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章过了两天舒服日子,也生出一点闲心来,愿意和马师长娱乐一番。沈天生穿着长裤短褂趴在一旁观战,又把下巴抵在了顾云章的大腿上。
马师长盘腿坐在热炕上,一边掂量手里的牌一边扫了沈天生一眼——经过刚才片刻的观察,他已经发现这半大小子傻的很,脑子里缺了不只一根筋。
“老弟啊……”他随口发问:“你这个小相好的今年多大了?”
顾云章被问住了,微笑着想了想,他低头摸了沈天生的脑袋:“你多大了?”
沈天生翻身仰卧过来,对他摇头:“记不清了。”
顾云章扔出一张牌去,自嘲似的笑道:“十六?十七?我也不知道。”
马师长也跟着笑:“你这人啊,连这都不知道,人家白跟你相好一场了。”然后他伸长手臂,用纸牌去刮了沈天生的头发:“哎,小兄弟,这姓顾的对你好不好?”
沈天生侧身面对了他:“好。”
马师长眼睛一转,忽然涎着脸探身向他凑过去,笑嘻嘻的又问:“那他一宿得折腾你几次?”
沈天生没听明白,愣怔怔的不知该如何回答;而顾云章伸手在他肩膀上搡了一把,出言提醒道:“你给我坐稳当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牌往屁股底下藏,自己摸摸,一欠身全带出来了!”
马师长登时臊了个大红脸:“玩牌哪有不偷的?我又没偷你相好的。”
顾云章横了他一眼:“你敢哪!”
马师长忽然起了胡闹的兴致,扔下纸牌后就起身要去拉扯沈天生。沈天生吓了一跳,登时一头拱进了顾云章的怀里。顾云章一手护着沈天生,一手去推马师长:“干什么?你老实点!”
马师长这辈子还没老实过。顾云章越拦,他越来劲儿,嬉皮笑脸的非要和沈天生“亲个嘴儿”。顾云章行动不便,有力气也使不出来,又不能和对方认真的翻脸,情急之下就“哎哟”一声,十分痛苦的俯下身去:“我这腿啊……”
马师长立刻停下动作:“我是不是碰着你了?”
顾云章低头皱眉连连挥手,仿佛是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马师长登时就惭愧后悔了。一屁股坐回原位,他苦笑着解释道:“这可真是……得,算我讨厌!你那骨头没事儿吧?”
顾云章屏住呼吸,把脸都憋红了,半晌后才直起腰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马师长,你还嫌我不够遭罪么?”
马师长见他变脸失色的,显然是疼极了;而沈天生紧搂着他的腰,也正满眼惊恐的望着自己,就感到讪讪的,觉着这一场玩笑真是闹得太没意思了。
马师长收拾了纸牌,羞愧而扫兴的告辞而去。沈天生见他走了,这才起身面向顾云章,很关切的问道:“哥哥,你的腿还疼不疼了?”
顾云章立刻就收敛了面上的痛苦神色,并且还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不疼了,睡觉!”
沈天生跪在炕上展开被褥,又将两个枕头也整齐摆好;而后就跳到了地上,蹲下来为顾云章穿鞋。顾云章那腿养了一个来月,如今已然拆下夹板;骨头虽是接碴长上了,可因不敢使力气,所以也不知到底长的怎样。他很怕自己落下残疾,处处小心,对这右腿保护得很。
沈天生比他矮了将近一头,正好可以充作拐杖。顾云章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撑在炕沿墙壁、桌边门框等一切可以受力之处,一路蹦跳到了门边的马桶前,然后单手解了裤子,掏出家伙开始撒尿。那沈天生成天能吃能喝,不长脑子,只长肥肉和力气,此刻就紧紧搂抱住顾云章的腰,生怕他疲累。
顾云章尿完之后,在沈天生的怀里猛然打了个冷战。由于马上就要上炕睡觉,故而他懒得再系裤带,提着裤腰就蹦回去了。
沈天生把马桶提到门外,顺手关严了房门。顾云章在热炕上脱了个光膀子,自己钻进被窝里后伸展身体,同时不由得就长叹了一声:“好日子啊……往后要是不打仗了,我能过上这日子就行。”
沈天生坐在炕边脱了鞋袜裤子,回身爬到顾云章身边——刚要躺,可是心里还有事坠着,躺不住。
顾云章看他犹犹豫豫的跪在棉被上,就出言催促道:“下去吹灯,上来睡觉。”
沈天生俯下身来,撅着屁股望向顾云章,一本正经的小声说道:“哥哥啊,桂花糕还没吃完呢!”
