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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么一大串,他又把目光调回到那姑娘身上,笑微微的上下看。
傅靖远冷眼看着他,荣祥生了一双凤眼,所以笑起来那个眼角就分外的长而上挑,目光幽幽的,有种不动声色的媚。
“你兴致不错啊!”他忍不住开口道。
荣祥点点头:“消遣而已。”
“我可不知道你还喜欢这个。”
荣祥的目光还粘在唱大鼓的姑娘上:“大鼓,我不喜欢。人,却是很不错。”
“哦,是啊?”
冰镇酸梅汤和冰淇淋端上来,傅靖远不客气的咚咚喝了一杯,放下杯子一抹嘴:“我有正事和你讲,你能不能等会儿再听?”
荣祥很痛快的点点头:“行。”
唱大鼓的姑娘和琴师被叫到旁边的屋中喝茶休息。傅靖远咽下口中的冰淇淋,见荣祥果然是把脸转向自己,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架势。
“我今天早上联系了位德国大夫,你要不要同我去他那里看看?”
荣祥故做茫然状:“看什么?”
傅靖远不知怎的,忽然就被他那种故作无知的样子激怒了:“你说呢?”
“我不知道。”
傅靖远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可是因为带着眼镜,所以凶光被遮去了好些:“他叫谢廖沙,你大概没听说过,在西安很有名的。二十七军的张军长就是让他帮着戒的大烟。”
荣祥挑了下眉:“哦。听名字,倒像个白俄。”
“我没兴趣和你在这里扯皮。你去不去?”
“不去。”
没想到荣祥会答得这样痛快,傅靖远不禁一愣:“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会怎样处置我-------”荣祥脸上还微笑着,眉头却淡淡的蹙了起来,他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无非是把我绑起来,等我熬不下去的时候,给我打一针海洛因。然后他很快就会发现,海洛因比吗啡更易上瘾,而且完全没有戒掉的可能。”他指着傅靖远笑起来:“我什么都试过的,真的没有用。”
傅靖远一把打掉了荣祥的手:“你还真是意志薄弱。哪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
“要不,你也试试?”
傅靖远哼了一声:“留着你自己受用去吧!”
荣祥靠回沙发:“你既不敢,又何必在我这里装什么硬汉。你这个人就是讨厌在这里,一口的仁义道理,滔滔不绝的,可是其实也不过如此。比如当初骂我是汉奸,你也未见得去亲自抗日。我实在听烦了。”
傅靖远立时挺起腰板:“哦,我一片好心为你,你倒烦我?”
荣祥把脸扭过去,唉了一声。
“朽木不可雕也!”傅靖远愤然起立:“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你竟已经变成这幅样子了。真是令人痛心。”
荣祥一言不发。
傅靖远瞪了他有一分钟,终于“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荣祥歪头探身,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小孟立刻弯腰给他点上火。
深吸一口,他满嘴烟雾缭绕的吩咐道:“把小秀叫出来,接着唱。”
第18章
颜光琳迎面碰上荣祥时,下意识的就向后退了一步。
这里是赵振声的公馆。
赵振声听闻荣祥已经从傅家的花园府邸搬出后,立刻便开始大展交际手段,极快的便与荣祥结识相熟。这让傅仰山恨得牙痒痒。他是一直盛情挽留荣祥住下的,可是荣祥那边只说愧于叨扰,定要搬走。果不其然,他前脚一走,后边赵振声便凑了上去。
他在西安这么多年,最头痛的对手便是赵振声。双方一直力量相当,僵持不下。面子上却是都客客气气的,并不显露出什么来。
赵振声在家中大摆宴会,邀请了西安的各界名流,中心人物是荣祥,其中当然也包括傅仰山等人。宴会后定是要跳舞的,所以一干年轻小姐们早早的就备好了银皮鞋小礼服等衣物,这边宴会甫一结束,那边已然的纷纷的带着老妈子上了二楼更衣室去换装。
