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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差们昨日接到了电话,今早便跑去车站等候着。待车上旅客下的差不多了,听差们找到三锦所在的包厢,由两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把严云农抬下了火车。
三锦的这处宅子也是所二层小楼,外表看起来很粗糙,大房大院子,好处是宽阔敞亮,也有不足,便是楼门口砌有三级水泥台阶,倒是不大便于严云农出入了。
白晓峰赶在出门办公之前,匆匆跑来一趟,专为瞻仰严云农其人。见面之后他看对方虽是委顿在轮椅之中,一脸病容,可是面貌干干净净,周身散发着一种阔家少爷兼摩登先生的气息。
“严先生。”他弯腰同严云农握了握手:“我是白晓峰,多王爷的朋友,就住在街对面。以后多王爷不在的时候,你有事可以派人去叫我,不要客气。”
严云农向他微笑一点头:“白先生,多谢。”然后忽然反应了过来——白晓峰者,不就是当年绑架三锦的那个土匪么?
他把疑问憋在肚子里,并不流露出异样。而三锦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旁观,先想严云农就是瘫了也比白晓峰体面;然后又想老严就长了副好身材,以后却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白晓峰没有时间耗在这里,寒暄两句后就急急忙忙的离去了。三锦让听差把严云农抬进楼内,然后亲自推着他在一楼走了个遍:“这里各屋都没有门槛,你想去哪儿都行,这房子的窗户可是不小,夏天开了窗,屋里屋外都是一样的。”
严云农费力的回过头去问他:“这个白晓峰,是不是原来旗里那个造反的?”
三锦笑了起来:“你还记着他?白晓峰这人有意思,晚上我和你细讲一讲。现在他了不得了,谁也不理,在政府里自成一派,直接和德王联系。”
严云农又问:“他还跟不跟你动手动脚了?”
三锦将他的耳朵抻了老长:“你是不是欠揍?”
严云农顺着他的力道歪了脑袋:“哎……松手……疼!”
正值此时,三锦忽然远远的听见二格带着哭腔喊自己。丢下严云农,他扭头就向外跑去。
他在院子里找到了二格——二格满嘴鲜血,见了他就呜呜哭了起来:“阿玛,我的牙掉了!”
三锦吓了一跳,捏开他的嘴一看,就见他那小舌头都在血里泡着,门牙处赫然一个大洞。
他紧张起来:“牙呢?”
二格伸出手,给他看一颗小小的白牙:“在这儿呢。”
三锦掏出手帕给他擦了嘴角的口水鲜血:“没事,这是在换牙齿,掉了还会再长出来的……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二格托着自己的牙齿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含糊道:“刚才摔了一跤,牙齿是磕掉的。”
三锦这时才发现他那衣裳前襟满是灰尘,裤子膝盖处也破了个脏兮兮的洞。伸手为他拍了拍灰,他将二格抱起来,因为过于心疼,居然也跟着牙痛起来:“唉哟宝贝儿……身上疼不疼?阿玛带你去漱口,以后可不许在院子里乱跑了,唉哟我的小二格……真可怜啊……”
三锦把二格抱进楼内,嘴上好言好语的哄着,手上给他换了干净衣服。二格仿佛是吓着了,哭个不停;三锦原来也没见他哭的这么激烈过,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抱着个半人高的大孩子满楼里乱转——转着转着,他突然想起严云农还在走廊尽头坐着呢,又赶忙出屋往走廊跑去。
三锦一手抱着二格,一手推着轮椅,一步一步吃力的往前走。
二格回国之后越长越快,自己也知道不是三锦可以单手抱起的分量了,所以紧紧搂住阿玛的肩膀脖子,尽可能的不把体重全部压在对方的手臂上。三锦忙糊涂了,昏头昏脑的就这么一直前行,而严云农一开始没看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后来知道了,就回身告诉他:“我自己能转轮椅,不用你推。”
三锦收回手,专心致志的托住二格那两条长腿。
当天下午,三锦从医院找来照顾严云农的护工过来了——一个是年轻男人,另一个是中年妇人,皆为专业人士,不但能伺候人,按摩打针之类的技能也有。这两人把严云农搀着拖到床上趴下,先给他换了柔软睡衣,而后就开始浑身揉捏,同在北平医院里那一套大同小异。
当晚,这三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二格依旧是闹着嘴疼,不肯吃饭;三锦就把他抱在腿上,用勺子撇了米粥上面那一层米汤喂他;他抿了两口,忽然问三锦道:“阿玛,今晚上白叔叔是不是要一個人吃飯了?”
