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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有了这样的疑惑,倒并不是因为心思纯洁无知。他在十二三岁时就破了童子身,后来也曾男女并蓄、水旱齐行的胡闹过一阵子。可他那时毕竟是年纪太小,身子单薄,又不知爱惜自己,结果因此就落了个滑精的毛病,有其心而无其力,只得及时收手休养,总算是没有闹的太出格。
禁欲者似的休养了这么多年,这毛病依旧是有,时轻时重的也不好治疗。幸亏当初总是经过那一番的了,内中滋味固然极好,可是美食吃多了也有餍足的时候,故而他倒不像一般毛头小子那样憋的上火。之所以对怀里那个枕头不满,并不是因为枕头上没有个洞可让他发泄欲望;他是需要一点外界的热力,来烘一烘他那颗潮湿不安的心。
他忽然又想起了蓝拜山。这方玉清男不男女不女的,并不适合他的口味。他喜欢的是蓝拜山那样的人——无关性别,纯粹就是喜欢那个“人”。
其实蓝拜山也不是什么特别出众的人物,好处就是整洁干净,笑得和气。可当初何司令窝在汽车里,有旁边那个一身烟臭的李世尧对比着,就觉着身后紧拥着自己的蓝参谋长特别可爱。
他很少觉着哪个人可爱过,这回不知怎的,就看上蓝拜山了。
“他不可能愿意跟着我……”何司令很淡漠的想:“我的心思他全知道,他是逗我呢!”
正在团长们狂欢、何司令独处之时,荣祥到了。
两大队骑兵簇拥着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院子门口,车崭新,马健壮,兵也精神。车门开处,下来了一个西装打扮的高个子男人。
这男人站在车前,先是向四周环顾一番,然后抬手摘下头上的黑呢礼帽向身后一递,正好落在了后方一位副官的手中。没了帽子遮挡,何司令就看出了他的本来面目——相貌是很俊俏的,不过因为扎吗啡扎的太凶,所以脸色白里透青,有种懒洋洋的病态。
何司令见了这个荣祥,忽然受到对方那慵懒气息的传染,有些犯困,想要回芦阳县的家中好好的睡上一觉。而那位荣祥抬眼见了何司令之后,却是微微一笑,同时点了点头:“何司令,久仰久仰。”
何司令也笑起来,上前几步,软绵绵的伸出一只手:“闻名不如见面,荣司令真是一表人才啊!”
两个人握住手,很无力的摇撼了几下,然后便一同向院内走去。
何司令在房内同荣祥谈了几句话,快要困死了。
并不是因为对方言语无味。事实上荣祥这人很有些特点,比如他虽然话语不多,可是一旦开口,那语气必定十分温柔,仿佛要和谁调情似的。
而在荣祥这一方面,也认为同何宝廷谈话,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姓何的头脑永远要比旁人慢上几拍,看他那样子不能是白痴,那只能说他心不在焉了。
二人相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把话头引到了正题上。荣祥没等何司令字斟句酌的说完,就摆摆手笑道:“极卿兄,你不必多说了。老实告诉你,再过上十天半月,我的队伍就要开拔往西安去了。”
“西安?”
荣祥笑道:“那么多兵驻扎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正好傅仰山有意邀我过去,我自然就答应了下来。”
何司令的脸上此刻才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哦,去西安。”
荣祥还是笑,懒得再同何司令废话。而何司令经过一番忖度之后,终于也发表了见解:“去西安好啊!起码那里还热闹繁华些。唉……”后面半句话他没说出口:“我也想去。”
荣祥同何司令在一起无精打采的吃了晚饭,随即便匆匆离去了。
李世尧坐在戏台下,搂着两个妓女胡闹。台上唱的是本地的花鼓戏,他是一句也听不懂,根本就欣赏不出好来,无非是图它个锣鼓喧天,震的人心里热热闹闹的快活。左边的孙团长,更是乐的合不拢嘴,不住的喝酒,然后喷着酒气去咬姑娘的脸蛋。倒是金焕然还斯文些,就同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退役戏子低声谈话,一边谈一边上下其手的摸摸索索。
正是大家一起欢天喜地之时,忽然赵小虎跑过来,拍了拍李世尧的肩膀:“李团长,司令叫你去呢!”
