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植听了这话,无言以答。思忖良久之后,他闷闷的说道:“你所说的,确有可能。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我就只能暂时躲藏起来,横竖再过几日,我就要携亲军南下,届时半路必遭天雷,在雷电之中穿越到你们那个时代去。到时候他一穿越,我立刻露面取而代之,想必也是可以的。”
明石继续问:“那么,那个穿越到了现代的你,会不会又去寻找现代的我,然后又穿越回来了呢?”
朱植看着明石,看了良久,最后伸手一指明石的鼻子尖:“小子!你若是再敢问本王这种问题,休怪本王无情!若是依你的话来讲,本王什么都不必做了,直接在这里思索到死就是了!我管他是什么时候的我,反正除了你们眼前的这个我,其余的全不算!至于辽王府里的那个我,我这就设法去宰了他!哪怕是他死我也死,我也认了!”
苏星汉一直没言语,听到这里才开了腔:“那什么,朱王爷,我发现你这个人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真挺有英雄气概的,说杀人就杀人,你就是不当王爷,当个流氓什么的,肯定也能有前途!”
朱植哼了一声,没理他,甩开袖子大踏步的向前走,然而走了没有几步,迎面来了一队皂衣人马,这队人马似乎是要向前赶路的,一路蹄声的的,可是在和朱植打了照面之后,为首一名青年猛的一勒坐骑,飞身下马对着朱植单膝跪地:“王、王爷?”
朱植一看这队人马,竟然都是熟悉面孔,回头对着明石和苏星汉做了个手势,他开口问道:“你们这是……”紧接着他抬手一敲脑袋:“哦,本王想起来了,你们是要去接京城来的指挥使。”
敲过脑袋之后,他顺势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勉强镇定着笑道:“怎么?本王略少了一截头发,你们就认不得了?”
那名青年目瞪口呆的摇了摇头:“不是——末将刚在府中见过王爷,怎么王爷竟走得比末将还快?还——还变成了这般模样?”
“哈哈哈!”朱植抬手指了指他:“辟疆啊辟疆,本王这样失态,自然是有缘故的。”说着他向后一展长袖:“快来见过这两位真人,本王偶听得两位真人云游四海,从我宁州经过,立刻策马而来,要请二位真人到府里居住几日,二位真人性情出尘,素来不喜见人,所以本王这一趟能请动他二位老人家,纵是因此失了些许头发,也是值得的啊!哈哈哈!”
明石一听自己变成了真人,虽然不甚情愿,但是也没敢抗议,用胳膊肘暗暗杵了旁边的苏星汉一下,他昂首挺胸垂下眼帘,先做了个高傲矫情的表情。苏星汉本来正瞪着眼睛张着嘴,像个英俊的□□一样望着面前这些人发呆,冷不防的受了提醒,也立刻缩回脑袋闭了嘴。
朱植的臣子们显然是没太听懂王爷的解释,看这二位真人道士不道士、和尚不和尚的,也并没有神仙模样,但是臣子没有盘问王爷的道理,故而领头这位辟疆又问:“那么,王爷可否要人护送回府?”
朱植略想了想,随即一摆手:“不必,你们赶你们的路,迎接指挥使也是一桩大事,不可误了。本王难得有这机会,倒是和二位真人边走边谈,更有意趣。”
辟疆答应一声,带着一脸傻相率领部下上马离去,而朱植回过头来,忽然很活泼的打了个响指:“我有主意了!”
然后他又问道:“你二人哪一位的功夫更好?”
明石立刻答道:“我俩共同行动,不分家。”
“我今晚要夜探我的辽王府,你这走路一瘸一拐的,岂不是要拖我的后腿——”说到这里,他忽然感觉脸疼,抬手摸了一把痛处,这才想起来自己曾被明石挠了一把。
“夜探?”明石来了兴趣:“要说这个,我是行家!”
苏星汉立刻作证:“这话不假,要说摸黑活动,耗子都是他孙子!”