颜光琳今日穿了身孔雀蓝的西式连衣裙,在宴会上已经大出了风头,惹得那傅靖远不住的扭头张望女宾席,找机会向她眉目传情。现今换上一身淡黄色的旗袍,又是一番风致。她让老妈子先把衣服装好送回外面的汽车里去,免得到时人多忙乱,又要找不到。自己则沿着赵公馆二楼那幽长华丽的走廊向楼梯口走去。可是不想旁边房间门一开,一个高挑身材的西装男子转了出来,两人四目相对,都是出乎意料的一惊。
走廊的壁灯发出暗淡柔和的光芒,映的荣祥一张脸玉一般温润白皙。那睫毛的影子投射到面颊上,是个扩大而浓重的扇形阴影。见了颜光琳,他似乎是有些茫然,点头笑了笑,然后便径自侧身走掉了。
颜光琳向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谁知她这么一回望,正巧那边荣祥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双方再次目光相对。
那一刻荣祥的神情甚为冷峻,可是因为面部轮廓是如此的清秀柔和,所以朦朦胧胧的远望起来,只让人觉得别有一番孤高清华的气度。那走廊极长,他的身后,是无穷无尽的幽暗延伸,他的面前,只有自己。
这让颜光琳在开口之前,竟短暂的迷蒙了一瞬,她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走廊中轻轻的响起:“前面是女更衣室,你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荣祥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惊讶表情。随即立刻转身快步走了回来,经过颜光琳时,他漫不经心的说了声谢谢,然后便匆匆下楼去了,只留下一股子似有似无的古龙水味道。
颜光琳站在走廊中,眼看着前方-------其实什么都没有,人早走到楼下去了。刚才的邂逅让她觉得很有些恍惚:这样一个月光般明净温柔的男子,怎么会是她三哥描述的那样不堪?
她心不在焉的继续走去。在很久之后的未来,她还清楚的记得这个华美阴暗的走廊,还有暗淡灯光下那个修长的影子。
她不知道,其实荣祥那天的出现只是为了找到小孟,因为他需要打上一针,方能继续下面的舞会,仅此而已。
可是因为他那张漂亮的面孔和冷淡的态度,却让颜光琳心中一动,万劫不复。
荣祥终于在公馆门前的院子里找到了小孟。他这一路找的心急火燎,好容易见了人,抬手便是两个耳光:“你跑哪儿去了?”然后不等他回答,径自大踏步走向停在门口的汽车。小孟连表情都没变,转身便一路跟了上去。
钻进车中,荣祥已经有点身体发颤。他试图解开自己的衬衫袖口,可是因为左手抖的厉害,竟然有些肢体失控,无论如何也捏不住扣子。这时小孟已经吸好针剂,一手持针,一手帮他解开袖扣,露出满是针眼的手臂。
针尖抵在皮肤上,微一用力即刺入静脉血管中,吗啡针剂被缓缓推入体内。荣祥闭上眼睛,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静了一分钟,荣祥钻出汽车,慢慢踱回了宴会大厅。进门时,他正碰上傅靖远同颜光琳二人。
自从上次被气跑后,傅靖远再没去找过荣祥,甚至在别处见了面,也只客套寒暄两句,决不多谈。但此刻既然迎面遇上了,他总不好不抬头看他一眼。
荣祥却毫无回应的垂下眼帘,只稍稍侧了身子,摆明是在给他让路。门口灯光强烈,愈发照得他面无血色,表情也是木然,带着点淡淡的小哀伤。他的确是变了,曾经丰润的面颊消瘦下来,皮肤却还是依旧的瓷白,这让他看起来好像太过玲珑的玉器,美则美矣,却是分外的脆弱易碎。
他便这样眼睁睁的盯着荣祥,一时间,竟是痴了。
荣祥等了一会儿,发现这两人一齐堵在门口,竟似是没有前行的意思。他没看傅靖远,反是对着颜光琳,很潦草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傅靖远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扯了颜光琳的手便往外走。这举动让颜光琳骤然脸红,她一边跟上去,一边飞快的将手抽了出来。待荣祥已经走进去了,她方半嗔着质问道:“怎么走的像颗炮弹似的?我刚才几乎被你拽倒了!”