李世尧带着酒意扭头看了他,一只手合在身边姑娘的胸上:“现在就去?”
赵小虎点头:“是啊!”
李世尧口中含糊的骂了一句,放开姑娘站起来,摇摇晃晃的随着赵小虎进了房。赵小虎掩门退下,李世尧就单独面对了何司令。
李世尧是有点喝多了,往常对待何司令的那份勉强的尊敬也就随之淡化了好些。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他仰头望着对方:“司令,你和荣祥谈出什么结果来了?他是个什么态度?”
何司令单手插进裤兜,在李世尧面前来回的走了两圈:“不用打了,人家马上就要开步走了!”
李世尧盯着何司令,忽然发现他人虽然生的细高,屁股倒是圆滚滚的挺翘,把裤子撑的十分饱满。
何司令见他不说话,只是笑嘻嘻的对着自己发呆,就皱了一下眉头,接着说道:“他们是要去西安。这一走,陀螺湾的地方自然也就让了出来。不费一枪一弹而能得到那样大的一片土地,这不是很好么?”
李世尧心想:“其实何七宝的相貌比老金的那个戏子漂亮多了,身段也生的好。什么时候把他弄过来干一下子,肯定有趣!”
双方沉默了片刻。何司令继续踱步,李世尧继续臆想着如何强奸何司令——想的太入迷了,几乎有些忘我。
“搞他还不容易吗?只是不好善后,除非是一气把他搞死了!或者是让大家都来跟他干上一次,谁也别偏了谁,到时候他再想拉东打西的报仇,也不能够了!他妈的,这个屁股我玩定了!”
想到这里,李世尧咽了口唾沫,因是坐着的,所以裤裆那里支了帐篷,旁人也看不出来。何司令更是不会去多注意他,只是踱的累了,在李世尧面前坐了下来:“你还有事情吗?没事就出去吧!”
李世尧笑了笑:“我陪你再坐一会儿。”
何司令嗅着李世尧身上的烟酒气息,不由得就又皱起眉头:“不必,下去吧!”
李世尧又道:“司令晚上别走了,就在这儿住一宿好不好?我给你预备被褥,都是崭新干净的,你放心就是了!”
何司令觉着李世尧今天热心的怪异:“不必,我择席。”
李世尧让酒劲儿催着,下身那阳物就鼓胀的疼痛,当着人又不好去碰它,只好心猿意马的硬挺:“夜里这路可不好走。尤其是一出万通,全是土路,路上还有大坑,你来的时候不也看着了吗?”
何司令摇摇头:“汽车慢点开就是了。真要是陷进了坑里,我也可以骑马。”
李世尧急的眼里要冒火:“嘿,你就铁了心的非得回去?”
