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礼那头上当时虽然流了血,其实只是被磕破了一点皮肉而已,并非重伤。他快活了一夜,也没觉出不适来,可是待到段至诚一走,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心里就乱了起来。
这个时候,四周万籁俱寂,他竖着两只耳朵,却是一会儿听得风声,一会儿听得雪声,又有一线高低起伏的鼾声遥遥而至,那乃是客房内的沈嘉义在打呼噜。他这一夜过的热热火火,如今骤然冷落下来,格外感到难过,忽然又想起了沈子靖——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这个混账是死是活。若是这个货肯回心转意的重新出现,那他也还是可以原谅对方的。毕竟相处了六七年,眼看着这大侄子从少年成长为男人,感情深厚。大侄子其实不坏,沈嘉礼时常会对他满怀爱意,而且爱的咬牙切齿,恨不能活吞了这小子。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也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沈嘉义那呼噜打出了花样,婉转动人,连绵不绝。而正在这恼人之时,沈子淳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溜了进来。
房内依旧是开着电灯,他见沈嘉礼侧身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睁的又黑又大,就怯生生的问道:“三叔,你睡不着啦?”
沈嘉礼没看他,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沈子淳穿戴的倒是整齐,这时就走到床边蹲下来,低着头喃喃说道:“三叔,昨天全是我不好,一看见马师长动手,就昏了头,结果不但没能保护你,反而把你给伤到了。”
沈嘉礼也记着自己是被沈子淳扑倒的,所以心中对那位马师长倒是并不记恨——但又不能向侄子报仇,只得是吃了这个哑巴亏。伸手摸了摸沈子淳的短头发,他失魂落魄的答道:“皮肉伤,过两天就好了。”
沈子淳承受着他的抚摸,又嘀嘀咕咕的说道:“三叔,那个马师长会不会还来找我们的麻烦啊?他昨天是被巡捕带走的,一边走一边骂人,可凶了。”
沈嘉礼看他像一只温顺的大狗一样,却是很会操心,就忍不住笑了一下:“没关系,三叔不怕他。”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这样早就不睡了?”
沈子淳忽然起身坐到床边,双脚互相摩擦着蹬掉了拖鞋,自动自觉的就挤到了三叔身边:“段叔叔走的时候,我就被惊醒了。楼下有点儿冷,我躺不住,所以跑上来啦!”
沈嘉礼现在那身体还酥软着,几乎动不得,只得很勉强的向后挪了挪,腾出地方让这孩子躺下:“怎么不去客房,和你爸爸挤一挤?”
沈子淳伸手搂抱住他,同时很不屑的答道:“他?哼!”

第17章 一处相思

沈子淳是万分不愿回他那阴冷的家中,不过实在是没有再赖在三叔家的理由,而且学校的确是要期末大考了,他连着好几天都没有上学,功课非被落下不可。
沈嘉礼打发走了这一对父子,感到身心轻松了许多;而且经过了一夜春风,心头也不是那么火烧火燎的难受了。舒舒服服的度过了一天的光阴,他在当晚让厨子格外添了两个菜,想要好好吃上一顿,不想在这漆黑的大雪夜里,沈子淳却是自己乘坐黄包车,抱着个书包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沈嘉礼莫名其妙的,恨不能把这孩子推出去:“怎么又来了?”
沈子淳穿着他三叔给他的狐皮袍子,没带帽子,懂得耳朵鼻尖通红。瑟瑟发抖的抱着他那只牛皮书包,他扁着嘴,要哭不哭似的说道:“三叔,马丽君他哥哥今天下午到我家里去了,提亲,爸爸听说马丽君能带来十五万的嫁妆,就动了心,想让我娶马丽君呢!”然后他扭头打了个喷嚏,继续哭唧唧的哀鸣道:“还有啊,今天那个马师长讲了实话,说马丽君不是二十岁,是二十五岁。三叔,我过完年才十五,还有好几年才能中学毕业呢,我不想和她结婚,你救救我吧!”