傅靖远嗫嚅着答不出话来。刚才的举动是下意识的,因为他很不想让荣祥和颜光琳有相视的机会。荣祥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他已经被骗过一次了。
其实,也算不得骗的,现在想起来当初两人好时,荣祥似乎也都是一片真心,毫无伪饰。可是若是一片真心,怎么会翻脸就不认了呢?
他怎么就,一点都不留恋呢?
这个晚上的散步,颜傅二人都满怀心事,虽也照常谈笑,可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双方后来也都觉得了,可是交情又没深到可以相互袒露心扉的程度,所以便提早回了舞池,继续跳舞去了。
荣祥这个晚上,感觉非常疲劳。
可是终于没出什么纰漏。他素来长袖善舞,将一切人都敷衍的很好。
回到家中,一片空空荡荡,这么晚,下人们大多都睡了,只有两个老妈子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守着,见他进来了,便迷迷糊糊的去打发洗澡水。
他孤零零的坐在沙发上,抬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从极度热闹的环境中脱身出来,他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周遭如此寂静,这样强烈的对比忽然让他感到无比孤独。最亲密的人已经被炸成了碎片,他这回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
这是他来到西安后,第一次真正的想起了易仲铭。
易仲铭活着的时候,他总是在提防着他,因为两个人分享了太多的秘密,轻而易举的就能置对方于死地。直到他死了,荣祥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把他当成了精神上的父亲。
荣祥有太多的热血、太多的勇气,他敢作敢为,无所畏惧。可是,他需要一个方向。
他一路上都是跟着易仲铭在走。一切都有个目的,所以他分外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可是现在易仲铭死了,死无全尸。炸弹把他这个人完完全全的抹杀了个干净。事后荣祥在血肉横飞的现场翻了好久,可是终于连一点痕迹都没有找到。
这个人,就这样没了。
死亡并没有让荣祥感到恐惧,他从来不是个怕死的人。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因为茫然,所以惶恐。
幸好,还有吗啡。
小孟无声无息的走过来:“三爷,洗澡水放好了。”
荣祥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颗泪顺着他的面颊滑下去。人生如戏,他自觉已是演的无趣之极,可是却依然要赖在台上,不到剧终,不肯下场。
傅靖远烦躁的按着车喇叭,车子这边呜呜的叫唤,那边的满洲大兵们却是根本不在乎,照常的扯着两个妇女在大街上肆意调笑。巡警见了,根本不敢上前,只躲在围观人群身后,生怕被人看到的样子。
傅靖远愤然咬了咬嘴唇,荣祥带来的这些士兵们一批一批的被运来西安。名义上是驻扎在城外的军营中统一管理,以免扰乱地方。其实每天都有成群结伙的大兵跑到街上来胡调乱闹,兼要调戏妇女和拦路抢劫。百姓们抗议了几次,弄得影响甚大。陈敬甫无奈何,只得去向赵振声请示。
赵振声很有些沉吟。纵容部下到如此地步,这定然要归罪于荣祥的管理不力、军纪不严。不过现在他正同荣祥交好,似乎不大合适亲自去同他交涉这种事情。念头一转,他对陈敬甫道:“你去同傅仰山说。让他去办。”
陈敬甫果然就去找了傅仰山。
傅仰山哈哈一笑:“你老弟本来就是西安市长,何必还要来同我请示呢。你自己同荣将军说一声便是了嘛!”
