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之前听你说,怀表在高松被偷的事,是发生在四号吗?”
“没错,四号的下午。”
“几点?”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一点在车站对时间,四点左右想看怀表的时候,它就不见了。我当时很仔细地把它放进口袋,不可能掉出来。当时有个长相丑恶的男人在附近游荡,我想他八成就是扒手吧!所以说,我被扒的时间,应该是在下午一点到四点之间,大概是离开高松车站,到金比罗神社的途中被扒的。因为地点不确定,所以时间也不确定;同样,因为时间不确定,所以地点自然也不能确定。”
他似乎快被激怒了,说话的口气变得十分粗鲁。
“当时你跟警察报案了吗?”
“没有,我没报警。在这个充满血腥、暴力的社会中,被人扒了,根本算不了什么吧!”
这种消极以对的态度,确实很像膳所善造会采取的行动。
X氏是这一天的下午六点左右,出现在若松车站前的。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膳所究竟是不是X氏?如果他报案了,那就会是最好的不在场证明,这样一来,事情就到此结束了。
膳所发现自己怀表失窃,是在下午四点,四点还在高松附近的人,想在两小时后的下午六点,出现在若松车站前,在当时无法使用飞机的交通条件下,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要是膳所报案了,调查一定会更加顺利;想到这里,鬼贯警部不禁为他那消极的态度感到遗憾。
“那,不管是谁都可以,有没有人可以证实,你在十二月四号下午在高松呢?”
“没有。”他的回答,就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那样冷漠。
“那么,有没有人可以证明:你在上个月的二十八号到这个月的一号之间,待在室户岬?如果有这样一个证人,我也可以省下很多工夫……”鬼贯警部继续追问。
这下终于惹毛了膳所,他气得双目圆瞪道:“混蛋,你……你难道觉得人是我杀的吗?……我先说清楚,我可没有杀人啊!……虽然我觉得那种暴力主义者被杀,根本就是替天行道,但我绝对没有下手!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所以,我在四国的什么地方,做了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来问个不停!……混蛋!……”
膳所善造面如死灰,放在桌上的拳头,不住地颤抖着。
看见膳所的反应,鬼贯警部一时惊愕地愣住了,他直直地望着对方,过了好一阵,才用刻意装出的冷静而平缓的口吻,开口说话。他希望能借着措辞,与说话的语调,缓和膳所的激动情绪:“你不要这么生气,我并不是怀疑你,也不是要诬赖你。当然,对自己不利的事,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不过,既然你的皮箱里面,塞了马场番太郎的尸体,按照常理,你也应该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吗?我现在只不过是用排除法,轮流调查包括你在内的,众多同学而已。”
听鬼贯警部这么一说,膳所的怒气,就像气球在泄气一般,慢慢地在缩小。最后,他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似乎是为了自己不经大脑的言语,而感到惭愧一般。
“你……你说得没错。可是,我……我除了坚持自己是清白的之外,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我没有杀马场。我也没有把他塞到皮箱里。我在那时候,没有离开过四国。不管你再问多少次,我也只能像个懦夫一样,不断重复着这三点。要是因为这样,而被当成凶手或共犯的话,对我来说,是件天大的麻烦,而你也会身陷迷宫之中,结果最开心的,反而就是真凶了。”