沈嘉礼坐在餐桌旁,一手拿着筷子,听了这话,目瞪口呆。
沈子淳像名小难民似的,赖皮赖脸的要求得到三叔的庇护;而他三叔满腔的食欲化为乌有,正要发表一篇议论,沈家二嫂乘坐家里汽车,也赶过来了。
二嫂在嫁给沈嘉义之后,虽然终日操劳的心力交瘁,然而因为不过是三十上下的年纪,所以打扮起来,倒也颇还存有几分风采姿色。带着一股子寒风走入楼内,她来不及嘘寒问暖,只先看了看沈嘉礼头上的伤,随即就黄河泛滥一般的诉起苦来,末了自己一拍巴掌,痛心疾首的说道:“三弟,不提那姑娘旁的毛病,就说这岁数——差了十一岁啊!”
沈嘉礼看她一位继母,尚能这样热心的为沈子淳打算周全,不禁有些感动,连连点头:“是是是,二嫂说得对,这个事情绝对不行,咱家丢不起这个人。老二这两年怎么像疯魔了一样?连为人的简单道理都不懂了。二嫂别气坏了身体,我去骂老二一顿,让他马上死了这条心。”说完他起身走去电话机旁,伸手去要去摘听筒。二嫂见状,却是哀哀切切的出言阻拦道:“三弟,你且坐下吧。你二哥被那个马师长请出去喝酒打牌,明早能回来,就算他是个好样儿的。”
沈嘉礼回头望向二嫂:“怎么着?他还和那个丘八混上了?”
二嫂忍不住垂了泪:“还不是惦记着人家妹妹的十五万嫁妆?”
二嫂对三弟诉了一大篇苦,又嘱咐了沈子淳两句,而后就拭泪离去。沈子淳惶惶然的盯着沈嘉礼,神情类似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沈嘉礼叹了一声,问他:“吃饭了没有?”
沈子淳摇摇头:“没吃。我回家正遇上爸爸和那个马师长讨价还价,就连忙跑出来了。”
这时一个大丫头端着个大瓷盘子走入餐厅,其上躺着一尾极大的红烧鲫鱼。将鱼放下后,她随即送上了烧鸭子同一道丸子汤,又摆出几样小盘的菜蔬。沈子淳知道三叔厉害,是爸爸的克星,心中稍稍安定,便从丫头手中接过一碗白米饭,悄没声息的吃了起来。
沈嘉礼有些不痛快,归根结底还是恨沈嘉义——明知道那马师长和自己有过节,还要觍颜前去恭维,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同时又导致沈子淳常驻不走,万一段至诚偶然来了,岂不是要有诸多不便?
沈子淳也知道自己阖家上下都有些讨人嫌,所以格外做小伏低。当晚回到卧房中,他知道楼上没有仆人伺候,就很主动的铺床展被,又去浴室内放出热水,预备着让沈嘉礼泡澡。沈嘉礼本打算撵他去客房睡,如今一看这情景,那话也不好说出口了,只得是闷不做声忍下来。
沈嘉礼光溜溜的坐在浴缸里,沈子淳站在一旁,弯腰为他解开头上绷带。
沈子淳的动作很小心,将那绷带一圈一圈的展开,最后看到了头皮伤处,就拿来两面小圆镜子,找好角度照了那伤,让沈嘉礼看:“三叔,结痂了。”
沈嘉礼放出目光一瞧,见自己那凌乱短发中,果然有一处糊着药粉,异常纠结;而沈子淳的单薄手掌抚上去,细长手指拨开头发,这才露出了指顶大的一小块血痂。
沈嘉礼向前俯身低头,口中吩咐道:“小淳,你给我洗一洗头发,小心别碰了伤。”
沈子淳享受不到父爱与母爱,并且自以为已经长大,不需要父爱与母爱;可一旦和三叔在一起了,他就忍不住要撒痴撒娇。待沈嘉礼洗好了,他用那浴缸中的残水匆匆也沐浴了一番,随即换上三叔的睡衣跳上大床,因见沈嘉礼倚靠床头坐着,正在晾那一头湿漉漉的短发,而且衣衫不整,前襟也不曾系扣子,他便一头拱上去,把脸贴上了对方那赤裸胸膛,且饶有兴味的上下摩擦,口中又含糊说道:“三叔,你怎么这样香啊?”
沈嘉礼昨夜虽然得了个饱足,此刻却是又有些馋了,可惜没有一个良人可以来解他的烦恼。而沈子淳虽然小,但毕竟也有了个小男人的规模,如今这么蹭了两下,他旁的反应没有,胸前那两点小东西可是先硬硬的肿胀了起来。沈子淳此刻还是天真无邪的,一旦觉察到了这两点的存在,竟是存了笑闹的心思,一口噙住吮了两口。沈嘉礼立刻急促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要推他,舍不得;不去推他,周身又被逗弄的热痒作怪。哭笑不得的扭头望向窗外,他在心里说:“妈的,我要死了!”
