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端发了一通脾气,心里想到苏家栋可怜兮兮,也有些不大舒服。不过转念一想,他认为自己若不当断则断,这家伙也许真会和自己纠缠一辈子。
“他是爸爸捡回来的。”陆云端逼着自己硬起心肠:“他不过是我家里的下人!从小到大我吃什么他吃什么,我穿什么他穿什么,他比我还娇气,我家里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想到这里,他又理直气壮起来。回房关门上床,他对小黑勉强笑了一下:“没事了,睡觉吧!”
小黑躺下来,很沉静的说道:“你也很厉害。”
陆云端认为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不厉害,是家栋笨的要命,我和他讲道理讲不通,所以才会打他——我的脾气真不坏。”
如此过了一夜,翌日天明,苏家栋把昨天洗好晾干的内裤和袜子收进旅行箱里,然后穿戴整齐了,对陆云端说道:“你不要我,那我就走。”
陆云端看了他一眼:“再见。”
苏家栋拎着旅行箱抬腿便走,走了没有两三步,却是停了下来,回头说道:“我真走啦!”
陆云端望着他问道:“钱够用吗?”
苏家栋咬了咬嘴唇,难过的晕头转向:“够用。”
陆云端犹豫了一下,迈步跟上:“我送你去火车站。到了曼谷,你自己坐飞机回去。”

第29章 各得其所

陆云端为苏家栋买了一张火车票,又在火车站等待了半个多小时。及至火车到来,他像寒冬一样冷酷无情,把苏家栋,以及苏家栋的旅行箱,一起推到了火车上去。在火车未开之前,他隔着车窗站在外面,气势汹汹的叮嘱他到了曼谷不许乱跑,直接去机场坐飞机回香港。
然后他怪不得劲的回了家,知道自己是心狠手辣了。
三天之后,他向香港打去长途电话,询问苏家栋是否平安到家。然而金小丰接了电话,说是没到。
又过一天,陆云端再次打去电话,这回金小丰告诉他苏家栋去仰光了,如今在盛师爷那里落脚。
陆云端莫名其妙:“他去仰光干什么?”
金小丰不知道,也不关心,只希望陆云端回家过年。
其实苏家栋到仰光也没什么事做,只不过是在曼谷机场偶遇了盛师爷。盛师爷看他像个游魂似的,便邀请他去仰光消遣。而苏家栋自己没主意,又心中郁闷不想回家,便大着胆子赌了气,当真跟人走了。
转眼间到了农历新年,此地华人甚多,倒也别有一番热闹。陆云端和小黑也没有事做,每天只为三顿好饭忙碌。小黑胖了,胖的很有限,和旁人一比还是瘦,但是摸摸胳膊腿儿,也能掐起结结实实的肉,不像先前那样宛如难民了。
吃饱喝足的小黑力大无穷,从早到晚闲不住,负责了所有的体力劳动,除了做饭。
陆云端喜欢做饭,觉得有趣,甚至专门为此买了一本中文菜谱,手艺渐渐的也有了长进。喂饱小黑是件快乐的事情,小黑饭量很大,时常吃的鼻尖上冒汗,让陆云端很有成就感。
陆云端在清迈一住不复返,于是年后,金小丰发来信件,询问他何时回家。
陆云端活的自在逍遥,完全无意回家,导致金小丰有些头疼——他需要陆云端这个亲信帮手来打理生意。
拿着陆云端的回信找到陆雪征,金小丰摇头叹息:“干爹,云端和那个黑小子又胡闹上了。”
陆雪征坐在沙发上,身边整整齐齐摆着五只奇小无比的猫崽子。抬头看了金小丰一眼,他没说话,低头继续摸猫。
金小丰知道干爹是越老越不务正业,所以只能自言自语的嘀咕:“怎么还看上黑小子了?”
陆雪征双手捧起一只猫仔,左看右看,末了探头过去,和猫仔亲了个嘴,显然是没把金小丰的话当话听。
金小丰又道:“家栋也没回来……”
陆雪征小心翼翼的放下小猫,同时头也不抬的答道:“你啊,亏得是没头发。就凭你这个操心劲儿,你就是有头发,也得全愁没了!家栋一个大小伙子,他是能被劫财,还是能被劫色?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嘛,总比天天窝在家里强。还有云端——谁年轻时不胡闹?他爱闹就让他闹去,小黑也不是什么下三滥的孩子,你还怕云端被他骗了不成?”