  我杀我

  第十五章
明石觉得,自己现在是没有选择了。
在他可以选择的时候,他不选择,宁愿坐以待毙一样的等他的亲人回来找他爱他;现在他想选择了,想要回到那条小街上的古董店里、一天赚上百十来块钱、和苏星汉作伴过日子了,然而,阴差阳错,却又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了。
他对朱植的宏图霸业毫无兴趣,但是如今不跟着朱植,又能往哪里去?若是朱植恢复了他王爷的身份,那么在这个时代,他和苏星汉至少不会受冻挨饿。
至于将来的事情,现在也无法预计,姑且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朱植不知道明石的出身来历,不过明石既然信誓旦旦的宣称自己善于夜行,那么他目前手下无人,也只好捏着鼻子收了他做小兵。三个人这副德行,如果贸然进入市镇,恐怕会受人围观,不过朱植另有法子。
“再等一等。”他说道:“天黑之后,我们想法子进入宁州城。”
苏星汉指了指自己和明石:“以咱们三人的形象,你那城,让咱们进吗?”
朱植一指明石:“脱!”
明石对着朱植眨巴了半天眼睛,最后答道:“我会冷的。”
“我是要你里面的衬衫,快给我脱!”
说完这话,朱植一撩袍子,不知道是从那里——貌似是裤裆——掏出了一把□□。明石一见□□,立刻开始宽衣解带。
脱下来的衬衫,被朱植撕成了布条子,然后举枪打下树上一只小鸟,朱植将那布条子染了血又蹭了灰,让苏星河和明石效仿自己,把它一层一层缠到头上,做出受了伤的模样。他自己的四爪蟒袍也被他脱了,胡乱撕扯了一番塞进了树洞里。又满地打了几个滚,他灰头土脸的站起身,说道:“你我主仆三人走山路时遇了歹人,被人抢去了衣裳和包裹——不行,你们的衣服不合格!”
明石一脱外衣,光了膀子:“我俩索性光着进城,就说被歹人抢得只剩了一条内裤,怎么样?”
苏星汉当即怒道:“这么冷的天,你傻啊?”
明石当然也知道天冷,可是既然要混进宁洲城,那么不做出点牺牲是不行的。他倒是不很怕羞,只是赤脚走路,硌得脚疼。于是他一边忍痛走路,一边不住的往苏星汉身边靠,希望他可怜可怜自己,背着自己走一程。苏星汉察觉到了,再次怒道:“我脚丫子比你嫩,我年纪还比你小,不让你背我就不错了!”
明石一听这话,觉得也有道理,就忍着疼痛,继续走下去了。
在明石感觉自己的赤脚要被磨掉一层皮时,他们终于见了人烟。
朱植用身上的一件丝绸小褂,从百姓手中换了两双布鞋给了他二人,然后三人摆出如丧考妣的嘴脸,很悲哀的进了宁州城。守城的卫兵见了他们的德行,果然把他们拦下来盘问了一番。
待到他们进入宁州城后,天便黑了。论时间,不过是七八点钟,然而这个时代的人们日落而息,城内空空荡荡,竟是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沉寂。
苏星汉冻得瑟瑟发抖,一边走,一边心寒。听朱植的意思,这座宁州城的规模,大概相当于现代的省会城市水平,然而在他眼里,和大村落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高楼就不必提了,甚至平坦宽敞一点的马路都没有,他忽然想起了很琐碎的现实问题——明天早上拿什么洗脸刷牙呢?