何司令快被他身上的臭味熏的闭了气,于是也没有耐心在同他斯斯文文的解释,径直起了身,一边向外走一边喊小虎,竟然就此出门了。
李世尧坐着不能起身,无奈何,只能由他去了。
李世尧想把何司令弄过来干一下子;何司令那边,则是想把蓝拜山弄过来干一下子。
就目前的形势看来,李世尧的想法近似于幻想,仿佛是没有化为现实的可能;何司令的想法倒是有谱,不过他还有些犹豫。
对于蓝拜山,他没有多么强烈的性欲。所谓“干一下子”者,与其说是泄欲,其实更像是一个仪式,表明这人被我干过了,是我的了。
往后凭他再怎么兴风作浪,这个事实不能改变,就像牛马身上的烙印似的。
蓝拜山在芦阳县,生活的不算坏。
他这人素来都是随遇而安的,安的是表面,内心自然也有想法,只是不肯流露出来让人知道。所以他是安而不安。
他本是老帅身边的人,因为伺候的好,所以从勤务兵而副官,从副官而参谋,从参谋而参谋长的一路升了上去。老帅在时,他过的满威风;老帅没了,安国军内部各自为政,他无兵无枪,四方不靠,成了个浮萍一类的存在。因此,当年在绑架何七爷一事中,他是个很活跃的角色。
老实讲,何司令有点让他失望。这不是批评何司令愚蠢或懦弱。何司令,目前看起来,非但不蠢,而且有点阴谋家的意思;发气脾气来也颇有老帅的风格。问题是何司令同他虽然亲密,可是两人有点志不同道不合。
何司令这人胸有大志,打算弄个番号以正身份,然后占山为王,同时继续搞他那一套纵横联合的把戏,抬举一个,打压一个,慢慢的肃清异己。而蓝拜山是真想投奔中央政府——安国军内的几位团长不会让他有机会招兵买马发展力量,与其在安国军这一棵树上吊死,不如奔出去寻找广阔天地。以他蓝拜山的本事,总不难再找到一位新主子帮忙,来把安国军内彻底的洗一把牌。
洗牌一事,此刻看起来还比较遥远。把目光放回跟前,何司令还是要敷衍的。这敷衍倒不能算是很违心勉强,何司令这人其实也有点意思,平时瞧着并不缺乏男子气概,可是一旦赌起气来,就仿佛是有点女性化——也许是因为心眼太小的缘故。再有一点,就是他觉着何司令对自己的感情,明显是有些偏于恋爱了。
蓝拜山没打算和瓷人谈恋爱,尤其这瓷人还是个带把儿的。不过可以哄哄他,逗逗他,横竖瓷人生的好模样,权当自己是不花钱的捧戏子了。

第6章 未遂

这天傍晚,何司令请蓝拜山来闲谈。
蓝拜山有些惊异,没想到何司令会主动向自己示好。进了何府大门,赵小虎把他领进一间厢房之中,房内摆着个矮榻,何司令上身穿了件黑绸褂子,正低头坐在榻上出神。
房间里暖烘烘的,他却还把手揣进了袖子里。听见有人进来了,他才偏着脸扫了蓝拜山一眼,没有表情的缓缓一点头:“来了?”
蓝拜山身上带着股子凉气。见赵小虎关门出去了,他便脱了军装外衣搭在靠墙的椅背上,然后走到榻边坐下笑道:“极卿,你总算是肯理睬我了。”
何司令望着他,见他的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儿。
其实蓝拜山面目五官生的都平淡,可是瞧着有种模糊的温暖。何司令对他有着那样深刻的感情,可也不能用言语精确的描述出他的模样,反正就是笼统的觉着他好,不好也好。
何司令指指身边的烟盘子:“上来,给我烧两口。”
蓝拜山弯腰解了皮鞋鞋带,然后脱了鞋回身爬上来,以肘撑榻歪在何司令对面,不甚熟练的用签子挑了一点烟膏,放在灯上小心翼翼的烧着。同时又笑道:“你不是不碰这东西吗?今天怎么开了戒?”
何司令拉过一个小枕头,侧身躺下来面对了蓝拜山:“消遣。”
蓝拜山抬眼对他一笑:“就这么闷的慌?”
何司令凝视着蓝拜山的脸。窗外已经是暮色深沉了,房内只靠着桌上的两对大烛照明。电灯也有,不过难得有电。光线昏暗,蓝拜山瞧着好像是比平时更英俊了一些,因为正垂着眼帘专心致志的烧烟,所以那睫毛就在面颊上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
何司令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蓝拜山似的,痴痴的凝望了半晌,忽然就伸手去摸他的脸。
蓝拜山随他摸,并不躲闪,只是微笑。
“拜山,你的睫毛这样长。”
蓝拜山瞄了他一眼:“刚发现?”
何司令收回手,嗅了嗅手指。
蓝拜山烧好了三个烟泡,又把烟枪送到何司令跟前:“你没什么瘾,这些也就够了。”
何司令的目光有些迷蒙了,他轻声开了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瘾?”
蓝拜山同他相对着躺下来,也放低了声气答道:“我怎么不知道?”