然后他又捧起一只小猫,眼神慈祥而又垂涎,仿佛是爱它爱的了不得,要把它一口吞下去似的。
金小丰无言的旁观,这回知道了干爹永葆青春的秘诀——没心没肺。
金小丰就此偃旗息鼓,不再催促陆云端回家帮忙,并且还给他汇了一笔款子过去。陆云端这回生活无忧,越发愉悦,终日嘴不闲着,不是说,就是吃,隔三差五的还要亲一亲。倒是小黑有些不安:“我们一直这样过下去吗?”
陆云端看他:“这样不好吗?”
小黑笑了,好当然是好,不过陆家养活陆云端是天经地义,而自己跟着蹭吃蹭喝,就不大像话。让阿爸知道了,也许会对自己产生坏印象。
他长这么大,没有白白吃过旁人一粒米,而且陆云端目前也是一味的向家里要钱——如果他们两个的生活全由陆云端独自负担,他似乎还不会这么不安,反正他们要好,可以不分你我。
小黑决定找份工作,他没有文化,也没有技术,只有一身好力气。独自出门逛了一圈,他竟是当真找到了工作——替人搬运货物。
“泰国人真懒。”他回来对着陆云端笑道:“宁愿少赚钱,也不肯自己去搬。”
陆云端反问道:“你出去工作,那我怎么办呢?”
小黑认真的答道:“你做饭呀!”
陆云端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感觉这个安排很滑稽——小黑出去挣钱养家,自己做饭。
第二天上午,小黑睡足了觉,穿着短衣短裤出了门,自己走过三条大街抵达仓库。仓库大开了门,门前停着两辆小破卡车。泰国老板席地而坐,正在摆弄一台脏兮兮的收音机。老板笨手笨脚,搞的收音机吱吱乱叫,忽然在一阵噪音过后清楚起来了,却是收到了中国的电台广播。
小黑抱着沉重木箱,里里外外的进出,同时侧耳倾听广播。广播里的中国话,和他所讲的中国话不大一样,倒是和陆云端的口音更像,不过语气不善,正在号召亚洲人民起来推翻资产阶级政权。
小黑听了半天,听不大懂,里面蹦出的一个个陌生名词,似乎都带着摧毁一切的能量与气魄。片刻过后起了歌声,也是汹涌磅礴的大合唱。泰国老板等的就是这一段——他爱好音乐。
待到小黑搬空了仓库,两名同样懒散的司机,一步一步的挪过来上了卡车。老板按天结算小黑工钱,企图讨价还价的抹去几铢,小黑没说话,弯腰捡起一根粗木条,当着老板的面,“咔嚓”一声掰成两截。
老板当即闭嘴,如数付清了工钱,然后抱着他的收音机也上车去了。
小黑慢慢的往家走——老板真的很懒,一天只送这两卡车的货物,所以小黑现在已经下班了。
微风吹过小黑汗湿的身体,让他感到凉爽惬意。他想如果真的是想挣钱,那还应该去香港。但是云端不愿意回香港,那就不回。小黑买了水果带回家。独自出来了不过半天,他就有些思念陆云端了。
从此以后,小黑一本正经的做起了工,虽然工钱微薄,但是够他每天买些水果或者蔬菜。陆云端觉得很好笑,和小黑说了实话:“傻瓜,我并没有让家里养。我十几岁就和哥哥跑生意,我有积蓄的!”
小黑端了一盆水走到院子里,拧了毛巾浑身擦汗:“把积蓄留下来吧,等到我们累了,生病了,再去用它。”
陆云端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胸前拧了一下:“我还会再赚的,我又不是真的要养老。”
小黑笑着躲闪——他很敏感,很怕陆云端逗他。
陆云端歪着脑袋问他:“泼水节要到了,大节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小黑摇了摇头:“我不想要什么。”
陆云端笑道:“给你买新衣服吧!”
