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陈润涵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些…
索锁紧闭着嘴巴,不吭声。
彭因坦的嘲讽里显然有对她的误会在内,不过她也不想跟这个人计较。她的麻烦够多了,样样都计较,她还不用活了呢…
彭因坦开车不得不看着前方,过一会儿,又瞥了眼索锁。
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略微松弛些,又是一副不在乎人怎么说的样子,一低头,细巧白皙的手指挑着挎包上的小牌子。
“怎么着,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吧?”彭因坦问索锁。
他往外看了看,车一直是沿着海边在跑的,越跑距离繁华市区越远,但这一带是别墅区,风景很好。
不过索锁此时显然也没有心情欣赏夜景。对她来说,这不过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而已。彭因坦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啊。
“好。”索锁气定神闲地回答。就在这时候,她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摸摸胃部,“找个能吃饭的地方好吗?”
“还挑三拣四的!”彭因坦没好气地说。
索锁哼了一声。
彭因坦虽然不耐烦,到底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带索锁过去。这是家小餐馆,他们进去的时候,老板亲自过来招呼的,不过说的却是:“我们都快打烊了。”
“简单点儿给我两份七分熟牛排就好。两份放一盘,他不吃。”索锁也不管彭因坦要吃什么,直说。
老板看她,点头。
彭因坦只要了一杯咖啡。
等咖啡的工夫,彭因坦抱着手臂看着索锁。
老板亲自把牛排送上来,刚放下,索锁就问:“老板,能给我双筷子吗?”
索锁就喝着清水,说:“别瞪我了,瞪也瞪不出钱来。要怎么着你就说。反正赔你钱,多了也我没有。”
她看了眼停在餐馆前头的那辆浅香槟金色的跑车,这当然不是被她撞伤的那辆,样子很好看,只是彭因坦开么,显得有点娘气罢了…她撇撇嘴。见彭因坦仍是沉默望着自己,她眯眯眼,也就不说了。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三十九)
咖啡上来,彭因坦啜了一口,还是没出声。
他不说话,索锁自然就更没话可说。
她低着头,手臂撑在身体两侧,脚尖轻轻相碰…过一会儿,碰一下。就是个很细小的动作,她集中精神地做着,仿佛就当面前的彭因坦完全不存在了。
彭因坦也不打扰她。
她盯着桌面看木头的纹理,他就看她。
等老板亲自把牛排送上来,刚放下,索锁就回了神,问:“老板,能给我双筷子吗?”
彭因坦眉头皱的更紧,老板也愣了一下才点点头。他还没走开,索锁又问:“面包还有么?”
面前盘子里有两只刚出炉的牛角包,喷香。
“有…”老板微笑,“我再去拿。”
老板一转身,索锁就拿着刀叉迅速将牛排切成小块儿。等老板将筷子和一个小面包篮子一起送过来,她已经将牛排处理完毕。说了谢谢,她取过筷子,拿起面包来,啃一口面包夹一块牛肉…彭因坦心想这幸亏店里就他们两位,老板也格外容忍,换一个环境,他们俩不一起被撵出去才怪。
他眼看着索锁风卷残云一般把牛肉吃光,连盘子里的汤汁,都把面包掰碎了蘸着吃完。最后对着光光的盘子里那几根配菜,她似乎是意犹未尽,喝了口水才饱。
“老板做的有点着急,汁再稠一点点,香料的味道就更绵密。”她自言自语。
“老板再不着急,你恐怕就把人这的桌子腿给啃了。”彭因坦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打索锁开始吃,目光就没离开过她身上…当然这个过程也不是很久。老板牛排做的是不着急,索锁吃的很着急。
这副吃相…真让人叹为观止。跟饿了三天似的。
索锁也不理他,自己从菜单上看了价目表,打开包取钱。
彭因坦个子高,坐着都不用特意看,就看清楚索锁那包里的乾坤——钞票是没有多少的,不过胜在样样齐全。她一会儿就将钱算清楚,放在面前,显然也是只有她自己的那一份。
“我的,你一起付。”彭因坦说。
索锁看了他一眼,没动。
“五十块。”他又说。见索锁还是没有要掏钱的意思,他摸摸口袋,把手机拿出来,“要不要拨那三个数?”
