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人进入附近的咖啡厅,各自点了冷饮。
“照片里那个叫若竹久子的女孩,我一看到她,就觉得她的眼神跟西之幡很相似。”
拿咖啡厅提供的毛巾擦手的同时,部长刑警笑着开口,挤出了眼角的皱纹。
“她是社长的私生女,对吧?”
“你的眼光真锐利。”
“下巴的线条、耳朵的形状,连眉毛都一模一样。请告诉我,那孩子的妈妈到底是谁?我们会保守秘密的。”
身为一名律师,自然不可向他人透漏委托人的秘密。但现在西之幡被杀,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须藤在引导忽谷说出真相的同时,也需要尽量避免他职业上的良心感到不安。
忽谷静静地点了头,慢慢地拿出香烟盒请两位刑警抽烟。关点着了他拿到的烟。
“那是在去年秋天发生的事。当时,西之幡先生突然找我进行密谈,他说想拜托我办理亲生女儿的认领手续。当时的我一直以为他膝下犹虚,所以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时,真是大吃一惊。根据西之幡先生的说法,那孩子是他跟之前曾在他用贺的家里工作的、一个名叫若竹田鹤子的女性所生的,他在田鹤子肚子大起来之前就让她回乡下了,所以夫人完全不知道有她的存在。他给了田鹤子一笔钱,当然,那其实就是所谓的分手费,本来以为付了那笔钱后,他就跟她一刀两断了。想不到……”
律师喝了一口冰淇淋苏打后继续说。
“……想不到,他听到传闻说田鹤子死了。当孩子的妈,也就是田鹤子活着的时候,他还不这么觉得,但田鹤子死了之后,他对那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感到万分怜悯,拿了礼物就去找她了。本来想说只要在围墙外看她一眼就好,看到她的时候,才发现她不只与去世的田鹤子颇为神似,有些地方还跟自己一模一样,因此他马上就喜欢上她了。从没有过孩子的西之幡先生,之前都不明白小孩子可爱的地方,但碰上她之后,他的父爱油然而生。”
“在哪里?”
“在枥木县的乡下。幸好他知道死去的田鹤子的血型,所以很快就证实那女孩是他的亲生女儿了。于是他马上找上了我,要我帮他办相关手续。”
“服务生、服务生。”须藤叫住了一位女侍。
“可不可以把音乐的声音放小声一点?忽谷先生,西之幡认领了那个小孩后,当他死亡时,那个小孩也可以分到遗产对吧?”
爵士乐的音乐突然转小,须藤这才舒展了眉头。
“没错,就算不写遗书,那孩子也能拿到一定金额的财产。”
“他太太居然会答应这种事啊。”
须藤问了个理所当然的问题。但律师看了看部长刑警与正在做笔记的关后摇了摇头。
“不,这件事并没有这么顺利。几天后,西之幡先生又到了我这里,并要求我暂缓手续。”
“为什么?”
“他没有告诉我理由,不过我想,或许是夫人知道这件事后大发脾气吧。因为后来夫人派了佣人过来,向我问了许多有关特留分扣减诉讼的事。”
“那个什么特留分是?”
“简单来说,如果西之幡先生分配遗产时,在遗书中指定给未亡人四分,若竹久子六分的话,这时候只要提出诉讼,就可从久子那取回一分,双方不多不少各自拿到五分。”
“这么说来,夫人是设想到你刚才说的情况,所以才找你寻求这方面的知识对吧,既然如此,说他们两夫妻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也不过分啰。”
“这就不是我该回答的事了。”
忽谷毅然决然地答道。但是,他没有否认,就代表他消极地同意了这个说法。
或许西之幡社长因为某种原因,不小心丢失了田鹤子的照片,而那张照片却被眼尖的夫人发现,她气得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疯狂地撕破照片……须藤可以轻易地想象出夫人当时气疯了的模样。
“你有看过若竹田鹤子吗?”
那位生下了西之幡社长之女的女性,须藤部长刑警不只在职务上有兴趣,连他个人也很想知道她是何方神圣。可惜照片已经被撕破了,不过,田鹤子一定是个大美人吧。
“有。大概是在六年前吧?我去位于玉川的西之幡家的时候,她端了一杯茶给我。是个眼角下垂,长相很有日本风味的女子。脸型说得好听是瓜子脸,说难听一点是脸颊过于膨大,跟阿龟①差不多,我的话绝对不会对她感兴趣的。”
①指阿多福面具,特征为圆脸、秃额、脸颊丰厚。
他批评得非常严厉,但是跟不服输又任性、瘦得像菜干似的西之幡夫人相比,在西之幡眼中,年轻的田鹤子应该算得上是个大美人了吧,须藤似乎能够了解这种心情。
“那么,认养孩子的事结果如何?”