沈子淳玩闹一会儿,也就睡了。而沈嘉礼被他吮的死去活来,虽然看起来面色如常,其实春情泛滥,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关掉电灯后,他趁着夜色自摸一番,毫无作用,一点快乐的感觉都没有。后来他攥着自己这又热又胀的烦恼根,心中自怨自恨;又抬手摸到胸前一点,恶狠狠的掐了一把,本意是让痛楚逼退心中情欲,然而这一下子拧的又疼又舒服,他越发是了不得了!
沈子淳上了一天的学,回家后又闹了一场,这时躺在温暖柔软的大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沈嘉礼辗转反侧的翻了几次身,又在暗中窥视沈子淳的侧影,最后还是感觉索然无味——猴崽子似的小东西,实在是没有什么吸引力可言。
痛苦不堪的熬到天亮,沈嘉礼渐渐恢复了神智,回想昨夜情形,真感觉自己骚的可笑。因为再躺下去也是受罪,所以他早早的起了床,洗漱更衣,又小心翼翼的梳了梳头发。站在镜前一照,他就见自己眼下透出两抹青晕,形容略显憔悴,倒是一直不曾见老——他这样细皮嫩肉的小个子,似乎很经得住岁月流逝;段至诚和他大概是同龄,然而自从大学毕业之后,身上的青年气息就越来越淡,逐渐变成了个体体面面的中年模样。
抬起双手将头上短发向后推去,他彻底露出雪白额头与浓秀眉目,神情平静的和镜中人对视一番,他无声的吐出了两个字:“变态。”
随即他抱住双臂打了个冷战,脸上显出了一点梦游般的笑意,又呻吟一般的自言自语道:“至诚,亲爱的。”

第18章 两处闲愁

沈子淳不上学了。
他坐在餐桌前,一鼓作气吃了三大碗米饭,肉菜无数,然后一抹嘴巴,说是害怕,无论如何不想离开三叔。沈嘉礼一听这话,就在满室晨光中背着手踱来踱去:“哎呀……不是要期末大考了么?”
沈子淳一本正经的说道:“三叔,反正我也不是做学问的料子。你把我过继来做儿子吧,我干脆不念书了,像大哥哥一样帮你管家,好不好?”
沈嘉礼停下脚步,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忽然扭头瞪了这孩子,势头不善的逼问道:“这话是不是你爸爸教给你的?”
沈子淳很错愕,立刻摇头:“不是啊!”
沈嘉礼年纪还轻,总觉着自己将来能够鼓捣出一男半女,虽然淡云和他成亲多年,在离家出走时仍然是个处女。沈子淳那话让他本能的感到警惕,以为是沈嘉义开始惦念自己的财产了。
目光锐利的又看了沈子淳两眼,他继续踱步,沉吟着答道:“不要胡思乱想,你这样一个小孩子,能管什么家?我过一会儿就去找你爸爸——你在这里等着吧!”
沈嘉礼是个行动派,喝了一碗稀粥之后,果然就穿戴起来,又满楼里找帽子——没找到,随便翻出一顶厚呢礼帽扣在了头上。沈子淳忧心忡忡的看他离去,心中祈祷父亲千万不要迷途知返,最好是和三叔吵翻了才妙。三叔家里洁净温暖,一天三顿好吃好喝,真比家中强了千万倍。
沈嘉礼到了沈二公馆,那沈嘉义果然是还没有回来。他二嫂穿着一件大皮袍子,将个新灌好的热水袋递给他取暖。而他尽管捧着热水袋,但是身处在这冰窖般的阴暗洋房里,仍然是冻的坐立不安。后来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沈嘉义终于回来了。
沈嘉义彻夜未归,然而神采奕奕,西装笔挺的,头脸也收拾的很干净,可见这一夜定然是过的很不错。二嫂心知肚明,躲起来不愿去面对他;而沈嘉礼略询问了他两句,得知他果然是跑去了日租界一带的花街柳巷中消遣了许久,最后又带着两个妓女,去旅馆中开房间快活了一夜。
这是沈嘉义的日常娱乐,沈嘉礼不想多做点评,只问:“你是和那个马——”
沈嘉义低头掸了掸袖口上的一丝灰尘:“他大名叫做马天龙,唉,现在这有枪杆子的,真是阔的要命!昨夜前半宿,也就两个小时不到,他在赌桌上输了一万八,满不在乎,谈笑风生的,好像那一万八是一百八。”
沈嘉礼没接这个话头,直奔主题的问道:“听说你要让小淳去娶那个马丽君?”