三锦没多想:“是啊。”
二格叹了口气:“那白叔叔多孤单啊。”
三锦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关心起他了?”
二格见严云农端着饭碗望过来,就狠狠的横了他一眼:“我没关心他,只是忽然想起来了。阿玛,我不吃这个了,没有味道。我要喝牛奶。”
三锦放下饭碗:“家里哪有牛奶?冲点果汁喝吧!”
“不,我就要牛奶!”
三锦几乎有点发愁了:“你这孩子……你阿玛我又不是牛,这么晚了上哪里去弄奶?”
二格任性起来:“有代乳粉,百货店里有!”
三锦把他抱起来放到地上,然后起身穿衣服喊司机,出门去找百货店。
二格占据了三锦的位子,满含敌意的看着严云农。
严云农一直当他是个小不点儿,这时候就有些莫名其妙:“你看什么?”
二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顺便绿眼珠子一转,白了他一眼:“你要在我家里住多久啊?”
严云农觉出了不对劲儿。
二格用勺子轻轻敲打了碗沿:“本来我们在白叔叔家住的很好,唉……你可真能拖累我阿玛!原来是白叔叔照顾我阿玛,现在改啦,是我阿玛照顾你了。”
严云农过了两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性情大变,先前那种跋扈脾气早就一丝也没有了;况且二格是个孩子,他这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能认真的去和孩子一争么?
二格说到这里就住了口,自己用勺子舀了米粥送进嘴里——他怕自己说话太狠,落了把柄,严云农会去向三锦告状。
如此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抄起筷子给严云农夹了一点菜:“严叔叔,你吃。”
严云农见他忽阴忽晴的,愈发摸不清头脑。而二格一边给他夹菜,一边低声说道:“你不是就会吃吗?”
三锦买了代乳粉回来。在楼下脱了外衣,他拿着那袋代乳粉走进餐厅,见二格站在地上,伸长手臂给严云农夹菜,就很感到欣慰高兴。
二格见他回来了,便放下筷子跑过去:“阿玛,你回来啦!”
三锦见他笑嘻嘻的豁着牙,自己也忍不住发笑:“回来了,等急了吗?”
二格很乖的摇头:“阿玛快来吃饭吧!”
三锦拍拍他的小脑袋,随手把那袋代乳粉随手放到桌上,然后走到严云农身后,把一双冷手猛然插进他的衣领中。严云农冻的一缩脖子:“别闹!”