小黑继续摇头——摇了两下不摇了,犹犹豫豫的说道:“我不想要新衣服。”
“那你想要什么?”
小黑有点忸怩:“我想……我想要一台收音机。”
陆云端果然给小黑买来了收音机,从此家里就总回荡着激扬歌曲——小黑不懂政治讲话,单是喜欢听歌。他记下了播放歌曲的时间,免得还要费心等待。如此听了一个多月,小黑没怎样,陆云端倒是学会了好几首,每天中午一边烹饪一边摇头晃脑的哼唱:“一条大河波浪宽——小黑,吃饭!风吹稻花香两岸——他妈的,好烫!”
在陆云端的载歌载舞之中,这一年的泼水节,热热闹闹的到来了。

第30章 圈套

泼水节是个盛大的节日,陆云端和小黑早上起晚了,抢着挤去洗漱,在上街之前,双方先在家里互泼了一通。小黑动作更敏捷灵活,让陆云端落了下风。
陆云端光着屁股逃进房内,小黑追上去,结果发现陆云端大概是闹的兴奋了,下体那里竟然又硬了起来。
陆云端近来每夜都要“硬一硬”,小黑想要让他也舒服一下,可是手法不好,力气又大,险些把他的小兄弟撸下一层皮去。于是陆云端就不让他再碰自己了,单是心痒难搔的抱着他摸来蹭去,有心更进一步,可是压到小黑身上时,小黑总是大睁着眼睛看他,神情非常懵懂天真,搞得他心生怜爱,又舍不得走到最后一步。
陆云端向小黑举手投降,于是小黑饶他一命,自己跑去打开收音机。音量放大了,收音机中传出悠扬曲调,陆云端一边找衣服穿,一边跟着哼:“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
小黑侧耳倾听着——他听多了,其实也能唱,就是从来没唱过,所以不好意思开口。
陆云端唱的很高兴,可惜“革命文艺”这个节目的时间不够长,接下来到了“学习马列著作、毛主席著作时间”,小黑听不懂,陆云端还能听一听,一边听一边走出门去,从院外邮差手中接到了一封快信。
信是从仰光邮过来的,发信人赫然正是苏家栋。陆云端摇头撕开封口,心中很不赞成,心想这个笨头笨脑的东西,怎么还住在盛师爷那里不肯走了?人家随便对他客气两句,他还当真了。
不过也情有可原,苏家栋一直有点怕人,怕陆雪征,怕金小丰,尽管那两位平时对他很是忽略,并不凶恶。
倚着门框展开信纸,陆云端开始读信,读完之后叹了一口气,开口骂道:“这个欠揍的混蛋!”
小黑看他气色不善,便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陆云端慢慢把信纸折起来,垂头丧气的答道:“家栋在仰光摔断了腿,店里很忙,盛师爷又脱不开身送他回家,只好让我跑这一趟了。”
然后他皱着眉头一捶身边墙壁:“他连在外面吃顿晚饭,都会从饭店二楼露台上跌下来——我真是服了他!”