不上三言两语的,他笑容可掬的便把陈敬甫打发了走。
陈敬甫心想,自己区区一名市长,何必去讨这些大兵们的晦气,万一惹恼了那荣祥,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罢了罢了,他摇摇头,径自回了那小公馆去逍遥快活,这件事便被暂时压了下来。
于是,西安的治安一天乱似一天,舆论上面首先爆发出来,将荣祥单挑出痛加指责了一番。然而新闻发出去后,虽然在民众中反响甚烈,可是荣祥本人却毫无回应。对于部下也并未加强管束,一任他们继续四处游荡滋事-------一时间满洲大兵成了令人最为头痛的一个群体。
荣祥此刻不管,以后也不打算管。都几个月没发军饷了,再不让他们自己出去打点野食,就算是从老爷子那里接下来的嫡系部队,苛苦的久了,怕是也要哗变闹事的。何况西安不比奉天,又不是他自己的地盘,管它乱成什么样子,也轮不到自己来操心。
他现在终日无所事事,只好将吃喝玩乐作为主业来消遣时光,尤其爱的是捧小旦。近来西安的名角儿已经被他结识遍了,其中有个一顶一的绝色,名叫温庭湘,是全西安都出了名的脾气爆架子大,旁人千金难见一面的。可是被荣祥看上后不消三五日,便有人看见他被荣家的汽车接走,半夜方被送回。这件事后来还上了小报,成为市井中一时的谈资。
听了外面的传闻,荣祥心里暗暗的得意-------他现在也实在没什么可得意的了,所以只好将这些花蝶丛中的胜利也作为一种资本,勉强的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但认真想起来,荣祥的这些所谓胜利,其实也不能证明他本人有多么的魅力超群。对于一个挥金如土而又英俊多情的公子哥儿,任何人都会心存好感的,何况他这个人现在手握重兵,连傅仰山赵振声都要让他三分,旁人就更没胆子、也没必要去扫他的兴致了。
他在情场是如此的一帆风顺,以至于渐渐的有些厌倦起来。这天下午他送温庭湘回戏园子,温庭湘眼看着快到了,忽然扭头对他一笑:“今晚你可别来那么早,也让我多休息一会儿。”
荣祥笑微微的瞟着他,真漂亮,他想,只是随便坐在那里,就漂亮的好像一副工笔画似的,真正是训练有素的美。
“好,”他柔声答:“那我晚点来,咱们直接去吃宵夜。”
温庭湘点点头,至今为止,荣祥一直都暖和细腻的好像春风一样,这让他暗自有些迷惑。就仿佛,仿佛他俩之间的那些情分都是真的似的。
记得荣祥同他见第二面时,就拉着他的手问:“你喜欢我吗?”
当时听了这话,他实在是觉着又惊奇又好笑,可偏那荣祥一脸的认真,眼中幽幽的,神情是一种透着哀伤的孩子气。
依照他往日的脾气,听了这样的问话,就应该当场甩他一个嘴巴才是,可是,他在那一瞬间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我打了他,他一定会伤心的。
所以顿了顿,这位红遍西北的名角儿答道:“我喜欢你。”
汽车停在戏园后门,荣祥没有下车,只在窗口目送着温庭湘进去。然后便毫不留恋的命小孟调头回家。
傍晚时分,戏园子周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小孟一路开的极慢,后来只好在前面的岔路拐了弯,准备绕远路回家。荣祥闭着眼睛靠在车座后背上,嘴里哼着最新的流行歌曲。他哼的很是自我陶醉,所以小孟猛一刹车时,他立时身子腾空,整个人在扑向前方的同时,下意识的一把拔出手枪。
亏得小孟身手敏捷,回身一把抱住荣祥,然后趁着他还没有发火,赶忙小心的把他又推回到座位上坐好:“前面忽然跑出了人。”
小孟这边在车里对荣祥解释,外面同样被吓了一跳的几名女学生们也已经气恼的跑来敲了车窗:“喂,你是怎么开车的?差一点撞到人不说,还在水坑里刹车?”
