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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云农的思绪不像他那样有条有理,已经快要变成一只困兽,听了这话当场就咆哮道:“回个屁!给我留下来!”
三锦对严云农是极有爱心的,不过忙到现在,也有些心力交瘁、气急败坏。抄起桌上茶壶摔在地上,他厉声斥道:“别给脸不要脸!我又不是你的兵,还不许我回家了?”
严云农一拍桌子:“一个破孩子有什么好惦记的?”
三锦一脚把严云农踢的坐到在地,随即上前一步,连连踹向他的胸口,同时气喘吁吁的怒道:“你妈的……你敢骂我闺女……”
严云农忍痛一跃而起,试图制住三锦;哪知三锦怒发如狂,居然力气很大。经过了好一番扭打之后,严云农才勉强反剪了三锦的双手,合身将他压在了烟榻之上。
“行啦行啦……”严云农累的一身大汗,话都说不连贯了:“我错了,我再不敢对你府上千金不敬啦,王爷饶我这一回吧!”
三锦竭尽全力的做了个鲤鱼打挺:“你个混蛋,你看不上大格就不要看!你与其骂她,不如当面来骂我好了!”
严云农觉着自己马上就要按不住他了,故而连连服软:“是我措辞不当,我混蛋。王爷别和我一般见识了,乖啊!”
三锦还是恨的咬牙切齿:“我家大格怎么着你了?我心疼我自己的闺女,碍着你什么事了?”
严云农不敢贸然松手,试探着慢慢起身:“心疼的好,不碍我事。你别气了,谁还不兴有个说错话的时候?”
三锦气哼哼扭过头,从眼角处瞪了他一眼,刚要继续训话,忽然外边有人隔着房门通报道:“司令,雍和宫来人,说是有急事要见多王爷呢。”
严云农连忙将三锦拉了起来,一边给他拉扯衣襟整理领口,一边答应了一声,又疑惑的问道:“那边能有什么事呢?来大活佛了?”
三锦抬手理了理头发,也没答话,推门就走出去了。
在严家的前厅,三锦见到了留守于雍和宫的庆格尔泰。
庆格尔泰手拿一封电报,小心翼翼的瞟着三锦的脸色,口中说道:“王爷,天津来电,说是小格格病情加重,让您马上回去。”
三锦听了这话,一颗心登时往下一沉。上前夺过电文亲自看了一遍,他无暇多说,拔腿就向外面跑去。

第21章 十万愿望

三锦像风一样掠过院子,像炮弹一样冲进了楼内。
“大格……”他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喘着粗气往楼上飞跑:“阿玛来了……大格……”
大格静静的仰卧在她那张花团锦簇的大床上,眼睛半睁着,从鼻腔喉咙里发出了轻微呼吸声音。看见三锦进来了,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做出个“阿玛”的口型。
三锦不敢动她,只在床边俯下身去,温柔亲吻了她的额头。
“大格……阿玛回来了……”他用最慈爱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格缓缓抬起眼皮,痴痴呆呆的望向他。
奶妈子站在三锦面前,心慌意乱的报告了大格的病情——其实根本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病症,只不过是换季时期必犯的咳嗽而已。但是这一场咳嗽持续的太久了,渐渐就耗尽了大格那小身体内有限的能量。
英国医生一天三趟的给她来打针喂药。针剂可以暂时让她停止咳嗽,略略休息片刻;而消炎药片和营养胶囊在她的胃里打了个转儿排出去,根本就不被吸收。她已经没有了饭量,奶妈子想用小勺喂她牛奶糊,她懂事的张嘴吞下去,然后瞬间就反胃的呕吐出来。
在一个霞光绯红的五月傍晚,那位英国医生站在三锦面前,明确的表示了无能为力。
三锦苍白了脸色,像个梦游者一样走入大格的房间。
大格蜷缩在床上,针剂对她已经失去了效用。她张开嘴轻轻喘息着,偶尔发出的一串咳嗽因为无力,所以微弱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三锦弯下腰将她抱起来,就觉着触手之处,全是黏腻潮湿的冷汗。
他用一条小薄毯子裹住了大格的身体,而后就托着她走出了昏暗闷热的房间。
满怀爱意的用手揽住大格那瘦骨嶙峋的后背,他慢慢走下楼去,口中喃喃说道:“大格,阿玛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大格把头枕在三锦的肩膀上,眼睛虽是睁着,可是瞳孔中已经没有了光华。
三锦抱着大格在楼下的大客厅中转了一圈:“大格,你看啊,这是咱们的家。”
大格无声的咳了一下,身体也随之一抽搐。
三锦站在墙上一幅油画之前,视野由清晰渐渐转为朦胧:“大格,你不是喜欢画上的放羊姑娘吗?大格要好好长大,长大之后就像画上姑娘那么好看,是不是?”
