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香有时候很像酒香,闻着能让人有醉意。
彭因坦习惯喝美式咖啡,他却一连做了两杯拿铁。端给彭因坦的时候,看到彭因坦眉一挑,就说:“很久没动手了,花式不成样子。”
他自管端着自己那杯,站到玻璃墙前头,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和蓝灰色的街景中那流火一般的车流…咖啡的奶味有点重,把焦苦味完全遮住了。香是够香的,可是腻。
他只喝了一口,就停了。
片刻,彭因坦站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着外面。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三十一)
“看完了?”他问。
“嗯。东西不多。不过德国人仔细,预备不到,开会时候短一截儿,就不好沟通了。”彭因坦尝一口咖啡,看看杯子里的花色,“晓芃跟你在一起之后,才开始喝拿铁的。之前她就不喜欢这种没咖啡味的咖啡。”
他自己也不喜欢。
不过今天心情比较好,再说偶尔来一杯,不是不能接受。
巩义方听了微微一笑,没做声。
彭因坦看了他,啜着咖啡,有点玩味地说:“晓芃的口味要改可挺难的。”
“她适应我喜好的时候比较多。”巩义方说。这点他从不讳言。按说他和晓芃的关系,应该是他对晓芃言听计从、俯首帖耳比较合适。晓芃那样身上综合了公主似的娇气、女王似的霸气的女子,总归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
“真捧着,她就不乐意了。”彭因坦也笑笑。巩义方的潜台词他是明白的。“待她好是应该的,宠的太过了不行。”
巩义方没表示赞同,看上去他是想到了别的事上去了。
彭因坦喝完了这杯咖啡,见他仍是神游太虚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开一天会,挺累的。”巩义方说着,活动了下脖颈。他动作定在那里,玻璃上蒙了一层细碎的雨滴,往日能看到的汇泉湾,此时也看不清了,“鳌山那个别墅项目马上就完工了,你那天说谁想要一栋?我没往心里去。”
“老范嘛。老别墅也要买,新别墅也要收。他就钱多了烧的慌,到处置业。不过他都是一次性付款,这样挺好。你看着办。”彭因坦说。
“那老别墅还没松口?”巩义方问。范文杰跟彭因坦是偶然认识的,合作一两次之后,成了忘年交,特别信任彭因坦。老范来过Q市几次,对这里很着迷,下决心在这里安置一个住所,包括要一栋老别墅。
“没有呢。”彭因坦想起这个来,心里也一动。想着改日还是得再亲自去摸摸情况。那天来去匆匆的,只看到城管在老建筑外头围着,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该跟中介在多了解些情况。“走吧?”
“好。”巩义方细心地把咖啡杯收了。彭因坦让他搁着,他还是收了放进水池里,边洗杯子边问:“你那天问什么摩托车?”
彭因坦一时没有意会过来巩义方指的是什么。
巩义方擦着手,说:“我看你这些日子情形都不太对,该不是那天撞车,哪儿磕着碰着了吧?不用去医院检查下?”
彭因坦哼了一声。巩义方是不太会开玩笑的人。因坦听他这么半真半假地问,倒是觉得新鲜,不过他没回嘴,倒不是因为接不上茬儿,而是他忽然间眼前闪过一个影子——索锁那短而柔软的刘海儿,被风吹起来,细细碎碎的…那天早上,摩托车开的飞快,耳边的风呼呼的响…
他嘴角不自觉地就牵了牵。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三十二)
巩义方擦干手上的水,穿上外套整理着袖子,看看彭因坦脸上那奇怪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真得去仔细检查下了。”
彭因坦也穿上外衣,说:“我就那么一问。听你说过,以前你玩儿摩托车来着。”
“好久没碰了。”巩义方笑笑。他等着彭因坦把东西都收拾,提醒他带上伞。“下雨比平时堵车更要厉害。”
“那就走过去呗。”彭因坦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是他看看巩义方,微笑。巩义方一丝不苟的,就看他衬衫一定要比西装外套袖子长出来那一点都要整理好也就知道了。
巩义方的手都特别的修长,特别的好看。
他可不太能相信巩义方和哈雷摩托凑在一处时候是什么样的…不过这也难说,人总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聊着。
彭因坦看到康一山的办公室还亮着灯,经过的时候他敲了敲玻璃窗。康一山挥着手让他们先走,对巩义方喊了声“巩总改天一起吃饭啊上回还欠着你酒”…彭因坦和巩义方同时笑了,一起乘电梯下楼时彭因坦问道:“他是不是说跟设计院的人一起喝酒那回?”
