)。至于短篇小说里面最有名的系列侦探角色是三番馆的酒保侦探。其中一些作品在相当程度上影响及启发了后来日本的新本格作品。
鲇川文学的特色是小说的结构十分扎实,环环相扣,推理性十足,是可以让格推理迷“放心”阅读的货真价实的推理小说。本格推理基本上是比较硬的小说,因为它的本质可以说是一道数学谜题,而数学谜题是相当讲求严谨及逻辑性的,并不是天马行空地编织奇幻故事,更何况还要把谜题包装成小说,这总和的要求对设计谜题的人来说,是一道很高的门坎。因此创作本格推理小说的劳心程度,不言而喻。我首次接触鲇川哲也的作品是阅读他的酒保侦探短篇探案,那时便震慑于作者在短篇推理中展现的推理密度之高,让人钦佩。后来读了他的长篇《黑桃A的血咒》(庄事件),更是拜服不已。这本长篇小说被称为是本格推理小说的完美作品,设计之精密,层层迭迭,逻辑俨然,抽丝剥茧、恍然大悟之快感让人充分体会到推理小说的“推理”之趣。推理小说的原初形式与要求便是以解谜斗智为重的本格推理,复杂难解的诡异谜题、千奇百怪的犯罪形式、高明巧妙的逻辑推演、拍案叫绝的意外真相,以及超人侦探与天才凶手的华丽对决,这些令人神往的元素正是本格推理小说的迷人之最,而这总总,在鲇川哲也的小说中无一不缺,绝对能让那些喜欢解谜斗智的读者大呼过瘾、感动涕零。而这位大师虽然钟情于本格推理,却不只是死板地遵照模式撰写故事,而是在本格推理的框架之内,积极地做各种创作技巧的新尝试。例如长篇《鞭打死者》(死者を笞打て)是后设小说(metafiction)的前卫作品,短篇《达也在偷笑》(达也が嗤う)也被认为是新本格派的启蒙作品。鲇川哲也这种于本格派之内的积极开拓实验精神,犹如美国推理大师艾勒里·昆恩一般,都是在最严格的推理小说框架内求新求变,令人敬佩;而其提携后进、精编选集的心思又与昆恩如出一辙,说他为本格推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恐怕也只是锦上添花的形容罢了。
在《推理》杂志二二O期曾刊了一篇追悼鲇川哲也逝世的文章,作者为日本现今活跃的本格派作家有栖川有栖,文中对鲇川哲也于本格推理创作的贡献给予极高推崇,提到了推理界流传“打开推理小说就会见到鲇川哲也”的说法,并对其逝世表达了无限的遗憾。的确,对于本格推理迷而言,一位专情于本格推理创作的作家犹如稀世珍宝,而他的离去更昭示了我们不能再读到更多“真正的”推理小说,而我更在意的是,这派推理作家在创作背后那股不屈不挠的坚持,让他的作品更增添了一股守护理想的真诚感。
镇守本格推理小说的最后一道城池,鲇川哲也不只创作出了富含解谜之趣、逻辑之美以及斗智快感的高水平推理作品,他也身体力行地告诉了我们:只要坚持到底,本格推理小说是永远不灭的!(本文作者为台湾推理作家协会征文奖首奖得主)

第一话 咒缚再现
01
说到人吉市,如果不是九州岛人,恐怕没什么人知道。要再稍微详细说明一下的话,那是一个位在日本三急流之一——熊本县球磨川中游,人口不满五万的小型温泉都市。在当地发现温泉的涌泉也是进入昭和(注1)之后的事了,在那之前,除了香鱼和烧酒之外,这个城市几乎没什么特色。
注1:公元一九六二年。
球磨川在人吉市的南端,从东边往西边流;球磨川的支流胸川,发源于鹿儿岛的县境,从更南方之处往北流至此地与球磨川汇集。鹿儿岛该地称为囎唹郡,此处则被称为球磨郡,这二地合称为球磨囎唹,据称是由于昔日当地豪族熊袭住在此地的缘故。另有一说是由于人们都集中在山边与山背,而“山边山背”在当地方言里的读音近似“熊袭”,不过姑且先不论这些,只要看到人吉车站后面的横穴式古坟,也可以知道这片土地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开发了。