就在这时,明石忽然凑到他身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耳语道:“一会儿我跟紧他,你跟紧我,千万不要和我分开。”
苏星河疑惑的望向了他,然而天实在是太黑了,他根本看不清明石的脸。
苏星汉看不清明石,但明石在黑暗的地方生活久了,此刻却是看得清周遭的一切。这座宁州城,看样子,不会太大,他一边走一边把道路记在了心里,而当前方出现了一片高大建筑物的黑影子时,他猜想,那一定就是朱植的辽王府了。
“那是你家?”他小声问。
朱植走在前方领路,这时就回头一招手:“你们再忍一忍,我知道如何进入王府。”
明石咬牙切齿的忍了又忍,末了在一堵石墙之前,他跟着朱植停了脚步。那石墙虽然高大,但是豁了个缺口,把墙头的高度生生降低了许多。朱植一马当先,开始爬墙,后面那二位不用他吩咐,直接也像猴子似的翻了进去。
然后,明石向后伸出一只手,又牵起了苏星汉。苏星汉此刻两眼一抹黑,只好任他和自己手拉手,想到自己在他心中乃是一个老母的形象,苏星汉啼笑皆非,并且忽然怀疑自己男子气概不足。
这王府里是有巡逻队的,朱植巧巧妙妙的就躲了过去,然后横穿过一座空旷的院落,轻轻推开了院中房屋的正门。明石拉着苏星汉紧随其后,进门时就听房内有轻轻的鼾声,而朱植直接吐出了两个字:“是我。”
紧接着缓缓抽出了墙上悬挂着的一柄大刀,他蹑手蹑脚的掀帘子进了内室,对着床上人影,举刀就砍!
可是在他刀锋劈下的那一刹那,床上的人一个翻身躲了开来,同时发出雷一般的怒吼:“有刺客!来人啊!”
从这一嗓子的声音来看,床上这人,的确是朱植。
明石抓紧时机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自己面前这位朱植的短头发。朱植正在忙着自杀,猝不及防,被他牢牢抓了个正着,而床上的朱植伸出手来,开始要夺他手中的大刀了!
耳听窗外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床上两位朱植当场扭作一团。明石一手抓着朱植的头发,一手抓着苏星汉的手,无论如何,坚决不放。而就在卫兵破门而入的一瞬间,他的脚下忽然踏空,整个人头下脚上的飘起来。在失重似的眩晕中,他猛然失去了知觉。
明石这一次由昏厥到苏醒,因为都在预料之中,所以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慌乱得很有限。
可他随即就发现自己似乎是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这个地方雪白柔软,有暖融融的香气,而他的脸就贴在那个雪白柔软、而又温暖芬芳的所在上。
那是人的皮肤,更确切一点的讲,是人的胸腹。
转动眼珠向旁再一看,他又看到了一团雪似的肉团,肉团上面点缀着一枚小小的红樱。盯着那点红樱,他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又缓缓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在一声惊叫之中,他被一双手连抓带挠的推了出去,晕头转向的抬起脑袋,他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是一头钻进了个古装女子的衣裙里。莫名其妙的再一回头,他又看见了抱作一团的朱植和苏星汉。两个人都是睁着眼睛的,朱植冲上来一把捂住了那古装女子的嘴:“别叫!”
然后他转向明石,面色不善:“我们这是又穿越了?”
不等明石回答,他忽然向外大吼一声:“停!不要再往前走了!”
这时,明石才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封闭的锦缎盒子里,更确切一点的讲,是在一辆宽敞的、四壁上下全铺了层层丝绸的马车车厢里。马车随着朱植的命令来了个急刹车,外面响起了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王爷?您有何吩咐?”
朱植大声答道:“原路返回,快!”
话音落下,天边隐隐传来雷声,隆隆的如同巨石下山,从极远的地方碾压了过来。朱植将车帘掀开一线,向外望了望,随即收回脑袋低声说道:“再过几分钟,我就要遭雷劈了!”
苏星汉抱着膀子缩在角落里,神情很茫然:“那我们这是……”
朱植一直觉得苏星汉这人没什么智慧,故而直接向他解释道:“我方才疏忽了,我不该和我见面的,我们一旦见面,就构成了一个新的错误。”
苏星汉感觉自己脑子发木,脑浆和豆腐脑似的,也要凝结成块:“明石,那你刚才让我抓着你——”
明石这时候想要捏住他的嘴,已经为时晚矣,朱植听了这半句话,恍然大悟,登时怒道:“明石,你是不是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明石这回彻底死了心,故而决定老老实实、有一说一:“我本以为,这个错误会把你送回现代,我们跟着你,就可以趁机回家了。没想到,这个错误把你送到了穿越之前。”
话到此处,他怔了怔,双眼忽然放出了光芒:“继续向前走,雷会把我们劈回现代的!快啊!”