索锁说:“那等会儿你送我回去。”
她盯着彭因坦。
彭因坦嗯了一声。索锁立即就抽了张绿色的钞票拍在桌上,然后将面前的餐巾打开,把剩下的两个牛角包放在里头包裹好搁进皮包里。
彭因坦看着她这些非常娴熟的小动作。显然这不是第一回这么做,驾轻就熟的,看着像是如果老板夫妇不是在柜台里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她就能把桌子上的餐具都拿走的…他克制着不开口说她什么,但是琢磨着这家店以后是怎么也不能来的了。
索锁安之若素,就看彭因坦平板的脸上肌肉都要抽搐的样子,说:“走啊。”
彭因坦快步走出餐馆。
他等到上车的时候才想明白——这个点儿公交车是没有了的,打车回家连燃油费,也得四十多…合着索锁这是把他当出租车司机了呀!
他正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凶索锁两声,忽然看到前头设了路卡。他意识到自己晚上喝了几杯酒的,第一反应是该马上调头,但也知道来不及的了,就听索锁说:“你酒没喝过量的,可以接受测试。”
彭因坦没好气地说:“闭嘴。不然我把你交给警察。”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四十)
索锁果然就闭了嘴。
前方交通警察对他做出了停车靠边的手势,他减速滑过去。
交通警察身上的马甲涂着亮银色的条条,索锁觉得耀眼。她眯了下眼,转开脸。
彭因坦降下车窗,对过来的交警微笑点头说句辛苦。那交警敬了个礼,说:“麻烦驾照拿来看一下。”
他说着,还往车里看了一眼。
索锁静坐着没有动。
彭因坦拿驾照的时候,看了一眼静静坐着的索锁——她就这么坐着,不声不响的,忽然让他觉得心里极安静。可也安静的有点太过了,好像这车里就根本没她这个人似的。
他将驾照递过去,看看旁边,车灯闪烁,被扣下来的车子和司机都不少。也有吵嚷和争辩,夹杂着警察的高声呼喝,这里一点都不平静。
这交警看了看彭因坦,将测试仪拿起来,让他测一下。彭因坦干脆下了车,他对着测试仪呼了口气。
“喝过酒哈?”警察还没看仪器,就问。
他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听彭因坦答应了一声,看看他,瞅了眼仪器上显示的数字,说:“没超标…不过以后注意,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彭因坦点头,接过驾照来,说了声谢谢上车。
车外的交警挥手让他开走车子。
彭因坦启动车子。
这个时候路上的车子不算多,他的速度也并不快。
没听到索锁的声音,他转头看时,发现她歪在座位里打盹儿呢。他眉一皱。这女人又能吃又能睡,这都成什么了…他忽然打了下方向盘,车身猛的一晃,索锁就是系着安全带,也被晃的从右侧猛然间倒向左侧。
她揉着脖子,轻轻啊了一声,迷迷糊糊地问:“到了?”
