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他跑了!昨晚还有他这个人,今早就不见了。你与其问我,不如回去问问冯楚。那个混账不知道收了冯楚多少好处,早已经改换门庭、认他做主子了!”
说到这里,她摇晃着靠墙站了,起初她的哭诉还有表演的成分,可是毕声威的镇定反应,让她从假哭变成了真哭。
因为她那番半真半假的控诉,毕声威竟然一句都没有反驳。
原来这就是真相,真相比她想象得更坏、更恐怖。
她还是不肯就这么信了,垂死挣扎似的,她还要继续试探:“你给了冯楚什么好处?让他对你这么死心塌地?我家待他一直不薄,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来?还有你——”她的涕泪几乎喷到了毕声威的脸上:“你这样栽赃陷害我爸爸,你就不怕有一天真相大白,柳家赵家全要找你算账吗?”
毕声威一耸肩膀:“那你就不怕柳家赵家找我算账,你要守寡吗?”
“快别做美梦了,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毕声威竖起一根食指,向她点了一点:“现在还在三天期限之内,你说什么都可以,我不计较。但你这个大吵大闹的脾气,实在不好,不像千金小姐,倒像泼妇,所以我得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夫为妻纲,我教训你,也是为了你好。”
万家凰听他口风不对,登时紧张起来:“你想怎么样?”
毕声威从腰间拔出手枪,转身对着万里遥的大腿扣动了扳机。
枪声和惨叫一起爆发出来,万里遥的一条胳膊还被旁边副官抓着,然而双腿已经跪了下去。
他的右大腿开了个血窟窿,鲜血汩汩的向外奔流,瞬间就染红了他半条裤管。
哀嚎着滚倒在地,他疼得连惨叫都走了腔调。万家凰冲过去跪下来,先是伸手去摸他的伤处,在摸了一手热血之后,她吓得将手一缩,随即转身抓住了毕声威的裤脚:“快找医生救我爸爸,爸爸没事我就什么都听你的,爸爸要是死了我也去死。”
毕声威很平静,将手枪插回腰间皮套里:“爱妃平身。”
咬着牙忍了笑,他弯腰将万家凰拎了起来:“没什么的,小手枪,没劲儿,顶多是在肉里钻个眼儿,离死还远着呢。我这个人最讲理,你好好的待我,我就好好的待你。你不拿我当个人,我就给你一下子。”
然后他对屋内的士兵发了话:“把万老先生抬到司令部去,让军医给他治一治。”
紧接着他又对万家凰柔声说道:“队伍里的那几个军医,治什么都不行,就是会治枪伤,你放心吧!”
万家凰见士兵拉胳膊扯腿的就把父亲往外抬,连忙拔脚去追:“我也去!”
毕声威又是一笑,嘴里嘀咕道:“早答应不就结了?”
毕声威只用了甩手一枪的小力气,就把万家几人又收回了司令部后方的“内宅”里。
而之所以这么办,是因为他前夜做了个噩梦,梦见就在这三天里,万家那几条大鱼趁他不备,无声无息的溜了。
梦虽是假的,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把万家那几位——尤其是万家凰——收拢回身边更好。
当然,说了让万家凰考虑三天,那这三天的时间,他就一定会给她,而“考虑”这种行为,是不必挑地点的,他想若是把万家凰放到自己眼皮底下,兴许不但不会妨碍她考虑,还会让她认清现实,考虑得更快一些。
他认为自己对万家凰真是客气得到了家了,没办法,万家凰是要给他做正妻的,在他这里理应受到相应的尊重,他不想像对待其他娘们儿那样,以恐吓和强奸作为他们家庭生活的开端。
到了司令部之后,他料想万家几人是插翅难飞了,便一边撒出人马去找张顺,一边走去见了冯楚。
见到冯楚之后,他劈头便问:“你平时像个闷葫芦似的,怎么肚子里存不住话啊?”
冯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这话是从何而来?”
“咱们的事,你对万家的下人胡说什么?”