朱植,虽然一直对明石十分尊重,此刻听了他这自私自利的话,也终于忍不住发作王爷脾气,兜头就给了他一个嘴巴:“劈你娘个头!你当本王爷闲出屁了,没事陪着你穿越玩?”
明石想还手,但是因为周身疼痛,扭头看了苏星汉一眼,见苏星汉也没有替自己出头的意思,只好忍气吞声的闭了嘴。下意识的又抽了抽鼻子,他移动目光,无意间和前方的古装女子对视了。
然后,明石看了人家足足有一分多钟。
古装女子一直被朱植捂着嘴,瑟缩着跪在车内不敢抬头。论年纪,她似乎有个二十多岁了,生着一张粉白的脸儿,丹凤眼,樱桃口,不是天姿国色,但是眉目之间自有一股子温婉的媚气,在察觉到了明石的注视之后,她慌乱的抬眼和他对视了一瞬间,在那一瞬间,明石发现她的眼珠子水盈盈的,澄澈得像是半透明。
于是明石也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她的脸了。她的手撂在腿上,也是白净细嫩的一双手,手指肚粉红的,显出温暖柔软的模样来。明石盯着她的手,觉得她那双手也是十分美丽、十分可亲。想到自己方才曾和她的肚皮贴过脸,他忽然周身发起烧来,对于眼下的情形,也不是十分在意了。闷雷在他头上轰隆隆的响了又响,他也没太在意。
终于,他忍不住开了口:“你是谁啊?”
他问的是女子,但回答他的人是朱植。朱植一边留意着天上的雷声,一边随口答道:“不必怕,她只是我的一个姬妾而已。”

  明石的爱好

  朱植赶在天雷劈下之前,倒退了约有半里地。于是当蜿蜒的闪电从天而降击中地面时,辽王的卫队毫发无伤,全须全尾的继续后退,一直退进了附近的一座村镇里。
朱植在震慑住了车内仅有的一名姬妾之后,便开始着手解决新的问题。据他记忆,自己在穿越之前,乃是一位体体面面的大明王爷,绝非此刻这个衣衫不整的熊样。衣衫不整倒也罢了,大不了在下车之时,可以权充自己是刚刚车震了一次,问题是他的头发——他是短发。
本来,在他穿越之前所准备的物资之中,带有大量的优质假发,足够他和他的部下重塑自身明朝人民的形象,然而此刻他的物资和他的部下一起不知道穿越到了哪个山头去,他两手空空,自然也就无法按计划乔装改扮了。
况且,王爷的马车上放了一个姬妾是合理的,可多出来的这两个半裸男人,又怎么解释呢?
这样一想,朱植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然而就在此时,马车也停了。有人大踏步走上前来,隔着帘子问道:“辽王殿下,怎么好端端的返了回来?”
话音落下,那人伸手一掀帘子,车内四人走投无路,一起眼睁睁的望向了他。明石倒是认得他——在现代的时候,这个人被旁人称为指挥使。
这指挥使显然和朱植关系亲密,说掀帘子就掀帘子,掀完帘子之后向内望了个清楚,指挥使登时一皱眉头:“王爷,您真是越发的要玩出花样了,怎么——不对,您的头发哪里去了?”
朱植张着嘴,思索了几秒钟,然后理直气壮的答道:“剪了!”
“剪了?为什么?”
“昨夜菩萨托梦给我,说我命中有天雷之劫,须得剃去三千烦恼丝,方能躲过这一场灾难。故而本王方才一时狠心,将这头发当真剃了些许。”
“那里面那两个人——”
“哈哈哈,本王先拿他二人练了练手法。”然后朱植向外挥了挥手:“子绯,不必大惊小怪了,今日且不走了,你自去休息吧!”