彭因坦这才停了车。
车停在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外头,这里的房子低矮陈旧,是一个挨着一个的独立院落,应该都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老房子,可因为住了很多户人家,也加盖了许多违章建筑,房子都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来。在周围的高架桥和高song密集的现代大楼里,看上去就是这个城市过去与现在、历史和现实的鲜明对比,旧的更显旧,新的更显新。
彭因坦对这里倒也有点了解。原先的住户大多数都已经搬离此地,剩下的多是老弱,以及新涌入这城市的外来人口租住在此。这种大杂院,也是这个城市底层人·流的汇聚。
索锁看看外头,说:“就是这。你再记下我手机号。要再丢了,我可就真不认账了。”
彭因坦推了一下储物盒,拿出手机来递给索锁,说:“打一下。”
索锁接过来解锁之后,拨了自己的号。过一会儿,手机在她包里响了起来。她把手机还给彭因坦,说了声谢谢,下了车。
她也没有等彭因坦走,就往小巷子里头走去。巷子里有点昏暗,高悬的路灯被密密的杨树枝叶遮蔽着。
她听到外头车子轻响,想着彭因坦是走了吧——他那车子还真好,开起来无声无息的…她摸摸脖子,就刚刚那一下,脖子给弄的真疼。
“锁锁?”有人大声叫她。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四十一)
索锁仰头看,阳台上有个年轻人从栏杆上探身出来。她答应了一声,那人就招手让她上去。
“快点啊,等你呢。”他说。
“来了。”索锁就进了院子。没走几步,听到哗的一声响,邻居窗上帘子一下拉上,投在地上的灯光就没有了。
她低头走着,拿手机按亮手电筒,在积水坑里寻找着可以落脚的砖块。
院子因为乱搭建筑,除了必要的通道,都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了,处处显得逼仄狭小,但是最里面的小楼正门前还是保留了一个方形的鱼池子。索锁经过鱼池子时,拿手机照了下里头。里面养着一些珍珠鱼,就是刚刚喊她的大禹的祖父养的。
珍珠鱼见着光,纷纷从四面游过来。
索锁从包里摸出一个牛角包,碾碎了喂给它们。看它们吃了一会儿,才拍拍手往里走。老楼里有股子油腻又陈腐的味儿,顶鼻子。不过索锁也并不在意。听得见喵呜一声,那是惊动了藏在楼梯下的猫了。
老木头楼梯一踩上去还吱吱扭扭响,有几个台阶都破的有了很大的空隙,一不小心就会踩进去。这里她也来了不少次,还是会中招。
索锁弯腰仔细看看,躲着陷阱。
头顶的灯亮了,大禹站在那,说:“我就说你磨叽啥呢,这儿还不是常来啊,哪儿有洞你还不知道?”
索锁没出声。
大禹在抽烟,头顶烟雾缭绕的。看上去,比她上回见他的时候要瘦了点儿,于是索锁走上来,跟他往他的小屋子走的时候,问:“最近活儿多?”
“就那样吧。不好不坏的…他人不赖,就是话不多的。你别介意。”大禹小声说。
“知道。”索锁答应着,等大禹开了门,她跟着进去。
大禹家狭小的屋子里塞满了东西。高高低低的柜子里也摆满的日用品。一个看不出原先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帘子隔开了里外间,外面当间放了一张小方桌,桌上几样下酒菜已经快见底,酒瓶东倒西歪地在地上一堆,桌边坐着的一个男人看到索锁进来点了点头,已经喝的满脸通红。
“坐啊。”大禹说着,从旁边拿过来一个小方凳,擦了擦给索锁。
索锁坐下的时候,指了指帘子,小声问:“爷爷睡了?”
“早睡了。”大禹也小些声,“我本来说你要来,他还说要等看看你呢。谁知道你来这么晚。你怎么了?”
