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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队伍停了下来,士兵们埋锅造饭,我从车中出来,成棠在一边搀着我:“皇上小心,这路不平。”
早晨的空气非常之清新,鸟儿的鸣唱此起彼伏的响彻林间,朝阳的光芒照射到我苍白的脸上,我向成棠笑了笑,感觉心情很不错。离开洛阳,我是自由的了。当初为什么要来这里做皇帝呢?
我本来就应该留在塞北的平阳关,我是那里的王啊。
七天过去了。
前无阻隔,后无追兵。这一路前行顺利的让人奇怪。
我怀疑是不是宇文泰已经开始攻城,所以斛斯春无暇顾到我的下落。可是我觉着,斛斯春没有理由认真的组织抵抗,他又不是高欢,这天下本不是他的,作宇文泰的官和作高欢的官,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用来赶路,我们行进的速度很快,我终日坐在车中,虽是旅途劳顿,却觉得精神日渐健旺起来,每远离洛阳一里路,我就多轻松一分。
不知道葛琛他们现在是否还在关西行宫,应该也是向着北方出发了吧。好久没有见到我的兆儿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小孩子这个时候长的很快的,怕我再见到他时,他会长高一截。
成棠一直骑着马跟在我的车前,随时听着我的吩咐。这次我很感激他,若不是他,我是无法这样顺利的离开洛阳的。
为了避人耳目,我们一直没有靠近城镇,这日到了一个小镇,成棠对我说:“皇上,现在我们已然安全了,要不要到这个镇子上歇一晚?”
“没有关系吗?”
“没事的,这个镇子也算得上偏僻,况且没有什么驻军,怎么着也不相干的。”
“那好。”其实我很高兴可以好好休息一晚,这些天我可吃了不少苦头。
这个镇子实在是荒凉的很,人家既少,也没有什么店面。成棠强占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那老板是个契丹人,看到骤然涌入镇子的大批官军,直吓得话也说不出来。好在这些军爷也不用他来招呼,径自拿着从周围人家中捉来的鸡猪,毫不客气的自己开起伙来。
成棠把我安顿到里间的屋中,我站在当地,四处打量了一圈,失望的皱起眉头:“怎么这么脏?”
“回皇上的话,山野之中的客栈,就是这样脏的,不过臣去拿些衣服来铺到床上,将就睡一晚吧。”的我不说话了。本来我还以为我可以在这里洗个澡呢,看这种情形,自然是不能够了。
晚上我喝了点粥,成棠撤下那床上的被褥,另铺上几件绵袍,打发我睡下。
我闭着眼睛,很快就进入梦乡。
朦朦胧胧的,我看到自己到了平阳关,回了王府,王府还是老样子,下人们忙忙碌碌的干着活,可是看到我,他们竟然面无表情,没有人向我行礼。
我很奇怪,这时一个大丫鬟打扮的姑娘磕着瓜子儿走过来倚到门旁:“殿下,您怎么才回来?克蒙儿察王子派人找您好几回了,说是要和您去打猎呢。”
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玉秀?你、你不是死了吗?”
她一扭身:“殿下说什么呢!”
我伸手要去抓她,她甩着大辫子咯咯笑着跑开:“殿下想要干什么呀?”我拔脚去追她:“玉秀别跑!让我看看你……”
我猛然坐了起来,一身的冷汗,原来只是个梦,可是回想起来,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的慌。
摸索着下了地,我点亮了桌上的蜡烛,幽幽的一点光无法照亮屋子的四角。我有点害怕起来:“来人啊!”
过了半晌,一个人也没有进来。我睡意又浓起来,想要回到床上,却周身疲惫,索性俯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我迷茫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在马车中,我想一定是自己迟迟不肯醒来,成棠没有办法,只好把我直接抱到车中了吧。我揉揉眼睛坐起来:“成棠!什么时辰了?”
没有回答。
我不耐烦的掀开车帘:“成---------”下一个字被我生生咽了回去,我这是在哪里?
在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高大黝黑的男人,盔甲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四周不再是我熟悉的亲军服色,而是一群陌生的士兵。他们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我,好像在看他们的仇人。
我僵硬了姿势,只有撩起帘子的左手微微颤抖着:“你们是谁?”
没人回答,他们似乎都在满意的欣赏着我的惶恐。
我提高了声音再一次问:“成棠呢?我的亲军呢?”