笔者在描述地理环境上多所着墨,详细叙述之余也尽可能地简化,因为不久之后这里发生不止一件命案,为了使人易于理解,希望多少派得上用场。那些命案里,凶手计划严谨,可说是完全犯罪,或是也可称作不可能的犯罪,如果没有能够洞察真凶的人存在的话,光凭县警当局的努力,恐怕案情将会陷入胶着,一筹莫展。凶手自始至终都在眼前,但若进行逻辑推理,就会陷入“这是一桩没有凶手的命案”的想法,就连县本部知名的搜查课长辛岛警视也束手无策。
似乎有些离题了。回到先前的话题,希望读者能再多看一下这些无聊的地理介绍。有一条县道与这条胸川平行。以前铺设了一条往大畑方向,以螺旋状盘山著名的登山铁路之后,往来的人潮急速上升,络绎不绝;现在则相当于废线状态。出问题的绿风庄位于沿着胸川往上游走约两公里处附近,座落在胸川与县道之间的杂木林里面,以前马不停蹄地走在县道上的人们,都会把那露出树梢的红色复折式洋瓦屋顶当成里程碑。
这座宅第也因此而广为当地人所知。它原本是领主家族所盖的,在家道中落之后,最近该宅第的所有权转移给熊本市的九州岛大学,提供学生休闲娱乐使用,并取名为绿风庄。
如同刚才所说的,房子周围都被山毛榉或合欢树这些杂木林包围,往西走是冷清的县道,往东走则是胸川,以景点来说绝对称不上是个景观优美的地方,不过里面有温泉浴池,又可以在胸川抓香鱼,而且这里夏天相当凉爽,因为这些优点,学生主要使用的时间都集中在暑假期间。其他季节如秋冬时,这里相当安静,只有门罗雀啼叫的声音。不管是爬满常春藤的二层楼外墙、墙上紧闭的白框窗户、或是连一丝烟都没有冒出的烟囱,每个都静悄悄地,就连看管这里的田上老夫妻,也都是一派沉默。
另外,现在要回顾以这座绿风庄为中心,发生的一连串凶杀命案,不过笔者不知该从何下笔才好,就先从十月二十七日,七名大学生到绿风庄投宿的原因说起好了。
一说到他们来的原因,推理小说的读者往往马上就会眼睛一亮,不过其实并没有什么很深层的原因,只是趁着为期一周的大学校庆之际,这些平时都有往来的朋友们,稍微逃离嘈杂的大学,试着小小地喘口气而已。牧村光藏就读铸造科,郡内以人吉市为中心,有许多镰仓初期的佛像,他来这里是打算要每天带着便当盒到处走,所以并非全部的人都是为了相同目的而来。就像现在牧村的未婚妻柳直美,好像为了寻找作画的灵感,每天早上都带着素描本出门。
之前笔者说有七名大学生,不过比较合得来的只有其中六人,日本画科的行武荣助虽然也是同学年,但平常就和其他人比较疏远,这次完全像不熟的陌生人,简直就是独自一人来放松一样。可是不管再怎么合不来,要在这样的地方共同生活,就要抑制彼此的怒气,并设法做些什么才行。
且说就住他们一同抵达绿风庄的第二天,晚餐前发生的事。在通知晚餐的铃声中,他们都到楼下东南方角落的餐厅集合,西画科的柳直美用下巴点着人数,她等大家拉椅子的声音静下来时,忽然异常地一本正经,但是眼睛里闪烁着些许恶作剧的光芒,用宛如小学生在学艺会上演戏似的口吻,字正腔圆地说:“大家好,今晚有一个会让各位非常高兴的新闻。这回,橘和夫先生与松浦沙吕女小姐已经订婚了。结婚日期还未决定,不过大概会在明年春天。”
在直美介绍他们的时候,二位当事人也站了起来。未来的新郎有点装模作样,一边注意他身上那件今年秋天刚做好的上衣有没有灰尘,同时那双满是得意神情的眼睛,在度数不深的波士顿框眼镜后面骨碌碌转动着。
与他并肩的松浦沙吕女身材高大,是个长相美艳的美女,她身穿山东绢织成的白色宽袖上衣,戴着耳环、颈圈和手镯,由此可看出她在个性上有很强的虚荣心。如果新闻说巴黎的女人都穿鼻环,恐怕她也会毅然决然地去穿鼻环,并扬扬自得地走在街上。不过她毕竟是个女性,知道现在与其老实地看着地板,还不如努力做出正经的模样比较有效果。
“唷,干得好啊。”大声说这话的是牧村光藏,他微笑着轮番看箸两人,并对临时雇用的女佣阿标说。
“来干杯啦,干杯。你去架子上把我们带来的洋酒拿过来,去拿葡萄酒来。”他自顾自地嚷嚷着说。