说完,他以欠缺冷静的动作,拿起打火机,为香烟点上火。
鬼贯警部紧盯着膳所包围在灰色烟雾之中的表情,然后直接切入了重点:“我先说好,我并不是在怀疑你;只是,之前我请你帮我看皮箱的时候,我觉得你的态度突然……该怎么说,变得很生硬吧!……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有把宇和岛说成轮岛……”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确该把事情,好好解释清楚才行,但是看来就连这一点,我也无法给你一个能让你心服口服的回答。我当时就是害怕,情况会变成这样。当然,我压根儿都没想到,这案子里会有一个谜一样的人物,而我还被假定成他了。不过,马场番太郎在福冈县被杀的时候,我在离九州颇近的四国旅行,又对马场与近松颇感厌恶,还有,那只皮箱是我让给近松的,这样一来,别人一定免不了觉得,这件事情必然跟我,有着某种程度的瓜葛。因此,一想到这些事,我就隐约有一种预感,觉得这件事到头来,必定会牵累到我身上,这就跟你们说的第六感一样吧!不过,这件事情可是没有办法用一句‘是我这个神经质的人在杞人忧天’,就能笑着打发过去的啊!……事实上,你刚才不也说了一句跟‘既然马场是塞在那只皮箱里,你当然涉嫌杀人’意思相同的话吗?……可是,就算你问我‘你在事件发生当时,人究竟在四国的哪里?’,我也只能告诉你,我处于一个实在无法对你说明的情况当中。”
膳所皱着眉头说完后,又开始烦躁地抽起了烟。鬼贯警部虽然很想进一步,问一下他所谓的“实在无法说明的情况”的详情,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一问肯定又会让膳所,像浅间火山一样大爆发,所以,鬼贯警部用淡淡的语气,换了个话题:“不过,真没想到,国铁居然有两座叫高松的车站。”
“那是你知识不足。”膳所似乎很高兴话题改变了,他直截了当地说,“高松站是有两座,但山形线的左泽线上,还有一座叫羽前高松的车站;再来是岛根县的大社线,还有一座出云高松站;冈山县的吉备线,有备中高松站……当然,不管是高松还是几本松,这些地名,都是从当地拿来做地标的,那颗最有特色的松树而来的,所以就算有三、四个地方地名一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我们日本是松树之国嘛!……另外,在福岛县跟奈良县,都能看到郡山这个车站名,而兵库县的播但线,与三重县的关西本线,都有一座叫做‘龟山’的车站。日本海沿岸还有两座叫泊的车站呢,它们分别在鸟取县的山阴本线,以及富山县的北陆本线上。”
“嗯!……”鬼贯警部连连点头。
“还有,说到叫‘白石’的车站,在熊本县的肥萨线有一座、宫城县的东北本线有一座,而北海道的函馆本线上,‘白石’是札幌站后的第二站。这样一算,一共多达三座。所以说,车站同名,并不如你所说的那样稀奇啊。”
膳所说到这里,总算露出了微笑。
“我也算是爱好旅行的人,不过论知识,我是远远不如你啊!……”说着说着,鬼贯警部也放声大笑了起来。
膳所的心情能够好转,真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的会谈,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了,鬼贯警部要了膳所最近的照片后,便告辞离开,走上昏暗的夜路,往大久保车站的方向前进。不过,他完全没有达到自己原先拜访膳所的目的。因为身为朋友,要鬼贯警部再更进一步,逼问情感强烈的膳所善造,他实在是办不到。
明天就是元旦了,在寒风吹拂的月台上,少女梳着桃割头①的模样格外醒目。
①日本传统发塱,因后脑部的头发分成两边,像切开的桃子一般而得名。