他的声音里带出了哭腔:“等大格变成大姑娘了……等大格变成大姑娘了……”
眼泪像抛沙一样滚落他的面颊,他哽咽着向外迈步走去:“阿玛给你找个好女婿……备最好的嫁妆……让大格好好的……好好的成家过日子……”
他抽泣着来到了院中。此时夕阳西下,晚霞已经烧成了金红色,漫天都是熊熊的火。三锦紧紧搂着大格,边哭边说:“大格,你看啊……你看啊……多好看的云彩,明天会是个大晴天的……明天阿玛带你出去玩,你要什么阿玛都给你……”
大格伏在他的肩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细声细气的唤了一声:“阿玛。”
三锦孤零零的站在空旷的草地中央,哽咽的快要说不出话来:“大格,阿玛最爱你……你不能丢下阿玛啊……”
他低头把脸埋进了大格的怀里,终于忍无可忍的嚎啕大哭起来。而奄奄一息的大格费力的抬起一只小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阿玛。”她低低的,又重复了这两个字。
公馆内的听差老妈子们、以及巴雅尔一行人等,都呆呆的站在楼门前,远远望着三锦的身影。
苍茫暮色中,三锦坐在草坪上,抱着大格一边哭泣一边念念有词。
没人敢上前去劝解。
不知不觉间,夜空中显现出了星辰的光芒。
三锦自己已经没了寒暖的知觉,可是还晓得去整理大格身上的毯子,怕冻着女儿。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像在最普通的日子里那样,温和的和大格打商量:“明天我们和太阳一同起床吧!早睡早起身体好,阿玛抱你出去遛弯儿,到侨民小学门口看外国小孩儿做操,好不好?”
他满怀慈爱的上下抚摸着大格的后背:“不回答?那就是不想去了?那阿玛带你到公园去,公园里有秋千坐,好不好?”
将大格那蓬乱的细辫子送到嘴边吻了一下,他忽然微笑起来:“只要明早大格不赖床,你就是要阿玛的命,阿玛都高兴。”
三锦在冰凉的草地上坐了一夜。
他向大格许下了十万愿望,只为求她振作,能够见到明日的朝阳。
当新一天的晨光明亮起来时,巴雅尔老天拔地的赶到楼门口,见三锦还搂着孩子坐在院内草地上,就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弯下腰低声劝道:“王爷,早上外面寒气重,您还是请回楼里歇息吧!”
三锦怔怔的望着前方,并不答话。
巴雅尔斜眼瞧向大格——大格依旧枕着三锦的肩膀,脸上已然是黄里泛青。
不动声色的将一根手指送到孩子鼻端,巴雅尔静等片刻,随即变了脸色。
迟疑着张了张嘴,他试探着开口说道:“王爷,小格格这看着……仿佛是不大好,您再找个大夫过来瞧瞧吧!”
三锦这回,终于是哑着嗓子做出了回答:“不找他,不爱听他说那些丧气话。”
巴雅尔有话不好明说,只好迂回着来讲:“那您也把小格格抱回房里去吧,外面多凉呢。”
三锦摇摇头:“不凉。”
巴雅尔见大格将一只手搂在了三锦的后颈上,就轻轻去触碰了她的手指,而后起身退下,快步回了楼内。
将公馆内的下人们召集到了一起,巴雅尔问道:“你们这里谁是管事的?”
