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能杀人,能掘墓,好得很……”想起他那如嗜血修罗般恐怖的表情,我重重打了个寒战,“夫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魏国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擦了擦眼泪,她忽然抬起头郑重地望向我:“既然公主想知道他的身份,臣妾告诉公主也无妨。风狼乃是当年和亲嫁去云漠国的新城公主与云漠国大汗之子。按辈分,他还应该喊公主一声姨母。”
我愣了愣。真是人生何处不狗血。除了秦睿这个侄儿,又来一个比秦茵年纪还大的外甥。这秦茵的辈分还真大。
“当年槐京沦陷之后,那云漠国大汗害怕天佑国主拿他开刀,为了表明诚意,竟决定连夜将新城公主跟一双儿女送去西京。风狼在半路上击杀守卫,拼死掩护母亲跟妹妹逃离,可惜最后自己却被追兵抓住,受尽了折磨……”
“他是个好孩子,明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依然笑着对我说,只要母亲跟妹妹没事,自己变成怎样都无所谓……”魏国夫人说着,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可惜天意弄人,我原以为只是同名,没想到花魁罗茨竟然真的是风狼的妹妹罗茨……”
魏国夫人又抬头望了一眼头顶落满了灰尘的房梁,眼中已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只剩下无尽的怅惘。
那个,稍等一下,我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和亲公主之子,被父亲背叛,血腥复仇……
这个故事,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脑海中缓缓浮现出曾经在后世史书上看到的记载,我的眼前刹那间一亮。原来,风狼就是他!
云漠国史书上最恐怖,最狠决,却又最雄才大略的修罗可汗普勒茹风狼。
人家连名字都告诉我了,而我却愣是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先入为主的观点害死人,我一直以为那位令小儿不敢夜啼的修罗可汗一定是一副草莽大汉的模样,方口大耳,留着络腮胡子,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跟美型二字沾不上半毛钱关系。如果不是魏国夫人提点,我估计做梦也无法将风狼这个名跟普勒茹这个姓联系到一起。
想起昨天夜里风狼撕心裂肺吼着不杀普勒茹云格誓不为人的狰狞模样,弑父杀弟篡得汗位,以己为饵诱杀云漠十六部叛将一统漠北……这倒的确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脑海中浮现出修罗可汗标炳史册的历历恶行,我十二万分地庆幸自己昨夜没做出什么冒犯他的事来。
风狼的事情过去,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如水。
郭天奇的红衣卫虽号称无所不能,神鬼莫测,却终于没有找到惜春楼来。
倒是花魁索命的恐怖传说在几天内迅速传遍了整个槐京,害得惜春楼的生意一时间冷落了不少。
传说最先发现书生尸体的是书生的妻子,那位倒霉的官家小姐本是送参茶去给丈夫喝,没想到一进门便被里头鲜血淋漓的场面给吓晕了过去,从小养尊处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醒来之后便得了失心疯。那位招了书生为婿的老大人就这么一个女儿,一夜之间女婿死,女儿疯,老大人一口气没喘过来,就那么蹬了腿。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
坊间原本提起花魁罗茨多是唏嘘感叹之词,如今只剩下无穷的恐惧。可怜的罗茨如今在槐京众人中的形象已经堪比《午夜凶铃》热播之时的贞子,惜春楼这间她生前住过的小院更是再没有半个人敢靠近,连原本喜欢超近路打从小院门前过的一个小丫鬟也失去了踪影。
不愧是未来震动天下的修罗可汗,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定引起腥风血雨。只可怜了那些无辜被牵扯到其中的人。
听到这些消息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风狼留给我的那枚狼牙,下定了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去招惹这尊恐怖的邪神。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就在这天晚上,邪神再度造访了惜春楼。
他出现的时候我正坐在小院的树下拿铁勺卖力地挖着半个西瓜。前些天李进跟杨吉半夜抗了一麻袋西瓜回来,那些西瓜分明经历了精挑细选,个个又大又甜。这世上再没有比在炎热的夏天,一边乘凉,一边吃西瓜更幸福的事了。
可能很多同学吃西瓜的时候喜欢从中间开始挖,不过我恰恰相反最喜欢玩迂回战术,先把旁边的吃掉,把最甜的留到最后。经历了艰苦的奋斗,海碗大的半个西瓜,终于给我刨得只剩下最后一块甜心。
正当我满心欢喜地准备一口吃掉西瓜最甜的那部分之时,两根纤长的小麦色手指忽然探入西瓜之中,犹如公交车上训练有素的扒手一般干净利落地将那块西瓜夹了出去。
然后。
“啊呜——”
一只血盆大口一口将那块西瓜吃掉了。
我恶狠狠地朝那人瞪去,却刚好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西瓜很甜。”他笑意盈盈地望着我,舔着嘴唇,一脸满足。
我悻悻地将西瓜皮丢到一旁,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
眼前这个孩子气的家伙,真的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可汗吗?