“下人?谁?我说什么了?”
“就是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个,不是那个小孩,是那个大的。”
“张顺?”
“对,反正就是那个大的。”
冯楚惊讶了:“我们的事情,我怎么会告诉张顺?”
“你敢发誓你没说?”
“我当然敢发誓。”
“放你妈的屁!事到如今你还对着老子嘴硬?你没告诉那个什么顺,那个什么顺怎么什么都知道?还把他知道的全告诉了我媳妇?”
“你……媳妇?是哪一位?”
“我的媳妇还他妈的能是哪一位?当然就是他妈的万小姐了!那个小娘们儿本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全知道了,还不知道得记恨我到哪一天,我俩将来这日子还他妈的怎么过?我把我的女儿给你当老婆,你不但不领情,还暗地使绊子挑拨我们两口子,你是不是挖墙脚挖顺手了?难道我和万家凰过不成了,你还能再来捡个剩?你当老子是厉紫廷那个傻X?”
冯楚听了他这一套流利的污言秽语,气得红了脸:“没有说就是没有说!你爱信不信!”
“那我带你到她面前,你俩对质一次?”
“我不去!我怎么还能再去见她?”
“不孝子,那是你岳母!你还能一辈子不见她?”
冯楚就觉得这毕声威的字字句句都足以让自己崩溃,他忍无可忍的提高了声音:“毕声威!请你适可而止好不好!本来我的人生正在好转,本来我该留在京城准备我和二姐姐的婚礼,是你逼迫我,是你把我逼到了今天的境地。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对我还没折磨够吗?你如果实在是讨厌我恨我,那你一枪毙了我吧。我承认我怕死,可如果你一定要我死,那我不逃避,请你给我个痛快的!”
说完这一席话,他呼呼喘息,额发散乱下来挡了眼睛,银框眼镜也滑至了鼻梁中段。毕声威先是领教了万家凰的涕泪横流,如今又见识了冯楚的面红耳赤,就感觉无法理解,心想这些少爷小姐怎么都这么爱发疯?有话说话不好吗?理智一点不好吗?
想到这里,他对冯楚说道:“你们这个样子,我很不喜欢,疯疯癫癫的,太不高贵了。”
他摇了摇头:“有损我对你们的好印象。”
第六十九章
张顺无影无踪,去向成谜。毕声威并没有对他追查到底的意思,至于冯楚究竟对着张顺胡说八道了多少,他也不想再追究——追究也追究不出什么结果来,冯楚那小子死鸭子嘴硬,又敢赌咒又敢发誓的,他又不便对他严刑拷打一番。
不能对冯楚下手,未来岳父万里遥也已经被他开了个透明窟窿,事情办到这个地步,也就算是可以了。
毕声威转身欲走,哪知道冯楚却是追上来拦在了他的面前:“你等等。”
毕声威疑惑的看着他。
他问道:“那一番话,我是真的没有对任何人讲过,所以万家的人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是不是你的部下有内奸?”
“不就是你吗?”
“如果你的部下里真有内奸,那么他能把你的秘密泄漏给万家人,恐怕也能为了万家人,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
毕声威略一思索,随即答道:“你说得对,我会小心。”
毕声威绕开冯楚,走回了后方的内宅。
万里遥疼得昏了过去,万家凰已经哭得没了眼泪,见他进了门,她也不敢再造次了,只往父亲身旁又躲了躲。
毕声威见状,知道这小娘们儿终于是知道厉害了,便停在门口,不进去吓唬她,还特意的放轻了声音:“军医来过了吗?”