面前的高大男人侧过身,他身后的士兵们也纷纷自动让开,我看到地上一个高级军官服色的男子扭曲的俯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我跌跌撞撞的下了车走向地上的男人,看到他的脸后,我惊呼了一声,这竟然是成棠!
他的胸腹被刀划开,脏腑都拖到了地上,然而已经没有了血。
我猛然扭过头:“你到底是谁?”
那人居高临下的站到我面前,慢慢的摘下头盔,我一时间,竟怔住了。
他是宇文泰!
他的眉目并无变化,可是又与先前我认识的那个宇文泰全然不同了。我说不清他身上到底多了什么东西,总之他让我害怕起来。
“元修,你还记得我吧?”
他站的位置正背对着阳光,所以我无法直视他的脸,我想他也许会杀了我,因为他已经直呼我的名字了。
跋扈如高欢,也还肯叫我一声皇上。
宇文泰应该是对我没有任何顾忌了。
微微偏开头,我冷笑了一下:“当然记得,征北大将军么。”
“现在和我回洛阳吧。”
“不,我想回平阳关。”
“你在和我讨价还价?”
“我不回洛阳。”
“连元兆也不要了?”
我猛然抬起头:“你把我的儿子怎么样了?”

第9章

“他还在关西行宫,我已经派人把他保护的好好的,你放心吧!”
我抬起手遮住眼前刺目的阳光,太亮了,简直要让我流下泪来。
“现在,和我走吧?”
我木然的放下手站了起来:“我和你走,你放了我的儿子吧,让他到平阳关去。”
宇文泰的目光射向我:“元兆还小,去那里干什么呢?”
“他会是新的平阳王。”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大笑了起来,过了会儿方道:“这个,要看你的表现了。”
他伸过手来抓住我的右臂,蛮横的向马车处拖去,我踉踉跄跄的被推入车中,一个士兵牵着两匹马走过来套上,然后帘子放下,一声吆喝,马车动起来。
我不想再去思考我是怎么着了道儿而被宇文泰捉住的,马车跑的很快,颠的我浑身难过,我觉得又渴又饿,可我不愿开口向宇文泰乞求什么,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只有六丸药。
我把那几丸药托在掌心上仔细看了看,太医们嘱咐过,这种药颇有些毒性,若不是头疼狠了,便不要吃。
我一把将药都塞进口中,然后费力的咽了下去。药是苦的,而且没有水,我捂着嘴,强迫自己咽下去。
很快,我便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意识苏醒的那一刻,我的周围是极其安静的。
睁开眼睛,周围是一片昏暗,远远的矮几上有一盏小灯,光焰跳了几下,也灭了。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只觉得胸腹之间说不出的烦闷,我摸了摸胸口,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不是旅途中那件满是灰尘的紫袍,而是单薄的短衣。
将脚伸到地上划了划,找不到鞋子,我索性赤足踩到冰冷的地上,摸索着向前走去,越过放灯的矮几,我摸到了门。轻轻推开,方发现自己竟身在一处庭院之中,放眼之处月光如洗,门边摆了几盆花,一朵朵半开着。
这是什么地方?我抱着双臂,畏寒的站在门里,正想好好看看,突然一口气跟不上,我大咳起来。
我累的蹲在地上,可还是抑制不住的咳个没完,这时我只觉得胸中什么东西向上一涌,一口血喷了出来。
看着地上的血,我抹了抹嘴,呆住了。
然而这只是开始,紧接着我的身体里似乎翻腾开来似的,鲜血一口口的呕出来,我满口腥红的跪在地上,绝望的哭了起来。我真的要死了吗?我不想啊,不甘心啊!
我刚刚二十一岁,我还年轻……
午夜的花园,被我惊恐绝望的哭声打破了寂静。一个人踢踢踏踏的跑了过来,看到我后“呀”的惊叫了一声,便大喊着跑开:“来人啊!不好啦!那个人……要死啦……”
我慢慢的坐起来靠着门边,身上浅色薄衣的前襟被血浸透了,我微弱的喘息着,合上了眼睛。
门外想起了冗杂的脚步声,屋内的灯被全部点亮了,宇文泰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他看起来衣衫不整,应该也是在梦中被人叫起来的吧。他掏出锦帕给我擦了擦嘴,我求援的向他张了张嘴,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他拍拍我的手:“别怕,我找医生来了。”
一个长胡子的老者坐到床前,将三根手指搭到我的手腕上,然后皱眉闭眼的号了许久,才收回手道:“将军,床上这位公子,可是有头痛失心的旧疾?”