鬼贯警部坐在长椅上,细数今晚的收获。仔细想想,膳所不怛无法举出,最重要的四国之旅的不在场证明,最后甚至还发了脾气,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解释成,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而演的一场戏。
对于在警视厅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事,膳所的确尝试着,做出了符合他个性的说明,但是他的理由,是绝对无法让鬼贯警部全盘接受的。总之,只要能抓到那个扒手,就能确定膳所说的是否属实了。
虽然希望渺茫,但鬼贯警部决定照规矩,明天向高松的警察确认此事。然后,他搭上了往浅川①的列车。
①高尾车站开业初期的旧称、据信该名是来自流经车站旁边的南浅川。该站周边在与八王子市合并以前,被称为浅川町。
03
一九四九年就在混沌中过去了,新年一视同仁地降临到鬼贯警部身边,不过,鬼贯警部仍然只是用他那副一点儿都不喜气洋洋的表情,啃着用来代替年糕汤的奶油吐司。
新年的第二天,从“射干花号”的客舱长与望洋楼的领班那里,送来了限时信。鬼贯警部将自己的满心期望,全都寄托在这两封关系到蚁川爱吉,究竟是不是X氏的信件上。
客舱长在信中写道:
十二月六号晚上,本船从大分港出航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您信中所附照片中人,即三等舱乘客蚁川爱吉,针对臭虫之事,与我争论了一番,这确有此事。但本船绝无臭虫孳生,欢迎您有朝一日亲临本船,享受一趟舒适的海上之旅。
大分市望洋楼宾馆的回信,也只不过是证实了蚁川所言不虚的佐证。
蚁川爱吉先生于十二月五日的下午,三点左右驾临敝店,住宿一宿,翌日六号即启程离开……
领班用了一连串过分礼貌的句子,强调了蚁川先生是店里的常客,所以,自己所说的话,绝无半点虚假等。
收集到这些资料后,蚁川爱吉的不在场证明,几乎可以笃定为真了,而隔天寄来的德山站公安官的回信,则使得这个不在场证明,更加趋于完美无缺。
前略,仅就要点简述。
您所询问的蚁川爱吉先生,于十二月五号凌農两点半左右,利用东京出发,前往长崎的普快列车2023次列车的停车时间,向本人报案。蚁川氏指称,自已在该列车停靠柳井站时,在二等车厢内,遭人盗走一只黑色折叠式皮包。
另附上此人亲笔填写之失窃报案单给您参考。此人因印鉴置于失窃之折叠式皮包中,一同失落之故,因此,于报案单上捺印拇指印,或许对您会有些许帮助。使用完毕后,还请务必将此资料送回。
谨此!
昭和二十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夜
此致
鬼贯先生
山口县德山车站,铁路公安官加藤数马
印在失窃报案单上的拇指印,简直鲜明到让人觉得刺眼。鬼贯警部将这些东西送去鉴定,结果跟小河内的住宿名册中的笔迹一样,确定都是出自蚁川爱吉的手笔。经过这番详细调查之后,蚁川爱吉越发显得清白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坐“射干花号”三等舱的事。一般来说,越是短途的航线三等舱的室内,也就越脏乱污秽。因此,一般惯于旅行的人,就算火车坐三等车厢,搭船的时候,也会坐二等。而且,粟田商船负责跑濑户内海航线的船中——当然其中也有例外——会有跑江湖的人,光明正大地摆桌聚赌,有些二等船客,就在船上输个精光,警方也很难取缔这种行为。蚁川居然去搭这种船的三等舱,着实令人费解。
不过,这个疑问在鬼贯警部看过导游书后,马上就解开了:“射干花号”没有头等舱,而二等舱只能容纳六名旅客,因此,只要买票时迟了一些,二等客舱就客满了。这样一来,不搭三等舱的话,就得从陆路绕远路才能回来。因为向往濑户内海夜景,而搭船的蚁川爱吉,想必被船中嘈杂的气氛,吵得头痛不已吧!