万家凰直瞪着他,没反应。
毕声威望向万里遥的腿,见他那右大腿上已经缠了绷带,便像怕吓着谁似的,悄声告诉万家凰:“没事的,小伤,养一个月就好了。反正咱爹在看守所也没少挨打,没我这一枪,他老人家也得好好养一阵子,正好一起养,什么都不耽误。你饿不饿?早饭没吃吧?你等着,我让厨房开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万家凰像是被他吓魔怔了,依旧是瞪着他、不言语。
对于她的反应,毕声威非常满意,一边后退,他一边轻声道:“那就随便吃点吧,等你考虑清楚了,咱们的大事定下来了,我再摆一桌宴席请你。”
万家凰几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单是耳边轰隆隆的鸣响,一颗心也如同落在了滚油里。
她不知道张顺是否活着到了临城县,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见到了厉紫廷,更不知道厉紫廷肯不肯再冒险过来救她一家人。
况且,就算张顺见到了厉紫廷,厉紫廷也当真肯来了,可是她这一家人都被毕声威囚禁在司令部里了,他们可上哪儿找她这一家人呢?人都找不着,又怎么救呢?
所有的问题都是无解,万家凰怔怔的坐在父亲身边,只在心里自语:“没想到,我最后竟是这样的下场。”
真是没想到,她以为自己一生一世都会是富贵尊荣,死也是老死在锦绣丛中。
有人挤挤蹭蹭的靠在了她的身边,是翠屏,翠屏先前一直和二顺蹲在墙角,是两只小小的惊弓之鸟。如今靠在了万家凰身边,她心中纷乱,也有末日临头之感。茫茫然的整理了心事,她发现自己活得简单,心里除了张明宪那个大个子青年之外,也就没了别的什么。再回想起张顺那个人,也不再那么厌烦他了。
毕竟,如果不认识张明宪的话,她真的就会嫁给张顺,如果不认识张明宪的话,那嫁给张顺也没什么不好。
“小姐……”她小声开了口:“明天……您会答应那个人吗?”
万家凰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翠屏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要低头挪回到二顺身边,可就在这时,万家凰作了回答:“要是实在逃不脱,我就答应他。我答应了他,他应该就不会再为难老爷和你们了。到时候你和二顺打起精神来,和老爷一起到南边去,老爷今年也才四十多岁,再娶一房太太,再生一次儿女,儿女二十岁了,他也才六十多,享得到儿女的福,还能看得到孙辈。”
“小姐,您说什么呢……”翠屏咧了嘴要哭:“您快别胡说这些吓人的话了……”
“翠屏,你是大姑娘了,不要动不动就哭,老爷糊里糊涂的,往后没谁能够护着你,你哭哭啼啼的给谁看?人家不但不同情你,还要看出你是个软性子,更要欺负你!”
说着,她回头望向了二顺:“二顺,也不知道你哥现在如何了,如果你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就好好地跟着翠屏和老爷,家里现在只有你一个年轻男人,你可不能再当自己是小孩了,听见没有?”
二顺惶惶然的,对着万家凰一味的只是点头。
万家凰说完这些话,仰起脸叹了口气,同时心里下了决心。
她想自己一定是逃不脱的了,所能做的,就是和毕声威开谈判,自家的人,能逃一个是一个,自家的钱,也是能带走一分是一分。
傍晚时分,万里遥醒了一次。
他吓坏了。死死抓住了女儿的手,他先是哭了两声,朦胧中瞟见了女儿惨白的脸,他将那哭声硬憋了回去。
不知道憋了多久,他再次陷入昏迷,终于是在梦里忍无可忍的呻吟出声。
一夜之后,天光大亮。
万家凰让翠屏和二顺守了父亲,自己出门对着勤务兵说道:“叫你们司令过来,我有话要和他谈。”
士兵领命而去,片刻过后,毕声威笑呵呵的登了场:“万小姐,你这是提前考虑完了?”
万家凰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我所考虑出的结果,大概和你预想的有些不同。我们需要坐下来谈一谈。”
“现在谈?”
“现在谈。”
毕声威兴致勃勃的搓了搓手:“好,那就现在谈——万老先生今早好些了没有?要是还疼得厉害,我让军医给他打针吗啡?”