“你的仇不是已经报了吗?还来这里干什么?”感觉眼前这家伙的杀伤力指数直线下降,我干脆抱着手臂,直接向他表明我这里不欢迎他。
“我好伤心,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我吗?”他忽然一勾嘴角,远远地抛给我一个勾魂摄魄的媚眼。
他应当早就知道秦茵跟他的关系,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满脸黑线,最后索性顺着他的话讲下去,似笑非笑道:“几日不见外甥,姨母的确是分外想念。”
“姨母?”
没想到他闻言,眼神忽然蓦地一冷,里面戏谑的神情刹那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望之慑然的浓重杀气。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了,惊恐地后退了两步。
他冷冷地瞪着我,一步步向我逼近,那眼神像极了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仿佛随时会扑上来。
“我那个十三岁就被人当成礼物送给普勒茹云格的可怜母亲,可没有你这么高贵的妹妹!”我原以为自己在劫难逃,谁料,最后他却只是冷冷地吐出了这句话。
说完这句话,他抬头望天,眼中一派苍凉。
面对那个自己尚未出生便被舍弃掉的姐姐,秦茵的确没有资格自称妹妹。当他们母子三人被当做牲口一样送入西京之时,她在哪里?当罗茨沦落风尘之时,她又在哪里?
秦茵的眼中只有天下,那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姐姐在她眼中,或许还抵不过一个路人甲。
“对不起……”
不知是被怎样的情绪控制,我竟上前一步,从身后用力地抱住了他。他比我想象中还要瘦,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摸到他身上的肋骨。
他一怔,接着便浑身僵硬地愣在了那里。
“与你无关,我母亲被送去云漠国的时候,你甚至都还没出生。算年龄,你甚至比罗茨还小三个月。我不该把怨气发在你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苦笑一声,缓缓掰开了我的手,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恢复了那令人心驰神荡的迷离微笑。
“我要回云漠国了,来跟你道个别,顺便送你一条很有趣的消息。”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那目光仿佛一个温和的长者。
长这么大头一回遇到这么喜怒无常的人,我还真有些缓不过神来,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顿了顿,接着道:“这几个月来密州苏氏那边异动连连,定安侯那只老狐狸已经准备好了要拼死一搏,可惜郭天奇那小子却还蒙在鼓里,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他说完幸灾乐祸地一笑,接着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上了屋顶。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依旧有些缓不过神来。
定安侯谋反?后世史书中明明没有这样的记载啊!
可是,如果这是假消息,他告诉我一个连门都出不了的人有什么用?
看他刚刚的表情,分明是想看鹬蚌相争……
20110806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入局
收到风狼的消息,我立刻让李进密切注意槐京的动向。结果打听到的消息却令我大吃一惊——郭天奇想要北上西京。
西京乃是当年郭天奇他老爹的龙兴之地,如今是天佑国陪都,那边还葬着无数天佑国的老祖宗,其中还包括郭天奇的生母。因为是陪都,又地处边远,那边还常年驻守着天佑国一支不容小觑的善战之旅——定远军。
皇帝偶尔上那边逛上一圈,说实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是,定安侯的祖籍密州不偏不倚刚好正横亘在槐京至西京的路上。密州一带山峦起伏,峰岳高耸,往往走上几十里也碰不上一个村庄,唯一取道北上的通路便是密州城。
作为沟通漠北跟中原的一道重要关卡,密州拥有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当年郭天奇他老爹还曾凭着密州天险重创过秦茵她老爹。
郭天奇此去西京必定会经过密州,而定远军的驻地离密州尚有几十里路之远,如果定安侯真的有什么不轨之心,我不敢往下想了……
“郭天奇真的要去西京?”连我都能想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想不到?我的印象中郭天奇不是这种没脑子的人啊!