指挥使——子绯——紧锁眉头:“王爷,您这一次可真是闹得出了格,咱们接下来是要南下进京去面见皇上的,您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又该如何面圣?”
朱植不说话,只摆手,硬把子绯摆了走。待到指挥使真走了,朱植长叹一声,对着明石咬牙:“好,好,放着好好的真人,你们不肯做,非要看我的笑话!现在好了,你们没有回去现代,本王也糊里糊涂的浪费了一个多月的光阴。很好,很好,自作孽不可活,这一次,真人你们是做不成了,你们两个只好来做本王的娈童了!”
苏星汉问明石:“娈童是什么玩意儿?”
明石望着那名姬妾的白手,并没有听见苏星汉的问话,望了片刻之后,他抬起头,试试谈谈的唤了一声:“姐姐?”
姬妾看了他一眼,把脸扭开了。
朱植的行为,虽然看起来是古怪到了极致,但因为他是王爷,随行之人自然也不敢提出质疑,他要怎样便怎样就是了。唯独指挥使面露烦躁之色——明石打听清楚了,指挥使姓燕,名如丹,字子绯,乃是锦衣卫中的头目,朱植自小便与他相识,两人如今虽然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但情谊不减。指挥使一个多月前奉了圣旨前来,于公,是来召朱植入京,于私,也是要和朱植见上一面,做一番深谈。
朱植此刻对着燕如丹,心情有些复杂,这个燕如丹自然是他如假包换的挚友,但若是让他选择,他更想要那个和自己在未来时空共同相处了五年的燕如丹。说起来也真是令人心焦,自己的那些东西和那些人,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
算起来,距离上次穿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朱植一边烦恼,一边开始处理眼前的小问题。所谓小问题者,就是车内的那名姬妾。穿戴整齐后下了马车,他在镇内的房屋里落了脚,镇外大雨滂沱,镇内的天空却只是阴霾而已。朱植百感交集的把那名姬妾叫入房内,问道:“你方才在车内,都看到了什么?”
姬妾慌乱的摇头:“妾身什么也没看到,只觉得眼前一花,车内就多了两个人,王爷也变了模样。”
朱植摇头一叹:“不诚实,看了这么多,还说什么都没看到。”
姬妾见他面色不善,当即跪了下来。朱植不以为然的一耸肩膀,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短剑,用剑锋对着那姬妾的咽喉比划了一下,想要找个一剑毙命的好位置。
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嚓——”的一声轻响。抬头觅声望去,他看木窗的窗纸破了个孔洞,一根细长的食指伸进来转了转,又抽了出去。
朱植走过去,俯身用一直眼睛向外望,结果望到了黑而大的瞳孔。他认得这只黑眼睛,这是明石。他毕生还没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偷窥,于是索性不言语,直勾勾的和明石对视起来,倒要看看他接下来会有何作为。
果然,窗外的眼睛退缩移开了,不远处响起另一声“嚓——”,朱植扭头一看,登时啼笑皆非,因为发现明石在旁边的窗子上新捅了个洞。
“明先生,你这是在干什么?”朱植索性走去打开房门,朗声问道。
明石直起了腰,想要回答,可是心中充满了奇异的感情,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宁愿闭了嘴,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一看,想一想。
后来,他恍恍惚惚的,听见自己对朱植说了一句话:“让姐姐也歇一会儿吧。”
紧接着他跪了下去。
朱植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意欲何为,而明石弯腰拍了拍地面,又说道:“地上太硬了,硌得膝盖疼,让姐姐快起来吧!”
然后他自己先起来了,一边拍着袍襟上的尘土,一边傻笑了几声。
朱植皱起眉毛,若有所思的问道:“看上她了?”