如同前面所写,他已经和直美订了婚,今年底就要穿上礼服,还要去度蜜月,所以他没有嫉妒的理由。但是其他男女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可以说绝对没有直美和牧村这么开朗。
坐在橘旁边的行武荣助,只说“我讨厌洋酒,给我当地的球磨烧酒”而已,完全没有任何感情,还有点冷漠地把头撇开,用手玩弄脸上的胡渣。他旁边的日高铁子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到,她有点斜视的空洞眼神,从散光眼镜后面投射在前面的墙壁上。
沙吕女旁边的横田义正,双手在餐桌下紧紧握拳,并微微颤抖,平常就很苍白的脸用力扭曲,他瞪着沙吕女和橘,彷佛要把她们的侧脸吃掉一样。粗糙的头发散乱披在额头上,他周围好像散发出一种宛如杀气似的气氛。
这也难怪,铁子和横田对橘和沙吕女分别抱持着好感,现庄这桩美事像是一记闷棍,他们二人的心情可以想见。有传言说铁子是艺大首屈一指的丑女,但她本人很自我陶醉,就算她没那么丑好了,不管她再怎么努力,美男子橘也没有对她表现出超越一般朋友的好感;横田的话,他是个辛苦努力的好男人,校内的女生里面爱慕他的也不在少数。就算意识到他与国外留学回来的橘在经济上有差异,但在长相和学业上,他有自信绝对不会输给橘。他的自信,现在已经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裂开,在地上被沙吕女无情地踩踏。就在刚刚,因为他对于沙吕女的婚事并不知情,还帮她把椅子拉开让她可以坐下,做出这种彷佛他们是一对情侣似的举动让他像个白痴,使他现在火大得不得了。
直美形容当时的气氛,并对日后发生命案时前来的警官说了下面这番话。
“我不知道大家会受到这么大的惊吓。我发觉好像有一股黑黑的东西,一口气笼罩住整个房间,我不由得在心里祈祷,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情才好。”
不知是否这个缘故,直美一脸打圆场的表情在桌上摆放酒杯,并将阿标拿来的葡萄酒和球磨烧酒倒好,和大家一同举杯祝贺橘与沙吕女订婚。说出“prosit”(注2)的只有直美和牧村两人。行武荣助摇晃着他那头和由井正雪一样的总发(注3)。对于他们说的德语摆出厌恶的表情,一口气喝干杯里的烧酒。喜欢烧酒的行武喝下烧酒之后却一脸烦闷,恐怕是前所未见的,可是听到他是神风连(注4)那帮人的后代之后,就不难理解了。从祖父传承下来的攘夷思想在他心中深深扎根,虽然不会在经过电线下面时用扇子遮住额头,但他会选择日本画科,就是因为他的国粹主义思想。左撇子的他会用左手拿起画笔,假装是昭和的左甚五郎(注5),他也有这般单纯的一面;但也因为他的性格如此单纯,橘他们那种美国化的思想和举止,从一开始就让他感到不快。
注2:德语的“干怀”。
注3:把头发全往后梳,高高地绑在后脑勺的一种发型。
注4:明治初期颁布废刀令,引起一些年轻志士不满,组成神风连掀起抗争,企图重振武士道精神。
注5:左甚五郎,日本江戸时代(1600-1867)初期的雕刻工匠。其右腕被妒嫉其技能的恶友故意伤害后,经过勤奋地练习,改以左手雕刻,人称其为左甚五郎。江户时代的职人,有名而无姓,而“左”竟成其姓矣。
雕刻科的横田,就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还是很绅士地举杯,只不过嘴唇在微微颤抖,而脸色还是一样苍白。他因为身体的缘故放弃了第一志愿油画科,到雕刻科去拿着凿子埋头敲,可是如果他有铅笔,他画的素描可是获得校内一致好评。
日高铁子的志向是成为美术评论家。本性好胜的她,现在也正拼命压抑自己的感情,装个样子以杯就口之后把杯子放回桌上,在她放下杯子时洒了些酒出来,牧村爽快地拿出手帕帮她擦擦,但她好像根本不在意。