众人面面相觑——公馆里常年也没什么正经大事,哪里有专门的管家呢?
巴雅尔扭头对着儿子庆格尔泰叹了口气,然后面向大家道:“小格格啊,都冷硬了,王爷还抱着不肯放手,这怎么办?”
这时一个伶俐些的小听差插嘴道:“王爷和严司令要好的像一家人,要不然,就让严司令过来帮帮忙吧!”
巴雅尔一听,赶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肯放:“那快去给严司令发电报,严司令是不是在北平?正好可以赶乘下午的火车过来!现在天气这么暖和,尸首可是放不住啊!”

第22章 多亏了唐先生

电报发出去,巴雅尔等人开始研究徘徊在院内的三锦。
此时是上午八九点钟,三锦饭也不吃、水也不喝、鸦片烟也不吸,就是抱着大格在院子转来转去。明亮的阳光水银一样浓烈的洒下来,把他的头发眉睫都映成了黄白色。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家只晓得他是魔怔了。
巴雅尔到底是有几岁年纪的,虽然也心里发憷,可是总觉着不能眼看三锦抱着个死孩子发疯。况且大格已然断了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给她擦洗更衣,按照规矩停放起来——这些事情再不做,大格就真要硬的不好摆弄了。
他把儿子和几名听差叫过来,凑在一起低声商议了一番,定下主意后便带人走入院内,靠近三锦说道:“王爷,您瞧都这个时候了,请进楼去用点早饭吧!”
三锦紧紧搂抱着怀里那个瘦小身体,从巴雅尔面前缓缓踱过,声音飘忽而清晰:“我不饿,我带大格遛弯儿呢。”
巴雅尔回头和众人对视了一眼,随即转向三锦又接着哄道:“您已经遛的够久啦,小格格也该饿了啊。”
三锦微微偏过头,把嘴唇凑到大格的耳边:“大格,饿不饿?”
当然是没有回答的。
三锦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低:“她不饿,我也不饿。我得带她多晒晒太阳,阳光有益于健康……等天气暖和起来,她就不咳嗽了,就好了……”
庆格尔泰走到父亲身后,心惊胆战的耳语道:“阿玛,王爷现在……算不算失心疯啊?”
巴雅尔摆摆手,轻声答道:“不相干,这是一时迷了心。一会儿你看我的手势,带人将小格格抢下来,让他哭闹上一场,也就缓过来了。”
庆格尔泰答应一声,同时挽起了袖子。
巴雅尔快步跟上了三锦,陪着小心拦住了去路:“王爷,我说您……”
话刚说到这里,院门处忽然开来了一辆汽车。车门开处,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走了下来——却是唐森。
唐森一手插进裤兜里,一手拎着个皮制公文包,像个斯文体面的政府官员。守门的听差见府内是这种情形,料想没有再去三锦面前通报的必要,便自行做主开了大门,苦笑着向里一请:“您不是唐先生么?请进吧,您今天来得不巧啊。”
唐森也发现院内情形有异,就迟疑着停下脚步,随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听差犹豫了一下,小声答道:“我们小格格夜里没了,王爷伤心得很,抱着小格格在外面坐了一夜,神智都恍惚了。”
这时巴雅尔见来了客人,不宜再当众动手,便暂停计划,转而迎向唐森,预备代理管家一职,想法子将来人敷衍走。唐森倒是客气,先是一脸悲痛的和巴雅尔互相问候了,随即就打听起了详情。巴雅尔并不隐瞒他,将自己预备抢孩子的想法和盘托出。唐森听了,却发出疑问:“万一抢不下来,怎么办?”
巴雅尔唉声叹气道:“这当然是个下策,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唐森沉吟着思索片刻,忽然将手中的公文包塞到巴雅尔怀里,口中说道:“我来试一试,你们诸位在一旁等着接应吧!”