小孟完全没有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所以看着外面的一名胖大女孩子砰砰的敲车窗,竟表现的有些发懵。荣祥本打算命令小孟继续开过去,可是隔着玻璃,他忽然看见了人群中的颜光琳。这让他连忙收好手枪,然后开门下了车。
“颜小姐?”他似乎是不大肯定,试探着叫了一声。
气势汹汹的女孩子们顿时一愣,暂时停止了声讨。颜光琳向前走了一步,脸红红的:“哦,是荣先生呵。”
荣祥这时才注意到,原来这几个女孩子除了颜光琳外,都是一色的蓝衣青裙,想必是哪个女子大学的学生。颜光琳倒是一身的软缎旗袍,只是从小腿开始直到腰部,星星点点的全是泥水痕迹。他再回头一看,原来小孟竟将车的前半部开到了一个浅浅的泥水坑中。
“实在是对不起,弄脏了您的衣服。”
女孩子们都默然,颜光琳摇头道:“唉,也没什么,我反正是同朋友逛完街了,现在回家换掉就是了。”
“这怎么好意思,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好了。不知道这几位小姐住在哪里……”
刚才敲车窗最激烈的女孩子忽然和声答道:“你送光琳回去好了,我们的衣服又没有溅上泥水。”
此话正合荣祥的心意,他连忙退后一步打开车门:“那就谢谢诸位了,真是不好意思。颜小姐,您请上车吧。”
颜光琳却表现的有些慌乱,她先是摇摇手,似乎是想拒绝,可是踌躇了一番,还是慢慢走过来上了车。车开之前,她却又赶忙着摇下车窗,大声的同女伴们告了别。
颜家离这里并不远,荣祥和颜光琳同坐在后排。荣祥小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如此似乎有些失礼,便竭力找出话题来谈:“听说令尊对于佛经,颇有研究?”
颜光琳正色答道:“家父时常讲经,荣先生若感兴趣,可以去听一听啊。”
荣祥轻轻的叹了口气:“可惜我很愚钝,听不大懂。”
颜光琳挑战似的扫了他一眼:“荣先生你太谦了。”
荣祥听到这里,觉得颜光琳似乎同自己聊得极不配合,不禁皱眉一笑,答道:“不是谦逊,是实话实说而已。
颜光琳也说不上对他是喜是厌。在报章和传闻中,他是个声名狼藉的人物,似乎已经恶劣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可是见了本人,直觉上又总认定他是好的,这样温柔淡漠如月光般的男子,就算做了坏事,也总该有那不得已的理由吧!
因为矛盾,所以她对于荣祥的态度,竟有些拿捏不好。眼角余光扫到荣祥似乎极快的蹙了下眉头,她立刻反应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是否有些过于生硬了?
静了一会儿,她缓和了声音道:“荣先生平时都做些什么消遣呢?”
荣祥没想到她会主动同自己说话,略感惊奇的答道:“没什么,倒处逛逛。颜小姐您呢?”
“我么,喜欢看些翻译小说啦,要么和朋友在一起,偶尔看看电影,也是很无趣的生活呢。”说到这里,颜光琳又扫了他一眼。
“不不,颜小姐的爱好很不错。我很羡慕。”
“怎么会,荣先生比我有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怎么还会羡慕我?我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好像笼子里的小鸟一样,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乏味单调。”
荣祥低头微笑:“颜小姐很有思想,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样。”
他本来是无意识的应和一句,没想到正说到了颜光琳的心坎上。她双目发亮的坐直了身体:“怎么会?我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人了!”