宇文泰轻声问我:“有吗?”
“什么是‘失心’?”我用力出声问。
“就是有时头痛之时,会变得性情乖戾,行为失控。”那位老者抢先回答。
“哦,有的。”
老者摇摇头:“那,公子一直都在服用什么药呢?”
“不知道,一种镇痛药,只是吃了后会睡觉。”
听了我的话,老者叹了口气:“那药的药效固然明显,只是毒性也不可小觑。可是公子这种情况,也只能服用它。公子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病,不过,这药量可要控制好。”
宇文泰命人送老者出门,然后他坐到我床边端过一杯茶来,扶起我漱了口。漱完口,我觉得似乎稍稍恢复了点,便执意靠在床头。
“这是哪里?”
“长安。”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洛阳么?”
“你不是不愿意去么?”
“你倒是听话。”我微微的看了他一眼。
“……”
“你要怎么处置我?废掉我,自己登基,还是再找一个皇族子弟来做傀儡?”
“元修,我会废掉你。”
“那你还把我困在这里干什么?”
“陪陪我不好吗?”
“哪个才是真正的宇文泰呢?现在的你,还是原来的你?朕--------我、我不明白了。”
“哪个是真正的宇文泰并不重要,难道你还有得选择吗?”他弯下身俯到我的耳边:“不要再想着回塞北了,你的领地,我已经送给了克蒙儿察汗,他会帮助我打败高欢。你的卫队,也已经全军覆没。”
“你到底要我留下来做什么?”我有点不耐烦起来,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做皇帝,也可以做点别的。你知道吗?”他将我汗湿的头发掖到耳后:“第一次看到你时,我是很吃惊的。没想倒元家会有这样漂亮的男子。”
“可惜,你美丽的名气和你残暴的名声一样的广为传扬。”
他靠近我一些:“其实你是没什么头脑的,否则怎么会把自己搞得那么臭名昭著呢?我虽然不在京中,可是你的那些逸事,我都知道。”
我睁大了眼睛怔在那里,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他笑起来,拍拍我的脸:“你休息吧。好好养病。”然后径自出门离去。
我脱下身上的血衣,赤身躺下来,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数日,我渐渐好转起来,因宇文泰知道我每日服用的药对身体不利,所以叫大夫另配制了些镇痛的药物,虽然效果甚微,可也暂能代替。
夏天就这样过去了。我住在长安的将军府中,终日只是活动在那个小小花园之中,倒也没有什么别的牵念,只是不知道兆儿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怕他再见到我时会不认识我。
我也看不出宇文泰在打什么主意,他每天都会来看看我,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我忍不住问他:“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一辈子吗?”
他伸手将我揽到怀里:“在这里不好吗?”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这种举动让我有点毛骨悚然。甚至让我想起了高欢,不过,应该不会吧!
我挣开他的怀抱,正色道:“我的儿子怎么样了?”
“你几乎每天都要问问你的儿子,我告诉过你,他很好,而且他并不想念你。真是看不出来啊,你倒是个好父亲。”他又把手伸过来。
我啪的打了他一下:“别抱我!”
他收回手:“怎么?”
我神情漠然的回答他:“我虽然不是皇帝了,可也不是贵府上的男宠,你这种举动,让我很不自在。”
“哦,是这样啊……”他讥讽的抬高眉毛:“那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呢?”
我站起来:“你有什么话就明白的说!”
他并不在意我的愠怒,反而悠然的靠到椅背上:“我辛苦的把你弄回来,难道只是要把你供起来吗?”
我的手心渗出了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真要说的透了,只是令我难以为人。我沉默的坐在床边,低垂了头。
他走过来,抬起了我的下颏,我直视着他的脸。
他一点一点的低下头来,最终在我的唇上浅浅停住。我不清楚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可他这种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举动,让我愠怒了。我一巴掌打到他的脸上,一声脆响过后,屋中一片寂静。
他吃惊的捂着半边脸,一时间仿佛是愣住了。我毫不客气的瞪着他:“宇文泰,你是否有些过分了?”