顾云章闭上眼睛:“明天再吃。”
沈天生用心思索了许久,末了还是很执着的爬起来跳下地去,坐在桌边将个纸盒子打开,从中拿起一块糕饼送进嘴里。
顾云章扭头看着他那大嚼的背影,真是又气又笑:“你就不好明早再吃么?点心又不长腿,还能趁夜跑了?”
沈天生回过头来,满嘴的点心渣子,实在匀不出舌头说话了,只好哼了两声。
沈天生也急着上炕睡觉,所以狼吞虎咽,匆匆忙忙的吃空了盒子。他用凉开水漱过口,又从脸盆架上拿湿毛巾擦了手脸,这回算是心静了。
钻进被窝躺进顾云章身边,他很想和对方好好亲近一番,可又不敢乱摸乱亲,便试探着去拉了顾云章的左手。
顾云章的手白而修长,指甲也生的粉红端正,若是只看手背,很能让人生出一亲芳泽的冲动;可一旦真是实打实的握住了,那冲动十有八九就会立刻烟消云散——顾云章常年用枪,手掌手指上都有一层薄茧,粗糙如同砂纸,触感着实是配不上那观感。
两人这样手拉手的并排躺了一会儿,顾云章忽然开口道:“天生,把衣服脱了。”
沈天生收回手,很痛快的将自己扒了个精光。
顾云章又道:“趴上来,别碰我的腿。”
沈天生会意,立刻就把个暖身子压向了顾云章,且大大的分开两条腿,尽力避开对方的下半身。
顾云章抬手捧住沈天生的脸,面无表情的看了他的眼睛。
两人对视良久,胸中情绪却不澎湃。沈天生的脑子里只有“哥哥”二字,顾云章比他高级一些,是三个字:“胖小子”。
这二位头脑简单之徒相看两相爱,最后就亲在了一起。那沈天生仿佛把顾云章当成了一个糖人儿,噙住他的嘴唇又舔又吮,激动的气喘吁吁;同时又弓起腰身,将下面那根半软半硬的小玩意儿凑到顾云章的腹部,哼哼唧唧的蹭来蹭去。顾云章见他骚得很,就扭头躲开他的嘴唇,低声笑道:“屁股又痒了?”
沈天生不知羞耻,因觉着顾云章那东西火热直竖着贴到了自己臀间,就神魂飘荡,回手想要将其握住。顾云章没料到他刚吃了两天饱饭,便起了这般淫心,就感觉十分可笑,也不阻拦。
顾云章一直认为沈天生从骨头里透出一股兔子气,几乎感觉他在床事这方面是个怪胎。其实沈天生并非痴迷交欢,他也就是对顾云章起兴——别说和顾云章上床,就算顾云章只看他一眼,摸他一下,便足够他快活了。
因为顾云章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所以他就很自觉的主动蹲起身来,将对方阳物扶着抵到自己后庭入口,而后便冒冒失失的一屁股坐了下去——结果他那干涩穴口被杵的十分疼痛,并且险些当场压折了顾云章的命根子。
顾云章在惊痛之下猛一撤身,瞪着沈天生怒道:“干什么?”
沈天生一看他变脸失色的,就吓的捂住屁股,大睁着眼睛一动不敢动了。
顾云章咬牙恨道:“傻东西,你给我轻着点儿!”
