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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另一名工人抱着柴火走了进来,先对张启明和张启星问了好,紧接着就用一根温度计反复的去测水温。张启明叮嘱了那二人两句,又提醒第一名工人快些搅动桶中鸦片,然后才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张启星觉着眼前这一切很有意思,跟着兄弟行走于几间草房之中,留恋着不肯离开。后来张启明在一处房屋中坐定了,抬头告诉他道:“启星,你走吧,我这两天留在这里住,后天你派车过来接我回堪果就是了。”
张启星弯腰伸手,从地上一只大竹筐中拿起一块灰黄方砖,一边掂着份量一边问道:“这吗啡怎么这样黄啊?”
张启明拿起一个量筒,用块白布反复的擦拭:“那是黄批啰,不纯的!”说着他转身拽过一只很结实的木箱,从里面拿起一块白色方砖递给张启星:“这是我搞出来的白块,你看看!”
张启星接过那块沉重白砖,蹲下来审视观察了半天,又用指甲抠下了一点细瞧,最后就抬头对着张启明猛击一掌,口中笑道:“嗨!启明,你很厉害嘛!怪不得你总不出门,你在研究这东西啊?!”
张启明也自傲的微笑了——这是全凭冯参谋长的栽培。
冯参谋长一直在留意观察这两兄弟,末了就发现这张启明是个喜欢思考动脑的孩子,而且聪明,若是放在太平地方,大概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书生。不过军队此刻无意培养文豪,所以冯参谋长就打发张启明到段提沙的地下工厂中,学习提炼吗啡和海洛因去了。
张启明这人好琢磨,在段家军那森严壁垒的地下工厂中混了不久,就很有心得、收获颇丰。而爱好培养青年才俊的冯参谋长则在山中新设了一个简易工厂,让张启明带着十几名工人用生鸦片炼出吗啡,为海洛因工厂提供原料。
张启星一直没把兄弟当回事,如今骤然见识到了张启明的本事,就很惊讶欢喜。起身把那块吗啡砖放回木箱,他转过来一下子压到了张启明的背上,搂着对方的脖子好一顿揉搓。张启明放下手中的量杯,笑着回身还手推他——两人就此闹作一团,半晌才分了开来。
末了张启星告辞离去,而张启明一边撵他一边又叮嘱他道:“后天你多带些人来,到时给我运走五十斤黄批。”
张启星在此地也玩的腻了,嘴里答应着向外走去,伶伶俐俐的跳上汽车,一路绝尘而去。
张家兄弟各有事业,而段珀这个半大不小的闲人无所事事,则是被冯参谋长亲自押送着去清莱了。
段提沙也想去,可是又不能去——他现在身份贵重,不可以由着性子到处乱跑了。
堪果距离清莱府不过二十多公里,冯参谋长和段珀乘坐着一辆崭新的路虎越野车,后面又跟了一车的卫士;一路风驰电掣的驶过山间道路,两个小时之后就抵达了清莱城。
驻守在清莱城的段家军联络官提前接到电报,就开着小汽车前来迎接。而冯参谋长紧紧握着段珀的一只手,不由分说的带他下去换了汽车,直奔学校而去。
段珀并不情愿前来上学,虽然清莱离堪果很近,不过他不能每日往返,所以也就不能天天都看到父亲了。
他现在脾气愈发暴躁,经常会对着段提沙大吼大叫,吼叫完毕后又觉得很难过,认为自己欺负了父亲。段提沙倒是不在乎,有时候会扯着大嗓门和儿子对吵一通,有时候就笑嘻嘻的眼看着儿子发火——心里还挺高兴,因为感到儿子长的很快,原来只会直着喉咙乱叫,现在已经能够非常流利的骂人了。
清莱府的中文学校看起来马马虎虎,不能和仰光的外国学校相比,但总比堪果的小学强得多。冯参谋长觉得校舍好坏无所谓,只要先生别总在课堂上讲个人奋斗史,能正正经经教点学问,那就比什么都强。段珀已经满了十四岁,可是按照教科书的程度,他大概也就是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水平——能磕磕绊绊的看些简单文字,然而落到笔头上,就写不大通。
“你看启明。”冯参谋长低头望向段珀,语重心长的说道:“先生不教,他就主动找书来自学,结果现在什么书都能读。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没有学问怎么成?”