收集了这些证据以后,蚁川爱吉在十二月四号下午到五号,经由山阳本线前往大分的事实,已经是铁一样的事实了。因此,鬼贯警部想把蚁川与X氏串在一块的想法,就像一头撞进死胡同般,陷入了僵局。把这个“不在场证明”,与小河内的“不在场证明”合在一起看的活,在北九州杀死马场番太郎的人,以及一身蓝衣、神出鬼没的X氏,都不可能是蚁川爱吉了。
04
蚁川爱吉的不在场证明成立后,膳所善造拒绝说明自己的行动这件事,再次吸引了鬼贯警部的全部注意。但目前他无计可施,所以决定,等到新年假期结束,再派丹那刑警,清查膳所家附近的洗衣店,以及膳所做衣服的西服店,找找看有没有蓝色衣服或大衣、围巾等等乔装道具的线索。
接下来,为了整理事件主要人物错综复杂的行动,鬼贯警部做了一张表格。
时间
X氏的行动
膳所善造的行动
近松千鹤夫的行动
蚁川爱吉的行动
12月4日
18:00,现身于若松车站。
在香川县高松
傍晚19:50,从福间车站坐上前往门司港的112次列车。
继续搭乘从东京到长崎的2023次列车
经过二岛、远贺川、福间等地。
自称下午一点到四点间,被人偷走怀表。
后转程从门司港出发,前往东京的2022次列车,前往神户方向前进。
21:20投宿于博多车站前肥前屋旅馆
12月5日
搭船到对马。
自称在爱媛县宇和岛写生
凌晨一点四十分,2022次列车刚从三田尾站出发,向车上要求急救药品。
凌晨两点半,向德山车站的公安官报案,指称在柳井车站,被人偷了东西。
下午14:00投宿于严原馆旅馆
下午15:00,投宿于大分县望洋楼。
12月6日
一早离开严原馆旅馆
同前
在兵库县别府町,从深夜至第二日(12月7日)日出前,服毒跳水自杀。
晚上21:20,搭上从大分港出航的“射干花号”跨海渡轮
后行踪不明
12月7日
行踪不明
同前
上午十一时,有人发现死者遗物。
“射干花号”跨海渡轮傍晚18:00抵达大阪
知道蚁川爱吉不是X氏之后,鬼贯警部的目标,自然转向了不在场证明不够确定的膳所善造,然而,要是他像前天晚上一样,大发睥气的话,是达不到什么效果的。因此,除了慢慢突破他的防线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05
鬼贯警部离开了仍然沉浸在过年欢乐气氛中的东京,坐上一月三号晚间,十九点发车的夜行列车“西下号”。香川县高松警察署,回复了鬼贯警部的询问,通知他:那名偷了膳所善造手表的扒手被逮捕了,此刻正被拘留在他们那里;因此,他想赶在那个扒手,被移送到检方之前,和他见上一面,以确认膳所的不在场证明是否为真。
鬼贯警部从冈山到了宇野,在一月四号的十一时四十五分,坐上联运船离开了栈桥。
他望着发现近松千鹤夫尸体的下津井方向,心中感慨万千。海面一反常态起了风浪,小小的渡轮,很快就开始晃动起来,盛装打扮的乘客当中,很多人已经脸色苍白,紧闭着双唇,努力地与晕船搏斗。
将近一个小时以后,从前方的舱口,已经可以望见高松城。接着,屋岛出现在众人的左手边,看到这幅景象,乘客们总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开始发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嘈杂声。
又过了半个小时,甲板那边突然传来船员的叫喊声,呼应着这一声叫喊,回应的声音越过海浪,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终于,渡轮即将停靠在高松的栈桥了。不久后,联运船的船体,撞到了四国的土地,发出钝重声响的同时,也传来了绞盘正在下锚的声音,和响彻天际的低沉汽笛声。这时候,原本因为晕船而昏昏沉沉的人们,立刻精神百倍,开始慌慌张张地整理行装,做起了下船的准备。
鬼贯警部离开栈桥后,便坐上出租车前往警察署。一切联系作业,都进行得很顺利,不久,鬼贯警部就在侦讯室里,与那名扒手会面了。根据调查报告中的记载,那名扒手的姓名是吉田与五郎,四十三岁。他那剃成平头的头发,已近全白,脸颊凹陷,一脸的寒酸相。
“吉田有严重的口吃,没办法正常说话。他因为遭遇了一些不公平的事情,所以才变得有些反社会的倾向。他也算是一个可怜的人哪!”
