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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终于觉出困意之时,已是午夜时分。窸窸窣窣的上了床,刚准备关灯睡觉,顾理初却揉着眼睛醒了过来。顾理元就势把他拖到自己的怀里抱了,口中说道:“阿初,哥哥问你,如果沈静为了救我而受了伤,那你说我该怎样报答他呢?”
顾理初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你不是说沈先生回上海了吗?”
“我是说‘假如’他救了我,我该怎么办?”
顾理初这回睁开了眼睛,认真思索之后方答道:“沈先生是很寂寞的,他总是一个人,连哥哥都没有。你要是想报答他的话……那就陪陪他吧!”
顾理元回手关了电灯:“还是睡觉吧!”
沈静虽然扬言要立即出院,不过翌日清晨,他神清气爽的起了床,却并未履行自己的那番豪言。倒是顾理元,晓得没有把人永远丢在医院的道理,可是又没处安置他,倒很是踌躇了一番。
他在午后去了医院,预备同沈静探讨出一个方法,来了结二人之间的这笔烂账。不想沈静得知了他那来意之后,倒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两个人相对而坐,为了营造一种比较友好的氛围,所以便笑眯眯的对视了一会儿——而后觉得非常之别扭,立刻又分别错开了目光。
“我可以为你找一处房子,佣人我也可以为你安排好,至于其他生活必需品,当然也都由我来准备。然后……”顾理元顿了一下:“你如果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帮忙,我是绝不会推辞的。”
沈静垂下眼帘,慢悠悠的点点头:“哦,这是要把我彻底甩开了?”
顾理元愣了一下,认为他的措辞非常之不准确:“你不能这样讲——那你说,你想要怎么样?”
“我一个人,没法子活下去。”
顾理元皱着眉头,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还得给你找个人做伴?”
“那是自然!”
“你少打我弟弟的主意!”
“别提他!难道世界上除了你们兄弟,就没有别人了?”
“莫非你又看上了曾婉婷?”
“她是不错啊!”
“你这个样子……你万一早死了,她以后岂不是要做寡妇?你这是作孽!”
“我又没有说要娶她。”
“好像你能娶得到似的……”
沈静直起腰:“我知道你觉着我配不上她——在你眼里,我是谁也配不上!不过我很有兴趣和你打这个赌,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把她弄到手。”
顾理元见他胡搅蛮缠,气的站起来:“我不管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随你的便!”
沈静仰头对他一笑:“那好,我过两天到你公司门口上吊去。”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现在走投无路,索性就既不要脸,也不要命。”
顾理元一屁股又坐下来,真是恨不得在沈静那张笑脸上重击一拳:“你这个……好,你不就是要人陪吗?我现在就再去续交一周的住院费,然后下星期你跟着我去马来亚!我亲自陪你!”
沈静没想到自己这番做作,会闹出这样一个结果,当场便慌乱摆手:“那倒不必,我可没打算出远门……”
顾理元不等他说完,已然起身离去。并且边走还边说:“你客气什么!不过我丑话说在头里,你要是路上累死了,可不算我谋杀!”然后“咣”的一声,摔了房门。
沈静双手抓着床单,心想自己这场人来疯,好像是有点疯大发了。

第76章

顾理元虽然恐吓沈静,说要把他累死在前往马来亚的路途上。然而离开医院之后,他冷静下来重新一想,倒觉得自己是有些过于激动了。
“我这是何苦来?曾婉婷毕竟不是我自己的亲妹子,我又何必为了她,搞的自己如此烦恼。至于沈静——这个泼皮,我可惹不起。要是真把他带去了马来亚,恐怕他自己还没累死,我先要被他烦死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调整了思路。至于马来亚,那他倒是的确要去一趟的,而且还把时间提了前,两天后便动身出发。他那弟弟,自然只好又留在招待所中,和小金以及蚂蚱在一起消磨时间了。
他去的之所以如此之急,乃是因为商务上的事情。本打算要在槟城盘桓一周的,不想这笔生意谈的是异常顺利,而且除了经济方面的大胜利之外,又有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收获。这件收获于他来讲,虽然是没有什么确切的利益,不过在精神上,倒是能给予他一点快感。
他在一周之后,与一位新朋友同路回了香港。照例是先回了招待所看弟弟,见弟弟无恙,便独自出门,前去探望沈静。
他到医院之时,正遇到沈静从外面回来。只见这沈静西装笔挺,从头到脚都收拾的干干净净,鼻梁上又架了一副墨镜,乍一看也是个体面人物。手里拄着根新手杖,虽然还是瘸,不过毕竟是住在医院里,治疗休养得当,所以走起路来,倒比前一阵子要稳当多了。
因为身边还有个曾婉婷搀扶,所以他回到病房时,并没有一丝疲惫相,而且由于身体活动,气血上涌,苍白的脸上还微微的透出了点血色。见顾理元来了,他点头微笑着招呼:“哟,大哥来了?”然后回头对曾婉婷道:“住在医院就是这点不好,谁都能不声不响的跑进来!”