三锦看看二格,看看严云农,心里十分满足愉悦,觉着这两个最亲近的人都在身边,自己再没有什么可挂怀的了。

第89章 新消息

二格枕着手臂仰卧在床上,眼前一片黑暗。
他怀疑自己以后都要一个人睡觉了,因为阿玛要去陪那个严云农。
他沉默着躺了许久,后来一掀被子坐起来,下床走到了窗边。窗帘没有拉拢,窗台上立着一面花边小玻璃镜子。
他借着星月光芒,仔细观察了自己的面孔。
他的皮肤越来越白,鼻梁越来越高,眼窝越来越凹,东方人的特征已经淡化到微乎其微的地步。他想这样一张脸,自己都看得出异常,不知道阿玛对此有何感觉。
他觉得困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白晓峰——他甚至怀疑白晓峰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事实上他和那个男人的唯一相似之处就是那一头黑发,不过所有蒙古人的头发也都是黑色的。
不像父亲,那自然就是像母亲了。他从来没有用心想过自己的母亲,没那个兴趣。他只是觉得恐慌和孤独,因为他实在是没法子再去冒充三锦的亲儿子了。
记得小时候,好像还是可以的。
因为在哪里都像是个异国人,所以他很想回日本。在日本那四年的生活中,虽然住的是阴冷空旷的老房子,身边也没有这么多佣人侍候,但他和三锦相依为命,血统的鸿沟似乎暂时就被忽略掉了。
反正在日本人眼中,他们父子两个都是外人。
二格很忧郁,二格在懂事之后就常年忧郁。
在二格胡思乱想之时,三锦却是亲亲热热的钻进了严云农的被窝。严云农事前试图拦他,因为有些自惭形秽,同时担心三锦嫌自己脏——瘫痪的人,生活不能自理,即便是被人很好的照顾了,也总是爱犯心疑。
三锦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像从前的所有岁月那样,他站在床前,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脱剩下一条裤衩,然后就光溜溜的抬腿上了床。
严云农伸手抱住三锦,心里有点恍惚,下意识的就要抬腿骑到对方的腰间,然后仰起头,把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
可是他的腿已经抬不动分毫了。
三锦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发现他毫无反应;伸手摸向他的大腿,只觉着触感绵软冰凉。
“老严,你冷不冷?”他出声问道。
严云农侧身搂住他那热烘烘的身体,狂欢了三十多年后,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肝肠寸断。
先前苟延残喘的时候,头脑麻木,倒也罢了;如今抱着三锦回首往昔,他真切的觉察到了自己此刻的不堪。
“不冷。”他轻声答道:“你这么热,我怎么会冷。”
三锦闭上眼睛,喃喃说道:“你要是冷,就抱着我。”
三锦在翌日清晨醒过来。
严云农半俯着身体压迫了他,他用力把对方推到一旁,然后哈欠连天的坐起来。严云农被他推醒了,问他:“这么早,你不睡了?”
三锦背对着他低头揉眼睛:“我要办公去了。”
严云农见他虽也是个将近三十岁的人了,可是背部光洁,线条流畅,还有点少年气,就费力的伸长手臂,想去摸他一把。
没想到他刚摸了一把,三锦就仰面朝天的躺了回来,且掀起上衣道:“摸摸!”
严云农笑起来,掐住他的乳头拧了一下,然后又用指尖按住那一点用力搓了搓。三锦闭着眼睛任他抚弄着,半晌后才拂开严云农的手重新坐了起来,自己咕哝道:“唉,我就喜欢被人摸摸。”
因为严云农起床穿衣不容易,所以三锦和二格先吃了早饭。三锦拿了一份日文版的《蒙疆新闻》,边吃包子边浏览新闻;读到一篇关于新建小学校的文章之时,他忽然触动心事,抬头对二格道:“你该上学念书了。”
二格最近总是很紧张敏感,听见一句话就要反复思量半天:“我……我认识字啊。”
三锦在日本时,因为很少去听课,百无聊赖之下,曾经认真的教过二格学习日文——他先学,学完再教二格,也算是父子共同进步。二格是个聪明孩子,如今已经能够读懂一般的日文报纸。
“那个不算,咱们又不是日本人。”
“我不想去上学,你来教我嘛!”