既然出了这种事情,陆云端就无心再过这个泼水节了。他穿戴整齐,挎着一只帆布书包便要出门。因为最后还是要回来的,所以小黑留下看家,不必和他同跑一趟。
小黑送陆云端去了火车站,一路上陆云端唠唠叨叨百般嘱咐——小黑虽然能干活,但是不会过日子,让他不放心的事情太多了。
到了中午,陆云端乘坐最近一班列车前往曼谷。小黑在站台上目送火车渐行渐远,然后悻悻的独自向外走去。
火车站外很热闹,小黑像个影子似的向前移动,忽然前方起了一阵喧嚣,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不知哪位贵客刚下火车,一大群衣着整齐的壮年男子围住一辆黑色汽车,有人已经提前打开车门。又有几人簇拥了一名白衣青年,正向汽车走去。
小黑的眼神很锐利,一眼看清青年相貌,他登时就愣了一下。与此同时,那名青年偶然抬头,目光仿佛是滑过了小黑,也仿佛是没有——因为小黑扭头就走,一瞬间就融入到了人海之中。
白衣青年是彼得杨。彼得杨从日本回来了。
小黑不知道彼得杨是否还认得自己。他那一颗心跳的很厉害,两条腿越走越快。忽然被人从侧面泼了一小盆水,他扭头对人家笑笑,脸上水淋淋的,笑容僵硬。
再说陆云端——他怨气冲天的抵达曼谷,然后住了一夜,第二天转乘飞机前往仰光。
他为了这次泼水节,特地买了两只中等大小的塑料桶,本打算上午先和小黑去拜佛,然后也肆意的狂欢一场。哪知姓苏的冤家这样不省心,硬是把他从清迈拉扯去了仰光。
陆云端对仰光还算熟悉,虽然不懂缅语,但是出了机场之后,也能顺顺利利抵达盛师爷家。
盛师爷家还是那样的洁净整齐,院子门上还新装了一个门铃。陆云端抬手摁了两下,随即就看房门一开,盛师爷满面春风的走出来了。
“啊,小老板。”他一边招呼一边走过来打开院门:“来的好快。”
陆云端迈步走入,开口便问:“家栋是在医院里,还是——”
话没说完,他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很闷的“咚咚”声音,仿佛是有人在敲窗子。颇为狐疑的停住脚步,他目光一扫,心中猛然就是一惊。
盛师爷家就是一排砖瓦房子,在靠边的一面玻璃窗上,他看到了苏家栋的脸。
苏家栋的脸变了形,因为满嘴堵实了毛巾。佝偻着身子靠在窗前,他正歪了头,一下一下的撞击窗玻璃,同时两只眼睛望着陆云端,是快要急出火星的样子。
陆云端先不理会,而是回头望向了盛师爷。
盛师爷的脸上还笑着,笑的很不稳定,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陆云端的脑海,他没等盛师爷做出反应,挥出一拳正中对方面门!
盛师爷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而与此同时,几名大汉从房门奔跑而出。陆云端见势不妙,向外拔腿就逃。慌慌张张的冲出院门,他大喊大叫的一路狂奔;可是几名大汉分头追踪,末了在路口前后夹击,把他包围了起来。
陆云端到底也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知道肯定是不好了——这是个阴谋,盛师爷背着香港公司,参与了一个阴谋!
街上也有行人经过,但是无人来管闲事。陆云端被这些人押回盛家,盛师爷站在院内,正在用手帕去擦鼻血。
“小老板,不要怕。”他扶了扶眼镜,云淡风轻的对陆云端说道:“一点生意上的小问题,只要你肯合作,就没人会要你的命。”
陆云端气喘吁吁的瞪着盛师爷:“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想要做什么?”
盛师爷的鼻血越流越多,让他只能用手帕堵住了鼻孔:“没什么,是吴苏伦先生想要和你谈点事情。”
陆云端听了这话,越发困惑:“吴苏伦?我不认识他!”
盛师爷依旧保持着风度,瓮声瓮气的说道:“不认识人没关系,认识钱就可以了。况且就算你不认识吴苏伦先生,至少听说过吴刚少将。在上次拍卖会上,你很给吴苏伦先生面子,如今再给一次,应该也不为难。”
说完这一番话,他哈哈笑了几声,然后低头走向房内。几名大汉随即也推搡了陆云端;陆云端斜了目光瞥出一眼,发现那只钳住自己手臂的大巴掌上满是老茧,尤其食指老茧更厚,便心中一凉,明白自己是落到军人手里了。

第31章 贪婪

陆云端被人搜去证件,又铐了双手,推进房内和苏家栋作伴去了。
到了这时,陆云端自知无路可逃,反倒镇定下来。进门之后他先走到窗边,对着苏家栋的双腿横踢了一脚。苏家栋从头到脚都被麻绳捆了,两条腿站不直,挨了这一脚后,他蹦跳着转向陆云端,流着眼泪呜噜噜乱叫。
陆云端放下心来——断腿这件事情,也是假的。
抬起双手扯下苏家栋口中那一团布,陆云端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声问道:“挨打了没有?”