明石听了这句话,忽然感觉有点喘不上气。抬手按着心口做了几个深呼吸,他还是感觉胸中憋闷得慌,原地蹦了几下,他想把堵在胸中的那股子无形的阻碍震下去,然而没有用,他又想笑又想逃,又觉得羞涩又感到欢喜,于是最后眼前一黑,他晕了过去。
明石晕了一个多时辰,醒来的时候,大雨已经从镇外下到了镇内。他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头床上,睁开眼睛时看见的不是苏星汉,是那名美貌的姬妾。姬妾坐在床边小椅子上,深深的俯了身,左臂环过紧并着的双腿,左手拽起宽松的右袖,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在她面前是一只更小的凳子,凳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她右手持扇,正在缓缓扇散那汤药的热气。
听到了床上的响动,她扭过头来,对着明石笑了一下,露出了一点很好看的细白牙齿,但那笑容一露即收,只给人一个美丽的印象,而不许人看清楚。
“醒了?”她开了口,声音柔柔的,调子略有一点低:“先生方才忽然晕倒,真是把王爷吓坏了。”
“我叫明石,明亮的明,石头的石。”
她点了点头:“明石,奴家记下了。”
“你呢?”
她迟疑了一下,末了还是答道:“奴家名□□枝。”
说完这话,她用手指在虚空中将这两个字写了出来。然后端起面前那碗汤药,她微垂着眼帘说道:“先生起来把这安神静心的药喝了吧,这药看着不好看,其实味道倒并不苦。”
明石坐了起来:“我不想喝,我已经好了。”
然后他伸手摸了摸春枝的膝盖:“你跪得疼不疼?”
春枝明显是慌乱了,急急的一转身,背对了明石:“你这先生,看着年少斯文,怎么这样不尊重?”
说完这话,她等了片刻,却是没有等到回答。慢慢的回过头望去,她发现明石正茫茫然的看着自己。两人对视了一刹那,明石垂头说道:“我不摸你就是了。”
春枝想了想,将手中的瓷碗向前一递:“你再把这碗药喝了,我便不怪你。”
明石听了这话,接过瓷碗,也不嫌热,仰起头就是一饮而尽。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耍花招,他放下碗后还对着春枝张开嘴巴伸了舌头。春枝被他逗笑了,站起身端了碗要走,临走前轻声说道:“先生别开玩笑了,快好生休息一夜吧!”
春枝走了,苏星汉回来了。
苏星汉穿了这明朝的衣冠,很不习惯,总想脱了袍子只穿内衣。这时关门走到床边坐下来,他问明石:“哎,听说你对朱植的女人耍流氓来着?”
明石当即摇了头。
苏星汉又问:“你喜欢车里那女的啊?”
明石这回笑了:“嗯。”
苏星汉脱了靴子,又脱了布袜,开始抠脚:“没想到,原来你喜欢熟女。怪不得我看你对那个小姑娘不来劲呢!”
说完这话,他抬起抠脚之手嗅了嗅,然后呕了一声。

  一捧春心

  明石本是心急火燎的想要离开这个时空,然而自从见了春枝之后,他忽然觉得也不必那么着急了,况且急也是白急,而且自己无论是在哪个时空,生活质量都差不多。
在屋子里胡乱睡了一夜,翌日清晨,苏星汉得到了一点细盐擦牙齿,也得到了皂角水洗脸,然而对待新萌发的小半脸胡须,他就有点束手无策了。而在他手持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脸比比划划之时,没有此种烦恼的明石早已溜到了朱植的卧室门外,将窗户又抠了个大窟窿。
然后他也不说话,单是将一只眼睛凑到窟窿上向内瞧。朱植骑着棉被侧身向外,眼睁睁的和他对视了片刻,而他在发现朱植身旁并没有春枝之后,便将那个窟窿又撕大了些,问道:“春枝呢?”
朱植带着起床气,有些不耐烦:“大胆!竟敢公然问起我来了!给我退下!”
明石愣了愣,见窗内便是桌子,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便从窟窿中伸手进去拿出一张纸,伸舌头将那张纸舔得湿淋淋的,然后将那个窟窿从外贴了上。他认为自己这就算是将功补过了,所以很坦然的离了开。
离开了朱植的卧室,他正想回房喝几口水,然后继续寻找春枝,哪知道他前脚踏进房门,后脚一阵香风从门外袭来,却是春枝自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