“阿玛没有时间啊。”
二格垂下眼帘,心思一转:“那让严叔叔教我。”
三锦当时就嗤笑了一声:“他?他那点学问,也就够开个支票签个名字,连白话信都写不通!你严叔叔从小就不爱读书,哪像你阿玛我,五岁就进了家塾,我的国文老师,那是当代大儒——当然,那老家伙装模作样,我从来不听他那一套。”
三锦当年在念书上还是有点成绩的,平时没有机会提及,现在就很想对二格吹嘘一番,可惜时间有限,他匆匆把未读完的报纸卷起来夹到腋下,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茶,拎起公文包一边向外走一边还抢着说道:“我那英文老师,是顶有名气的汉学家;我十三岁那年就能……”
二格眼看着他走进院中,忍不住撅着嘴长出了一口气。
严云农起床后,先接受一番按摩,以求疏通活络血脉;然后才是穿戴洗漱。护工用轮椅把他推到客厅内向阳的窗前,又为他支起一张桌子,用来摆放早餐。
在护工回卧房整理打扫之时,二格溜进了客厅中。
严云农看了他一眼,继续慢条斯理的吃饭。
二格恨恨的瞪着他,瞪了片刻,忽然感到无能为力,就又缓和了面目,转身走了出去。
“等我再长大一点……”他咬牙切齿的想:“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三锦在政府大院内下了汽车,一边看报纸一边往楼内走,迎面就碰上了白晓峰。
白晓峰一把扯住了他,先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低声说道:“你知道吗?日本和美国开战了。”
三锦略感惊讶:“和美国也打起来了?它怎么全世界到处打?”
白晓峰见他言语无知,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就把他拉到一旁僻静处:“我和你讲,日本就算只和美国一家打,也完全没有胜算!”
三锦把报纸又夹回了腋下:“美国这样厉害么?我在日本听他们说……”
“那些话都是在吹牛!”
三锦摘下皮手套塞进大衣口袋里:“是么?不过他们打他们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白晓峰见他那脑袋整个儿就是个密封容器,便放弃解释,只嘱咐道:“你有空到我那里,我给你讲一讲。注意,不要对别人说这件事,这是机密,要说也让日本人先说!”
三锦懵懂的点头:“哦。”
三锦进入办公室,先把那张报纸读完,然后看了两份日文文件,又和喜多见五郎聊了几句闲话。下午他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因见计划科送上来的报表中的日文有许多错误,就提起笔来一一改正了,随即把计划科的科长叫过来骂了一顿。
甚为清闲的混过这一天,三锦在下午四点来钟时下楼上车,回了白晓峰家——他很想领教一下白晓峰对于日美开战一事的高见。
白晓峰回来的晚,进门后看见三锦正躺在长沙发上吃榛子,就眉开眼笑,脱下外衣后走到旁边挤着坐下了:“吃饭了吗?”
三锦生了一口好牙,咯嘣咯嘣的咬开一颗颗榛子:“没吃,但也不饿,吃这个就饱了。”
白晓峰立刻起身招呼听差,让人到附近的饭馆子里买些饭菜回来。
坐回三锦身边,他试探着抬起手,一遍一遍的抚摸对方的屁股大腿。三锦被他摸惯了,也不在意,一边往外呸呸的吐榛子碎渣一边问道:“你说那个美国参战,对咱们这里有什么影响啊?”
白晓峰答道:“美国支持重庆,日本支持我们,你说这有没有影响?”
“日本不是很厉害吗?”
“你这么乐观?”
“我不知道,我是听日本人自己说的。”
白晓峰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那你讲给我听听。”
白晓峰低头沉思片刻,末了很沉重的摇了摇头:“不讲了,以后再看吧!”

第90章 三锦的一天

春光明媚,四月天。
三锦穿着一身新制的藏蓝色西装,系着浅色领带,上了生发油的短发乌黑锃亮,一丝不乱的偏分向后梳去。
拎着公文包走进政府楼内,他步伐轻快的直奔总务厅而去。一路上但凡有熟人见到他,必是惊讶赞道:“多次长今天很漂亮嘛!莫非是要结婚了?”
他没心没肺的笑道:“你给我做的媒?”