苏家栋咔咔的干咳了几声,然后身体一歪倒在陆云端面前,张口便是一顿痛哭。
陆云端懒得理他,但是挪到他身后去,想要解开他那一身麻绳。绳扣最后系在反剪过去的手腕上,是个很刁钻的死结,陆云端两只手不得分开,使不上力。低头研究半天,他没能解开死结,反倒是抠的指甲很疼。
“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他放弃了,转而去问苏家栋。
苏家栋哽咽着摇头,断断续续的哭道:“他……他本来是说要带我来仰光玩……可是、可是后来他就……他就变了……”
陆云端怒道:“让你回家你不回。这回可好,遇上白眼狼了!”
苏家栋继续哭泣:“少爷,我手好疼,我要被勒死了……”
陆云端一挺身站起来,走到房门口双手敲门。房门一开,陆云端双手指向苏家栋:“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吧!”
守门人是名大汉,或许不懂中国话,因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就重新关了房门。
陆云端没有办法,只好扯着嗓子大喊盛师爷——房屋不大,就这么几间,盛师爷只要长了耳朵,就必能听到。
可是扭头向窗外一看,他就见盛师爷换了一套衣裳,正在向外走去。
陆云端呼出一口气,心想这大概是去面见吴苏伦了。
既然苏家栋安然无恙,并没有真的断腿,那陆云端就不再理他,自己在墙角处坐下了。苏家栋哀哀的抽泣,他沉沉的思索,仿佛是两不相干。
本地华侨,因为勤劳聪明,大多属于富裕阶层,所以免不得就要自鸣得意,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陆云端知道有些缅甸人,对待华人是不友好的,但他扪心自问,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得罪过吴苏伦。
既然不是为了面子,那就是纯粹只为钱了。金小丰在缅甸新开的珠宝店,装潢美丽,品物齐全,开业之时很出风头,也许这是碍了吴苏伦的眼?
吴苏伦并未随父从政,他也是个玉石商人。
陆云端思及至此,心中郁郁,暗想钱是有数的,命是无价的。实在不行,也只好关门大吉,退出仰光。至于缅北山区的几处玉矿——那里想必还算安全,因为并非金小丰独家占据,都是和当地军阀合作开发的。吴刚少将再怎样厉害,也没有本事去控制那群独立武装。
苏家栋哭累了,伏在地上爬不起来,像条虫子似的扭到了陆云端身边。
陆云端看他哭的没样,自己身上又没有毛巾手帕,只得撕撕扯扯的揪起他那衬衫下摆,勉强为他擦了擦脸上涕泪。苏家栋费力的偎到陆云端胸前,哑着嗓子说道:“少爷,盛师爷欺负我。”
陆云端低头看他:“他打你了?”
苏家栋慢慢的摇头,却又迟疑着不肯说话。而陆云端看他全须全尾的,便也无心追问。
快到天黑的时候,房门开了,盛师爷迈步走了进来。
他的鼻子有点红肿,但是依然一团和气:“小老板,吴苏伦先生明天早上过来,到时你们可以面谈。”
陆云端抬头看他:“我饿了。”
盛师爷点头一笑:“这就开饭。”然后他转身出门,同时对着身边大汉做了个手势。
大汉凶神恶煞的进了房门,拖起苏家栋就往外走。苏家栋的眼泪都干了,这时只能哼哼的哭,陆云端急忙问道:“你带他干什么去?”
盛师爷不理会,径自走远了。
盛师爷挺喜欢苏家栋,认为苏家栋相貌很乖——盛师爷见谁好看漂亮,就说谁长的“乖”。
他解开了苏家栋身上的麻绳,要给苏家栋洗澡。苏家栋这些天吃尽了他的苦头,眼睛总是湿润润的,随时都能哭出来。盛师爷吓唬他:“你敢闹,我就把小老板叫过来!”