“没有任何进展。或许跟罢工事件也有点关系吧,总之事情一直延宕下去,直到他过世。”
“这样说来,久子连一毛钱都分不到啰?”
“他有可能拜托其他的律师。不过,多让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对西之幡也没什么好处,我想他应该不可能拜托另一个人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索取若竹久子的户籍誊本看一下吧?”
“嗯,我们会这么做的。”
部长刑警回答。但他的心中却在盘算着:只要查出一号晚上未亡人的行动,就能轻松地知道她有没有杀死自己的丈夫了。找到了一个拥有动机的嫌犯——这个新发现燃起了他的斗志。
四
须藤与关在用贺下了玉川电车,社长的宅邸就位于北部郊外的四丁目。两名刑警擦着豆大的汗珠,一步一步地在干燥的道路上走着,那位去哪里都有高级车代步的西之幡豪辅,应该没有因为这里的交通不便而抱怨过吧。
“这房子看起来好大。”好不容易到达了西之幡邸前,关看了看门牌,又看了看高耸的围墙后说道。
“因为人家是资本家嘛。”
须藤话一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本来想说的是“因为人家是社长”,但却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资本家”这三个字。看来是因为昨天傍晚跟恋之洼与鸣海谈过话之后,不小心被他们说话方式给影响了吧。
西之幡的遗体昨天晚上,已经被运回这个宅邸里了。听灰原说:他们将在今天下午,于本愿寺举行丧礼,停驻在大门前的三辆车,看起来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喔,那个人是佣人吗?”
关听到后一看,远方围墙上的小门开了,一位年轻女性走出小门到了路上。
“交给我吧,我去跟她问个话。”
须藤说完大步走上前。看起来应是佣人的女人背向两人快步走开,从她穿的衣服看来,应该是要去附近的店里买东西。
“请等一下。”追上之后,须藤叫住了她,“你是这个屋子里的人吗?”
女人吓了一跳止住步伐,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刑警们问道:“你们是谁?”
她没有回答,反而丢回了一个问题,言语之中有着诘问的意味。她就是那种大宅邸的佣人中常见的、仗着主人有钱,在那狐假虎威、妄自尊大的女人。
“啊,我还以为你们是新闻记者呢。”
知道对方是刑警后,怀疑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警戒的神情。
“前天晚上,你们家夫人出门时,掉了一只手提包对吧?目睹到这件事的人捡起提包,出声想叫住夫人,但她似乎没听到的样子,招了一台计程车就离开了,那个人没办法,只好把皮包交给派出所……”
女人探查似地将眼神转向关后,又转回了部长刑警身上,脸上浮现出混合着怀疑与轻蔑的神色。
“这件事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夫人一直在家里。”
“但是,真的有人捡到手提包,还送到了派出所。”
“可是……”女人的嘴唇歪曲,交互地看着两人。嘴唇的歪曲使脸颊像是抽筋了一般,看起来就像在对着两名刑警冷笑。
“夫人的双脚不良于行,根本没办法出门,最近这一、两年,根本没办法走动。”
她似乎已经看穿了须藤的谎言,语调虽然平稳,但口气却带着嘲讽。
“真的吗?她是给哪位医生诊治的?”
“是若尾医生。我先走了。”
女人快速地丢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感觉相当地惹人厌。不过她的棉布格纹裙下露出了一双曲线优美的玉腿,女人的个性是好是坏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双腿的确是美呆了。
“被摆了一道!”当对方消失在围墙的转角后,须藤笑着说:“她完全看穿我真正的目的了。”
“女人的第六感都很强的。不过西之幡夫人不能走的事是真的吗?”
“我们去跟那个医生见见面吧。她说是若尾医生对吧?”