沈天生这回加了小心,一会儿摸摸顾云章的性器,一会儿捅捅自己的后庭,花费了许多工夫来自我开辟,末了总算做成了这桩好事。顾云章先不理会,后来那沈天生在他身上起起落落,肉嘟嘟的屁股夹得紧紧的,体内又热又滑,倒也让他觉出了八九成的舒服。
顾云章春风一度之后,沈天生还不满足,抚弄着他硬起来,继续自娱自乐。顾云章垂下眼帘,就见他在大动之下,发出一身的细密汗珠,下身那个小东西硬邦邦的支楞着,前端粉红有光,铃口处还沾染着一点白浊液体。
顾云章把双手枕在脑后,心想这是个什么怪物,真正兔子大概也没有他这番豪兴。现在年纪还小,就浪成这样;等过两年长大了,谁能喂饱他?
沈天生一直闹到半夜才止。心满意足的下炕端了水盆,他先浸湿毛巾为顾云章擦拭了下身,而后就一边洗屁股一边叽里呱啦的说话:“哥哥,明天你再给我编个花篮吧!上次那个找不到了。哥哥,你给我编个大的好不好,挂在墙上,里面装的都是猪耳朵和桂花糕。不对,不挂在墙上,就放在枕头边,我夜里要是睡不着,就躺着吃东西……”
顾云章被他吵的心烦意乱,当场呵斥道:“闭嘴!”
沈天生如今吃的既饱,穿的又暖,夜里还有那一桩乐事可做,顾云章也总给他好脸色,他就美的晕头转向。
洗净了屁股后,他上床安歇,直睡到翌日上午才起。吃过一顿早饭,他百无聊赖,就在炕上滚来滚去。滚到炕角时,他见叠着的一件棉袄下掖了一把手枪,便拿出来掂了掂,又把眼睛凑到枪口上往里看。
顾云章见此情景,就出言说道:“别乱动,放下。”
沈天生依言放下枪——过了一会儿,他见顾云章不再注意自己,便把枪拿起来,又将一只眼睛凑近了枪口。
顾云章看了他一眼,沉声喊道:“天生!”
沈天生吓的一哆嗦,立刻把枪扔了。
这时赵团长拿着一副拐杖来了。顾云章下地拄拐来回走了两步,觉着十分顺手,高度也正合适。赵团长看自己没有白费功夫,很是高兴,又和顾云章说了两句闲话,然后便告辞离去了。
顾云章得了拐杖,行动自如许多,立刻就走到窗前向外望了望,随即回过头去——他发现沈天生不知何时把枪又拿起来了,一只眼睛就贴在枪口上,且用双手握了枪柄,拇指就搭在扳机上。
顾云章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子怒气。他一瘸一拐的走到炕前:“天生,过来!”
沈天生抬头望向他,直觉上感到了不好,可还垂死挣扎的做出辩解:“哥哥,这枪里面是黑的,看不清楚。”
顾云章不理这个话茬,只说:“你过来。”
沈天生心惊胆战的松手放枪,而后战战兢兢的四脚着地爬到了炕沿:“哥哥?”
顾云章单手拄拐,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皮带对折握住,劈头就抽向了沈天生的脸蛋。沈天生挨了这一下狠的,登时疼得惊叫一声缩了脖子。而顾云章拎着皮带,告诉他道:“把手伸出来。”
沈天生吓傻了,依言将双手送到顾云章面前。
顾云章把他的手按在了炕沿上,而后就抡着皮带痛抽起来,边抽边咬着牙说道:“我让你动枪!你再不听我的话,我把你这双手剁下去!”
沈天生不敢躲闪,疼的呜呜直哭,两只手的手背很快就红肿有如小馒头。后来顾云章用皮带指了他的鼻尖问道:“以后还碰不碰枪了?”