“不是说了我不一定什么时候么。”索锁坐着,大禹给她倒了一杯啤酒,她拿起来先喝光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这么渴,拿啤酒当水喝。
“这是修任远,索锁。修哥,我跟你说的,你就给她说说吧。”大禹也坐下来。
索锁擦了擦嘴角的酒,说:“麻烦你。”
修任远好像是要组织一会儿语言才能开口说,沉默的时候,他低着头在小桌子上点着,过好久才抬眼看索锁,说:“那个车其实撞的挺狠的。虽然那块儿伤也不算大,就是修起来很麻烦。那车是整车进口的,本来国内的代理商就少,修补需要的车漆得从国外进。所以大概这两三个月那车主都开不上那车了。保守估计的话,扣掉保险的保额,也得个两三万块。车主还让人把证据都保存了…那主儿好像有点儿来头,是岑老板一个好朋友介绍来的。”
索锁嗯了一声。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四十二)
“照这么说这还挺麻烦的。”大禹说,“锁锁,不是车上的电话号码都给擦去了嘛?我估摸着他要找你也不定能找着的。”
酒又满上,索锁再喝光。
她没说鬼使神差的,彭因坦又撞见了她,还一连撞了两次…巧也不带这么巧的。整个儿有种命中注定躲不过去的感觉。
她多少是有点信命的。本来也没什么好躲的。闯了祸,自然该承担的就承担。彭因坦没坑她,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她虽然觉得彭因坦不是什么好人,看她的时候总一脸嫌弃玩味,备不住这会儿就拿她当特殊从业者来对待,就是想戏弄戏弄她的,不过听修任远和大禹说了,证实彭因坦没胡扯,她还是有点意外。
“锁锁?”大禹见索锁不说话,又叫她,“你要怎么着,哥们儿都帮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行。我知道了。”索锁这回拿了酒瓶,给修任远和大禹都添上酒,“让我琢磨琢磨的。今儿也晚了,我得回去了。姥姥还等着我呢。谢谢你们俩。要你们帮忙的地方多了,回头再找你们。好吧?”
“我也走。”修任远说。
“你就睡这儿吧。我去送锁锁。”大禹说。
修任远倒也没推辞。
索锁说不用,大禹二话没说就拿了件衣服和头盔跟她出来。索锁见状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了。她下了楼,等着大禹把摩托车推出来。
大禹的摩托车是他自个儿改装的,不到半夜也不开出去的。他在修车厂打工,一手好活儿。经常给人改装车,挣点外快,养活自己和爷爷。偶尔在夜半的赛车里当个裁判。
“上车。”大禹扔了头盔给索锁。
他个子不算高,但很结实,腿撑在地上,微笑地望着索锁,脸上一层亮晶晶的汗水,倒是也挺帅的。
索锁看着他,笑笑,接了头盔,问:“最近没去赛车?”
“没去。这阵子抓的太严,他们都去乡下了。来去太费时间,我懒得动换。再说让爷爷知道了又是一顿臭骂,我扛不住。”大禹说。
“嗯。”索锁紧了紧头盔上的带子,坐到后座上。
大禹忽然回头看她,笑道:“你搂着我腰呗。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笑着说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索锁骂了他一句,他笑的更厉害,一条线就变成了曲线。但是索锁还是没搂他的腰,大禹骑上车,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说:“不搂着就摔下去啦。”
大禹骑车速度从来都很快,根本不管车上是不是载着人的。索锁觉得还是这样搂着他的腰确实比较安全。不过大禹今天并没有把车骑的很快,相反他倒是很斯文地绕来绕去。午夜的小街道安安静静的,除了偶尔遇到穿街而过的夜猫,看不见行人。