“不必了,我们到对面厢房里坐吧。”
她先迈了步,毕声威当即跟上了她,同时向勤务兵做了个手势:“上茶。”
厢房是间清冷的空屋子,先前大概是住过女人,里间卧室里摆着梳妆台,台面上还扔着一把木梳。
万家凰和毕声威在外间屋子里相对坐下了,两人中间的桌上摆了一壶热茶,以及两只水淋淋的茶杯。毕声威亲自起身倒了两杯茶,然后将其中一杯推到了万家凰面前。
端端正正的重新坐好,他向着万家凰一笑:“有什么话,就请讲吧。能办到的,我一定办。”
“我要你放了我的家人。”
“我可以放,但他们现在无处可去呀!京城,回不了,去上海?也难。”
“这就要看你了,你去向柳介唐解释,说真话也好说假话也好,我不管,总而言之,我要你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毕声威上下打量着她:“真的,妹妹,这话你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真是冯楚说的?”
“你去问冯楚。另外,请你回答我,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你这个要求,有点难办。我肯定不能和柳介唐实话实说,撒谎倒是可以,但我得花点时间编个谎儿,这个谎不好扯,非得把它编圆了才行。”
“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那就算……行吧!”
“好,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你对于我,究竟是只想要我这个人?还是也想要我的钱?”
毕声威垂眼望着桌面,沉吟了一下:“说实话,我都想要。你很好,你的钱也很好,我都想要,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可能全部给你。全给了你,我家里人回去怎么过日子?”
毕声威抬眼注视了她:“那你打算给我多少——事先声明,这也不能算是全给我的,毕竟你我以后是一家人,我的还不就是你的么?”
“你先开个数目吧,我听一听。”
毕声威抬手摸了下巴,有些踌躇,有心直接开个高价,又怕高得离了谱,接下来双方没法谈。目光在万家凰脸上盘旋了几圈,他最后张了嘴:“那就——”
远方一声炮响,截断了他的下文。
毕声威做了二十年的军人,对于枪炮声,最是敏感。
在万家凰还疑惑那是远远的一声闷雷时,他已经起身冲了出去。逆着阳光举目远望,他看不出天边是否升腾了硝烟;又做了几个深呼吸——空气也是洁净清新的,一切都是一如既往。
“怎么回事?”他向着院门大吼:“谁在开炮?”
一名副官跑了过来:“回司令,不知道啊。”
这人话音刚落,一名军官冲进了院子:“报告司令!西城门那边来了电话,说是遭了炮轰!”
毕声威脸色一变:“谁轰的?”
“厉紫廷!”
“厉——”毕声威因为太惊讶,以至于一时气结:“他——他怎么能——他什么时候——”
那军官是毕声威的老部下,能从片言只语中领会精神:“他们应该是连夜行军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们二话没说,直接就对着西城门开了炮!”
毕声威转向旁边的小勤务兵,说了一句“看住她”,随即带着那名军官向外跑去。而就在他跑起来的一刹那,隆隆的炮声忽然连成一片,远方的蓝天白云也变了颜色。
毕声威万没想到厉紫廷的炮火,会和万家凰有直接关系。
也正是因为没想到,所以他被厉紫廷轰了个莫名其妙、手忙脚乱。
他和厉紫廷是一对仇人不假,一山不容二虎,一片土地也容不下两位司令。可打仗也没有这种打法:哪有无缘无故就开火的?
一点原因也没有,一声招呼也不打,忽然就趁夜发兵,忽然就对着白县开了炮——姓厉的吃错药了?陆军部和督办大人的和平指示,他也不管了?