“消息确凿无疑。”
“那个笨蛋,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绞着手绢,眉头紧紧皱到了一起。发现李进他们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我,我慌忙又加了一句,“他死没关系!问题是他死了,宝宝怎么办?”
众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李进,找人密切注意密州那边的动向,一有异动随时禀报!”
“夫人,帮我找套素净一点的衣服,我要出门!”
“公主要去哪?”
“大将军府!”
“公主,使不得!”魏国夫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你好不容易才逃出虎口!”
我摇头:“我不能丢下宝宝不管!”
这句话一出口,屋内众人霎时便安静了下来。
魏国夫人叹了口气,转身找衣服去了。
“公主,等一下!属下觉得这可能是狗皇帝使的诈,目的就是为了引出殿下!”说话的是杨吉。
我顿了顿,努力回忆后世史书的记载。然后郁闷地发现对于这一段的历史我已经忘了七七八八,虽然定安侯没有谋反,但我却依稀记得槐京的确好像发生过一场极严重的动乱……
阎王曾说过只要我生下了那个孩子,就算把这个时空搅得天翻地覆他也不管,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我这只蝴蝶的存在,从郭子隽出生开始,后世史书的记载就已经算不得准了。
听杨吉这样一说,我忽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好吧,先静观其变。”
就在我怀疑郭天奇去西京是不是为了引出我时,郭天奇同学带着他的整副帝王依仗,浩浩荡荡地往西京的方向开了出去,留下旨意,让大将军监国。
得到这个消息,我满脸黑线,郭天奇这个白痴就差赤裸裸昭告天下,来啊来啊,都来谋朝篡位吧……
就算关系再好的发小,也不可能把兵权跟国都都交到对方手中吧?如果司马宏有心,此刻他取天下简直易如反掌。消息一出,天下哗然,郭天奇这家伙对司马宏的信任简直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郭天奇走后,槐京一切如常。
一个月后,就在我准备随李进南下大夏之时,密州传来消息,郭天奇遇刺身亡。
当时我正在喝茶,听到消息一口茶水直接呛在了喉咙里,咳得死去活来,差点就背过气去了。
“李进,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狠狠捶了李进一拳,哭笑不得。除了玩笑,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那个曾经在敌国当了那么多年质子都不死的家伙,那个连睡觉都带着匕首的家伙,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死掉?
玩笑,一定是玩笑!
“不是玩笑……”李进摇头,“我们的人亲眼见到郭天奇的侍从扶柩而回。”
手中的茶盏倏忽滑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轻车简从,不带护卫就去拜祭母妃,那家伙的确像是在故意找死。那伙黑衣人来得太突然,红衣卫没来得及出手……”
为什么突然胸口那么闷,为什么突然喘不过气来……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为什么我却感觉有一股寒气直入心扉?
“夫人,夫人,我要换衣服,我要出门!”我深吸了一口气,疯了一般冲向魏国夫人的房间。
“公主,你……”
“我要去找他!他不会死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放声大吼。什么立场,什么国仇家恨,统统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他是我喜欢的人,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要见他!我现在只想要见到他!
“我要去密州!”
好说歹说留下了想要一起去的秦睿,我,李进,魏国夫人三人当日便乘上了前往密州的马车。
就像言情小说中最烂俗的桥段一样,这种时候一定会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大作。槐京地处内陆,碰不上台风,此时我们头顶上下的这一场应该是夏季的强对流雨。这场对流雨不仅应景,而且还强到了一定境界,雨点打在马车顶棚上,劈啪作响。
按理说这种时候我应该冲到雨中学着咆哮马的语气大哭大叫大吼才对,可是不知为何,我只是觉得疲惫,至深至深的疲惫。明明外面大雨如注,我却觉得那雨声仿佛远在另一个世界,模模糊糊听不真切。最后,竟躺在魏国夫人的怀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外面雨声依旧,只是我已不在马车之中。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里,触目所及皆是一片奢华,甚至比起皇宫也不遑多让。就在我狐疑自己身在何处之时,面前出现了一张我做梦也想不到的脸。
“郭天奇!”