“我去问问香烟店的人。”
关记得在来这里的途中会经过一家香烟店,刚好他的香烟也没了。于是他回头走了约一百公尺,到那家店买了香烟之后很快就回到了须藤身边。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了,听说他是位名医。”
两人选择了人行道上有树荫遮蔽的地方行走。待在银行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但随着日照越来越强烈,气温也越升越高,变得像是盛夏一般的酷热,他们两人也因此不断交互地使用扇子与手帕。
“我第一次去上越①那边呢,不知道那边会不会比东京凉一些。”
①越后国(约等于现在的新泻县)比较靠近京都的地区称为上越。
“希望如此,我也不太清楚。”
“我也是,我从没去过高崎①以北的地方呢。”
①位于关东地区北西部,群马县南西部的城市。
关说着,心神驰骋于未知的土地上。他将搭乘今晚的末班车前往直江津。
关刑警这次出差的目的,就是去见“日本海”的车长。询问国铁后,那位车长从他值乘的列车下车,于大阪休息过后,在次日三号于下行的“日本海”列车上值乘。于是关将前往直江津等待“日本海”列车到站,针对正副委员长提出的不在场证明一事,向车长进行讯问。
他们边走边聊着出差的事,不一会儿就到达了若尾医院门前。若尾医院以一间个人经营的医院来说算是非常大的了,甚至在大门前还设置了富丽堂皇的门廊。涂着白漆的站立式招牌,在初夏正午的阳光映照下闪耀着,显现出医院该有的清洁感。从招牌上写的文字,可以知道医院有分内、外、小儿科及耳鼻喉科,由三名医师负责看诊。入口处停了一辆婴儿车,从里面的诊察室中,传来像是火烧屁股似的响亮婴儿哭声。
须藤在柜台的窗口那说明来意,护士对那位患者的事似乎很清楚的样子,听到须藤的话,回答他们“那位夫人的主治医生是院长”,并将他们带到了候诊室,然后护士很快地就消失在门的另一端。四、五名病患手上各拿了一本电影杂志,在那懒洋洋地翻阅着。
病患的诊疗告一段落后,刑警们被带到了诊察室内。本来正面对桌子、阅读着病历的老医师,合上病历望向他们。他鼻子下的白须剪得很短,看起来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医生。须藤再一次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开口询问,他没有碰触任何与案件有关的内容,只说因为调查需要,想请问西之幡夫人是否可以行走。
“她无法行走。”老医师一口否认,“她罹患慢性的坐骨神经痛,是感染了某种病毒造成的。如果早期发现还有得救,但现在已经无法根治了,除了止痛这种消极的治疗外,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医生虽然用了“某种病毒”这种模糊的说法,但造成她的病的,应该就是梅毒了吧。从西之幡喜欢处处留情这点看来,夫人应是被她的丈夫给传染了。丈夫都害她得到慢性神经痛了,却还想要削减她应得的遗产……须藤可以想象那位夫人的不甘。但是罹患坐骨神经痛,却反而洗清了她的嫌疑。
两人道谢后走出了医院,这次婴儿车已经不在了。
死在旅途中
一
“不在场证明确定!”
四日正午,出差中的关刑警所拍的电报寄达警视厅。电报是从柏崎的电报局发出,所以关刑警应是在直江津搭上“日本海”列车,向车长确认恋之洼等人的不在场证明后,在列车下一个停靠的车站柏崎下了车,马上就打了这封电报。
嫌疑的线索本来有三根,昨天在若尾医院已断掉了一根,而今天在柏崎又断了第二根,现在只剩下知多半平一个人了,于是警方再次倾全力追查他的行踪。
知多从总部开走的普利茅斯,在今天一大早被发现弃置于六乡桥的另一侧。过了六乡后就是神奈川县了,所以也请神奈川县的警方协助追缉,却仍无法发现他的踪迹。
刚过六点,有通电话打了进来。课长放下听筒后,环视室内,向刚好待在办公室的须藤招手。
“须藤,能不能麻烦你到有乐町去看看。”
“有什么事吗?”
“刚才有人打了通电话来,说要提供我们情报,听起来好像是件重要的事。”
“内容是……?”
“对方说他很忙,没办法在电话里说。不过六点半是他的休息时间,所以希望我们能派一个人过去。”
须藤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对方想提供什么情报,他也毫无头绪。
“那个人在有乐町的哪里?”