没人给他做媒,都知道他没有财产,而且家里还养着个瘫子兄弟,以及一个杂种孩子。正经王公家的格格犯不上嫁给这样有名无实的亲王。而娶妻生子这桩大事,虽然重要,但他很有自知之明,晓得以自己如今的生活状况,纵算是有好姑娘肯嫁过来,自己也娶不得;既然是娶不得,也就不必在这上面多花心思。
进了办公室,他端着茶杯坐下来,照例从公文包中抽出今天的《蒙疆新闻》,一边阅读一边喝茶。外面天气不冷不热,家里的严云农气色很好,二格也乖,自己又打扮的很漂亮——他心里实在是平静愉悦,没有烦恼。
正在此时,喜多见五郎从走廊经过,见三锦已经坐在了办公室内,就转身走进来,低声笑道:“何宝廷和小仓顾问在楼下吵起来了,黄总司令都没能劝开。”
三锦放下报纸,走到窗前探头向外看:“他们那部分好像隔三差五就要闹一场,听说是因为何宝廷的脾气太大?”
喜多见五郎作为日本人,当然支持小仓顾问。他刚要把何宝廷拿出来编排一番,不想外面走廊里忽然响起了一波怒吼;这回没等他出声,三锦扭头就跑出去了。
片刻之后他笑着回了来,告诉喜多见五郎道:“是白晓峰在骂他的次长。”
白晓峰的次长是个日本人——在蒙政府里,大部分部门的次长都是日本人。可是这位次长落在白晓峰手下,不但没有得到摄政王的地位,反而时常遭到部长的欺负。众人见怪不怪,倒也罢了。
三锦在中午去找了白晓峰,和他一起吃了午饭。下午他睡了一觉,醒后一气儿签了二十多份文件,然后这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高高兴兴的回了家,他顺路又去了一趟书店。回家后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两本书递给二格:“你看看,初级小学就用这种课本,是不是很简单?”
二格接过一本书,见封皮上竖排印着大字“汉文教科书”,旁边又有一排小字是“蒙古联合自治政府”;翻开看了看,里面的中文也都大概认得,便随手把书一扔:“这么简单,干嘛还一定要我去学校呢?”说着他黏在三锦身上开始撒娇:“阿玛,我不要上学,我不想去。”
三锦身上发热,想要脱了外衣,故而就抬手轻轻一拍他的脑袋:“别缠着我,阿玛要去看你严叔叔了。”
二格一听,整个人立时堕进了醋瓮。
晚饭之时,三人围坐在桌边。三锦先是和严云农边吃边聊,后来就渐渐不聊了,转过头去专心致志的凝视着二格,眼睛里满盛着笑意。
原来二格现在大概是进入了发育期,飞快的换牙齿长个子,饭量大的能赶上成年人。三锦见他捧着饭碗吃的狼吞虎咽,就觉着又有趣又可爱,一时竟是看的入了迷。
严云农坐在一旁,心里却是别有想法:“亲生儿子倒也罢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杂种孩子,至于养的这么用心吗?”
傍晚时分,三锦推着严云农在院中遛弯。二格站在楼门口,见他阿玛和严叔叔有说有笑的,便心中发酸,想要打断他们的谈话。
他拿着一本童话故事书向院内跑去,赶到了三锦和严云农的身边。笑嘻嘻的拉扯了三锦的衣襟,他仰头把书送过去:“阿玛,你给我念个故事吧!”
三锦笑道:“现在?阿玛现在正忙着呢,怎么念?”
二格上前一步,把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那严叔叔给我念一个吧!严叔叔在轮椅上,又不用看路。”
严云农笑着看了他一眼,而后接过书本,翻开一页从头开始读了起来。
故事读到了一半,三锦忽然想要撒尿,便丢下这两人回楼内去方便。二格斜眼看着严云农,而严云农捧着书本,也抬起头望向了他。
“怎么不读了?”二格用一种异常辛辣老练的口吻问道:“有吃饭的力气,没有读书的力气?”
严云农收敛笑容,面目显出了几分刻薄相:“小鬼头,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二格扬起头:“这是我和我阿玛的家,没你的份,你少厚脸皮赖在这里!”
严云农向后靠过去,把书本“啪”的一声合了上:“我说贤侄,你真把自己当成王府小爷了?”