他放下手,突然冷笑了:“哦,看来果然是我有些着急了,好啊,那我就多给你几天时间,让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说毕,他扭身便出了门。
我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吁了口气。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总会有男子对我想入非非。我已经二十一岁了,长年的病痛让我变成了一个苍白虚弱的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我都不能被称为美少年。我对着铜镜气息冰凉的笑了笑,镜中的脸面目模糊,薄薄的嘴唇,是青白的颜色。
我披着被子,感觉有些冷。我想要人给我送些衣服,可是叫了几声,却没有人答应。
我下了床,走到门口推开门,不想门边不知什么时候被安置了卫兵。他们用长戟拦住了我:“宇文将军有令,公子不可以离开这间屋子。”
“那让我的下人们进来,我冷了。”
“宇文将军有令,不许旁人进屋。”
我摔上门,难道这就是宇文泰所说的“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到了晚上,卫兵们依然把守着房门,我缩在床上,紧紧的按着胃,好饿啊。
当晚我开始头痛起来,平日伺候我吃药的下人们不得进来,我翻了翻柜子,一颗药也没有找到。我痛的抱住头跪在地上,哭出声来。
门口似乎有轻轻的说话声,然而过了许久,也不见人进来。我爬到门口用力拉开门对卫兵说:“去……去叫宇文泰……我要死了……”
一个卫兵和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转身跑开了,其余的人把我拖回屋中,然后又关上了门:“公子,对不住,我们得遵守宇文将军的命令。您再忍着点儿吧,已经有人去通报了。”
我听到了他的话,知道自己是绝无离开这间屋子的希望了,索性俯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去忍受头痛。
头仿佛是要裂开了。我惊恐的发现自己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使劲眨了眨眼睛,却还是什么也看不到。我摸索着伸出手,触手之处却是冰冷的墙壁,我哭泣着移过去,然后将头用力的向墙上撞去。这样的撞击之下,我竟没有感觉到疼痛。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我怔怔的坐起来,意识开始渐渐离我远去。
真疼啊……真的要死掉了……
我仿佛看见了兆儿,为什么这个时候会看见他,是我要死了,还是他也要死了?我伤心的向他伸出手:“兆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迎春呢?”
他又突然变成了个婴儿的样子,咿咿呀呀的咬着指头,向远处爬去。我着急的想要追他,迎春跑哪里去了?怎么能就让兆儿一个人在这里乱爬呢?我站起来向兆儿跑去。跑着跑着,周围的景象又变了,我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大院中,院墙高耸,这是平阳王府啊,我怎么回到这里来了?不过,回来的感觉真好,我立时忘记了兆儿,看着熟悉的石墙与院中几棵小松树,我高兴的笑起来,终于回来了。之前的事情,好像一场梦一样呢。梦醒了,果然还是在我的府中的。
我刚要进屋,一双手却抓住了我的肩膀,然后一个声音击碎了眼前的一切,那个声音说:“元修,你疯了?”
我呆呆的停住了笑,过了半晌,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这种声音是如此的冷静镇定以致连我自己都感到震惊。
我说--------
“我没有疯,我只是--------看不见了!”
然后我头一歪,从那人的怀中,重重的跌回地上。
我感觉到了光的存在。
光线射过来的方向,应该就是窗子了。
眼前暗了下来,这说明有人站到了我的床前。感觉上,这人是宇文泰。
我把手举到自己面前,依稀有一点点白色的影子。
我把头埋到搭在膝上的棉被里,哭起来。
真的看不见了。
宇文泰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叹了口气。
我抬起头:“医生对我的眼盲,是怎么说的?”
“说是你的脑中受了什么毒。”
“能治好吗?”
没有回答。
我绝望的抓住跟前的男子:“宇文泰!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我不想变成瞎子啊!求求你,你帮帮我好不好?宇文泰,求求你啊!”
我的手被他温柔的拉开:“我自然会尽全力为你治病。”他又将我揽入怀中。我六神无主的靠在他的胸口,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真的瞎了……”他的手指轻轻的触到我的眉心:“也没有什么的,我总会照顾着你。你还不放心吗?”
“总不能让谁照顾我一辈子。”
“你的一辈子,也不会很长吧。”
“你是什么意思?”
“你那种生活,已经把身体腐蚀成一具空壳了,而且你还服用了那么多御制的安神丸,我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御制安神丸还毒不死你。”
“你说……我吃的药里面有……剧烈的毒?”
“是啊,也许,高欢也在后悔选择了你这个恶名远播的王子做皇帝吧!”
“高欢不会那样对我的。”
“为什么不会?是因为你和他上床?”他将手放到我的颈部,慢慢的收紧。
“你说什么?”
“好啦,我说过,虽然我不在京中,可是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呢?”