何司令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房间变成了一个封闭的所在。房外是无尽的黑暗与寒冷;房内却是明烛高烧,火盆内的炭火红亮的散出热量来,烘的那鸦片气息愈发温暖香甜。
四处很安静,只有烟枪发出呼噜噜的响声。何司令吸完了最后一口,忽然欠起身子,向蓝拜山的脸上喷了一口烟。
蓝拜山望着眼前的何司令,忽然有些恍惚,觉着眼前这人并非真实。烛光烟雾中的何司令皮肤白皙,眉目幽黑,仿佛是一幅最细致的工笔画,一点胭脂抹出个噙着笑意的嫣红嘴唇。
无声的将烟盘子推到角落里去,何司令凑到了蓝拜山跟前,一言不发的抓住他的肩膀,将人按着仰卧下来,然后合身压了上去,不由分说的便低下头吻住了对方的嘴。
蓝拜山的身体僵硬起来——何司令的举动,出乎了他的意料。暧昧就好了,何必要这样赤裸裸的亲热?
他微微的张开嘴,觉着何司令的舌头好像一尾活泼的小鱼,在自己口中挑逗追逐着。应该回应一下,否则显着太无情了。可是同个男人这样湿漉漉的亲吻……
蓝拜山迟疑的伸手回抱了何司令。在这个温暖而憋闷的昏暗房间中,似乎发生什么都是不稀奇的。何司令把一只手伸下去,开始去解蓝拜山的腰带。
蓝拜山抓住了他的手腕,扭头躲开了他的嘴唇:“极卿,别这样。”
何司令的眼睛里放了光,很清晰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蓝拜山不好用力的反抗。何司令的动作是缓慢而坚决的。挣开了蓝拜山的手,他有条不紊的解开了对方腰间那条牛皮制的军用腰带,然后不顾蓝拜山那有克制的小挣扎,把他的裤子强行扯了下来。
蓝拜山的皮肤是光滑的麦色,臀部和大腿都非常的结实而有弹性。何司令的手插进他的双腿间,在大腿内侧摸了两把,随即就握住了那萎靡不振的命根子。
揉了两下,那器官有了苏醒的苗头。蓝拜山蹬了一下腿,气喘吁吁的求饶:“极卿,别、别玩了。你放开我吧。”
何司令听了这话,仿佛是受了刺激一般,忽然就亢奋不已起来。只见他手忙脚乱的退下自己的裤子,紧接着就去扯了蓝拜山的一条手臂,轻声急切道:“翻身趴下去,快点!”
蓝拜山见他是要动真格的了,自然不能再含糊着坐以待毙。他的确是翻了身——然后就向前爬着想要逃开。
何司令见他不听话了,倒也在意料之中,当即就扑上去压在了他的身上。蓝拜山不便大喊大叫,只能拼了全力的躲闪抗拒。然而何司令大概是受了鸦片的作用,忽然变得力大无穷起来。蓝拜山不是真正的军人出身,既无功夫,也不敢真对何司令大打出手。一个不慎,便被何司令结结实实的压到身下。随即他感到双股间有个坚硬火热的东西挤进来,这让他心里一沉,颤着声音哀求道:“极卿,你放了我吧!”
何司令紧紧的抱了他的身体,显然是绝无放他的意愿。
蓝拜山提了一口气,就觉着对方的性器在自己股缝中没头没脑的混戳了两下,尚未入港,便是一热。而身上的何司令似乎也随之微微的抽搐了一下,搂着自己的手臂也紧了一紧。
双方都不动了。
停了半晌,何司令放开他,疲惫的滚到了一边。而蓝拜山伸手在自己的屁股上摸了一把,冰凉黏滑的,既恶心又可笑。
“这个本事,还要玩男人?”他心中暗道。
何司令面无表情的望着暗沉沉的天花板。同时伸手提上了裤子。
蓝拜山也把自己周身的衣裳收拾齐整了。坐在何司令身边,他忽然觉得非常平安喜乐——何极卿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好笑极了,可惜观众只有自己一个。
“极卿。”他伸手抚摩着何司令汗湿了的短发,很慈爱的问:“你这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
何司令目不斜视的抬手,将他的手打开。
蓝拜山双手插进他的腋下,把他托抱进怀里:“你别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外人。”
何司令推开他坐起来,明白自己今天是自取其辱了。应该宰了蓝拜山,就在此时此刻,否则自己总是有把柄攥在人家手里。然而凭什么要宰了人家?全是自己不行,不是个男人!