沈天生涕泪横流的仰起脸来:“呜!再也不敢了。”
第38章 青县血战
这一年的新年来得晚,年前那冰雪就有些消融的趋势;如今出了二月二,忽有一夜春风来,虽没能吹开千树万树的花朵,但至少吹的人们都脱下了棉衣,换上了夹袄。
顾云章在休养了近三个月后,终于放开了拐杖。平心而论,这腿伤痊愈的不算理想,因为明显感觉到快走之时使不上力气;若是奔跑一阵后,整条右腿更会莫名其妙的颤抖不已。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这伤没治好,但也没治坏——毕竟是大腿骨头折了,堪称重伤,如今正常走路时不瘸不拐,也就该谢天谢地了。
赵团长见他右腿刚好便闲不住,成天不知疲倦的到处走,就给他弄了根钢制的手杖,让他拄着借点力,别累伤了骨头。那手杖细而笔直,雪亮雪亮的,顾云章很喜欢,平时总握在手里,好像随时预备着给谁一下子。
不过部下众人对此倒还淡定,因为手杖敲下来,至多打痛,不能打死;而先前顾云章在察哈尔时,手上常爱拎着一把半长不短的骑枪——那才叫吓人呢。
自从顾云章能下地后,营里就显不出海营长了。他每日必去巡视士兵,就怕这帮人憋久了要撒疯闹事。马师长见他勤谨,自己也不甘落后,时常把马师拉出来操练一番。县中百姓见了这番情景,就人人高兴——这可是正经八百的中国军队,全热河就只有青县人不算亡国奴了!
百姓们看见这几千结结实实的大兵,心里欢喜,觉着很有个依靠;却不知日本人在前两个月已然扫平了外围几乎所有的抗日武装,现在派出的两万日军和一万伪军,正气势汹汹的直扑青县!
日军这种各个击破的战术显然是十分奏效,当年九一八之后,关外抗日的队伍数不胜数,可是七年过去了,南满就剩下了这么几支孤军,北满那边抗联的队伍也都进了深山老林;南北是一样的艰难。
不过顾师的小兵们还在满怀信心的等着中央军打回来。
不敢不信,不信就绝望了。
在守城一事上,顾云章建议在西城门处驻上一个团,给他们好枪好炮,任务就是保住一条上山的道路,一旦情况危急了,也有个地方撤退。马师长听了这话,就告诉他道:“你老弟这话有理,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我给你子弹,但我不能给你炮,炮我要留着打小日本。到时候真要是城破了,你赶紧走,我不走。”
顾云章低头寻思了半天,末了出言问他:“你是什么意思?”
马师长神情平静的告诉他:“没什么意思。我是中国军队的师长,不走满洲国的地。要是说非走不可,那我就死在这儿。”
顾云章并不动容,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这叫殉国。”
然后他用手杖在地上缓缓划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哪儿的地都能走,哪儿的粮食都能吃。我舍不得死,我留着命进山打游击去!”
顾云章和马师长是志同道不合。顾云章当惯了土匪,无论何时都想着留出后路,能打则打,打不过就跑;而马师长是讲武堂毕业后直接从军,又受了点老思想的影响,讲的是“文死谏、武死战”,心里压根儿就没安那个逃命的念头。如今两军各自忙碌起来,守城的守城,开路的开路,正是上下一起紧张之时,日伪军杀过来了。
青县那个城墙还是前清传下来的,本来就不算坚固,且又经历了岁月的洗礼,炮弹一炸就酥了。顾云章让沈天生换上小兵的衣裳,而后就把他交给了赵团长;自己则带队伍上了城头。眼看着城外山上都架起了大炮,他知道硬扛是不行了,急忙让部下到城内收油。马师长明白他是要在城外放火,让敌军不能近前,便一边派人前去帮忙,一边指挥城上几门大炮与日伪军对轰。
日军想要集中火力攻出一个缺口,而后再派坦克步兵往里冲。马师长看出那边的心思,便也针锋相对的发去炮弹,不一时便击废了对方一门大炮;日军并不在乎这点损失,继续保持火力进行攻击,片刻之后果然炸坍了城墙一角。这时顾云章率兵回来了,也不上城楼,直接就堵在缺口处架起轻重机枪,边扫射前方步兵边投去自制的燃烧弹。后来日军开来了三辆坦克,碾过火海向那缺口处开炮,几声巨响后便炸飞了机枪手,夷平了残城墙。顾云章眼看着情形危急,刚要命人搬过掷弹筒,不想后方忽然挤上来几名副官,一个个胸前全绑着成捆的手榴弹,而那为首之人正是李宝泉。
这几人飞跑出城,趟着满地烈火直接冲向坦克。其中一人未到近前便被那坦克射出的炮弹炸成飞灰;其余几人立刻俯身趴进火里,此时那坦克也就滚滚的开过来了。
城内众人眼看着这些人被碾入坦克履带之下,随即大团火焰从坦克底部向上爆开,其中两辆坦克当场就停止了前进。这时士兵们反应过来,开始密集的向余下那辆坦克投掷手榴弹,一时间那坦克周围皆有爆炸,最后竟也将它炸的没了动静。
这第一波的进攻算是被打回去了,城内外暂时安静下来。
马师长没受伤,完完整整的下城楼喝了一大壶茶水。而顾云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神情痛苦的伸长右腿——骨头疼!