曾婉婷又被顾理元撞见自己同沈静在一起,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坦荡,可是脸上却不肯与心灵同步,总是要自作主张的涨红起来。沈静对她说的话,她也没有听清,只慌乱的收回手,低头勉强笑道:“大哥。”
顾理元对这二人扫了一眼,心里明镜似的,脸上却平静的很,只道:“我刚回香港,过来看看。曾二小姐,你们这是出门消遣去了?”
沈静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坐下,掏出手帕擦汗:“今天天气好,出去走走——大哥,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啊!”然后又向曾婉婷招手:“大姑娘,你过来坐。”
曾婉婷期期艾艾的答应了一声,也没过去,就只在门边挪了一步。
顾理元见她是执迷不悟的了,也就不再理会。只上一眼下一眼的看了沈静,而后笑道:“你瞧着气色不错嘛!怎么?有什么喜事?”
沈静摘下墨镜随便的放进口袋里:“我有什么喜事——不过是这两天活的稍微舒服点罢了。怎么?看不惯?”
顾理元耸耸肩:“那怎么会?你心情不好,还不是要来找我的麻烦!看来,这几天你是颇不寂寞了?”
沈静向曾婉婷微微一躬身,一双眼睛却始终望着顾理元:“那还不是蒙曾小姐抬爱。”
顾理元听了这话,心想曾婉婷这个傻姑娘,沈静口吻已经是如此轻薄了,看她那样子,却还是毫无知觉。这要是我的亲妹妹,我非一个耳光把她扇回去不可!罢了罢了,过一阵子给她笔钱,各自过活去吧!我是操不动这份心思了!
“我给你找了房子——很不错的一幢房子。”
沈静低下头,用手杖在地板上轻轻的磕着:“我说过,我不能一个人生活!”
“我知道!我有打算!”
“愿闻其详。”
顾理元摇摇头:“现在还详细不了,因为那处房子,我还没有真正的租下来。等我把一切都安顿好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沈静仿佛是有些困惑:“你怎么突然就……你先前还说什么去马来亚,怎么现在又改成……”
顾理元一扬头:“难道我事事都要向你汇报么?”
沈静用手杖在地上敲了一下:“看来你那天在我这里气了个半死,回去是想出好主意来了!好啊,我看你能搞什么鬼!”
顾理元哼了一声:“小人之心!”
沈静歪着脑袋望了他,忽然嘿嘿一笑:“怎么?又生气了?”
顾理元听他那种语气,简直好像是在哄逗孩子一样,不禁又是一阵心烦意乱,恨不能把他从床上拖下来按在地上踩扁。强自平静了神情后,他开口答道:“我生什么气,我不会和你生气的。同你讲句老实话,我现在生意做得顺遂,阿初也很健康很听话,我心里难得能够这么清静,也就没有什么兴趣再和你闹别扭了。至于你这方面,该负的责任我不会推辞,可也绝不会再多花一分心思。所以你还是另找乐子吧,我是没有功夫陪你斗嘴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去,经过门口时,只很冷淡的向曾婉婷点了点头。同时心中又想:“这要是我自己的妹子,我扯着头发也要把她揪回家去关起来——不听我的话,真是傻女人!”