说完这话,他快步走向三锦,同时脸上调动出笑容,大声喊道:“多王爷!好久不见啊,您这是在散步吗?”
三锦木然的停下脚步望向他,也不说话,就只是直着眼睛发怔。
唐森笑微微的停在了他的面前:“哟,这位就是令千金了?真是可爱得很啊……”他像个最有活力的叔叔一样,拍拍巴掌伸出手去:“来,让我抱一抱吧!”
三锦就爱听外人夸奖大格,所以这时也迷迷糊糊的笑了一下,扭头去问大格道:“让叔叔抱一下,好不好呢?”
唐森又向他逼近了一步:“王爷,令千金这样美丽,不知是像父亲多一些呢,还是像母亲多一些?”
三锦见唐森已经把手伸到自己面前了,就也想把大格往对方那边送。可是大格一直搂着他的脖子,这时已经姿态僵硬,不能分开。他傻乎乎的笑道:“大格怕生,不愿意让别人抱呢。”
唐森一直在盯着三锦的双手,此刻见他放下戒备了,便看准时机,一把将大格硬扯了过来,随即后退两步将这具小尸体搡进了庆格尔泰怀里。庆格尔泰早预备着,此时抱了孩子扭头就跑,一路冲进了楼内去。
三锦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拔腿就要去追庆格尔泰。巴雅尔等人见了,立刻拥上来围住他,乱哄哄的劝他“节哀”。三锦疯了似的在人群中左奔右突,嘶哑着声音喊道:“我节什么哀?我节你妈的哀?都给我滚开!”而后又蹦着高的惨叫:“大格……大格……你们抢我的孩子干什么?”
人在激动之极的时候,往往能变得异常勇武。除去巴雅尔老朽不算,那几名听差都是棒小伙子,居然一起上阵也压制不住三锦。后来唐森出了手——他显然是有点功夫,三下五除二的就将三锦的双手反剪在背后,让其动弹不得。而三锦挣扎失败,就双腿发软的向地上瘫去,同时张大嘴巴嚎啕起来。
巴雅尔抱着唐森的公文包,站在一旁松了口气,心想哭出来就好了。
唐森蹲下来,依旧紧握着三锦的手腕,心中十分纳罕,暗想不过是死了个小丫头而已,至于哭的这样撕心裂肺么?
周遭众人,因为已经抢走大格,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就没有阻拦三锦的大哭。
没人想到,三锦会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得晕了过去。
巴雅尔等人都觉着唐森很有办法,故而此刻一起退后,希望客人来帮着拿个主意。唐森本是有公务前来的,哪晓得会碰上多王死女儿;而自己出于同情沾手帮忙,如今居然还抖落不掉了!
“现在……是不是该把王爷送回房里躺一躺呢?”他向周围问道。
巴雅尔立刻指挥听差道:“快按唐先生说的办,帮唐先生把王爷送回楼里去。”
唐森一听,暗想这叫什么话,难道多王是我的吗?
唐森与听差们合力,把个三锦运到了楼上的烟室里去。巴雅尔远远的发出建议:“王爷应该没事儿,按按人中,喷两口烟,大概就能醒过来了!”说完他将手中的公文包放到烟榻上:“唐先生,这回多亏你相助了。其实我是刚从旗里赶过来的,对这府里的事情也不是很熟,你来的正好,就再多帮一帮吧!”
唐森莫名其妙的站在烟榻旁:“呃?”