段珀靠到冯参谋长身上:“叔叔,你说爸爸现在干什么呢?”
冯参谋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简直要无可奈何了:“老虎,你听叔叔说话,不要总去想将军。”
段珀晃了晃冯参谋长的手:“那今天晚上,咱们回家去吗?”
冯参谋长摇了头:“大后天我接你回去。”
段珀把浓秀的眉毛皱成八字:“那你让爸爸在家里等我啊。”
冯参谋长往日见他跋扈的不成样子,如今却又忽然回复成了小猫小狗的稚弱模样,就怀疑他是在搞怀柔战术来对付自己。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他板起脸答道:“好啦,你还想这想那的,既然这么有心,昨天为什么要去打将军?”然后他弯下腰严肃告诫道:“老虎,以后不许对将军动手,儿子怎么能打老子呢?”
冯参谋长平时对段珀是最温和的,然而段珀却是从来不敢和他讪脸。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这回他没话可说,只得是落花流水的随着冯参谋长继续向学校内走去。

第14章 迷路

清莱城内的联络官在家里安排出了一处舒适房间,以供将军的少爷居住。而段珀见冯参谋长义无反顾的离去了,对自己是不假辞色,也只好垂头丧气的认了命。
翌日清晨他背着书包,在联络官的护送下去了学校——他年纪大,走进教室内的时候很是受了一番注目礼;别别扭扭的在位子上坐下了,他掏出课本和铅笔,心不在焉的倒也听了大半天的课。
经过了这一天的学习生活后,他很觉乏味,但又无处可逃。联络官一家对他是相当的恭敬,也无人肯陪他游戏消遣。糊里糊涂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被联络官用汽车送到学校去了。
那学校有个宽阔的操场,段珀进了大门之后,照例是无精打采的往楼内走——然而经过一半路途后,忽然有人从天而降的跳到他面前,并且还笑着大喊道:“老虎少爷!”
他吓的猛一抬头,结果就看到了张启星的面孔。
回头望了校门一眼,他见联络官的汽车已然开走,就立刻拉住了张启星的手,欢欢喜喜的问道:“启星,你怎么来了?”
张启星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短袖衬衫,下面配着长裤,看起来和往日很不相同:“听说你被送到这里读书了,我猜你一定不痛快,就偷偷的跑来看你了!”说到这里他低头笑道:“老虎少爷,我还开来了一辆吉普车呢!咱们出去玩啊?”
段珀思索了一秒钟,随即就把书包摘下来往张启星怀中一扔:“走!”
段珀和张启星快步走出学校,绕到校园后方,上了那辆吉普车。开车的乃是张启星的心腹手下,而段珀坐上车后,却是显得有些失望:“启明没有来吗?”
张启星笑着答道:“他忙着呢,哪里能来?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喜欢启明,不喜欢我。我白对你这么好了!”
段珀一挥手:“你又说这话,我懒得听!”
张启星作为一名十八岁的青年,头脑是相当的灵活。一见段珀表示了不满,他果然就立刻改变了话题:“老虎少爷,清莱没什么好玩儿的,我带你去清迈,怎么样?”
段珀听了这话,登时扭头望向张启星,一双黑眼睛放出光芒来,显然是很惊喜。而张启星见了他这种反应,就得意的一笑,又抬手搂住他晃了晃:“我这主意不错吧?!”