沈静听了顾理元那番话,觉得老大没趣。顾理元前脚刚离了病房,他随后便叹了口气,然后转向曾婉婷道:“大姑娘,等我出院了,你有空的时候可得来看看我。”
曾婉婷对于她那位顾氏大哥,素来是比较敬畏爱戴的,故而见了他对自己的那份冷淡,心中便生出了一种很沉重的负罪感。正想随之回校反省一番,却听到了沈静如此的要求,只好强笑着点点头:“好的。”
沈静扭头望了望窗外,见那玻璃窗外阳光刺眼,便掏出墨镜重新带上,又抬起手腕,将那手表的表盘凑到镜片之前看了看,随口说道:“大下午的,你回学校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在我这里多坐一会儿,然后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吃了晚饭,再去看话剧,如何?”
曾婉婷同他相处久了,也就不再那样婉约,有了情绪,也能较为直接的表达出来。比如此刻,她便慢慢的摇了摇头:“沈先生,我……我还是回学校吧,这几天下了课就是出来玩,功课都生疏了。”
沈静拄着手杖站起来,把椅子挪到自己面前:“大姑娘,回学校也不急这一会儿,你坐。”
曾婉婷其实是不想坐的,然而晓得沈静挪这把椅子要有多费劲儿,所以犹豫片刻,还是款款走过来坐下了。沈静又转身提起床前矮柜上的水壶晃了晃,见是空的,便要按铃叫护工过来送开水,同时笑道:“对不住,连点热水都没有。你等一等啊。”
曾婉婷见他这样细心的招待自己,反而在自责之余,又添上了一层心酸:“沈先生,不用这样麻烦的,我不渴。”
沈静顺手拍了拍她,以示安抚:“不,不麻烦的……”
话音未落,他忽然发现自己拍错了地方——就那么两下子,全拍到人家大腿上去了。
曾婉婷认为他这人并非登徒子之流,应该不是故意的占自己便宜。不过毕竟是个姑娘家,无缘无故的让男子碰了大腿,总是不好意思的。她红着脸扭了头,开始王顾左右而言他:“再过一个月,大概你就可以离开手杖了。”
沈静搓了搓手:“希望如此。到时候我们出门还能方便些。听说香港的太平山,风景不错,过一阵子,我们去看看?”
曾婉婷扯了扯身上的旗袍:“那……到时再说吧!”
沈静微笑道:“看出来了,顾理元一定是很反对你和我交往,不过你觉着我这人,像他所说的那样不堪吗?大姑娘,他算你什么人,你何必要处处受他管制?”
曾婉婷抬手把腮边短发掖到耳后,含羞带愧的答道:“大哥也是一片好心,而且他对我诸多照顾,如今又肯供我念书,我的确是把他当成我的长辈一样尊敬的。”
沈静这回看准了,轻轻的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两拍:“大姑娘,他这算不得什么恩典,你同顾理初脱离了婚姻关系,他对你的补偿也都是应该的。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为你提供学费和生活费好了。你也不必处处去看他的脸色。好不好?”
