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货人是上海滩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金光耀坐在家里有心无力,蹦着出门又不大合适,故而对虞幼棠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务必将这批货稳稳当当的卸下来——只要落了地出了码头,那就与己无关、万事大吉了!
于是这天上午,虞幼棠果然用足了鸦片酊,打起精神来到码头等候。
船来的很顺利,货物卸的也很顺利。虞幼棠同那随船前来的一位上海客见面寒暄了两句,倒也聊的其乐融融。
上海客今年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大名叫做苏半瑶,是个颇有英姿的人物。随着虞幼棠步行离开岸边,他一边眼望八方,一边出言叹道:“哎呀哎呀,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北方啊,等忙完老板交代下来的正事,我定要在这天津卫游览一番!”
虞幼棠,因为喜欢对方的名字,所以微笑的也格外发自内心:“那苏先生一定要请我来做这个向导才行。”
苏半瑶见虞幼棠天然一段怯弱的美丽,周身又带有一派自然气度,故而也是十分怀有好感:“好!好!”他中气十足的笑道:“我不和你客气!”
虞幼棠点头笑答:“不客气就对了!苏先生这种爽朗的性格很合我的心意。”
苏半瑶越看虞幼棠越觉得漂亮,不由得一时得意,脱口答道:“所以我们是一见如故么!”
虞幼棠眼望地面提醒道:“苏先生,注意脚下,这里的台阶陡——”
话没说完,他就听苏半瑶那边“啊呀”一声大叫,已是脚下踩空,向前仆去。
这一段台阶是很可恨的,它先让金光耀扭伤了踝子骨,如今苏半瑶又在这里摔了个狗吃屎。说起来他还真是有一点身手,在这般危急时刻还会下意识的以手撑地侧过脸去,企图就地一滚卸去力道——可惜失败了。
苏半瑶的一侧颧骨上蹭掉了一块皮,半边脸当即就鲜血淋漓了,两只手腕也受了挫伤,不能再用半分力气;哼哼呀呀的趴在石板地面,他那两条腿还搭在后方的台阶上。
旁人慌忙上前搀扶起他,而他一张嘴,又吐出了一口血,以及一颗槽牙。
苏半瑶这人挺讲理,面目全非的躺在维多利亚医院里,他谁也不怨,依旧能够十分友好的对待虞幼棠。
虞幼棠却是很愧疚——毕竟人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情。本来这位苏先生是兴致勃勃的要游天津卫,结果码头还没出,大牙先掉了一颗;这怎么看都和主人脱不了干系。
事到如今,虞幼棠让金光耀索性装病不要出面,自己则是做出弥补,负责了苏半瑶的全部医药费用,且花大价钱为其打造了一颗金牙,请最好的英国医生给他镶上。
至于苏半瑶——他本来就不怪罪虞幼棠,何况如今这颗金牙又镶的十分之好,使用起来毫无不适,故而就更是释怀了。待到手腕挫伤痊愈之后,他有时揽镜自照,见自己在谈笑间口中金光闪烁,别有一种低调的奢华,心中竟还得意得很呢!
待到苏半瑶出院之后,虞幼棠将他招待敷衍的密不透风,末了将他送出了天津卫时,两人已经成了好朋友。
金光耀很感激虞幼棠。这一晚虞幼棠如约而至,他就金鸡独立的站在餐厅中笑道:“你说,我听你的话一直没露面,会不会有些失礼啊?”
虞幼棠坐在餐桌旁,慢条斯理的吃一碗米粥:“苏半瑶只是那边手下一个办事的,有我出面就足够了。”然后他抬起头对金光耀一笑:“你是大老板,该摆的架子不能丢。”
金光耀那只脚还是不敢使力气,只得是单腿蹦到虞幼棠身边坐下了:“我是大老板,那你给我做个老板娘?”
虞幼棠皱起眉头,一边咽粥一边转过身来,当胸就给了金光耀一拳:“胡言乱语,不想活了?
金光耀当然是不在乎他那软绵绵的一拳:“我看你最近身体不错,在家里闲坐着也是无聊,不如过来给我帮帮忙。”然后他笑着伸手一抬虞幼棠的下巴,贱声贱气的问道:“小娘子身价多少啊?爷出银子买了你吧!”