已过中年,长得与野野市刑警颇为神似的刑警,用扒手听不见的音量,对鬼贯警部轻声耳语着。
“所以,就由我来代替他,向您做说明。他在十二月四号当天,从您询问的那名男子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偷走了名片夹,地点在琴平神社境内。对你们外地人来说,或许‘金比罗样①’的名号会比‘琴平神社’要好懂得多吧。”
①位于香川县琴平町,象头山上的金刀比罗宫的呢称。此处以拥有一千三百六十八级石阶的参拜道而闻名。
当时,金比罗神社的参拜者数量锐减,位于大门前参拜道旁,栉比鳞次的各家茶店门可罗雀,店家都烦恼着,要不要把他们拥有百年历史的暖帘给收起来。
“我是在他下手之后,马上以现行犯逮捕的,不然的话,名片夹应该已经不知道,被丢到哪儿去了吧!”
“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多亏你的机警……”鬼贯警部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赃物,细细观看着。
怀表的银壳已经相当老旧了,但一按下小小的按钮,怀表就用清澈动人的声调,报出时间,刑警也眯着眼睛,竖起耳朵聆听了起来。鳄鱼皮的名片夹上,标示着持有者的姓名缩写ZZ,里面放着纸钞与膳所善造的名片。
“他被逮捕的具体时间呢?”
“刚过三点钟的时候。我是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在高松车站发现吉田的,然后花了两小时左右跟踪他。”
“三点多吗?……”
三点还在高松市的人,要在三小时后的六点,现身在北九州,除非是乘飞机,否则是绝不可能的。鬼贯警部从口袋中,拿出膳所、近松以及蚁川的照片,排在扒手的眼前。
“怎么样,你偷的人在里面吗?”
“……这……这个。”吉田与五郎立刻指向膳所的照片。
“那么,你确定没错?”
“没……没……没错。”
“他说的是真的,这个人的长相,我也记得很清楚。抓到吉田的时候,我想叫住被害人,可是他们两个,好像没听到似的,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什么……他们两个?”鬼贯警部不自觉地抬高了声调,听起来就像在质疑刑警的话一般。
“是的,是两个人,他跟一位穿着合身洋装的女性……”
膳所善造当时竟然正跟一位女性走在一起。这么说来,他之所以强烈抗拒,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举证,是为了避免牵扯到那位女士吗?不过,考虑到膳所即使让自己,陷于不利的处境,也要隐瞒那位女士的存在,鬼贯警部就没有再向刑警,过多追问这件事了。
离开警察署大楼之后的鬼贯警部,沿着回栈桥的路,慢慢走着,并以刚才的收获为起点,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思绪。
膳所善造在十一月二十八号,到十二月一号,这四天内的行动尚未理清,因此,他有没有杀马场番太郎一事,还无法最后确定,但至少已经可以肯定,膳所并非X氏了。
这么说来,既然膳所善造在十二月四号的行动,已经如同他所主张的是事实了,那么二十八号到一号这四天内,他在室户岬这件事,应该也一样是真的吧!那几天,他恐怕是和那位女士,一同享受写生的乐趣吧,但因为某种缘故,膳所善造不能让她曝光,因此,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得隐忍下来,让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变得暧昧不清。
暂且先把谁杀死马场番太郎这件事放在一边,将问题集中在谁是X氏这一点的话,那么,可能性就只限定在拥有同一款皮箱的蚁川爱吉身上了。鬼贯警部曾数度摇摆不定的侦查方向,现在总算找到了明确的目标。
倘若蚁川爱吉就是X氏的话,那么十二月五号凌晨两点半,在德山站下车,以及在同一天的下午三点,投宿望洋楼这两件事,必定都是他故意布置的行动。只要这些“不在场证明”都是伪造的,经过彻底调查之后,一定能够破解。对拥有坚忍不拔性格的鬼贯警部来说,这是他最适合不过的工作了。
鬼贯警部再次坐上渡轮,回到宇野,前往冈山。
06