他这番言辞,虽然听着很不上路,但也有些情真意切的成分在其中,足以让曾婉婷在不以为然之余,又深受感动。
就因为这份感动,她下午终于也没能回成学校,同沈静一起吃过晚饭之后,便坐着汽车前往戏院,观看了一个内地话剧团的演出。
沈静像一根树藤一样,缠着曾婉婷逛了一天,直到天黑了,才心满意足的爬上床去睡觉。翌日清晨醒来了,他又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坐在病房里听听无线电,顺便等曾婉婷下课过来。对他来讲,曾婉婷并不是一个理想的伴侣,因为学识太高,弄的他简直不敢乱说话。然而终究是聊胜于无。
这样的日子又平安无事的进行了一个礼拜。这天正值周一,顾理元忽然来了,也不多说,先是雷厉风行的办了出院手续。然后让身边的一个小跟班帮沈静收拾了衣物行李,装进了一个大皮箱里。
那跟班还是个少年,拎着如此硕大饱满的一只皮箱,从三楼走下来,累的龇牙咧嘴。顾理元见了,就很纳闷,心想我把他送进来时,就是一个人,怎么走的时候,多出了许多衍生物来?
沈静在医院里早住的腻烦了,所以现在也没有发难,乖乖的跟着顾理元上了汽车。车子发动之后,顾理元才眼望前方开了口:“房东是个英国人,新近回国了,归期未定。房子是在半山里,相当的不错,而且还配有汽车,也让我一并租过来了。知道你不会讲广东话,所以给你找了几个从北边过来的佣人,你国语不错,同她们交流起来,一定没有问题。”
沈静听了他的描述,不置可否。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一路疾行,最终停在了一桩白色小楼之前。原来这香港的富人区,往往是建在山上的,图的就是幽雅安静,风景秀丽。同时因为公路发达,所以乘坐汽车出行,也便利的很。此刻沈静下了汽车,先大概的看了看这幢新居,觉着是无可挑剔的,便点了点头,心里倒有几分高兴——只有一样不妥,就是由于地势不平,从那院子大门口要向下走十几级石头台阶,才能到达汽车道。  沈静扭头看着顾理元:“这怎么办?我爬上去?”
顾理元抱定了不同他废话的宗旨,只伸手抓住了他一条手臂:“我扶你。”
沈静受了他这一抓,忽然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联想,下意识的就向旁边一躲:“你是不是想把我拖上去?”
顾理元翻了个白眼,手上用劲:“你给我走吧!”
沈静被顾理元连拉带抱的弄到了院门口。他大概是很感不适,几次的试图挣扎:“我自己走……放开我……”
顾理元并不理会,只是一味的向楼内前进。沈静哪里跟得上他的速度,一路上踉踉跄跄的,终于摔了一跤——却又没有摔实,因为顾理元一直扯着他的手臂,见他要倒,立刻就把他拉了起来。
“你干什么?”沈静大声发问:“你这是故意的在刁难我!”
下一秒,他被顾理元拦腰抱起,还没来得及惊叫,只觉脸畔生风,短暂的颠簸过后,他被顾理元毫不客气的扔进了客厅内的沙发里。
沈静这回是真生气了,一张苍白的脸上瞬间由青转红,他愤然起身:“顾理元!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理元拍拍手:“不要不识好歹!要不是我帮忙,你现在还在外面学蜗牛爬呢!”
沈静顶恨旁人这样对待他,所以咬牙切齿的发狠:“我识你妈的好歹!你这是在侮辱我!”
顾理元虽然挨了骂,不过想着以后可以暂时摆脱这个下三滥了,倒是心情愉悦了许多。他不接沈静的话茬,只仰头望了望四周,然后问道:“你看这里如何?不错吧?”
沈静“扑通”一声又坐回沙发中,用手杖在地上连敲了几下:“你再敢这样对我,我就同你没完!”
顾理元不知道他这是哪儿来的邪火,但是因为对他那口才打怵,所以依旧不接茬儿。只在旁边坐下了,先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温茶喝了一口,然后转向沈静:“晚餐准备好了,厨子做了几样,从外面馆子又叫了几样——庆祝乔迁之喜,此餐不可不丰。哦,对了,一会儿还会有一位客人前来拜访新居,说起来,他还是你的老朋友呢!”
沈静蹙起眉头,脸色渐渐恢复苍白:“我的老朋友,死的死,坐牢的坐牢,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位!”