巴雅尔唉声叹气的做愁苦状,然后便自动撤退了。
唐森生平没有过这种奇遇。回头看看蜷在榻上的三锦,他觉着自己是被卷进麻烦里来了。
唐森脱鞋,盘腿坐在了三锦身边。
“多王爷?”他唤了一声。
因为没有得到回应,所以他回身拉过了角落处的烟盘子,开始履行巴雅尔嘱咐的那一套:按人中,喷烟。
唐森觉得这很别扭——他须得亲自深吸一口烟,而后转向三锦,面对面的俯下身去,将那口烟吐到他的脸上。这姿态过于暧昧亲昵,仿佛随时会吻在一起似的。
鸦片是万能药品,定能遏制住三锦的疯。他是好人做到底,又掏出手帕擦净了对方脸上的涕泪。
“多王爷?”他一边呼唤一边用手指掐住了对方的人中,一下一下用力按着。
如此整治了半天,三锦终于悠悠醒转。
睁开眼睛凝望了唐森片刻,他抬手抱住对方,毫无预兆的又开始嚎啕。
唐森被迫压在他身上,一方面觉得他可怜,另一方面又有些不耐烦,无声的在心里抱怨道:“这怎么还没完了?难道我是专门来奔丧的么?”

第23章 前往新京

唐森有话要对三锦说,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发言。三锦涕泪磅礴的哭到下午,而后挣扎着去察看大格的装裹。大格停在楼下的一间空房里,因为头脸都被清洁修饰过了,身上也换了崭新的衣裙,所以瞧着倒也恢复了生前模样。
他给大格守灵——守了一夜,天亮时候出来了,脸色青白、眼睛发红,看起来十分像鬼,谁见了都怕。
颇为从容的给自己洗了一个澡,他换了一身玉色长袍,坐在了餐桌之前。
唐森出现在门口,对他微微一躬身:“多王爷,早上好。”
三锦抬眼斜睨着他,同时向身边的椅子一伸手;轻声说道:“唐先生,请过来坐。”
唐森果然走过来坐下了,又苦笑着说道:“昨天,在下真是大大的冒犯了王爷。可因其中确有不得已处,所以还要请王爷见谅啊。”
三锦叹了口气:“唐先生不要这样讲。你是好心,我知道。”
唐森又道:“人死不能复生,请王爷节哀顺变吧。”
三锦面对着满桌饭菜,毫无食欲:“唐先生。我想你不会无故前来,有什么事情,现在可以和我讲。”
唐森见他坦率,也就不再咬文嚼字的拐弯抹角:“三好机关长打算组织一个参观团,去满洲国走一走,其中有您一位。”
三锦静静的望着唐森,等候下文。
唐森觉着他年少无知,便开诚布公的问出下面一句:“您去不去?”
三锦低下头,用手摆弄着一只汤匙,半晌不肯答话。
唐森笑道:“多王爷,三好机关长的耐心是有限的。我曾经留给您一封信,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其中的内容。”
三锦惨笑了一下:“我想把孩子送回旗里下葬。时间还来得及吗?”
唐森没想到他会答复的这样痛快,不禁就重新审视了对方:“王爷,您这是想通了?”
三锦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气息不足的答道:“我现在就是一个人、一条命,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唐森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很有保留的微笑,并且赞同的对三锦点了点头。
三锦觉着,生活没有指望了。
在极度的空虚与哀伤之中,他强烈的思念着严云农。可是严云农心怀鬼胎之余又军务缠身,却是跑到张家口去了。
三锦等了他两天,把唐森都等走了,依旧不见他来,就开始大发脾气,甚至迁怒于对方,说严云农是个乌鸦嘴,好端端的说大格是个“破孩子”,结果把大格给咒死了。
这个念头一生,他立刻又被气的五迷三道。现在往北到处都是战乱,一进内蒙地界,便有唐森派来的警备军宪兵随行保护。三锦因为安全无虞,所以可以专心致志的发疯,骂一阵严云农,哭一阵大格,交替进行,两不耽误。结果宪兵队里就传出流言来,说多王爷疯了。
这个消息一散播,唐森就又出现了。
这时候大格已经下葬,三锦在万念俱灰之际见到唐森,倒也感到亲切,只是说出那话不甚中听:“你怎么又来了?”