虞幼棠一扭头,拿腔作调的答道:“滚开,你这流氓!你即便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金光耀笑着凑上前去搂抱住他:“那我就先要你的人,再夺你的心!哈哈哈!”
虞幼棠躲闪着一捏他的鼻尖,忽然正色问道:“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扮这种角色?”
金光耀也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答道:“因为你年纪比我小,个子比我矮,相貌比我好——要不咱俩换一换?”
虞幼棠一撇嘴:“噫,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调戏你的!”
金光耀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很久都没有带你去看过电影了,是不是?一会儿我去查查报纸,看看近来有没有新片子。现在电影院里不冷不热,正是舒服的时候,就是椅子太硬。”
虞幼棠思索了一下:“要是真有好片子,那你就带我去一次吧。”
金光耀又问:“今晚上是不是不走了?”
虞幼棠这回望向金光耀,一双眼睛清清澈澈的:“不走了。这几天我一直在外面忙,也有些想你了。”
第58章 煎鱼
虞幼棠虽是在天津自立了门户,可是隔三差五的还会回到金公馆过夜——纵是他不主动过来,金光耀也会派汽车前去接他。
因今晚并没有好电影上映,故而两人像往日一样洗漱更衣上了床。金光耀见虞幼棠又在习惯性的找酒喝,就强行把他困在了自己怀中:“今晚儿就别喝了,酒气熏天的多讨人厌!”
虞幼棠听了这话,忽然有些羞恼——其中羞的成分占了上风,所以他默然无语,并没有发出反驳。
金光耀知道他并不是个讷于言的人,静候半天不见回音,就怀疑自己是把话说重了。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虞幼棠的短头发,他笑着问道:“嗯?怎么没声音了?”
虞幼棠抬起头瞪了他:“我讨人厌,没脸说话!”
金光耀脾气很好的笑道:“脾气这么大,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蹬下去?”
虞幼棠翻了个白眼:“就你那脚?还是歇着去吧!”
金光耀这回半晌没言语,只是凝望着虞幼棠微笑,末了才轻声说道:“幼棠,这两天我是真想你了,你得让我亲一亲。”
虞幼棠闭上眼睛:“我又困又累,你现在不要吵我。等我睡着了……”
金光耀心中一动:“怎么?”
虞幼棠咽了口唾沫:“你给我拿点酒过来,等我睡着了,就……都随你。”
金光耀一翻身就下了床,随即穿上拖鞋东倒西歪的跳出房去了。
虞幼棠靠着床头半躺半坐,一边喝酒一边对金光耀警告道:“金哥,随你是随你,可你不许闹的太过分。”
金光耀坐在他面前,眼巴巴的等着他醉:“我能过分到哪里去?我总不能活吞了你!”
虞幼棠在饮食之时永远是细嚼慢咽,只在喝酒时最痛快,咕咚咕咚便灌下了大半瓶去。金光耀好容易见他躺下了,便亟不可待的也钻进了被窝里,伸手就要去掀他的衣裳。
虞幼棠软绵绵的一挣:“金哥,我还没睡呢。”
金光耀把那只手顺势落在了对方腰上,暂停了动作,同时口中笑着催促道:“快点睡,酒鬼。”
金光耀很不耐烦的等待片刻,后来发现虞幼棠终于是入睡了。
他以手撑床坐起身来,脸上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笑容,那种愉快的感觉伴随着垂涎三尺的急迫,他觉着自己很像个磨牙霍霍的老饕。
“管他娘的!”他在心中暗暗的对自己讲:“就凭我和他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凭他只有我这么一个依靠,我不信他真会因为这个和我闹决裂!要是再这么不明不白的耗下去,我要等到哪年才算一站?”