顾理元笑而不答。
沈静没有等到答案,便低声自语道:“莫非是陈柏生?总不会是曾锡言吧?别人……还能有谁呢?”
正值此时,忽然听到那大敞四开的楼门前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沈顾二人抬头觅声望去,只见一个人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此人上穿白绸短袖衬衫,腰间扎了条棕色皮带,下套草绿色斜纹布短裤,光了半截腿,踏了双黑色皮鞋。进门之后,首先摘下头上那顶奶黄色的盔式夏帽,露出一张红光满面的脸膛来。
沈静只依稀看清了他的造型,却不晓得这人是谁。倒是顾理元立刻起身,老远的就伸出手去迎接:“凌老板,你怎么才到?我本以为你会先来一步呢!”
那凌老板哈哈大笑:“这里的路他娘的绕来绕去,我那个司机也是个不认得路的二百五,我在这盘山公路上来回跑了好几圈,好容易才找了来!”
顾理元握着他的手又上下摇了摇,然后回头望向沈静:“沈静,你看这位凌老板,的确是你的老朋友吧?”
沈静依旧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的笔直,又稍稍的向前探了头,试探着问道:“凌所长?”
凌霄保持了当年在看守所时的豪迈本色,大踏步走上来,一掌就把沈静拍的弯了腰:“沈老弟!真是好久不见啊!你还是风采依旧嘛!”
沈静哭丧着脸,“呵”的笑了一声。

第77章

凌霄的出现,似乎让沈静感到了无比的惊愕和恐慌。
凌霄表现的热情洋溢,先是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旁边,然后双手拄着膝盖,转身面向他问道:“喂!听说你腿上受了枪伤?哈哈,没事吧?”
沈静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的大腿:“没事。”
凌霄好像坐不住似的,忽然又转向顾理元:“顾经理,你笑什么?”
顾理元站在沙发一侧,满面笑容的低下头答道:“我是想,虽然你们先前是所长与囚徒的关系,不过如今见了面,倒好像一对朋友一般,这个,可是一种很少见的现象!”
凌霄摸摸下巴,显然是很得意:“我这个人交朋友,素来是不分阶级的,只要谈得来,都是我凌某人的朋友!”
顾理元点点头:“凌老板的确是有股子侠气,在商场中,这实在是难得。”
凌霄坦然接受了这顶高帽子:“我先前不过是个公务人员,虽然现在误打误撞的成了个商人,可是先前的那种习气总不能丢!我之为人……”他又转向沈静:“这个沈老弟是很清楚的!”
沈静现在觉着自己就有如那笼中鸟、瓮中鳖一般,孤伶伶的面对了两名劲敌——他简直怀疑顾理元是要借刀杀人。听了凌霄的那番自我评价,他为了遮掩窘状,不得不随着附和了一句:“是,我清楚的很。”
顾凌二人又聊了两句,便有佣人过来通报开饭。顾理元一路谈笑风生,嘴上敷衍着凌霄,眼里瞟着沈静。沈静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开口叫道:“顾理元,你过来!”
顾理元本是走在前面的,此刻便回过头去望了他:“什么事?”
沈静向凌霄扬了扬下巴:“他怎么来了?”
顾理元听他语气骤然变得极为无礼,也不介意,只笑道:“怎么,你不欢迎凌老板吗?”
沈静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扶着墙,脸比墙还要白:“我这个……他……”
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把话说绝。就他本人来讲,现在自然是没有再畏惧凌霄的必要;不过自己如今势单力薄,如果真和面前这二位闹翻了,那后果如何,委实难以预料。
顾理元见他不答,便回头对凌霄一笑:“你的这位老弟,好像是有点要闹别扭啊!”
凌霄是抱着个游戏的态度前来的,所以也满不在乎,只笑道:“那没什么,他在看守所时就是这样子!总和别人两样!我责无旁贷,有时就不得不担负起这个教导他的重任!哈哈,简直成了个学堂里的先生!”