苏家栋立刻就不敢闹了。
在浴缸里,他照例要被盛师爷大占便宜。其实疼倒是不疼的,盛师爷的身量比陆云端小一号,胯间的东西也小一号,戳戳弄弄的不会伤人。可是苏家栋生出很强烈的失身感觉,心里不禁难过极了。
盛师爷自得其乐的玩了一场,出水之后又要和苏家栋亲嘴。苏家栋爱干净,别人用过的杯碗、吃过的食物,向来是碰都不碰,唯独不嫌陆云端。盛师爷搂着他左一口来右一口,这让苏家栋真是恨不能搜肠刮肚的吐他一脸。
“从今往后,你不如跟着我过日子。”盛师爷柔情蜜意的告诉他:“我这回跟着吴苏伦,很快就能发大财了。”
苏家栋蹙着眉毛垂下头,觉得盛师爷好像一条毒蛇。
盛师爷笑道:“我们上床再来一次!”
苏家栋委委屈屈的爬到床上,心想:“收起你的小玩意吧!”
陆云端没来时,苏家栋单是害怕;陆云端来了,苏家栋不那么怕了,同时觉得盛师爷越发讨厌。托着下巴撅着屁股趴好了,他只是觉得很饿。
与此同时,陆云端得到了晚饭,一边吃一边起疑心。从来没有人会和苏家栋进行密谈,盛师爷把人带走,想要干什么?
苏家栋要是个美女,那结果就显而易见了,不过在陆云端的眼中,苏家栋无论做男做女,都无魅力可言。
于是他的思想转移方向,滑到了吴苏伦身上。
商战,多么复杂的斗争,可是在吴苏伦面前,全部变成了游戏似的无聊过场。武力胜过了智慧,蛮人的蛮主意,还真是比什么都厉害。竞争打压之类的把戏全部省略掉了,吴苏伦直接把对手撵出仰光。
陆云端在空房里熬过一夜,翌日清晨,吴苏伦果然来了。
吴苏伦年纪不大,二十多岁,是个黑黑的矮胖子。他一句汉话都不懂得,所以盛师爷过来担任翻译。陆云端被人打开手铐,双手终于获得自由,搓着手腕走到客厅,他和吴苏伦相对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陆云端大吃一惊,发现吴苏伦并不只是要把自己逐出仰光——这家伙狮子大开口,要彻底霸占珠宝店。
从房屋到货物,他全要。珠宝店不比杂货店,就算普通的翡翠首饰不甚值钱,可是大珠宝店里总会有些宝贝。对于宝贝的名目和数量,吴苏伦知道的一清二楚——当然还是盛师爷泄了密。
盛师爷动笔写了一张协议,大意是陆云端欠了吴苏伦的赌债,自愿用珠宝店抵账。
把这张协议拍在茶几上,盛师爷眼看成功在望,脸上露出几丝狞笑:“小老板,我知道这家店子是用你的名义开起来的。你就不必再提香港的话,你自己完全能做主。”
陆云端恨得脸都青了,不肯动笔。
吴苏伦面无表情的看他,也不催促。
良久过后,吴苏伦一抬手。
一名彪形大汉走上前来,弯腰对着陆云端就是一拳,结结实实的捣在腹部。陆云端疼的哼出声音,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溜下沙发。
盛师爷眼睛看着面前的陆云端,心里想着房中的苏家栋,情绪挺好,耐心等待陆云端认清现实,快点签字。

第32章 脱逃

陆云端不肯轻易就范——损失太大了,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
但是在挨过第二拳之后,他认清了现实,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今天也得向这群蛮子低头了。没人知道他陷在了这里,就算知道,想救也是来不及。
捂着肚子坐回沙发,他拿起钢笔,在协议书上签了名字。
陆云端被吴苏伦带出盛家,前去珠宝店。
珠宝店内的店员们不明所以,分外惊诧的靠边站立。陆云端被人推搡着走入店铺楼上的储藏室。盛师爷跟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份自己列出的单子,上面一行行记录了店内珍宝的名称样数。
储藏室看起来并不像储藏室,阳光明媚,宽敞整洁,一扇临街的窗子半开了,是在通风。室内摆着一副桌椅,两盏落地灯。一面墙上又挂了幅风景油画。
盛师爷对着吴苏伦使了个眼色,随即抬手一指油画:“小老板,请把保险箱打开吧。”
保险箱是最新式的,密码复杂到了极致,就算单拿到一串数字,也很难轻易打开。如果测试三次都有错误的话,箱子会自动锁死——另有一把钥匙,还在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