摩托车到了索锁家门外一停,索锁摘了头盔就砸了大禹一下,骂道:“个骗子,占我便宜。”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四十三)
大禹嘿嘿笑着,也下了车,搂了索锁肩膀,说:“那我不是怕摔了你吗。”
“滚开。”索锁甩开他。
“啥时候还能看见你比赛?”大禹把头盔收回来,问。“都挺惦记你呢。”
“姥姥不让。”索锁说。
“是最近不缺钱吧?”大禹笑眯眯的。索锁有一阵子总参赛的。她骑车也算有技巧,不过属于野路子的,参加比赛经常夺冠,奖金没少拿的。她人就很正直,不会玩儿阴的,在赛车行里不少人是挺看重她的。不过也就是因为索锁这样,赛车的时候就经常被黑,有一次甚至被逼到翻车,养了好长一阵子伤。索锁姥姥经过那次才知道她干那么危险的事,就坚决禁止她出去赛车了。
索锁笑笑。
“你今天心情不好啊?”大禹问。
“嗯,是挺倒霉的。”索锁想。还把小绵羊丢在了游艇会。她想想都肉疼。那小绵羊可也是她狠了狠心才买下来的。大禹看着她,她就提了一嘴,但没说是为什么。“我买了才不到一年。没有了是多不方便。”
这么一说,她心情就更不好。最近她真是不顺利,本来就入不敷出,又多了两大笔开销,要怎么补窟窿她还得细琢磨下…听着大禹笑,她挥手让他走。
大禹说:“你这样儿还真少见。再缺钱的时候你都不吭声的。对了,吴叔的账你最近别给他结。我看他老·毛病又犯了。”
索锁眉头紧皱。
她这表情一来,大禹也有点儿心里犯嘀咕,就摸摸后脑勺,说:“你别说漏了,给他知道是我多嘴,又得揍我。”
“知道啦。我有数。那到时候我就说暂时没钱结账好了。我那天去进货,看出他不对劲儿来了。死老头,有钱不好好找个女人结婚过日子。”索锁说。
“是伤过心啦,不信这个了。你还说他,你还不是一样?倒是找个好男人嫁了啊。”大禹指指自己。
“你小子又找死。”索锁一脚踹在大禹车轱辘上,“滚。回去照顾好爷爷。跟修哥说,改天我好好谢他。”
“晓得。”大禹说着,等索锁进去把大门锁好,他才离开。
索锁站在门内,望着那拉风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离开,倒发起呆来。
刚刚摩托车骑的不怎么快,她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这一天下来,她真是经历跌宕起伏的,人格外累。累的头脑发木,根本也顾不上想什么…所以她都忘了,许多年了,她这是第一次坐在别人的车后座上,也是第一次搂着别人的腰。
但是她一点特别的感觉都没有。
她看到家里亮着灯,知道姥姥一定还没睡在等她。
她忽的觉得哪里不对,折回去往院子外头看了看——空旷的街道上看不到什么,斜对门家里的獒犬忽然在这个时候叫了起来,引的附近几只大犬都在叫,冷不丁这样,让人心里骤然发冷…她等了一会儿,街上仍然静静的,才转身回去。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四十四)
她抬眼看看,整栋房子都黑漆漆的,除了客厅窗子亮着。
往常她回来,姥姥无论多晚都等着她的。
索锁开门时轻手轻脚的,姥姥听觉很好的。她有时特意逗姥姥,就尽量放轻手脚…但是今年,姥姥似乎也见了衰老。有时候她大声喊她,都听不到。
姥姥果然在等她,不过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姥姥?”索锁过去,轻声叫着,姥姥没动。
索锁过去把窗帘都拉上。她回头看着睡着了的姥姥。
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手上拿着正在织的半成品围巾,线团已经落在地上。她把毯子给姥姥往上拉了拉,惊动了姥姥,便拿了毛巾给姥姥擦擦下巴上流的口水,笑着说:“老太太,回屋睡吧?”
她笑容很甜的,她知道。
姥姥就说过,看到她笑,烦恼都会扫掉一大半的。
姥姥看看她,刚从睡梦中醒来,她目光有点儿迟缓,不过点点头,问:“顺利?”