感到开心的是剩下的四人,就是牧村与直美、橘与沙吕女这二对。尤其是橘与沙吕女,不知是因为他们正沉醉在幸福中,还是他们本来就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一直无节制地大声笑闹,被沉默盘踞的餐桌上,只有他们那边很热闹。
晚餐结束之后,日高铁子说她要写信,于是站起来离席;横田也学她这样说,然后打算回到楼上的房间去。牧村早一步在楼下拦住他,在他耳边讲悄悄话。
“喂,不要这么闷闷不乐嘛。追女生的时候要全力以赴,失败了就要尽早放弃。毕竟世界上的女人还多得是。”他用这种台词安慰横田。
“你说我闷闷不乐?少开玩笑了。”横田生气似地鼓起脸颊,但他的眼中有股感谢牧村温暖友情的光芒。牧村沉默地笑着,轻拍了横田的肩膀,横田很快转过身走上楼,牧村也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
行武走到餐厅的角落,慢慢把烟丝从烟袋里拿出来,翘起穿着拖鞋的脚,发出嘶嘶的声音吸起烟来。那烟袋有个来头,是神风连的祖父陷入战争的漩涡,孤身进入敌阵时捡到的,也是行武荣吉自豪之物。
橘和牧村等人在楼下的大厅开始跳舞,沙吕女和直美喧闹的声音经常传到餐厅去。当时,行武正一脸生气表情敲着烟灰缸。横田和日高铁子的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

当天深夜,沙吕女忽然睁开眼睛。看样子,跳舞的兴奋感让她的神经还有一些亢奋。在这片静谧中,传来“答、答、答”的声音,听起来像雨滴声。透过窗户看到的是一片星空,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下雨了。这样说起来,似乎也不像是没关好的水龙头滴水声。这声音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呢?声音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二、三分钟,不久之后突然停了。接着她感觉到有人悄悄地在走廊上走路,当她在思考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时,一切又回到原本的寂静。
对于那些声音,沙吕女只觉得有一点奇怪。然后很快就忘了这回事。不,与其说她忘了,不如说她把自己交给再度袭来的睡魔。要是她知道,那些声音与她有非同小可的关系的话,她一定睡不着吧。

第二天,二十九日早上,日高铁子说有私事要出发前往熊本市。
02
案子发生在三十日,所以有必要尽可能详述当天的情况。日后回顾的时候,无论是微不足道的只字词组,或是支微末节的动作,都会有足以解开谜团的重大涵义潜藏其中。
早餐的铃声响了之后,第一个进入餐厅的是行武荣助。他和其他人一样,走到挂在墙上的大型日历前面,伸手撕掉昨天的日历,露出今天的日期。接着奇怪的是,有一张对折起来的白纸被人用糨糊黏在日历上,让它在上面掉不下来。行武觉得很奇怪,也有点生气地把那张纸撕下来,粗鲁地把它摊开来看。纸上有一行打字机打出来的外语,看起来像是英语,可是身为国粹主义者的他,本来就不擅长外国语。他察觉到横田从他身后看那纸条,于是就默默拿给横田,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所有人都已经在餐厅就座,站着的只有横田一人。
他右手拿着纸条,左手玩弄着上衣的钮扣,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怎么了?”此时开口的,不用说一定是牧村。
牧村说了之后,横田和刚才的行武一样,无言地把纸条拿给他。其他人也一样站起来,张大了嘴巴。
Otsuga’s curse will appear on you again.