鬼贯警部的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那位德山车站的公安官了。当鬼贯警部转乘停靠在冈山车站十五分钟的普快列车时,赫然发现那就是蚁川爱吉说的,他曾经搭乘过的2023次列车。在将近八小时的奔驰后,列车到达了德山车站。
本来打着盹儿的鬼贯警部,在接近德山车站时,就已经完全清醒了。他轻轻打了个哈欠,从行李架上拿下行李箱,在夜风吹拂的车厢门廊上站好,就在列车停下的同时,他轻巧地跳上了月台。
深夜的德山车站一片静寂,杳无人迹,仅有卖茶小贩的叫卖声,从远方不住地传来。狭长而雪白的水泥月台上,吹过了一阵无声的风。
列车停靠的时间仅有十二分钟;如果和公安官之间的会谈,可以简单解决,鬼贯警部还打算继续搭乘这班列车,因此他加大了步伐,朝着月台的一端迅速前进。
公安官的值勤办公室中,有一位公安官,正把手伸到小小的火盆上,无所事事地坐着。午夜零时才刚接手值班的这位公安官,正是鬼贯警部要找的加藤公安官。
“你好,非常感谢前几天你详尽的回信。其实,我就是为了那个案子来的。我在信中提过的那个人,在某件谋杀案中涉嫌重大,不过,倘若他在十二月五号凌晨两点半,曾来过这里的事是事实的话,那么,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因此,我也得郑重其事地调查清楚才行。请问,我刚才说的日期与时间,都是正确的吗?”
年轻的公安官像是很感兴趣,仔细听着鬼贯警部的说明。
“您说的没错。就像我之前报告的,那是在十二月五号的早上——说得更精准的话,是在2023次列车停靠本站的时候,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
“他说他的黑色折叠式皮包,被偷了对吧?”
“是的,‘东西是从冈山到这里的途中被偷的,所以小偷或许是在柳井站下的手。’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那件失窃品找到了吗?”鬼贯警部进一步询问。
“不,还没有。恐怕再也找不到了吧!”
“先跟你说声抱歉,接下来我说的话,听起来可能会像在怀疑你,但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本来是我的职责,所以请你千万不要见怪。关于你寄送给我的失窃报案单,仔细一想,也有可能是他本人先填好一张报案单,摁上拇指印后,再由共犯带来这里偷偷替换的。你觉得呢?”
“我想不会有这种可能。照片里的人,就在你手扶着的那张桌子上,填写了那张报案单,还在我的面前,捺下了拇指印,所以,绝对不需要这样的疑虑。”公安官用斩钉截铁的口气,笃定地回应道。
尽管鬼贯警部想再坚持一下自己的意见,但只要笔迹跟拇指印,确定就是蚁川爱吉留下的,那么,他除了放弃这个怀疑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跟在小河内时的情况相同,德山站的不在场证明,虽然必定是伪造的,但住宿名册与报案单上,却都留下了“笔迹”——这个绝对不容置疑的证据,因此,蚁川爱吉才能一直处于无可撼动的地位。
当鬼贯警部从值勤办公室走到月台时,发车的铃声正好响了起来;扩音器中传出带着睡意的广播声,像是连珠炮似的,催促着旅客尽快上车。
鬼贯警部再次成了车中的乘客,但他看起来却一点儿都不悲观。蚁川爱吉的不在场证明,毫无疑问一定是假的。不管是多优秀的魔术,里面都会有让观众的眼睛,产生错觉的诡秘诀窍。蚁川的不在场证明也是一样,从后台看的话,一定能看到某种欺骗手法。对现在的鬼贯警部来说,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蚁川爱吉不在现场的证明是完美的,然而,它越是完美,他想要破解它的斗志,也就越是高昂。
鬼贯警部拿出笔记本,比较着蚁川与X氏的行动。就像他先前已经思考过无数次的一样,蚁川爱吉在冈山站附近飞驰时,X氏现身于若松站前;当蚁川出现在德山车站的时候,X氏则住在博多的旅馆中,而且,蚁川爱吉投宿在大分市望洋楼的时候,X氏应该在对马。现在,鬼贯警部的攻击目标,得要转向这一人分饰两角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