沈嘉义一歪身坐到了沙发上,又慵懒的翘起了二郎腿:“早晚都要娶亲的嘛,早娶早省事,再说人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就说年纪略大了些,也不是大的出奇,含糊着也就过去了嘛!”
沈嘉礼看了他这惫懒样子,心中立刻就腾起了一股怒火,本来想要组织一下语言的,如今也没这个耐性了,直截了当的便告诉他道:“不行!”
沈嘉义仰起脸,用无辜的眼神望向他:“为什么不行?再说小淳是我儿子,你管这个干什么?”
沈嘉礼省略了解释说明,直接把手中那个温凉沉重的热水袋扔到了沈嘉义的脸上去,口中怒道:“混蛋透顶!你还要不要脸了?卖女儿的事情经常有,这卖儿子的新闻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小淳要是真娶了那个老姑娘,你将来还怎么出去见人?”
沈嘉义被那热水袋打击的向后仰了一下。随手将热水袋放到一旁,他把双臂抱在胸前,似笑似怒的疑惑道:“老三,我怎么了?我不就是给我儿子找了房少奶奶吗?甭跟我说什么婚姻自主自由恋爱,我知道你也不讲究那个。我这做老子的愿意,那边当哥哥的也愿意,两家长辈都点了头,还有什么不行的?我横竖没卖你的儿子,你和我急的是哪一出?”
沈嘉礼一听这话,心中愈怒,指着自己的脑袋恨道:“那个马师长可是要对你兄弟动手的,你现在还肯和他做亲家?”
沈嘉义笑着站起来,走上前去搂住沈嘉礼,又拍了拍他的后背:“小不点儿,你那头上的伤,不是要怪小淳才对么?人家马天龙不过是做了个势子而已,又没真动手。再说你看你二哥把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如今找个有钱的少奶奶,往后多少总能得到些许关照,不是全家上下都有好处嘛!”
沈嘉礼听了他这番沾沾自喜的理由,立刻挣扎起来:“不行!我不同意!小淳要是娶了那个老姑娘,那往后的孩子怎么办?你把这个家庭的名声搞臭了,将来哪个好人家还会登门和你结亲?”
沈嘉义也知道这个道理,但眼前已经是穷的火烧眉毛,也就顾不得儿女们的幸福了。他紧抱住沈嘉礼左右摇晃,想要含糊着玩笑混过去:“嗨呀,老三,你个小玩意儿,想的还挺长远!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管那些呢!”
沈嘉礼听他几次三番的说自己“小”,十分刺耳,越发暴跳如雷,又挣脱不开,最后竟是狠踢了沈嘉义一脚。而沈嘉义吃了痛,也急赤白脸的放开了他,口不择言的质问道:“你怎么就看不得我发一点财?我过上几天好日子,还能碍了你的眼不成?”
这话一出,躲在楼梯口处偷听的二嫂和大些的二小姐,一起忍耐不下去了,不约而同的下楼去指责沈嘉义。沈嘉义双拳难敌四手,力不能支,落败逃往楼上卧室,且逃且对着沈嘉礼大喊道:“老三,你行,你二哥一百年能遇上这么一回好事,你就这样非要横拉竖挡。小淳将来长大了要是再娶媳妇,就全由你负责!”
沈嘉礼将那个热水袋捡起来,遥遥的掷向沈嘉义,随即拔腿又要追他,口中大骂道:“我负你妈的责,你给我站住!”二嫂等人在旁边站着,就等着沈嘉礼狠狠教训沈嘉义一顿,故而毫不阻拦,正值此乱作一团之时,他们家的仆人忽然跑进来,对着二嫂匆匆禀告道:“太太啊,马师长来啦。”
二嫂六神无主,下意识的就转眼望向了沈嘉礼。而沈嘉礼一眼看见沈嘉义还意意思思的像是要下楼去待客,便猛然向上一挥手,粗着喉咙喝道:“没你的事,滚上去!”