何司令要窒息似的咽了口气,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声音清脆响亮;然后跳下地去,弯腰低头的走了出去。他年纪轻,可是身上毫无青春气息,此刻瞧着就更是显老,仿佛是活不起了的样子。

第7章 寒月夜

何司令是个看不出岁数的人。
他的皮肤极其白皙光洁,没有一丝皱纹或是雀斑。这大概就是他年轻的唯一佐证了。除此之外,他的举止、言谈、爱好,全部都是沉闷乏味的。
深思熟虑是一张密实的网,把他本该拥有的粗糙、热情、天真全部过滤掉了。
这个样子的人,或许是需要一点刺激,让他重新焕发生命力。何司令的生活中并不缺少刺激,这些刺激一次次的让他跌入深谷,伤情如此严重,险些就此交待了性命。
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彻彻底底的出乖露丑,而且全是自找的,那还有什么可说?
没什么可说的。何司令在十二月的天气里,身上穿着件单薄的黑绸褂子,策马扬鞭的飞驰到了芦阳县外的一条河边,赏月。
勤务兵同两名副官跟在他的身后。兵们穿着棉袄,副官系了大氅。赵小虎手里抱着件军装大衣,想要上前给何司令披上,然而何司令头也不回,只一扬手,表示拒绝。
他沿着河岸慢慢前行,冷,风也硬,可是他一步步走的非常从容。后来停在一处宽阔水面之旁,他举头望明月,低头——想跳河。
想想而已,不会真的付之于行动。不必为了蓝拜山而牺牲自己。自己的命,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中最尊贵的,因为那是“自己”的命。万不得已的时候,如果蓝拜山敢把这事拿出来当做玩笑侮辱自己,可以毙了他。
何司令在河畔蹲下来,伸手想要去撩那水,才发现浅水处已经结了冰,河心深水处则飘了薄薄的冰碴儿。
赵小虎抱着那件大衣,奓着胆子跑上来给他盖在了后背上:“司令,咱回去吧!你这是要冻出病来的。”
何司令站起来,那件松松披着的大衣就滑落在地。他仿佛是觉不出寒冷了,神魂出窍似的走过去飞身上马。从勤务兵手中接过马鞭子,他凌空抽出一身脆响,然后一抖缰绳,只听马蹄得得,他一言不发的率先离去了。
从河边到何府,距离不近,可是因为马好,所以也并未在路上消耗许多时间。站在自家大门口,他问门口的卫士:“蓝拜山走了吗?”
“报告司令,蓝参谋长刚走!”
何司令点点头,大踏步走入院内,穿堂入室,直挺挺的倒在床上,连鞋也没脱。
赵小虎想给他弄点热姜汤喝,可是端着碗走进卧房后,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身体很凉,好像一具尸体。
赵小虎坐在床边,把他扒了个精光,然后为他换上了睡衣。他的手掌太细嫩了,因为方才没戴手套,所以掌心已经被缰绳磨破了皮,露出里面鲜红的肉来。他的脚也好像两块冰,脚背的皮肤白的透明,可以看到皮下青紫色的细小血管。
赵小虎解开衣服,把他的脚贴肉抱在怀里。抱了一会儿,何司令忽然一动,这把赵小虎吓了一跳。
赵小虎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的中午,赵小虎进房想去叫何司令起床,结果发现何司令已经烧的满面通红,神智不清。
他慌了神,出门去找负责生活事务的李副官要主意。李副官进房看了看,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好把军医找了过来。
军医是个很典型的庸医,西医是一窍不通,中医也是十窍里通了不到半窍。他先量了何司令的体温——用手,然后又从赵小虎那里得知了昨夜的赏月事件,心里就有了数,很痛快的拿出了几副退烧药剂。
军医刚走,李世尧来了。
他本是过来闲聊的,没想到何司令会忽然病成这个样子,就问赵小虎:“怎么搞的?”