开车从清莱到清迈,如果走那平坦大道,尽管绕远,有三个小时也大概够了;若是熟悉路线肯抄近道的话,那也就只需两小时左右。张启星和司机商量了一番,认为还是走大路最安全。
吉普车开动之后,段珀兴致勃勃的望向车窗外,心中很觉兴奋——他是难得进城的。张启星则是靠近他坐了,又笑嘻嘻的用手去掐他那细腰。段珀和他亲近惯了,也不理会,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因为去清迈玩是多么好的事情啊,要是启明也在就好了。
上午十点多钟,吉普车开进了清迈市内。这里虽然距离清莱不远,但明显是要繁华许多,张启星是来过这里的,此刻就成了向导,带着段珀和司机四处走动游览。段珀到了陌生地方,东张西望之余很觉目不暇接。紧紧握住张启星的大手,他在那街市商店中要这要那,而张启星既然肯带他过来,在钞票上自然也就做好了准备,这时就逐样的买给他。
时光易逝,转眼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钟,张启星怕段珀久久不归,清莱那边要乱套,就招呼着二人上车往回赶。哪知世事可恨,他是怕什么来什么——司机知道这两人赶时间,自作聪明的想要走小道,结果绕来绕去竟然是迷了路!
张启星把那算盘打的好好的,本以为能够在放学时间就把段珀送回清莱,到时掩人耳目,绝不会露马脚,哪晓得还会遇到迷路这等倒霉事。
他在后方开始大声咒骂司机,而司机急出一头的汗,吓的快要哭出声来。后来那汽车终于驶上一条不知要往何处去的通达大路,段珀遥望车窗外,就见那夕阳西下,天边都出了晚霞。
司机没主意,还要继续乱开车;还是张启星一眼瞧见路边有家旅店,就扬手一巴掌抽到那司机的脑袋上:“你妈的还要往哪里走?你有那赶夜路的本事吗?”
司机也是童子军里出来的,才十六七,这时终于忍无可忍,“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张启星让司机停了车,而后就下去张罗着住店。段珀也很觉心慌,不过他在张启星面前霸道惯了,所以就强撑着不肯示弱。
旅店的规模不算小,是一大片略显陈旧的铁皮房子,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招牌,上面用中文和泰文写着“平安旅馆”四个大字,中文大,泰文小,可见这店主人大概是华侨一类的人物。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小伙计,果然是个华侨孩子。张启星要了两间客房,一间是自己和段珀居住,另一间给哇哇大哭的司机安身;随即又问有没有饭菜可吃。小伙计一直在前面接待客人,对这饭菜一事大概是不甚明了,这时就回头大声呼喊老板。结果一个很轻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他回家喂马去了。”
小伙计改口又问:“二老板,厨房里的饭,还够三个人吃吗?”
这回隔了半晌,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够。”
小伙计见这三人手边没有行李,就直接把他们让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张启星先让段珀坐下了,而后又给了那哭泣不止的司机一巴掌:“还嚎?再嚎回去我打死你!”
然后他一屁股也坐下了,苦着脸对段珀说道:“老虎少爷,这回我可算是闯了大祸!回去后将军要是不饶我,你可千万要替我说好话啊!”
段珀蹙着眉头答道:“这还用你说?”
这时一个细高个子的男人端着三盘咖喱饭从后厨走到了桌边。张启星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就见此人总得有个五十来岁了,皮肤苍白,年轻的时候大概是相当好看,现在虽然老了,那五官也没有走样。
放下三盘咖喱饭,那男人转身默默的走开了。而张启星回过神来,不禁伸手一拍段珀:“哎,老虎少爷,你看那人,和你长的很像呢!”
段珀正在低头发呆,这时就很烦恼的横了他一眼,也没回答。
三人吃过那盘味道平平的咖喱饭后,也便各自回房安歇。张启星愁苦的上了床:“唉,老虎少爷,自从你搬到堪果之后,我都好久没有和你一起睡过觉了。”
段珀枕着张启星的一条手臂,仰面朝天望着那天花板:“我们长大了嘛!”
张启星听了这轻描淡写的回答,倒是没觉着难过——段珀向来不是个感情充沛的人。不过眼看着对方那线条流畅的侧影,他忽然发现段珀越来越漂亮了。
这样一个美人,又是在十四五岁的好年纪,如果不是将军儿子的话,那该多好?