“日本广播电台,他是一名配音员,可惜不是女演员啊。”课长半开玩笑地说。
“他叫村濑俊夫。”
“喔喔,是他啊。”
部长刑警也记得村濑这个名字。村濑是他喜欢的配音员之一,这位配音员不配文学作品——那种带有严肃色调的东西,他最擅长的是喜剧,尤其是演醉鬼时,他精湛的演技可是一绝。虽然须藤可以听广播的时间有限,但广播剧中只要有他的演出,须藤无不被逗得捧腹大笑。
日本电台在民营电台中可说是第一流的公司,在有乐町拥有八层楼的大楼,他们一、二楼的空间租给外县市民营电台的东京分公司,三楼以上则留给自己使用。须藤坐电梯到七楼后,走到正前方的柜台跟一名不太亲切的女孩报了村濑的名字,或许已经事先告知须藤的来访了吧,另一个女孩过来为须藤带路。
穿过大厅后,须藤看到走廊九弯十八拐的样子,明白要是没人带路,自己绝对无法走到目的地,途中还两度上下楼梯。越走,须藤越是搞不清东西南北了。而且不只方向,连现在是第几楼他也弄不太清楚,因为这里没有窗户。
两人到达的地方,似乎是现场直播用的广播室,一座由舞台与观众席组成的大会堂。道具人员将刚才使用过的乐器,不断地搬到后台,在观众席的地面上,四处散落着纸屑与便当。
“他在那里。”女孩指了指大会堂的一角,就留下须藤一人迳自离去。
须藤看向她指过的地方。屏风把观众席的一角围绕了起来,七、八名男女一手拿着印好的剧本在那儿对台词。
“流氓的语气要更无情一点。”
向配音员提出要求的人单手拿着码表,似乎是电台的制作人。须藤坐在远处的观众席上等待他们排演结束。不过村濑俊夫会是哪一个呢?他在男配音员中搜寻着类似的人。
“这个地方可以稍微错愕一下吗?”
美丽的女配音员指着剧本一个地方跟制作人说道。不愧是配音员,她的声音也美极了。
“好,交给我。还有村濑先生。”
制作人叫了那位配音员的名字。须藤一听,伸长了脖子看向他叫的那个人。
“这句台词你可不可以再放一些悲哀的感情进去呢?虽然听众听了会哈哈大笑,但说话的本人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我比较希望你用伤心到想哭出来的情绪。”
“OK。”曾在收音机中听过的、带着鼻音的低沉声调答道。
村濑的身体,有一大半都被屏风给遮住了,但可以稍微看到他那突出的额头与腹部。听到他的声音时完全想象不到,这位配音员本人其实非常胖。
制作人的指示可以说是极尽详细之能事。为了让配音员们了解自己想表达什么,他口、手、身体并用,亲切且热心地说明着。
看情节似乎是个黑道故事,村濑在里面饰演的是他最拿手的醉汉,一个为这出充满惊悚与诡谲的犯罪广播剧带来笑料与哀愁,好让听众可以稍微喘口气的角色。冷气已经发挥功效,但村濑仍不断地用手帕擦他的秃额头,可以看出他对这出戏灌注了绝大的热情。
制作人又持续指示了五分多钟后,才终于让大家休息。配音员们散坐在观众席上,各自读着手中的剧本。就连刚才浓情蜜意的情侣,也马上恢复到原来毫无关系的样子,坐在相隔遥远的椅子上。
“抱歉让你久等了,刚刚我们正在排练……”
村濑走近须藤,他是一个身材肥胖、个性似乎跟他在广播剧中演出的角色一样开朗的男人。他看起来是个怕热的人,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脱下,只穿着一件短袖衬衫,这种的打扮给人的印象一点都不像配音员,反而比较像当铺的掌柜。而与当铺掌柜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头上有戴贝雷帽。
“你说要提供的情报是?”
“我要提供的情报就是,我曾经在发生杀人案的一号晚上,看到那个被杀死的西之幡。”
在新桥与司机分开后,到在两大师桥被杀死之前,西之幡豪辅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当时的行动一直以来都是个未解之谜。而这位配音员的话,或许能帮忙填补这段空白的一部分。须藤身体前倾,等着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本来以为搜查本部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所以一直都没有讲。但读了晚报后,看到你们好像还不知道,就急忙打电话去你们那里了。”
“那么,你说看到西之幡是怎么回事?”
“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须藤看着村濑,心想:这个人一脸严肃,怎么问了个古怪的问题。
“一号的十一点四十分,是晚上的十一点四十分。”
“还真是清楚啊。”
“这之间其实还是有一点误差,与实际时间大概有一、两分钟的不同吧。不过绝不会是在十一点四十分过后就是了。”
“我明白了。先说结论吧,我当晚看到西之幡的时间,就是十一点四十分。”
须藤无法立刻理解对方的话,只能呆呆地望着声优的脸。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十一点四十分被杀死的人,是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别的地方。
“……你看错人了吧?”
“两个毫无关系的人长相相似是很常见没错,但他的两撇灰胡子长得那么威风凛凛,我怎么可能认错。当那个人离开后,我还转向同桌的友人说‘那个人不是西之幡社长吗’,他当时是各大周刊杂志全力抨击的目标啊。”
“这样啊。你是在哪看到的呢?”