二格瞪起绿眼睛:“你——”
严云农满不在乎的垂下眼帘——他别的本事没有,可先前常年泡在女人堆里,降服个七大姑八大姨之流的人物,还是手到擒来的。二格毕竟是个小孩子,闹的再狠一些,手段也不会比堂子出身的姨太太们更厉害。
他也知道自己厚脸皮,知道自己是个白吃饭的累赘,可人总有个求生欲,他想活着。
在二格酝酿语言反击之时,白晓峰拎着个篮子进院子了。
二格平日见了他就厌恶,可今日他存了别的心思,所以故意热情的跑上去喊道:“白叔叔来啦?”
白晓峰,因为觉着二格长得太像俄国寡妇,故而都懒得看他,只敷衍着扫了他一眼:“唔,你阿玛呢?”
二格大声答道:“阿玛撒尿去了!”
白晓峰一转眼看见了严云农,便径直走向了他:“严先生,你近来还好?”
严云农微笑点头:“白先生,好久不见啊。平时怎么不过来坐?”
“忙得很,没有时间。”
这时三锦走出来了,见白晓峰站在院子里,就远远的大声笑问道:“哎!你拎着的是什么?”
白晓峰似乎是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转身面对着三锦,他沉吟着答道:“呃……柿饼。”
白晓峰给三锦拎来了一篮子柿饼。
他和三锦两个人合力把严云农运进了楼内。坐在客厅中,他把篮子放在桌上,然后解释道:“这个……从山西带过来的,虽然瞧着不大好看,不过非常甜……”
当着严云农的面,他总是有点窘,况且把柿饼当礼物送,也的确是不大成体统——虽然柿饼的确非常甜。
清了清喉咙,他决定转移话题:“今天我在德王那里看见了名单,下个月在北平的那个什么会议,有你一个。你是打算和大家一起走,还是自己走?”
三锦一愣:“那个会议不是总长参加吗?我又不是总长!”
白晓峰挠了挠头:“说是总长参加,其实就是让蒙古人参加;你们厅里的总长是日本人,所以换你去。五月份是个好时候,大家都说早点去,在北平玩一玩;你的意思呢?”
三锦为难起来:“哎哟……我怎么脱得开身呢?!”

第91章 三锦的旅途

在这年的五月,三锦百般不愿的同白晓峰一起出门,到北平开会去了。
临走前他揪着二格好一顿嘱咐,要他多多照应着严叔叔,好生等阿玛回家;二格听了这话,一口就答应下来。
他恋恋不舍的上了专列,因为一直有人来和他说说笑笑,他也就渐渐的淡化了愁绪,开始高兴起来。
三锦如今在外面,人缘很是不错;连松王都说他“越来越出息,可不像十几、二十岁那时候了”。要不是他身边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累赘,松王几乎想将自己那离了婚的女儿嫁给他——哪怕多搭些嫁妆呢。
而与其相反的,白晓峰在包厢中一坐,却是鲜有人去问津。他现在的官位是越来越高,权力也越来越大,人呢?先前就不是那么可爱,现在则变得越发不受欢迎了。谁也不敢得罪他,可谁也不愿主动去亲近他。
三锦陪着白晓峰坐了一会儿,嫌他言语无味,也跑了。
三锦跑到了何司令的包厢中。
何司令这边也十分冷清——他是出了名的脾气大,旁人都怕他,不敢过来做客。见三锦来了,他很和蔼的请三锦吃枣泥馅点心。三锦坐在窗前的位子上,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嚯!这么甜!”
何司令坐在斜对面的床边,一手夹着一根烟,一手伸进军装口袋里掏打火机:“甜就少吃点。”
三锦舔了舔嘴唇上的点心渣子,抬头问他:“你也是去参加雪灾救济委员会募捐大会吗?”
何司令垂下眼帘,点燃烟卷深吸一口,而后喷出一口烟来:“不是,我开的是防共会议。”
三锦见何司令脸挺年轻,可是两鬓都斑白了,鹤发童颜的,就又问道:“何司令,你今年贵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