他把棉被彻底掀开,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虞幼棠摆成了俯趴的姿势。轻手轻脚的退下对方的睡裤,他拽过自己的枕头垫到了虞幼棠身下。
分开虞幼棠的两条大腿,他紧接着把自己也扒了个一丝不挂,顺便把眼镜也摘下来放到了一旁。
虞幼棠上床前洗的很彻底,下身袒露出来,是一片雪白粉红。
颜色太浅淡了,显出了一种薄弱病态的洁净。而金光耀看惯了,不觉异常,只是心思激动的俯下了身,用湿润的唇舌去反复亲吻那前后隐秘处。
虞幼棠的后庭最为敏感,如今受了这样的刺激,虽然不能醒来,可也下意识的微微蹬了一下腿,又轻轻呻吟了一声。金光耀立刻抬头向上望去,先以为是自己惊动了对方;然而仔细再看,发现虞幼棠呼吸平稳,依旧是处在一个熟睡的状态。
籍着口水的润滑,金光耀将指尖抵到了那紧闭着的入口处,开始缓缓用力的顶入。
他知道虞幼棠皮肉娇嫩,所以十分小心,生怕对方会因为疼痛而惊醒;一个指节没入之后,他暂停深入,开始试探着进出揉按,结果抽动了不过几次,他就觉得对方那后穴隐隐的一吸一放,简直就是在裹着自己的手指紧紧纠缠。
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将手指继续向内慢慢插入。
金光耀用手指开辟着虞幼棠的身体,每一次动作都是试探,精神高度紧张着,生怕自己下手时失了拿捏,会让虞幼棠骤然哭喊着惊醒过来。
没入体内的手指已经增加到两根,他轻缓的出入搅动着,带出细微粘腻的水声。其实他觉得这样仿佛还是不够,可是实在是等不得了,他那下身一直硬邦邦的直竖着,已经有了疼痛的趋势。
抽出手指在床单上蹭了蹭,他爬到虞幼棠腿间跪起身来,一颗心狂跳不止。
他觉着自己是在做一桩大事,预谋多年,如今一场春梦总算是要成真了!
然而他还是太心急了。
火热坚硬的性器刚刚勉强突破了入口,虞幼棠便呻吟着醒了过来;而当他意识到了金光耀的所作所为后,他立刻就惊恐万状的发出了一声惨叫!
金光耀吓了一跳,然而事已至此,他是万万不肯再半途而废的!双手分别攥住虞幼棠的手腕,他张开双臂固定住了对方的上半身。
“别怕,别怕……”他下身一边继续用力顶入,一边低声抚慰着虞幼棠:“你不要动,我会小心的。”
虞幼棠根本也无力去动,只能是伏在枕上哀叫道:“金哥,别这样……你出去,出去!”
金光耀当然不听他的;所以虞幼棠就在后庭处那愈演愈烈的胀痛中落下泪来——他最怕这种事情,然而最后还是发生了!
“金哥!”他那声音带了哭腔,身体也颤抖成了一片风中叶子:“我疼,我好疼啊……”
金光耀长吁了一口气,额头上的汗珠子直滴到了虞幼棠的短头发上。
“幼棠……”他的声音也带了战栗:“听话,千万别乱动。我……我全进去了。”
虞幼棠没想到金光耀会真做到这一步,所以他在极度的恐慌中头脑一片空白,竟是在满怀的懵懂中落下泪来。而金光耀僵直着身体先是长久的不动,后来估摸着对方应该已经适应了自己的尺寸,便开始试着款款抽动——如此不过出入了几次,他却是又立刻停了下来,因为对方那后穴又紧又热,随着他的动作吞吞吐吐,这让他实在是亢奋的快要不能自制了!
“幼棠……”他气喘吁吁的轻声说道:“现在觉着怎么样?我、我是挺舒服的。”
虞幼棠把脸埋在枕头里,心头迷迷糊糊的,一时眩晕,一时疼痛,一时又觉着后庭那里麻麻痒痒的,快感好像小火花一样,被金光耀一顶一顶的直攻向上,沿着脊梁分散到了四肢百骸。
金光耀定了定心神,很有克制的又开始了新一轮抽送——他是这样的激动,可又无论如何都舍不得速战速决,宁愿紧咬着牙关缓慢律动。
两人下身的交合处渐渐一片湿滑,出入动作也愈发顺畅起来。虞幼棠随着金光耀的每一次顶入而呻吟出声,满面泪水的向前昂起头来。
剧烈的快感在发散的同时带走了他的元气,他昏昏沉沉的闭了眼睛,身体上是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可心中却是难过极了。
他那苦心经营出来的清雅矜贵,被金光耀今夜一举打破了!