这时赵团长忽然跑过来了,专门来看顾云章,且低声告诉他道:“大哥,外边的路都踩好了,正好有一条小道穿山进林子,随时都能撤。胖小儿也让我送副官那儿去了,一旦要撤,肯定有人护着他。”
顾云章把手托在大腿下面轻轻揉着:“海长山在哪个方向呢?”
“还在北城门守着呢。”
顾云章强作镇定:“马文化是要死在这里的。到时万一真抵抗不住了,你照应着点海长山,我这儿没事。”
赵团长一听这话,忽然急了:“唉呀,他那个活驴有什么可照应的?”
顾云章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面瓜似的人物虽然才干有限,但也没有野心,对自己倒是忠心不二的,便不计较,只挥了挥手:“我心里有数,你走吧。”
赵团长这边刚走,城外敌军就又开始了进攻。
这回一打就是三天三夜,中间再没有一刻的喘息时间。日军把炮并排架在山上,也不搞集中打击了,没头没脑单是乱轰,城内城外全被炸成了废墟。
在最后一门山炮也被炸瘫之后,炮兵团团长把马师长强行抗下城楼,请他立刻随顾师撤退;但他并不依从,推开团长后继续指挥士兵布防反击。
三分钟后一枚炮弹从天而降,正落在马师长身前一米处。
马文化师长以身殉国,终年三十四岁。
与此同时,顾师及马师残部穿过县城大街,蜂蛹向西,开始了大撤退。
第39章 岁月煎熬
凭借着撤退时带走的那点粮食,顾师勉强挨过了青黄不接的三月。
日军把所有火力都集中向了顾师,漫山遍野、不分日夜的进行追击。顾师被打的没有立足之地,只好闭着眼睛往前冲,硬是杀出热河,进了辽宁。
顾师士兵大多都是察南人,后来并入的马师残部则多来自河北,对辽宁一带的地理极不熟悉,时常跑着跑着就迷了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而此时在满洲国全境,日军为了切断对抗日力量的给养,实行了集团部落的生活方式,将各村的百姓赶去大屯子里生产居住;以便制造出广袤的无人区,最终彻底孤立抗日士兵。
除此之外,庄稼的播种时间也都有了规定,日本人派军警前去监督百姓耕种收获,所得粮食立刻被送入屯子内的大粮库里统一保管,一次只给每户人家几天的口粮,以防百姓把余粮往外送。至于每年那种下的内容,上面政府也有规定——凡是地里长出来的、而且又能就地食用的作物,一概不许种!
顾云章在战场上混了许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绝的,他都有点傻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得去抢粮食吃,如今只要给他留块地,他宁愿自己种粮,可现在哪座山头也不归他管,这里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托了春天的福,顾师士兵在荒山野林里用野菜榆钱填饱了肚子,并没有活活饿死。当野菜榆钱的季节过去后,顾师士兵变成了牛羊,开始吃草和树叶;树叶和草都长老了,顾师士兵又成了猴子,四处的采野果子吃。
日伪军对顾师进行了疯狂的围剿,可直剿到了这年的秋天,也没剿个成绩来。倒是顾师那边放出风声,说愿用金条换粮食,卖家定价,要多少给多少。
这可是让日本人犯了嘀咕,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里毕竟还是中国人居多。真要是一根金条换一袋米的话……
那别说附近小股的土匪,就连保安大队都得活心!