须藤无可奈何地反问道。虽然配音员坚持自己没看错,但他看到的肯定是不同的人。他参观了平常看不见的电台内部,也和过去藉由喇叭认识的配音员见了面,因此这段路绝不算白跑了一趟,但即使这样,特地被叫到有乐町来听别人看错人的故事,实在很划不来。
“池袋车站的东口。那一天录音比较早结束,我跟朋友喝了一摊又一摊。后来肚子饿了,就去一家名叫‘兰兰’的中华料理店吃饭,然后西之幡就进到店里来了。”
“你在这之前曾经跟西之幡见过面吗?”
“没有,就像我刚才说过的,我只在报纸与周邗杂志上看过他的照片而已。不过他的胡须那么有特色,我是不可能看错的。”
村濑似乎打从心底认为那个人就是西之幡豪辅,他对须藤的质疑开始不耐烦起来了。
“我是面朝入口坐的,所以很快就发现了。西之幡点了八宝面,狼吞虎咽地吃完面就走出去了,大概只花了十或十五分钟左右吧。”
村濑巨细靡遗地解释道——当时似乎正在赶时间的那个男子,询问店员哪道菜出菜最快后,向店员指示道:“我点八宝面。”
听到八宝面时,部长刑警吃了一惊。因为根据验尸报告的记载,死者西之幡豪辅在死前吃的东西就是八宝面。
“他有同伴吗?”
“只有西之幡一个人。”
“服装呢?”
配音员稍微移开了视线,直盯着隔音墙,表情像是在回忆忘掉的台词。
“好像是灰色西装,不过质料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还有,他当时戴了黑色的软毡帽。”
衣服的颜色、帽子的颜色也相符。难道说,出现在那个地方的人真的是西之幡豪辅吗?
“你确定你是在十一点四十分看到他的吗?”
“是啊。我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时的我想起十二点开始的深夜广播中,会放一位名叫多塔·康拉德的波兰男低音唱的萧邦,当时我心里想:这时候开车回去应该来得及。那张黑胶唱片没有在日本贩售,在外国也绝版了,能听到那张唱片的机会不多。”
须藤对音乐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配音员那些话他有一半以上都听不懂,不过至少他明白为何对方会记得十一点四十分这个时间了。
“那个很像西之幡豪辅的人,是十一点四十分进店里的吗,还是他离开的时间是四十分?”
“那是他离开的时间,我想他应该是二十五分左右来到店里的吧?”
“你是从哪里看时间的?从你的手表?还是店里的时钟?”
“我的手表。”
“你的手表该不会坏了吧?”须藤追问道。就算会冒犯对方,也得问清楚这件事。
“这是不可能的,我的手表从没坏过……”配音员摇头,坚决地否定对方的说法。看来他的手表应该是高级货。
“谢谢你,你的情报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
例行公事地道了谢后,部长刑警到了走廊。那些情报其实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他不是搞错人,就是手表的时间走得太快了。虽然最近已经没什么人会留胡须了,但捻着八字胡在那洋洋得意的老人,整个东京应该还有数十人数百人才对。只看那两撇胡须就断定那个人是西之幡豪辅,跟把枯芒草误以为是幽灵没有两样。就算那个人真的是西之幡社长,那也一定是那位配音员的手表时间走得太快了。
须藤边想,边在铺了地毯的走廊前进。但他没预料到的是,几天之后,他的这两个推测就会被完全推翻。
二
在夜晚的东海道本线上,快车“月光”正往关西方向朝着目的地大阪奔驰。从东京出发后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正是大部分的乘客就寝的时刻,尤其是三等卧铺车厢中的所有乘客,应该都拉上窗帘进入梦乡了才对。但是,身为卧铺车服务生的园部,却因为他身为服务生的职责,到现在还不能入睡。滨松站那有一位乘客要上车,他得把那位乘客带到他的卧铺去才行。只因为一个人就不能睡,实在是非常恼人的事。如果那乘客是位会让人眼睛一亮的美女的话还好,如果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那就太悲惨了。
爽朗的初夏夜风,从服务生室半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在风的吹拂下,置身于列车那单调又有节奏的声响中,碰到这种情况还不想睡才是怪事啊。只要让人反复受到一成不变的刺激,就能使其昏睡,这是催眠术的基础。
车站的亮光像箭一般越过窗外。园部看了看时钟,就快两点了。刚才的灯光,应该是金谷站或菊川站吧?还有四十分就到达滨松站了。只要离开滨松,就可以不被任何人打扰好好地睡个觉了,再忍四十分,四十分……
他突然张开了眼睛,抬起了头。刚才半梦半醒中,好像听到有人在敲门。他起身时脚步还晃了一下,当他往走廊一望,就看到有个穿浴衣的男子,一脸气愤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