金光耀不敢随便摆弄虞幼棠,所以只能就着那个姿势一直干到了最后。
最后的时候他也没敢放肆,只是在高潮的时候稍稍加了一点力气。性器软化后他抽身而出,灯光下就见虞幼棠大张双腿趴在床上,屁股大腿是一片泛红——因为方才多少还是遭受到了金光耀的撞击。
金光耀抬手抹了一把流到眼中的热汗,好像在擦泪一般。
虞幼棠的屁股果然如他所预料到的那样,真是让他舒服极了。可惜他不敢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所以尽管是舒服,却又算不得过瘾。
随手拿过自己的睡衣擦了下身,他向上爬到床头,把虞幼棠的身体扳过来抱住了:“幼棠……”
他忽然怔了一下:“怎么哭了?”
虞幼棠一边挣扎着要躺回原位,一边扭开头去不让他看。
金光耀知道对方这是生气了,便越发搂着不肯放手,同时又向下扫了一眼,结果发现虞幼棠那下腹部有些黏湿痕迹,再看床上,果然涂了一抹白浊液体。
“特别疼?”他低下头去问虞幼棠。
虞幼棠这时没了快感的干扰,心里就单剩下了恼恨。他挣不开金光耀的怀抱,只能是奋力转过脸去蹙起眉头,气的一边流泪一边急促喘息。
金光耀很了解他那身体状况,就赶忙让他坐靠在自己怀中,用手给他摩挲心口:“幼棠,别哭。哭了会生病,不许哭。”然后他探头过去和对方耳鬓厮磨的贴脸亲热:“我又不是外人,你怎么就气成了这样?幼棠,宝贝儿,好兄弟,别哭了。”
虞幼棠不听他那一套,眼泪流的愈发汹涌了。
金光耀没想到他会如此在乎,一时也是心痛之极,不住的用手背为他蹭那脸上泪水:“幼棠,我不是人,我王八蛋,我欺负你了,明天我让你报仇,好不好?乖啊,千万别再哭了,哭多了可真是要闹病的。”
虞幼棠的眼泪是经过了许久之后才渐渐止住的。
其间金光耀抱着他去洗了个澡,又将床上重新收拾了一通。最后虞幼棠光溜溜的躺在床上,像条刚出水的大白鱼似的,粉红的眼角处不时的还要滴下一颗泪珠来。
金光耀检查了他的周身,见那后庭处并没有被自己弄出伤来,就给他盖好了被子。自己则是坐在一旁,并不肯睡。
他心里还有些兴奋,睡也睡不着。追忆方才那一场情事,他越回味越觉着虞幼棠那身体绝妙。回味到天明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那脚踝再不疼痛,竟是痊愈了!
翌日,虞幼棠病卧在床,浑身烧的滚烫,神智都不清楚了。
夜里的哭泣让他双目红肿到了无法睁开的程度,他躺在床上微微喘着,长久的不发一言,连口水都喝不下去。
金光耀吓坏了,赶忙去请医生过来给他注射了消炎退烧的针剂;而到了下午时分,虞幼棠终于是气若游丝的开了口。
他还是要找金光耀,他说:“金哥,我难受。”
金光耀就挤着在床头前坐下了,然后用棉被把虞幼棠裹起来抱在怀里。
虞幼棠在金公馆躺了足有三天。
第四天他下了床,勉强算是恢复了健康。本来从开春之后他那身体是很有起色的,可是如今受了这样一场打击,他又虚弱回了冬天模样。
他长久的和金光耀赌气,把金光耀治了个一败涂地。金光耀完全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现在受了虞幼棠的折磨,他也心服口服的认了。
第59章 卖出染厂
虞幼棠在五天之后回了家,一进门就发现阮明志愣头愣脑的不住看自己。
如今他已然恢复了心平气和,所以能够温和的向他做出解释:“我病了,这几天住在金家。”
阮明志抬手挠了挠短头发:“我以为你失踪了。”
虞幼棠一皱眉头:“胡说,难道还能有人把我拐走不成?”