他就坐在我的床沿,依旧是一身熟悉的黑衣,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他抓起了我的手,他的双手寒冷如冰。寒气顺着他的手指一直蔓延到我的全身。
时间已经入夜,他的手又冷到这种程度,想起曾经的地府之旅,我重重打了个寒战:“你是人是鬼?”
“你希望我是人是鬼?”他勾唇微笑,眼神迷离,“你真是狠心啊,就那样丢下刚出生的孩子一走了之。你知不知道你走后,那个可怜的孩子哭得有多惨?”
他抓起我的手,贴到脸上。
他的脸很暖,原来,他真的没有死……
我想笑,眼泪却顺着脸颊一颗接着一颗滚落下来,最终,低下头,泣不成声。
他顺势将我揽入怀里,那熟悉的胸膛依旧温暖如昔。
他没死,真是,太好了……
“堂堂天子,竟然诈死,整个天佑国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挣开他的怀抱,对着他的胸口狠狠一拳。
“我可没有诈死,那只是流言,是听信流言的家伙自己笨而已。”他说着又再度揽紧了我,将头搁在我脖子上使劲蹭了蹭,“我才没那么容易死!”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又怎么会找不到你?”
“是风狼?”
“不!他的嘴很严,是你自己不安分。派那么多大夏国探子出来,鬼都知道是你。”他眯起眼睛微笑,“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密州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流言?”
“没事,出了点小状况而已。”
“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定安侯那个色老头也差不多该死了。”
他的话虽这么说,几天后,我听到的却是定安侯抱病而亡的消息。虽然跟预料有些偏差,但不管怎么说,那个色老头终于还是死了。
“这里是哪里?夫人他们呢?”
“我买下的一处小院而已。我知道母后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也知道你要走是因为母后容不下你,你放心,母后不知道这里。至于另外两个人,他们很好。”
“反正大家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槐京这边有司马宏坐镇,也出不了什么乱子。这几天你就留下来,在这里陪陪我吧。”他望着我的眼睛,目光灼灼,“在这里,你不是大夏国的公主,我也不是天佑国的皇帝,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
说到这里,他忽然伸手探向我平坦的腹部:“可惜不能把子隽一起带过来,不然我们一家三口该有多美满。”
第二天,他真的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着,拉着我上街买菜。
我哭笑不得,实在拗不过他,只得硬着头皮应允。有红衣卫跟李进的人跟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皇帝驾崩的消息早已在槐京传开,虽然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但行人脸上的忧色却怎样也掩盖不了。好在路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军士巡逻,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逆转
小院有厨房,买完菜,郭天奇同学竟然卷了袖子准备亲自下厨。
既然他这么好的兴致,我也不好意思打击他。鉴于曾经在安王府当烧火丫头时的工作经验,我对这个时代的厨房用具已经有了初步了解,于是,我毫无压力地在灶头边坐下,熟练地生起了火。
“那个,阿红啊,你确定你会做饭?”望着灶膛里跳跃的火焰,我忧郁地皱起了眉头。无论是在大夏国当质子时,还是现在,我都不记得郭天奇同学什么时候下过厨。对于他的厨艺,我深表怀疑。
郭天奇同学尴尬地一笑,果断摇头:“不会。”
我扶额。
“你放心,我看别人做过……”他弱弱申辩,然后又埋首锅台,研究起面前的瓶瓶罐罐。
我沉默。
天佑国的皇帝陛下愿意亲手为我洗手作羹汤,就算做得再难吃,那也是种荣幸不是?
结果,半个时辰之后,天佑国皇帝陛下的厨艺深深地震惊了我。
望着面前那一坨半生不熟的饭,跟那几碗一片焦黑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菜,我哭笑不得。我原以为只有日本少女漫画的小白女主才会有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没想到我面前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竟也有如此神功。
虽然我不忍打击他,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陛下的厨艺真乃惊天地泣鬼神,小人对您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赤.裸裸的打击是不对的,所以我选择了反讽。
郭天奇同学尴尬地垂着头,表情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原来看看简单,做起来这么麻烦……”
“菜贩子早收摊了,我们出去吃吧!”我瞄了一眼桌上所谓的饭菜,抓起郭天奇的手就往外走。我可没有少女漫画男主那种视死如归的精神,桌上的那坨东西我连碰都不想碰一下。
槐京乃是天佑国国都,虽然这个时代生产力水平严重不发达,但国都这种地方,拿得出手的饭馆酒肆还是有那么一两家的。
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我跟郭天奇挑了家最近的走了进去。
闻过郭天奇同学做的饭菜,再闻闻人家饭馆的饭菜,我立刻食指大动,菜一上来,便立刻像头饕餮一般疯狂大嚼了起来。
郭天奇眯起眼睛微笑着望着我,表情温柔得让我的心脏不由阵阵紧缩。偷偷瞄了他几眼,我慌忙低头埋首对付面前的饭菜。
从昨天开始,天便一直下着雨。饭吃到一半,终于云收雨止,天边甚至还夸张地出现了一道彩虹。鉴于郭子隽出生时的那条彩虹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跟它一比,面前这道彩虹只能算小儿科,我只淡淡瞥了一眼便继续吃自己的饭。
“秦茵秦茵,看!彩虹!”