我开始喘不过气来。
他放开手:“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从我见你的第一面时,我就这样想,可惜,你那时并不稀罕。”

第10章

我急促的喘息着,宇文泰说什么,我并不关心。我想的是我自己。我本来在塞北过着快乐的生活,就是这些中原的鲜卑大臣们,就是他们,把我从我的故乡拉出来,做为傀儡。直到我再没有利用价值了,也不肯放我条生路。我好好的一个人,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瞬间强烈的席卷了我的心。我抬起眼,用尽浑身力气凝视着宇文泰,可是,我看不清他的脸,眼前的一切,没有什么是分明的。
我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完全坠入黑暗的世界,再后来,就是死去。
我身边没有一个贴心的人,连我的儿子也不在。
我主动抱住宇文泰:“我活不久了,你让我见见我的孩子好不好?”
他不回答,只是把脸贴到我的脸上,我能感觉到他颤抖的呼吸。我摸索着他的脸:“啊?”
他坐直了身体:“好啊,只是他们还在关西行宫,我这就派人去接,过几天就能到了。”他的指尖划过我的眉宇:“你的眼睛很美丽,很黑,仿佛通向有去无还的地方。我不否认,我迷恋你的脸。如果你是健康的,我会一直等着你,直至你回心转意;可是,现在,我好像,留不住你了。”
我闭上眼睛:“我希望你能够杀了高欢。”
我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腰间,那里正束着一条缠金镶玉的腰带。我解开它。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等我死了,你把我的儿子养大。要像你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
“别乱说,什么死不死的。”
我凄惨的笑了笑,扯开衣襟,然后躺回到床上,肌肤触到冰凉的空气,我瑟缩了一下。但很快,一个温暖而沉重的身躯压了上来。我哼了一声,伸出手紧紧的抱住身上人赤裸的背。
我这二十余年,似乎都是在欲望的驱使下度过的。现在也不会例外吧。希望宇文泰可以温柔一点,给我带来快乐。我似乎缠到了他的身上。这令他情绪异常高涨起来。他用力的亲吻着我的胸膛,以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以为他要吃掉我,连骨头都不剩。
他进入我的身体时我痛了一下,但和我经受过的疼痛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轻轻的哼了一声,然后开心的傻笑起来。
听到我的笑声,他的动作停了一瞬,我拍了拍他的脸,体内的性器又律动起来。他兴奋而含糊的说着什么,我听不懂。我蹙着眉头,快感一点一点从下身升上来,我终于忍不住呻吟起来。
这是场短暂的性事。他很快在我身上射了出来。他沉重的身体放开我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轻松让我一阵恍惚。
然后我便失了表情,开始想念我的兆儿。过几天,就可以见到他了呢。这让我心痛起来,因为我看不到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宇文泰用绢帕为我擦拭了身体,然后坐到我身边:“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没有想什么,我心里很不舒服。想出去走走。还要吃点东西。好久了,只吃药,没吃饭。”
他把我扶起来,为我套上了一只袖子。我向着他的方向道:“谢谢你。”
他在我额上轻轻一吻:“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在我身边,活下去。”
我弯了弯嘴角,给他一个笑。
我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陪伴我的人都知道,我爱记仇。
以我现在的状况,虽然无所能为,可是若是真的撒手死了,我也是绝不甘心的。
我觉得我被很多人欺侮了,譬如高欢,譬如朝中那些视我为无物的权臣,譬如这些日子对我异常关怀的宇文泰。
我其实是很想把他们一刀一刀的零碎剐了的,如果可以的话。
我要尽可能的延长自己的生命,我不甘心。
自从看不清东西开始,我停止服用任何止痛的药剂。每天下午,剧烈的头痛都会让我仿佛是死了一回。我命下人把我紧紧的绑到床上,然后关好房门,任凭我怎样哭叫,也不许进来。宇文泰曾硬闯进入一次,后来他说:“你发病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好像随时会死去。”他慢慢的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想让你长命百岁的活下去,可是看到你那样煎熬的样子,我又受不了。”
“呵,你是武将啊……怎么能这样心软?”我迷蒙的看着上方:“我就是从小没念过书,要不然,我也会是名了不起的将军呢!我做事向来果断的。”我摸到他的脸:“你信不信?”
“是果断还是……”他停住话笑了起来:“我信我信。”
我从他怀中坐起来,手指一边绕着头发,一边任性的猛然站起来,却不想前方就是床柱,我一个没站稳,一头撞倒柱子上,当即痛的捂住头蹲了下来。宇文泰连忙过来拿开我的手:“让我看看,可碰伤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