阮明志又告诉他:“你家二爷昨天来了一趟,非得让我把他那猫阉掉。我被他缠的没有办法,就答应了。”
虞幼棠点点头:“嗯。”
阮明志对着他眨巴眼睛,没话可说,片刻后才又开了言:“你家二爷还给你送了两件旧衬衫过来。”
虞幼棠略感惊奇的一点头:“哦?好!”
虞幼棠作为一名青年,其实也是偏爱西装,不过崭新衬衫的领口袖口都浆的挺硬,不洗上个三五次不能软化。而他这人虽然没有洁癖,可也不会随便去穿旁人的旧衣,唯独对虞光廷是丝毫不嫌。自从兄弟两个分了家,虞幼棠失了这个来源,只好是一直穿着长袍度日了。
拄着手杖走进楼上卧室,他很愉快的想要换一身装束。阮明志一路尾随,这时就替他找出了一件雪白衬衫。虞幼棠站在床前放下手杖,先抬手解开了长袍纽扣,然后接过衬衫展开来看了看,又捧到面前嗅了嗅。
“这个老二!”虞幼棠抬头对着阮明志说道:“衬衫穿过之后没洗就送过来了。”
阮明志走过来仔细检查了那衣领袖子:“不会吧?这不是很干净么?”
虞幼棠没再多说,不过仍旧是感觉衬衫上沾染了虞光廷的体味——当然,虞光廷的味道并不讨人嫌,也许这衬衫他是刚穿上身随即又脱下来的。
虞幼棠脱下了身上的长袍短褂,然后就要穿上衬衫,哪知阮明志忽然从后方抱住了他那赤裸上身。
“你到底还和不和我好了?”他的气息喷到了虞幼棠的后颈上,委委屈屈的发出质问:“你现在成天出门,已经很少理睬我了!”
虞幼棠侧身回头望向他,微笑着不说话。
阮明志是蓄谋已久的,这时就拧着眉毛要向他摊牌:“你要是不想和我好了,那我就走!”
虞幼棠轻声笑问道:“你往哪儿走?”
阮明志垂下眼帘,仿佛是有点儿难过:“不知道,也许是回南京吧。”
虞幼棠又问:“你父亲不是和你断绝关系、不要你了么?”
阮明志喟叹了一声:“不用你管。”
虞幼棠探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摇头笑着转回身去:“明志,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这一阵子只是比较忙而已。你这家伙傻头傻脑的脾气不小,除了我,谁还肯要你?”
阮明志松手坐在了床边,还是怏怏不乐。虞幼棠自顾自的穿好衬衫,然后一敲他的头顶:“你去给我拿一套西装领带过来,要料子厚一点的。”
阮明志撅着个嘴,不情不愿的给虞幼棠找衣裳去了。
虞幼棠穿戴利落后,自我感觉还挺不错。端着一杯酒坐在沙发上,他一边喝一边和阮明志打情骂俏。
他喜欢阮明志,因为这小子健康、率真,而且是被他攥在手心里的。
歪着脑袋望着对方,他苍白着一张脸笑眯眯;而阮明志也觉着他今天仿佛是对自己特别有好感,就在委屈之余又感到了一点安慰。
不久之后,虞幼棠放下空酒杯,拄着手杖站起身来。
他如今能说能走,不过气力还是有限,只好是处处支使阮明志:“明志,去喊一声重阳,让他出去把汽车开到门口。”
重阳姓白,就是那个日渐长大的小男仆。阮明志听闻此言,立刻扭头大吼一声:“重阳!备车!!”