仆人察言观色的溜出去,胆战心惊的把马天龙师长引领了进来。
这马天龙如今看起来,和当日在咖啡店中的形象并无不同,只是在外面多套了一件大毛领子的皮大衣,头上又扣着一顶水獭皮帽子,形容类似财东,身后还跟着一位拎箱子的军装青年,想必是副官一类的人物。马天龙本拟着是来见沈嘉义的,没想到进门后,迎面看到的却是沈嘉礼,就不禁愣了一下:“哎?这怎么换人了?”
沈家二嫂看不上这位不速之客,拉扯着二小姐低头走出了客厅。沈嘉礼上下打量了马天龙一番,没好气的问道:“这里现在是我说了算,你来干什么?”
马天龙大喇喇的一屁股坐下去,抬手先把水獭皮帽子摘下来了,做派是相当的不羁:“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给你侄子送箱子钞票过来,免得到时候拿不出彩礼!”
沈嘉礼哼了一声:“这门亲事成不了,我家不敢高攀,劳驾你另寻人家吧!”
马天龙好容易才把自己那老妹子推销出去,心中正是轻松得意,忽然听到这话,真如晴天霹雳一般,当即就站起来,对着沈嘉礼反问道:“放屁哪?你那二哥昨夜和我谈的头头是道的,怎么今天就不行了?我说你别跟我扯淡,这门亲事既然定下来了,就别他娘的想再反悔。”
沈嘉礼知道这里是租界地,马天龙这师长的名头吓不了人,故而毫不畏惧,针锋相对的便骂了起来:“去你妈的!少跟我装大尾巴鹰,我怕你这个?你那妹子给我侄子做妈都够了,你这做哥哥的也好意思过来提亲?我告诉你,我家老二说的话全没有用,我说怎样就怎样。这门亲事,绝对成不了,你带着你那个妹子另谋郎君吧!”
“哎哟,你跟我厉害是不是?你以为你让段家大公子打电话过去骂我,我就怕你了是不是?你个小崽子,你信不信我一脚就能踢死你?”
“你踢!不踢你是丫头养的!最后说一句,这门亲事成不了,你那个罗圈腿妹子,爱找谁找谁去,别来打我侄子的主意!至于你,马师长,我也就不多留了!好走不送!”
“你妈才是罗圈腿——”
“我又没要把我妈嫁给你,你管她老人家是什么腿!”
马天龙见沈嘉礼那种语言做派,也不像个世家子弟,比沈嘉义粗暴了许多,而且句句犀利,便有心直接揍他一顿——可是心中又晓得这家伙和段至诚是至交好友,段老头子就这么一位公子,是不能不给面子的……
马天龙思及至此,用手指向沈嘉礼的鼻尖连点了几下:“好,好,你等着,你不要落到我手里,否则我一定给你好看!我记住你了!”
沈嘉礼冷笑一声:“多谢惦记着。马师长自己也要多保重啊!”
马天龙负气而走,而沈嘉义偷听到了他的来意,这时痛失了一箱子钞票,就悲恸的长吁短叹。沈嘉礼不再管他,又冻的受不得,便也随之告辞了。
沈嘉礼凯旋而归,回家后向沈子淳通报了胜利消息。沈子淳听了,又喜又忧——喜的是不必去娶马丽君,忧的是风波平息,自己恐怕不得不回家了。自己在这门亲事上是如此的不合作,还离家出走来找了三叔,回去之后,沈嘉义定然不会轻饶了他,至少也得聒噪许久。
沈子淳想象了父亲的丑态,就越发感觉三叔好,一切都好。他像条大尾巴似的跟着沈嘉礼,沈嘉礼坐下,他也坐下,片刻之后,忽然又靠近过去,且失控似的抓住了对方的一只手,送到嘴边啃了一口。
沈嘉礼现在不喜不悲,十分平静的抽烟,喷云吐雾的问道:“怎么咬人?”