赵小虎轻描淡写的回答:“晚上穿着单褂子出门,冻着了。”
“出门?去哪儿了?”
“也没去哪儿,就溜了会儿马。”
李世尧听了这两句回答,依旧摸不着头脑:“我进房看看他去。”
赵小虎拦他:“司令刚吃了药,睡觉呢!”
李世尧一瞪眼睛:“我又不吵闹,瞧一眼不成么?小兔崽子赶紧让开!”说着一推赵小虎,大步向内,径直就进了何司令的卧房。
何司令刚喝了一瓶退烧的药剂,此刻正半睡半醒的仰卧在他那床白里红缎子面的厚棉被里。恍惚间,他晓得是有人走到自己床边站定了,可是没有力气睁眼睛,只微弱的哼了一声。
李世尧身上不大干净,而且同何司令的关系一直不是很近,所以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敢在床边坐下。他发现何司令的脸烧的白里透红——这很正常,可是放在何司令身上,就显得有些奇怪。
何司令病起来,瞧着倒比往日更健康了一些。
李世尧不会关心他人,也没有必要去关心他人。眼睁睁的望着何司令,他搓了搓手,无计可施。
这个时候,蓝拜山来了。
蓝拜山在院子里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长驱直入的走进来,见李世尧立在床前,就笑眯眯的一点头,轻声问候:“李团长,怎么一个人站着?”
李世尧扭头扫视四周,走到靠窗的椅子前坐了下来。然后看戏似的,饶有兴味的望着蓝拜山:“司令这是病的不轻啊!”
蓝拜山很自然的在床边坐下,又摘下手套,将手插进棉被里摸了一把,随即转向李世尧,很笃定的一点头:“热的烫手。”
李世尧的嘴角含了一点笑,对他的结论不置可否。他只是觉着眼前这幅场景看起来很有趣。蓝拜山好像何司令的父亲,也好像何司令的情人。何司令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但蓝拜山可以随便的摸他。
由此可知,何司令不是可望不可及的。或许想要搞到何司令,也不用大动干戈。做人要动脑子,要以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那应该怎么做呢?
李世尧第一次觉着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低头琢磨了半天,他又得出一条新结论——人不必故意的为难自己,有什么法子就使什么法子,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这个结论一出,他心里就恢复了坦然,可以抬起头,继续耐心的观赏蓝拜山与何司令。
蓝拜山没有资格、也没有力量把李世尧赶走。所以在房内坐了一会儿,见何司令昏睡不醒,索性就自己走了。
李世尧也坐不住了,他走到外面院子里,同勤务兵们打打闹闹的玩笑。赵小虎觉得他很吵,病人正在房内睡觉,探病的却在房外欢声笑语,真是讨厌之至!
傍晚时分,何司令醒了过来。他出了一身透汗,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出了一种轻飘飘的神清气爽。可见他的身体其实很不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苍白瘦削。
房内没有人,他张口喊小虎,喊了两三声,赵小虎和李世尧一起进来了。
何司令没想到李世尧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就愣了一下:“李团长怎么也在?”
李世尧停在了门口,房内烛光摇曳,也看不清他的面目详情,就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早就来了,见你生了病,我不放心,就没走。”
何司令有点困惑,心想他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讲呢?若不是大事,他没有在我这里流连一天的道理。
李世尧不主动说,他也不打算主动的问。只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赵小虎:“扶我坐起来,我饿了。”
靠着枕头坐稳了,上身又穿了件薄棉袄,何司令就着赵小虎的手,一口一口的吃了一碗米粥。其间李世尧一直站在门口,他个子很高,可是因为站没站相,所以瞧着晃晃荡荡的,并不精神。
何司令填饱了肚子,才有精力去面对军中这帮自以为是的俊杰:“李团长,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世尧笑了一下:“那什么,天华县周边又起了土匪,打县城没打下来,就连烧了三个村子。那儿原来是老孙的地界儿,老孙现在管不过来了,我去帮个忙,你看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