张启星总觉着段珀这个活法有些浪费,就像一幅好画被常年卷起来搁置在箱子里,那么美,可是不见天日,白美了。
张启星搂着段珀浮想联翩,一直想到了梦里去。
翌日清晨,张启星起床出门后向那小伙计讨教半天,终于把这一带的路途大致搞清楚了。三人吃过饭后上了吉普车,这回调转车头走上小路,连开了四个多小时,终于是回到了清莱。
张启星直接把段珀送去了联络官家中去,而联络官本人迎接出来,见到段珀后就开始发抖,仿佛是饱受了刺激的模样:“少爷,您昨天去哪里了?我夜里往堪果发去了电报,您快直接回堪果将军那里去吧,将军都要急死了。”
段珀一听段提沙急死了,登时自己也跟着要急死了;而张启星和司机面面相觑,则是快吓死了。

第15章 惩罚

段提沙在自家宅院门口见到段珀后,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拍在了后背上!
然后他还要继续打,结果被冯参谋长从后面被抱住了。段珀没想到父亲胆大包天,竟然敢对自己动手,不禁立起两道眉毛,预备发火。这时冯参谋长一眼觑见了他的神情变化,就推开段提沙走上前来,拎起他的衣领往段宅楼内带去。
段珀知道自己理亏,可还是相当的嘴硬,在冯参谋长手中挣扎不已:“叔叔!放开我!他打我啦!”
冯参谋长无暇穿过大院走去中楼,直接就把他搡进前楼内的一间空房内:“你这不懂事的孩子!”冯参谋长气的双手直颤:“你知道将军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我送你去清莱念书,你可好,一言不发的偷着跑去了清迈——你这孩子!”
冯参谋长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就往外跑。段珀见状愣了一下,一瞬间也反应过来了!
“爸爸!”他一边向外狂奔,一边发出了警报一般响亮的尖叫:“别杀启星!是我自己要去清迈的,不怪启星!”
段珀和冯参谋长出现的很及时——当时段提沙倒提起一支长步枪,正用枪托狠砸张启星。而张启星跪在地上呜呜哭着,又不敢躲,满头满脸都是鲜血。这要是一般的小子,死就死了;可冯参谋长是眼看着张家兄弟长大的,感情上自然不同,故而就冲上去又阻拦了段提沙:“将军,别这样,这两个孩子都不懂事,你罚启星就是了,别这样下死手。”
段珀失踪了两天一夜,把段提沙的命都熬去了半条。他不能打死儿子,只好拿这张启星泄愤。一枪托杵开冯参谋长,他举起步枪一定要活活打死张启星!
这时段珀忽然斜刺里冲上来,挡在了张启星面前,口中大声道:“爸爸,不许再打启星了!是我自己要去的,不怪他!”冯参谋长也忍痛赶上来,狠命拉扯住了段提沙的一条手臂:“将军,启星没有坏心眼儿,你给他一个机会吧!”
段提沙歪着脑袋站住了,斜着眼睛看了看冯参谋长,又看了看站在前方的儿子,脸上显出一种孩子气的凶相。
冯参谋长了解段提沙,看到他做出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要发疯了;而段珀则是有些心惊,同时又下意识的回手摸了摸张启星那血淋淋的面颊。张启星觉着自己这脑袋都要被将军打碎了,可是看到段珀那薄薄软软的手摸过来,他还是忍不住张嘴咬住了对方一根手指,又用舌尖轻轻摩擦了指尖。
段珀没有其它的感触,只是觉着张启星好像狗一样,真是太可怜了。
段提沙沉着脸,和面前这几人僵持了片刻。
后来他转向冯参谋长说道:“冯先生,你放开我。我就这么一个老虎,让他给我拐走了两天一夜,我不能轻易饶了他。”
然后他伸手抓住了段珀的衣领,直接就把儿子双脚离地的提了起来:“你也给我让开!你这个让我痛苦的东西!”
不等那两人再做反应,段提沙骤然弯腰推到张启星,而后单手攥住枪管扬起步枪,一枪托就猛敲到了对方的大腿上!
张启星随即惨叫起来,那声音刮破喉咙,走腔变调的嚎了出去——他的骨头被段提沙生生打断了!
这回段提沙扔下步枪,斩钉截铁的对着身边卫兵一挥手:“把他给我扔进土洞里,关上两天!”