沈子淳抬头对他笑了笑,也说不清个原因——三叔虽然个子小,但是强大而芬芳,是树与花的结合体。他崇拜依赖三叔,想要和三叔亲近一下,而这亲近的方式,就是咬一口,蹭一下,尽量的靠近再靠近。
他身边就少三叔这样一个人——亲娘死得早,自家父亲不用提,是个自私的废物,从来没有儿女心;继母毕竟是女人,他这样的大男孩子,总不好过去撒娇撒痴;至于其他的亲人,二妹之流,年纪还小,更是指望不得了。
他不提要走的话,只说:“三叔,你好香啊!”
沈嘉礼“唔”了一声,有滋有味的抽那根烟卷。
沈子淳和他相处的越久,越是恋恋不舍。起身绕到沙发后方站住,他弯下腰去搂住三叔的脖子,忽然探头在对方那耳垂上吮了一口。
沈嘉礼这回“嗤”的笑了一声,同时歪过头去:“别胡闹,痒。”

第19章 新年到

在沈子淳不情不愿的滚蛋之后,沈嘉礼立刻就打出电话,把段至诚找了过来。
两人其实也不过是分别了两天多而已,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天加起来,简直长久如同一生。一前一后的上了楼,两人在进入卧室后,半句闲话都没有说,直接就抱做了一团。
一场好春宫戏落幕之后,两人叠在床上喘着粗气。沈嘉礼现在觉着浑身舒适轻松了许多,心里一直燃烧着的一团暗火也彻底熄灭了。略略缓过了这一口气,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段至诚,见他侧着脸枕在自己胸前,因为个子不小,所以脑袋也不小,很沉重的压下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抬手摸了摸段至诚的脸,他忽然感到了这男人的可爱与可贵。骤然用力将他掀下去,他一翻身反压上去,开始一口一口的亲他。段至诚很陶醉的闭着眼睛微笑,又把双手搭在对方那赤裸的后背上,轻轻抚摸。
“唉……”沈嘉礼忽然轻声开了口:“至诚,要是有个没人的去处,能让咱们两个相处几天就好了。”
段至诚听了这话,不禁想象了一番,最后也神往的笑起来:“真的,其实我也这么想过,只是没有机会。年后要是有时间了,我们出趟远门好不好?”
沈嘉礼见他比自己还要热心,直接就将念头化为了具体的计划,便很窃喜:“那当然可以,反正我是个闲人,这全随你。”
段至诚把他向上托了托,随即两手下伸,去抓他的屁股揉搓:“好,看我的安排吧!”
新年前夕,各家各户的事务都格外多一些。段至诚同沈嘉礼在床上春风两度之后,恋恋不舍的起身要走。这二位一边穿衣一边亲嘴,那衣服越穿越慢,末了两人身上披一片挂一片的,再一次亲热起来。段至诚心里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好像是掉进了妖精洞里,胳膊腿儿全被缠了个死紧,可又暖洋洋的舒服,不愿逃开。
待段至诚终于离去之后,沈嘉礼意犹未尽的在楼内独自徘徊了片刻,心情倒也还算平静。
其实他尽管和段至诚相识日久,但是除了在学生时代会朝夕相对之外,平时也不常见面。只是先前明明是难得相会的,但他每次出门消遣,就觉得自己必然会遇到段至诚,仿佛对方无处不在;如今两人加意亲密了,隔三差五就会相聚,他却又感到了寂寥,好像段至诚变成了天仙,难得下凡一次。
他知道段至诚还是那个段至诚,问题出在了自己身上。当初沈子靖是日夜都在家中的,他倒是不曾体会过这种烦恼。说到沈子靖,他不禁又长叹了一声——大过年的,这小子是落到哪里去了呢?
沈嘉礼勉强振作起了精神,指挥仆人洒扫除尘,因为现在手头没有生意铺子了,所以倒是省下了打赏伙计的红包费用。这笔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年初的时候就计划好了,打算封起来送给沈子靖,现在沈子靖无影无踪,那他乐得留下,横竖钱这东西,是不怕多的。
坐在书房里拨着算盘珠子算总账,他凡事都是亲历亲为,不养账房先生,以免被人揩油。不知不觉的算了一下午,他乐而忘忧,心想凭我这些财产,不怕将来没人做我的孝子贤孙!
时光易逝,转眼间就到了旧历新年。沈家现在已经没了长房,三房又是孤家寡人,自然而然的就由二房挑起重任。沈嘉义没心没肺的,已经和三弟讲和,而三弟看了他那个捉襟见肘的穷样,少不得要在经济上付出一些,把这个新年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