Z
“‘御津贺的诅咒,将再临于汝——’吗?这英文写得还真差。”
“这是什么诅咒啊?”看样子,横田并不觉得牧村翻译得很好。
“与其说是诅咒,这应该是恶作剧吧。”橘用单手环抱沙吕女的腰,冷静地说。他另一只手接过那张纸来看,微歪着头。
“可是这里好像没有幼稚到会去恶作剧的人。”
“应该不是恶作剧或故意捣蛋吧,我认为是杀人预告。”粗鲁说话的人是行武。“我虽然很讨厌英文这东西,好歹也知道‘you’这个字是单复数同型。牧村翻译的‘将再临于汝’是错的。打这张纸条的人想说的应该是‘将再临于汝等’才对。然后再想想御津贺的传说,不就马上可以明白了吗?”
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将视线在各发言者身上移来移去的两名女生,这时异口同声地说“讨厌啦”。可是,女生们说这话并没有什么涵义,只是一种单纯的感叹词而已,若将其解释为她们发觉了事情真相,也许就误会了。
关于文中提到的御津贺传说,在座的每个人都很清楚。不但田上老人曾经说给他们听过,甚至现在这幢宅第的某个角落,还有供奉御津贺的祠堂。当然没有办法在这里详述那是什么样的传说,以下是碑文的内容大意:距今八百年前的文治年间,平家于坛之浦灭亡时,下总佐仓的领主被封在人吉庄,于是千里迢迢南下前来。当时的人吉城主据闻为平恒盛,他虽是个富有爱心的年轻人,但也不会轻易将城池让出,便准备展开决战。题外话,平家一族能平安地逃难到最近因捣稗谣而为人所知的椎叶村,以及因摇篮曲闻名的五木村等地方,都是靠着人吉城主的缘故。可是,那位远道而来的源氏大将不知是没有打赢的自信,抑或刻意避免无意义的流血,他尝试以谋略夺城。于是以卓越的智慧,将恒盛的新婚妻子引诱出来加以杀害,再趁恒盛精神不安的时机,教唆城中逆臣将其杀害。
城主的老母亲御津贺对此既悲叹又愤慨,但现今已变为源氏天下,无可奈何之余,便在球磨川上游,水上村一个俗称猫寺的地方自杀了。佐仓家代代都受到这个老妇人的怨灵作祟,喜庆时会彷佛听到有人在呜咽哭泣;发生凶事时总觉得似乎有人在哈哈大笑。不仅如此,据说在二代、三代、五代、七代时,曾四度发生怪事。那四代的城主之子迎娶年轻新娘之后,新娘在两年内就会横死于城内,她的丈夫在充分体会到悲伤之后,也会死于非命。死因依据古文书记载,有的是毒死、有的是淹死,也有病死和发狂而死。在人吉的民谣里,有安慰这几对年轻夫妻在天之灵的歌谣,听闻者无不深刻感受到御津贺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