冯参谋长一惊:“将军,关他禁闭就是了,别把人往洞子里送啊!”
段提沙这回谁也不看,面向前方答道:“我这次只要他半条命,剩下半条送给老天,就看老天肯不肯收了!”
土洞,是本地一种特有的刑罚。
洞子能有个一二十米深,洞内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生命,只有空气和死人的骸骨骷髅。
这叫做干洞,足以把人在绝望中慢慢的熬死;还有蛇蝎洞——那里面就热闹了,活人吊下去,不出一个钟头就能被蛇蝎们吃个精光!
冯参谋长自知阻拦不了段提沙,故而就抬手揉着胸腹间的痛处,摇头叹息的独自离去了。段珀气急败坏的追在父亲身边,先还有条有理的为张启星求情,后来眼看着士兵拖行了半昏迷的张启星,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长长血痕,就急的方寸大乱,对他父亲直着嗓子大吼了一声。
他这一声未落,段提沙猛然回头对他也喊了一嗓子。段珀见父亲这样凶恶,不复往日的温情,竟是伤心起来。飞起一脚狠踢向段提沙的屁股,他真是气疯了。
段提沙挨了这一下打击,转身就把段珀抱起来扛到了肩膀上。
一手拢住段珀那乱蹬的双腿,一手按住腰间的手枪,他就一直这么扛着儿子,一路走向堪果村外的土洞。而段珀大头冲下无力逃脱,只好对着父亲那后背屁股一顿乱捶,同时大喊大叫,吵的热闹极了。
土洞是处在一个简易木棚里,平日上面盖着一块石板。此刻段提沙命人把石板揭开,然后让卫兵用长绳把张启星捆吊起来,向下缓缓送入洞内。张启星那身上又疼,心里又怕,哭都哭不连贯了,入洞之后还能听到他在断断续续的恳求将军饶命,又要老虎少爷替自己求情——后来大概是越下越深了,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段提沙让卫兵搬动石板,把那洞口重新掩盖上,随即就扛着儿子离去了。
单手搂住段珀那两条长腿,他一边走一边抬手拍打儿子的屁股,因为感觉这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而段珀气的头昏脑胀,大嗓门也喊哑了,双手抓着段提沙的牛皮腰带,他真恨不能一口把父亲咬死。
段提沙步伐矫健的一路前进,行走如飞的就回了宅子。
进屋之后用脚踢上房门,他歪身把儿子放下来扔到了床上。段珀那脑袋被倒控许久,这时候晕头转向的瘫软下去,根本无力坐起。而段提沙一直都摆着一张怒不可遏的冷酷面孔,此刻身边没有外人了,他又忽然很欣喜的笑了起来。
弯腰用手捧住段珀的脸蛋,他凑到儿子眉心处用力亲了一口:“臭老虎!爸爸真是要被你吓死了!”
段珀抬起手,软绵绵的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你把启星放出来!”
“呸!他把我的老虎弄丢了这么久,我不要他的狗命就不错了!”段提沙说到这里,转身脱鞋跳上床去,蹲到了段珀身边:“老虎,你走了两三天,有没有想爸爸?”
段珀翻身背对了他:“不想!”
段提沙撅着屁股趴伏下去,把嘴唇凑到段珀耳边:“真的?”
段珀筋疲力尽的,心中十分憋气:“真的!”
段提沙嘻嘻一笑,忽然起身,开始伸手胳肢段珀。段珀是怕痒的,当即就手舞足蹈的哈哈傻笑起来。
段提沙撩拨着儿子笑了一场。而段珀这时虽然渐渐消了怒气,可又不能拉下面子和父亲和好。故而在左右为难之下,他克制了与段提沙亲热的冲动,还是撅着小嘴跳下床去跑掉了。
他要去找张启明!