毕声威赶往西城门,赶到半路就听闻西城墙被炮火轰塌了一片,轰塌了也不能撤,他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城内的毕声威是莫名其妙,城外还有个同样莫名其妙的家伙:张顺。
张顺听闻厉紫廷同意了去救小姐老爷,以为凭着厉紫廷那一副好身手,必要乔装改扮,连夜疾行至白县城外,然后蹑足潜踪混入城内,再飞檐走壁一番,用冷枪暗箭解决掉院门内外的卫兵,最后从天而降,将家中众人带出城来。哪知道厉紫廷白天忙忙碌碌的调兵遣将,傍晚时分集合了队伍,竟是开始了急行军。
他紧跟着厉紫廷,心知人家必有打算,又见这队伍走得速度飞快,急得火烧眉毛一般,便也不敢细问。
队伍到达白县城外之时,天还未亮。在那黑黢黢的树林里,士兵们排开一列大炮,在太阳升起的同时,炮口也全瞄准了白县的西城门。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天地之间阳光普照,厉军士兵既是望得见白县的城门楼子,城门楼子上的毕军守兵们若是细心一点,兴许也能发现藏在树林子里的厉军队伍。然而守兵们偏偏就是一如既往的不细心,他们站了半夜的岗,全在拄着步枪打哈欠。
哈欠正是打得此起彼伏,厉紫廷一声命令,树林里地动山摇的开了炮,瞬间就将守兵们轰上了天。
张顺被震得一抖,终于忍不住大声的问了厉紫廷:“厉司令,您是要带兵杀进城去,把小姐他们硬抢出来吗?”
厉紫廷把他拽到了面前,在炮火之中大吼:“进城之后,给我带路!”
张顺实在是喊不过炮声,便只对着厉紫廷用力点了头。
不用厉紫廷告诉他,他也知道自己得带路。现在可不是贪生怕死的时候了,就算不管旁人,还能不管翠屏吗?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老爷和小姐已经最后做了主,翠屏这回千真万确是他的媳妇了,而他张顺是正经男子汉,有义务保护家里的女眷。
山崩地裂的巨响之中,他眼看着前方城墙被炮弹轰塌了一角,于是鼓足勇气呐喊一声,他随着身旁士兵一起狂奔向了前方的城门。跑了没有几步,有人从旁边推了他一个跟头,一粒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没等他作出反应,那只手又把他拽了起来。这回顺着那手向上看去,他发现这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是张明宪。
他烦这个傻大个儿,用力甩开对方的手,他继续冲锋。
毕声威在西城门内防守,厉紫廷在西城门外进攻,城墙内外成了个枪林弹雨的所在。而城中心的司令部里,万家凰的心跳比战况更激烈。
他真的救她来了!
她回了昨夜所住的那间屋子,进门之后见父亲还清醒着,便压低声音说道:“爸爸,紫廷来了!您听见炮声没有?那是紫廷!”
万里遥挺身坐了起来:“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在这儿等着他来?他知道咱们在这儿吗?”
万家凰慌了神——逃,院里正站着两名士兵,逃不成;不逃,又怕乱中生变。毕声威一旦抵挡不住,逃命之时会将自己全家也裹挟了去。
这时候,二顺忽然开了口:“我能打一个。”
见屋内三人都望向了自己,他小声又补充了一句:“偷袭的话。”
万家凰转向了翠屏:“咱俩打另一个?”
翠屏连连的点头:“好!打!怎么打?”
万家凰把翠屏和二顺叫到自己面前,声音又轻又快,一口气说出了一套长篇计策。万里遥在一旁听着,没有阻拦——现在不是讲安全的时候了,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放手一搏、险中求胜。
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硝烟甚至渗透进了房内。万家凰提出了从家带来的两只小皮箱,让父亲一手一只死死拎住,又蹲下来给他系紧了鞋带。然后领着翠屏进了院子,她故意的皱了眉头往西望。
她望得专注,院内的两名士兵见状,也举目向西去看。二顺这时举着个木头凳子冲了出来,对着其中一人的脑袋就要砸。
可就在这时,那位忽然回了头。
二顺和他对视了一秒钟,然后以着吃奶的力气,将那个小木凳子狠狠凿上了对方的脑门。
凳子当场就散了架,二顺的双手虎口也裂了口子,挨砸的那位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他的同伴则是立刻就对着二顺端了枪。万家凰一甩早预备好的大手帕,从后方勒住了他的脖子,而翠屏一手去抬枪管,一手五指蜷成爪子,对着那人的面孔就是狠狠一挖。
翠屏这样的大丫头,平时不干粗活,修得十指指甲尖尖,如今发狠挠起人来,真和鹰爪差不许多。士兵疼得惨叫一声,二顺上前攥住枪管向外一拽,硬把步枪从他手中拽了出去。万家凰咬牙切齿的勒紧了手帕,死活不放半分,翠屏的指甲都挠折了,还对着那人满脸乱抓,那人惨叫连连,然而炮声隆隆,正好盖过了他的惨叫。
万家凰一步一步的后退,那人紧闭双眼,一边抬手抵挡,一边后仰着跌了下去。二顺上前一步攥住步枪,一枪托砸上了那人的面门,砸过之后低头一看,他见了那人血葫芦似的面孔,吓了一跳,还是万家凰厉声喝道:“再来!”