唐森一皱眉头:“我听说多王爷现在心情不大好,所以特地来看一看。”
三锦吸了吸鼻子,随即一咧嘴,又哭上了。
“全怪老严那个王八蛋……大格本来就身体不好,他还要那样胡说八道……”他含糊的连哭带说:“让他断子绝孙去吧……”
唐森听他啰里吧嗦的唠叨不已,又一句都没听懂,就以为他在用蒙古话嚎丧。耐着性子等到三锦收了声,他好脾气的劝解道:“人死不能复生,况且您现在年轻得很,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三锦用手帕擦了眼泪,又擤了鼻子,然后哽咽着答道:“多谢关心。”
唐森笑了笑,没说什么。
三锦随即又问道:“你这次来,有何贵干啊?”
唐森摇头笑道:“没事情,就是来看看你。”
“看我什么?”
唐森说话很有特点,总是温文尔雅心平气和的,似乎永远不会急躁:“也不看什么,只是上次离开时,见您十分伤心,所以一直惦念着,想知道您现在的心情好些了没有。”
三锦近来一直处在崩溃边缘,听了这话就不禁感动起来;又因一时也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就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改换话题道:“在去满洲国参观之前,我打算去一趟张家口。”
唐森淡淡的说道:“察哈尔现在到处都是战火,您去那里干什么?”
三锦刚要如实说明,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傻头傻脑的过于坦白。
“我想去,能不能去?”
唐森见他语气中忽然带了强硬意味,就忖度着回答道:“当然可以。多王爷,既然您现在对于大日本皇军也抱有一个友好的态度了,那我们也一定会珍惜这份情谊。如果您执意想去张家口,那我们可以负责您沿途的安全。”
三锦立刻拒绝道:“那不必。我又不上战场,能有什么危险的?既然可以去,那我自己去就是了。”
唐森不在这种小事上纠缠。横竖三锦现在也没有得到什么重要情报,随他乱跑去吧!只是他回去将这事向上报告后,三好太郎倒是不甚满意的忖度了一番。
三好太郎,现在很看得上三锦。
现在东蒙全部沦陷,他忙于在众王公中寻找出一位代言人来管理蒙区事务。挑来拣去的这么一看,他发现这一片地区上留下来的王爷总管们,不是太老就是太小,不老不小的又都是无知之徒,只有三锦相对合适一些,有点栽培的价值。
三锦不晓得自己受到了三好太郎的青睐。他只是很辗转的前往张家口,直奔了严云农在市内的寓所。
严云农是四处有家的,这里所居的房子是一座二层小洋楼,里面自然也安置有临时夫人。三锦来前没打招呼,所以搞的严云农非常惊诧,堵在自家楼门前问他:“你怎么跑过来了?”
三锦一度极其恨他,可是时过境迁,心里那股子怨气已经发散出去,所以如今也就恨不起来了。
“我来找你,有点事情商量。”
严云农拉起他的手,往楼里带去:“你可真是狗胆包天,这个时候敢往这里跑?不要命了!”
三锦随着他往里进:“老严,大格没了。”
严云农登时立正,回头向他望去:“没了?怎么就没了?”
三锦见他满脸关切之情,自己就眼眶一热,又要落泪:“也没怎么,咳嗽病,没挺过去。”
严云农重重的“唉”了一声,把头扭回去继续往前走,心中却是颇为喜悦:“好啊!那个病孩子总算是死了!那样的孩子活着也是煎熬,死了正好,三锦还能少受些拖累束缚!”
严云农把三锦带去楼上一间书房中,又让人送了些当季的水果上来给他吃。一手关了房门,他倚靠着门板打量着三锦:“你要和我商量什么事情?”
三锦见面前大玻璃盘里放着切好的西瓜,就端起一瓣来低头咬了一口:“我想来问问你,那个事儿,你下没下决心?三好太郎请我去关外,说是参观满洲国,可能也得去见见溥仪。你要是决心干了,那我就去;你要是不干,我就不去了。”
严云农犹犹豫豫的走到他身边坐下:“现在战场上的情势很不明朗,两方胶着上了,我也不敢贸然行事。不过你还是去吧,去就多条路,总比在家里死守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