一声回应不知从楼内哪个方位传过来,小男仆咚咚咚的跑出去了。
虞幼棠这些天耽搁在金公馆,并非是完全无为。
金光耀为他那染厂联络到了一位买主——是个犹太人。犹太人愿意出七万大洋收购工厂,金光耀觉着这价钱不高,还想再从中想点办法,不过虞幼棠急着用钱,所以倒是没什么意见,七万就七万吧。
此刻虞幼棠之所以要出门,就是要把那合同签好,尽快拿到大洋。
犹太人现在正是倒霉的时候,不知怎么跑到了日租界去落脚。双方在一家高级料理馆里会了面,也不客套敷衍,开口便是直奔主题;又因细枝末节处是早就商定好的,所以两人现在也没有分歧可言,三言两语的就摊开合同,阅读之后各自签了字。
随后虞幼棠从怀里摸出了一张花旗银行的本票,轻轻推到了犹太人面前:“哈顿先生,这是昨天你让金老板转交给我的本票,我已经派人去验明无误,现在请你签名吧。”
犹太人抄起钢笔,刷刷点点的在本票上写了名字。
这回交易成功,双方各自心满意足,隔着桌子相视而笑,又说了两句客套话。犹太人中文不好,虞幼棠和他交谈艰难,故而也没有逗留太久,略喝了两杯酒应了应景,也就告辞离去了。
虞幼棠了结了一桩心事,心中很觉轻松。扶着白重阳慢慢的走到料理馆门口,他迎面却是遇上了盛国纲。
盛国纲并非独自前来,身旁还围着一小群随从以及几名日本人。骤然见到虞幼棠,他不禁一愣:“哟!你?”
虞幼棠怀里揣着那张本票,觉着自己精气神倍增,连心情都偏于开朗了。主动和盛国纲握了握手,他坦然笑道:“盛先生,见到你真高兴。上次金哥受了伤,我走的匆忙,真是怠慢了你。”
盛国纲一派温柔的看着他微笑:“你又说这种生分的客气话。”
虞幼棠收回手来一笑:“那好,我不说就是了。”
盛国纲把什么都忘了,盯着虞幼棠和声说道:“你性情真好。”
虞幼棠这回没接那话,另起开头笑道:“你今天有事情,我不耽误你了;咱们有空再会,好不好?”然后不等盛国纲回答,他自作主张的又笑着一点头,然后就沿着大门一侧向外走去了。
虞幼棠坐上汽车,觉着有些疲倦。
“这两天就马上找机会和他见面,结了这笔账务。”他在心里评价着盛国纲:“这人危险性太大,万一哪天若是闹了反目,那……”
虞幼棠对自己摇了头:“不能和这姓盛的再胡扯下去了!”
第60章 南辕北辙
盛国纲忽然接到了虞幼棠打来的电话,得知对方要亲自过来拜访自己,顿时就受宠若惊了。
他那家里是仆人和勤务兵混杂着使唤,如今就号令张副官打起精神,将公馆上下重新打扫了一通,各间房屋都收拾的窗明几净,仿佛虞幼棠此行是专来进行参观一般。
及至虞幼棠那辆黑色雪铁龙停在公馆门口后,他慌里慌张的迎出去,伸手为对方打开了车门,他忽然勤务兵灵魂附体,猛然跺脚行了个军礼!
虞幼棠伸出一条腿正要下车,结果被他这一下子给吓了一跳:“盛先生,你这……你这真是爱开玩笑。”
盛国纲这才醒悟过来此人并非虞嘉棠,顿时头脑充血,羞的恨不能遁地而走。
双手交握自然下垂,他微微躬身歪着脑袋,苦着一张脸对虞幼棠解释道:“我糊涂了。”
虞幼棠一手扶着车门,一边微笑一边探身而出:“盛先生糊涂的时候最可爱。”
盛国纲没有俏皮话可答了,哭笑不得的赶上去为他引路。
虞幼棠进楼之后环顾四周,先是真心实意的盛赞了盛公馆,然后就在客厅内的沙发上坐下来,同盛国纲略略寒暄了两句闲话。盛国纲见他改作西装打扮,那身段类似虞嘉棠,很是修长潇洒,就愈发爱慕,一边谈话一边凑近。
虞幼棠现在无心再继续敷衍他了,故而就直奔主题的说道:“盛先生,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趟来是有事情要和你谈的。”
盛国纲眼睛看着虞幼棠,心里回想着那一夜自己在虞家床上搂抱他的情景,十分心猿意马,听了这话也没在意:“哦?是什么事情呢?”
虞幼棠也觉出他那目光颇为淫邪,故而就垂下眼帘不去面对,态度倒是依然平和亲切的:“唉,还不是我家老二那个不成材的东西。盛先生,家弟欠了你这边偌大一笔款子,拖到现在也没有还上,他自己又是那样的不成器,我看在眼里,心中真是羞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