顾理元把一只手插进裤兜里:“师者父母心,说的大概就是你凌老板了。”
凌霄又大笑:“那怎么敢当!不过我这人就是有这个特点,做事太认真、太负责任了!”
顾理元把另一只手也插进裤兜,姿态很潇洒的一弯腰:“恕我言语冒昧,还不知道凌老板贵庚是……”
凌霄张开巴掌在他面前一比:“三十五啦!”
顾理元瞥了沈静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那正好,凌老板既是沈静的老师,年龄又长于他,不如让他认你做个干爹好了!”
凌霄听了,当即一拍手:“顾经理,你还真是好想头!只是你动动嘴皮子,我这边可就平添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他们两个一问一答,把这认干亲的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凌霄甚至还让顾理元去给他找张红纸来包红包。沈静站在一旁,气的嘴唇都紫了——他不是怕讥笑奚落,他是觉着顾凌二人,还不够资格对他进行讥笑奚落!
他忍无可忍的开了口:“你们说够了没有?”
顾理元看都没有看他,直接就对凌霄笑道:“啊哟!令郎发起脾气了啊!”
凌霄用手中的夏帽在脸上扇了几扇:“嘿嘿嘿,虽说养不教父之过,可顾经理,我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的,你可不能不担待我哦!”
沈静转了身,开始拔腿向外走。顾理元见了,便笑嘻嘻的几大步赶过去拦住了他:“沈静,饭还没吃呢,你要去哪里?”
沈静抬头恶狠狠的盯了他,略微有点气喘:“顾理元,你别跟我假惺惺了。好狗不挡道,你给我滚开,我不在这里住了!”
顾理元向他探了头,压低声音道:“沈静,你信不信我会把你扛到餐厅里去?”
语毕,他自顾自的向凌霄走去。而沈静迟疑了片刻,还是转回头,又跟了上去。
三人坐在饭桌旁,顾凌二人又开始了谈话,这回的话题,倒是关于橡胶生意的。原来这凌霄先前在上海,本来也过着殷实的生活,去马来亚继承他那无后的二叔的遗产时,还以为不过是点房产而已,打算当即卖掉,然后带着现金回国继续过日子。哪晓得他人一到了槟城,便有一位大总管坐着汽车前来迎接,他晕头转向的,就被带去了一所城堡般的豪宅之内,再一听那大总管的汇报,方知道自己这是发了笔横财,成了两个大橡胶园的园主了。
这回他是老太太踩电门,抖了起来。立刻就回转上海,想方设法的辞了职。而家里的老娘几个月前去世了,如今只剩下一位糟糠之妻带着两个小孩。他早就想更换内阁,现在阔了,更是觉着这糟糠不能入目。毫无留恋的便独身又回了马来亚,威风之极的当起庄园老爷来了。
他那旗下,还有一家橡胶厂,专门生产鞋底和垫子,因为产品出口的缘故,所以经人介绍,接洽到了顾理元那里。二人一见,便觉面熟;一经攀谈,立刻就要好起来。这也就是顾理元那“意外的收获”了。
现在正是橡胶收割的淡季,所以顾理元便盛情邀请这沈静的克星前来香港做客。而凌霄此时也是无所事事,对于吃喝嫖赌又都有些腻歪了,忽然想起沈静,回忆往事,倒是觉出了点意思。
此刻这二人凑在一起,连吃带说,把气氛营造的其乐融融。只有沈静枯坐在一边,心中暗骂:“这个顾理元居心实在是太恶毒了!”
沈静活了这么三十来年,只有两个对头最让他胆寒,一个是秋城寺,另一个就是这位凌霄。他在这凌霄手上过了电刑,之后又受了许多极过分的折辱,那记忆铭心刻骨,永生不能忘记。
这时佣人端上一碗鸡丝面放在他面前,他抄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心不在焉的正要往嘴里送,忽然听见那顾理元说道:“凌老板,你看这里这么多间屋子,还不够你住吗?何必非要去旅馆呢?你这样外道,倒让我为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