“顺利。”索锁笑着拍拍自己的包,拉开来抽出钱来,在姥姥面前晃了晃,“我有预感,最近生意会很好的。”
姥姥看她笑着,也笑,说:“那就睡觉吧。明天不是有一桌席?你还得早起去进货。”
“嗯。这就睡。”索锁说着,送姥姥回房间去。
她又去厨房里检查了下明天要用的食材。有些要提前发好的,她都备上了。不锈钢架子上的盆盆碗碗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她洗过手,看了下海参和鱼翅发的怎么样了。等确认一切都好,她才出来。
又在楼下各处看了看,锁好门上楼去。
她想了想,明天倒是不用太早起来,只要去吴叔那里拿一条老板鱼就行了。客人指明要吃老板鱼炖豆腐。这道菜她做的火候却总是拿捏不好。按理说她火候拿捏不好的菜,一般来说她都不提供的。只是这一桌席面是她规定的菜单,客人余外就叫了这么一道菜。还说如果没有这个不行…往常的话,照她的性子,取消订单也就取消了,可是最近她是不能这么干的。
她得好好儿地琢磨下,把这道菜做好。
外头起风了,她觉得冷了点儿,又起来去拿了一床被子来盖上。
今年真的比往年要冷很多呢。

第二天是周六,交通情况还是比较好的,索锁因为只要去拿一条老板鱼就行,早晨坐了早班车去西镇码头。
平常她都是骑着摩托车出行的,或者就是小绵羊代步。这个时间她既不能骑三轮摩托送上门去给警察抓,小绵羊又暂时不能取回,也只好来回都乘公交车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乘公交车,有点不习惯。
不过还好这个时间车上人少的很,她可以选一个喜欢的座位。公交车沿着清早的海边一路向西,上车的人少,下车的也少,清净的恰如深秋的空气。
西镇码头上的鱼市却跟车上刚好相反,人头攒动,吆喝声此起彼伏。索锁去拿老板鱼的那家,也是很熟的。因为有其他新鲜的鱼,她又顺便挑了一点,准备回去做给姥姥吃。
她拎着黑色塑胶袋子一路往外走。
在遇到一位衣着简单的老先生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四十五)
老先生只对她眨了眨眼,转身隐没在人群中。这老先生是个反扒高手。她认得他是因为她第一次在这里买东西就被摸走了钱包。付钱的时候发现失窃,正着急呢,老先生出现,把她的钱包交给她。
在那之后她每次来,几乎都能遇见他。
鱼市里鱼龙混杂,不过多半要给他点面子的。
索锁站在公交车站的遮雨棚下发着呆,好像从
公交车来了,索锁摸摸腰包,抽出公交卡来,打卡上车寻了个座位坐下,把塑胶袋收好。
塑胶袋密封性比较好,应该是不会漏水的,不过难免有点鱼腥味。索锁已经习惯了码头上满满的海货新鲜的腥味,自然是闻不出什么来,但她还是小心地把袋子攥紧,在贴近自己身边的位置放好。车上多半是早起在市场买菜的人们,大包小包的新鲜蔬菜和鱼肉拿着,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幸福的表情…索锁默默地观察了好一会儿人们的表情,直到自己都觉得再看下去,人家也许会觉得她无礼,才转开脸看着窗外…她也就该下车了。
车站离家有点远,索锁下车拎着袋子往回走。
街上冷冷清清的,偶尔见到早来的游客在拍照,还有骑着车子飞快的掠过身边,带过一阵风。
索锁溜达着,不时抬头看看天。
马上就要走到家门口了,她忽然听见狗叫。她一站下,果然看到隔壁唐家大门底下露出一个油汪汪的黑色鼻子来。许是嗅到她的气味近了,这家伙不叫了,转而哼哼唧唧的跟她撒娇打招呼。
她走过去,拍拍手叫Winnie。
这大狗鼻子抽抽,还是哼哼唧唧的。
她就说:“今天没有肉肉给你啊。姐姐这几天都没开张…改天啊,有好肉肉留给你吃。”
Winnie还是趴在那里。
索锁就蹲下来,歪着头往大门里看。
看到Winnie黑黑的大鼻头后面褐色的小眼睛,她就眨眨眼。
“真的啦,不骗你,下回给你留出来最好的。反正钱都是他们付…”她小声说。
“你这样会不会被说赚黑心钱?”一侧的小门忽然被拉开了,有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索锁面前。与此同时Winnie从里头窜出来,对着索锁狂摇尾巴抬爪子。
索锁还蹲在地上,只好握住Winnie的爪子,看到门边的这个女子,点点头,说:“我不这样,他们也常抱怨我赚黑心钱。”
她只知道这位是唐爷爷家的孙女,之前虽然见过,没有说过话的。不过这不是人家没有教养,是她总是刻意避开。这回避无可避,总要说几句话才离开了。
这好像…也并没有什么难的。
“唐恩窈。”娇小女子伸手过来,“索锁吧?我爷爷和姑姑经常提起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