所谓磨刀不费砍柴工,日本人暂且放过顾师,先把周边的几支匪帮给清理掉了,同时得知已经有人向顾师卖去了粮食——一大车糙米,换了三十根黄光璀璨的大条子!
这位卖主是当地警备军里的一位团长,很快就被日本人揪出来毙掉了。
关外是冷,越是往北,那冬天来的越早。顾云章觉着好像是前两天刚入秋的,如今就要换上棉袄御寒了。幸而年初时在青县得了补充,现在小兵们还都有身厚衣裳可以过冬,否则冻饿之下,也不用上战场,在地上躺一宿,明早指定就投胎转世了。
此刻他坐在树下一处高高鼓起的老根子上,手里捧着个暖茸茸的小毛球。沈天生蹲在他面前,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哥哥,把小狗给我抱抱吧!”
顾云章把手中这个小活物送给他:“不是狗。”
沈天生两手托着那东西,歪着脑袋把脸凑上去蹭了蹭,很舒服的眯起眼睛笑道:“小狗真热,还在发抖呢!”
顾云章眼望着沈天生,就见他瘦成了瓜子脸,愈发显得一双眼睛极大,“胖小子”三个字,早就名不副实了。
“不是狗,是狼崽子。”他略觉心酸的答道:“一会儿给你炖了吃肉。”
沈天生解开棉衣前襟,低头把狼崽子抱在怀里;那狼崽子得了避风之处,就扬起脑袋看向沈天生,且张着没牙的大嘴吱吱叫了两声,又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一周。
沈天生笑起来:“哥哥,它真好玩儿。”说完他扭头打了个喷嚏,随即吸了吸鼻子:“哥哥,别炖它了,我不吃肉。”
顾云章扯着沈天生背对自己坐下了,而后就俯身抱住了他。沈天生上个月受了寒,一直处在个伤风发烧的状态,可他现在不但没有药吃,甚至想休息两天都不能够。
他搂着沈天生,沈天生搂着狼崽子,两人一狼就在这老树下静坐了许久。
狼崽子是顾云章从个土洞里掏出来的。他本意是想偷着把它炖了、或是烤了,掩人耳目的就给沈天生一个人吃;而按照道理来讲,洞里母狼回去之后找不到崽子,必要追踪前来,到时把老狼毙了,也让大家见点油星。
沈天生舍不得吃狼崽子,抱着不肯放手;顾云章现在看他可怜,所以也不勉强;同时也知道一个狼崽子身上没有几口肉,吃下去也顶不了大用。
入夜时分,母狼果然来了——这野兽狡猾,见眼前人多,还想藏起来伺机而动;没想到海团长在外面撒尿,一眼瞟见夜色中两点绿光,登时下意识的抬手一枪,当场就把母狼给打死了。
入冬之前,动物都肥,那母狼被扒掉皮后,周身白白的都是油脂。海团长热气腾腾的煮了一大锅,也没声张,只叫来几个亲近人享用,又捡好肉盛出一小盆来,命人端去了顾云章那里。顾云章没想到自己引来的狼让海团长给吃了,不禁大皱其眉,可也挑不出理来。
他往盆里加了几大碗清水,重新生火煮开了,而后舀起一勺汤吹凉,扒着狼嘴给灌了下去。那狼崽子也是饿极了的,然而并不肯下咽那肉汤,一边张嘴一边甩头,伸着舌头很是乱叫了一阵。
如此又等了片刻,他见狼崽子并无异状,就告诉沈天生道:“天生,吃吧。”
沈天生一直蹲在盆前垂涎三尺,听了这话就抄起勺子,一口接一口的喝那没盐的肉汤。
顾云章见他一味的只是喝汤,便出言催促道:“吃肉。”
沈天生扬起头,因为喝了个热腾腾的水饱,居然感觉也挺满足:“哥哥,你吃。”然后他思索了一下,仿佛是要做出一个确切的描述:“哥哥瘦了,脸是白的。”
顾云章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已经有了点弱不禁风的意思——本来就是个细高挑身材,现在更是单薄的过分了。
“吃吧……”他低下头去,轻声咕哝了一句:“我饿不死。”
沈天生认真的分辩道:“人要是总也不吃饭,就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