第16章 纯洁的人

张启明不在前楼。这一阵子他一直在山林中的工厂里,已经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出现了。
段珀让副官出门去把他找回来,副官领命而去,而他就独自留在张启明的房间里,东翻翻西看看,因没有找到什么有趣玩意儿,所以他百无聊赖,干脆就躺在那张整洁的单人床上睡起觉来。
如此过了足有三个多小时,他在朦胧中觉着是有人进门了。睁开眼睛一瞧,来人果然就是张启明。
张启明虽然一直是在林子里出没,可是一身军装还是穿的相当干净利落。快步走到床前站住,他一脸忧虑的俯身面对了段珀,口中轻声问道:“老虎少爷,我听说启星被关进了土洞里?”
此刻段珀已经完全把张启星这件事放下了,所以能够很平静的向张启明伸出手指比划数目:“两天。爸爸生气了,还打了我。我去求情,也没有用。”
张启明一转身在床边坐下了,沉沉的叹了口气,他扭头望着段珀又问道:“说是启星偷偷带你去了清迈?”
段珀仰卧在床上,这回点了点头。
张启明恨铁不成钢的低下头去,年轻端正的面孔上笼罩了一片愁云。
段珀本来是已经放弃了张启星的,可是见张启明这样忧愁,就伸手去拉扯了对方的衣袖:“那等晚饭后,我再去找爸爸求一求吧!我去哄他。”
张启明只有张启星这一个亲人,张启星在受过毒打后被丢进土洞,死在里面也不是不可能的——这让张启明怎不担心挂怀?当然,张启星自己也是找死——张启明自认为是个很守本分的人,所以就不能理解兄弟为什么要这样狗胆包天,竟然在毫无目的的情况下,把将军少爷勾引着带出去玩了一圈。
思及至此,张启明简直要愤怒起来——带着段珀去清迈跑一趟,这能换来什么好处?自己兄弟如果为了这么一件毫无结果的事情丢了性命,那可真是蠢到家了!
段珀看到张启明那样闷闷不乐,心中忽然就起了自责的情绪。起身跪坐起来,他从后方用手臂环住了张启明的肩膀,又低下头去轻轻啃咬对方的脖子。张启明痒的一仰头,随即心不在焉的轻轻说道:“老虎少爷,别闹啦。”
段珀微微探过头去,凝神望着张启明的侧影:“启星不会死的。”
张启明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又背过手去拍了拍段珀的身体:“佛爷保佑吧。”
张启明不高兴,段珀也高兴不起来了。
他伏在张启明那结实的后背上,用手轻轻抚摸对方的面颊。张启明的皮肤白皙洁净,摸起来软软的,只有一点点胡茬比较粗糙刺手。
段珀忽然感到了一种空虚的难过——脑海和心田都是空荡荡的,他在感情上很饥饿。
这种无来由的痛苦让他放开张启明跳下床去,一边穿鞋一边大声道:“启明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去找爸爸!”
然后他撒腿就跑了出去。
此时已到了傍晚时分,段珀一鼓作气跑进了中楼。佣人见他回来了,就迎上来请他去吃晚饭。段珀又气喘吁吁的跑到餐厅中,然而却是并没有见到段提沙。
“爸爸呢?”他问佣人。
佣人低着头,脸上露出了一点尴尬的笑意:“少爷先吃吧,将军下午去了后楼,还没回来呢。”
段珀转身继续奔跑。
后楼,是段珀从来不肯涉足的,因为他觉得这地方很污秽——整整一幢楼,关着各种颜色各种尺寸的肉体,想起来就感到可怕。
于是当他抵达了楼门口时,他下意识的就刹住了脚步。守门的卫兵向他无声的行了礼,然后就无视了他。
段珀在楼前的水泥台阶上踌躇片刻,而后扭头走开,凑到了一楼那成排的窗子上。
隔着明亮通透的玻璃,他看清了室内的陈设——有花团锦簇的大床,有梳妆台,有衣柜,还有花枝招展的……人。
人,包括男人和女人,都是半裸着的。有人和外面的段珀对视了,段珀就像受了惊吓一般,后退两步跑向了下一扇窗子。
段珀一扇窗子一扇窗子的张望过去,希望可以找到父亲。如果整层一楼都没有父亲的踪影,那他就只好硬着头皮,进楼往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