荣祥继续低头凝视着自己笔直的裤线:“没有,颜小姐您说话很有见地。荣某佩服。”
他以一贯的态度,轻声温柔的说着话。对于小姐,又格外的客气了些。他不晓得自己这种讲话方式,会令人产生相当的误解--------他显得如此寂寞、冷淡、真诚,似乎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已经没有任何虚伪矫饰的必要。
颜光琳看在眼里,心中一动,随即把脸扭向车窗:“噢,我家就是这里,在前面那个拐角处停就好了。”
小孟依言停下来,颜光琳开门下车,看荣祥似乎也要下来送她,连忙做了个手势阻止:“荣先生不必了,我这就进去了,那个……荣先生到我家里坐坐吧?”话音一落,她的心里开始打鼓,生怕荣祥将这个邀请当真。
幸好荣祥只在车里对她笑着摇摇头:“不了,今天弄脏您的衣服,实在对不起。”
“没什么。那么……再见了。”颜光琳很西洋派的向他摆摆手。
荣祥微一颔首:“再见,颜小姐。”
颜光琳回到家时,众人看到她一身的泥点子,不禁一齐为她那件新制的软缎旗袍惋惜。衣服本身没什么,只是那料子三少奶奶前些日子从上海带回来的,质地是出奇的好,在西安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脏污成这样子,不晓得洗不洗得掉。”二少奶奶凑过来看了看:“我上次有条连衣裙就是沾了泥,本以为洗洗就没了的,谁知留下了黑印子,再也去不掉了。”
颜光琳却好似并不在意,她急急的回去换了干净衣服,那件旗袍便被随便丢给老妈子,口中只大声抱怨道:“我就说不要走那条坑坑洼洼的路,赵嘉惠就是不听,结果果然让过路汽车溅脏了衣服,她们却一点事儿也没有。”
“开车的人讨厌死了。”大少奶奶附和道。
“可不是。”
旗袍一事至此为止,接下来便是晚饭时间。颜镇禅气势巍然的下了楼,一家人静悄悄的吃了饭,便各自回房消遣。颜光琳躲进卧房中,她的心现在好比兜满海风的船帆,一时半会儿的,平静不下来。
第二天早上,她刚刚起床,正在洗漱呢,忽然便听见楼下老妈子大声喊小姐,走到楼梯口一问,原来是有人给她送了一个大盒子。盒子包装的很漂亮,打了粉红色的蝴蝶结。大奶奶和三奶奶早在楼下了,看了那个盒子,相互挤挤眼,笑问道:“小妹,这是哪位追求者送的礼物啊?”
颜光琳脸一红:“什么追求者,乱讲!”
三奶奶用扇子捂了嘴:“想必是傅家二爷吧?他对咱们小妹,那可真是……”
颜光琳捧了盒子,扭头便往楼上走:“还乱讲,不和你们说了!”
急急的回了卧房,她把那个大盒子扔到床上,心里颇有些气恼,这个傅靖远没事学什么罗曼蒂克,把礼物送到家里来了,专等着让她被人笑话吧?立在床前撅了会儿嘴,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跳上床把盒子拉过来,不沉,可是够大的,里面会是什么呢?
解开了蝴蝶结,她小心掀开盒盖,看到盒内物品,她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那大纸盒里面摆着一件叠好的淡绿色崭新旗袍。旗袍上又有一本《呼啸山庄》,用浅绿色绸带松松的绑了两圈,同那旗袍正好配套。再翻下去,却并没有信笺留言。
这盒子……莫非是荣祥送来的?
因为昨日弄脏了自己的衣服,所以今日一大早就送来件新的赔罪?至于小说,也定是他据昨日二人的谈话,自己揣摩着买下送来的了?
她怔怔的望着那旗袍和书,一时间心潮翻涌,竟是神迷起来。
第19章
傅靖远最近闲得很。
傅仰山正忙着和回人抢地盘。双方已经打了半个月,不分胜负。傅靖远对此一点儿也不担心。他大哥是隔三差五就要动几回刀枪的,至于和回人打仗,则是每年秋天必有的战争,简直已经没了任何新鲜意义,连报纸都不用大版面报道,只是在一版下方略提一句而已。
傅仰山现在每天住在军部里,无暇回家,这让傅靖远有一种重获自由的感觉。可是自由了,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开着新买来的汽车,去邀请颜光琳同他一起去城郊的骑马场去骑马。
他出发之前,喜滋滋的将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他满拟着今天可以同颜光琳快乐的渡过一整个下午,然后晚上一起去风明阁吃晚饭,最后再到电影院去看一场电影。电影散场后,如果天色不是太晚的话,两个人应该还可以去公园散散步,想到散步,他不禁在心里又默诵了一遍那些热烈如火的情话。
然而到了颜家,他出乎意料的扑了个空,问颜小姐哪里去了,他家的大少奶奶很和气的回答道:“一早儿就去女大找同学玩儿去了,傅先生有什么事,我倒可以代为转告一下。”
傅靖远讪讪的:“哦,我没有什么事,谢谢您,那我先走了,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