第二下砸出去,那人不知死活,反正是和他的同伴一样,全不动弹了。
万家凰丢了手帕,和翠屏冲进房内,一边一个架起了万里遥,万里遥随着她们摆布,唯一宗旨就是拎住皮箱,绝不松手。
二顺端着那支步枪,正在研究它的保险和子弹。去年在临城县住的时候,他看厉紫廷的部下们摆弄过枪,虽没亲手摸过,但对它不是完全的无知。见她们架着老爷小跑出来了,他一马当先,奔向了后方小门。
他们所在之处,已经是司令部的内宅,所以走不多远,便是后门。后门大敞四开着,门外正有两名士兵背对了他们站岗。二顺想要挑一个瞄准了开枪,哪知外头忽然遥遥的响起了一个粗喉咙,对着那两名士兵咆哮出了一串话。那两名士兵一边答应,一边扭头就要往门内跑。
二顺躲闪不及,举枪就是一扣扳机。
他没瞄准,为首那人和他走了个面对面,他根本也无需瞄准。
只是枪响过后,又响了一枪。
二顺只觉着胸前像是被大铁锤狠击了一下子,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抬头再向前看,他就见小姐老爷和翠屏都像疯了一样,竟是什么都不怕了,一拥而上打向了那持枪而立的士兵。慢慢的低头望下去,他看到了自己满襟的鲜血。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中枪了。失控似的向后仰摔下去,他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万里遥东倒西歪的跳了起来,双手抡着皮箱砸向了那个士兵。
第七十章
万家凰不能相信,自己家里的人,也会死。
二顺胸口爆开了一朵血花,她看在眼中,就觉着心脏几乎是在腔子里“炸”了一下。而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将那包着铜皮的皮箱一角砸向了那开枪士兵的天灵盖。
她这是第二下,第一下是万里遥砸的,万里遥腿疼,站不稳,所以干脆是单腿跳起来,连人带箱子一起砸向了那名士兵,就因为他这第一下子把那士兵砸迷糊了,万家凰才能砸出那么狠的第二下。
砸了第二下,又砸第三下。见那士兵不动了,她丢下箱子跑去看二顺,二顺半睁着眼睛望着天,没有表情,没有反应,她伸手到他的鼻端试了试,然后回头对着父亲哭道:“爸爸,二顺死了。”
万里遥也看出二顺是死了,二顺是心口中枪,身下的鲜血已经流成了血泊。翠屏上前拽起了万家凰,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小姐,怎么办?咱们能把二顺带走吗?”
万家凰握住二顺的一只手,用力的拽了拽,然后摇了头。
他们平时都看二顺小,是个半大孩子,不算人,可二顺其实不小了,他长得长胳膊长腿,已经很有些重量了。
放开二顺的手,万家凰将二顺的眼皮摩挲着闭了上,然后起身告诉翠屏:“别停,咱们还是得走!”
二人一边一个重新架起了万里遥,先从后门向外看了看,见门外两边没有士兵,便一路小跑着出了去。跑到半路,万家凰和翠屏一起觉察到了危险,于是心有灵犀的一调头,换了方向继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