估计郭天奇那边没看到那道彩虹,眼前的小儿科竟然也令他放下了碗筷。他的脸上迅速绽开一抹灿烂的笑,抓起我的手就往外跑,那表情仿佛一个兴奋的孩子。
人家兴致这么高,我也不好意思打击人家,十分配合地跟了出去。
我们选的雅间在二楼,虽然算不上高,但在这个平房还是主流的时代却已能让人感受到登高远眺的感觉。槐京布局良好的各式民宅工工整整地向着远方蔓延开去,而那道彩虹便横亘在众多民宅之上,仿佛触手可及。
虽然无法跟当初在皇宫内见到的那道气势恢弘的彩虹相比,但也还算精致可爱。如果我现在还有现代时的装备,一定会拿出手机相机对着它一通猛拍。
我正盯着面前的彩虹出神,郭天奇忽然绕到我的身后,从背后环住了我的腰,俯到我耳畔柔声道:“我不回去了,我们就这样厮守到老!”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说话时吹拂到我耳根的气息,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挣开他的手,转身望着他的眼睛。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表情认真无比:“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找个机会把子隽带出来,然后我们一家三口远走高飞。”
我哑然。
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估计阎王会直接从地府追杀过来,我这辈子都会永无宁日。不!不仅如此。如果没有郭子隽,这个时空就会崩塌,不仅我,郭天奇,这个时空所有人都会灰飞烟灭。想到这里,我重重打了个寒战。
然而,我面前的男子却浑然没有意识到我此刻脑海中的波涛汹涌,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温柔似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天下,从始至终,我想要的都只有你一人而已!”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啊,我不要天下我只要你啊……
遥想当年我还是个脑残萝莉的时候就常常幻想某一天有位白马王子从天而降,对我无限深情地说出这样一番对白,那时候的我甚至还曾白痴地许愿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算让我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结果,我真死了,结果,现在还真有人对我说出了这样一番对白……
“哈哈哈哈哈……”
明明是应当无限煽情的场面,我却不知为何竟笑出声来。
“秦茵,你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面前的郭天奇,抑或只是在笑那注定了无可更改的命运,只好对他苦笑着摇头。
“你不相信我?”他皱眉,抓住了我的手。
我摇头:“我相信你,但很可惜,你的愿望恐怕未必能够实现。”
不是未必能够实现,而是绝对不可能实现。想到这里,我再度苦笑。
举目远眺,远方,曾经住过大夏国与天佑国两代帝王的皇宫在夏日充沛的水汽间若隐若现。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这个时空曾经遇到过的无数人的音容笑貌,我咬了咬牙,伸手直指皇宫的方向,对着郭天奇语气决绝道:“你回去吧!”
他环在我肩膀上的手骤然滑落,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看了良久,半晌,才喃喃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大夏国的皇帝。”我面朝皇宫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按照任何一个正常人的理解,目前这种状况下带着孩子跟他私奔无疑是我所能拥有的最好的结局。只可惜,天意弄人。
“为什么?”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面露狰狞。
他此刻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当日他卡住我的脖子时的情景,那么悲伤,那么绝望。
“看看吧,多美啊!”我避开他的目光,望着眼前彩虹下行人熙攘的街市,“你忍心生灵涂炭,你忍心让天下再入乱世?”
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神一黯,手上的力道立刻轻了不少。
“回去吧,现在还不是时候,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回到你的身边。”世上最好用的就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托词。
“陛下,该回宫了!”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发现司马宏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们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