巩义方笑笑点头。
彭因坦虽说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但一般他看不上的人,他还真不去应酬。康一山因为是本地人,在这边人面本来就广,性格又是难得的圆融,所以无论在哪里,都是左右逢源的人物,P&K需要交际的场合,都是康一山支应着,业务就大多由彭因坦负责。他们的建筑师事务所,康一山和因坦是各司其职。他有时候都要羡慕他们怎么就搭档的这么好的?真让人羡慕。
出了大楼,两人同时抬头看了看天。
秋雨绵绵的,下的并不大。
一个穿着雨衣的快递员从大厦里跑出来,抱着包裹跑到绿化带旁边停着的摩托车那里,收拾好了便发动摩托车…从巩彭二人身边经过时,放慢车速喊了声当心,声音还没落下,人和车早就掠了过去。
巩义方望着摩托车灵巧地拐进了大厦后头的街里。
他脚下打滑。
一低头,看到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粘着落下的银杏叶子。
他看看这银杏叶子,绿中泛黄,还没有到金黄的时候…
前面彭因坦喊了一声,巩义方忙跟上来。脚下避着枯黄的叶子和雨水。
正巧红灯变绿,两人随着人·流走上斑马线。过了街再走一段,就已经看到了宜居。
两人进了门,将伞交给门童。
宜居的经理过来,笑着请他们往里,说:“章小姐今天定在一号。您二位请里面。”
彭因坦听说是一号,跟义方说:“就咱们几个,用得着一号那么大的厅么。”
“别是又有什么人吧?”巩义方低声问。果然见彭因坦皱了眉,他倒笑起来。“应该不会的。你上回因为这个大光其火,我们都还记着呢。”
彭因坦哼了一声。
他极讨厌人瞒着他安排这样那样无聊的相亲。
“不过话说回来,上回那位银行家小姐倒是对你印象很好。三姨也觉得可惜的很。你到底要什么样的?”巩义方看看前头,一号厅在最里面,走廊很长,全几何玻璃结构,在这阴雨天的傍晚,外头微弱的光线仍透进来。他看了眼海上,远处泊着的游艇渔火闪烁。
彭因坦也看了看外头,说:“什么样的也得我自个儿看着找呀…晓芃昨儿喝酒驾游艇出海,跟人撞了个正着吧?”
巩义方似也不大在意,说:“她人没事儿就行。”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三十三)
“这喝了酒就high的毛病,我看得专门治理下。”彭因坦说着,看了眼一号厅里。一层薄薄的纱帘垂着,在这里就能看到里头重重人影。倒是并没有猜测中会有的余外的人。
侍应生敲了敲门,推开门时,里头正一阵笑声。
彭因坦先进去,进门竟看到晓芃正背对着他们,正在做一个燕式平衡的动作。晓芃高挑纤细,四肢舒展,不晓得对坐在桌边的母亲和姨妈说了什么,逗的两人正笑呢。听到他们俩进来,她转过头来,一头长而蜷曲的发晃动着,发卷儿跳跃起来,很是好看。
她笑着说:“咦,你们总算来了。”
彭因坦看她的目光只是经过自己脸上,停都没有停,就含笑望着巩义方了,走过去时,伸手便推了她一下,晓芃平衡没保持住,哎哟一声。巩义方就过来,将歪歪斜斜的她扶好。
“彭因坦!”晓芃歪在巩义方身边,叫道。
“四姨,妈。”彭因坦笑嘻嘻地过去,坐在四姨钟裕欣身旁,“您什么时候都到到的啊,我没听说呢。”
他四姨钟裕欣比他母亲小三岁,看上去却显得年长些,个子也高,又胖,一副威严的模样,很有些派头的。不过对他一向是宠爱的很,大概因为他从小父母离异,姨妈和舅舅们就都要对他格外的关心些。
钟裕欣说:“我有个会在这里开。下午刚到,知道你妈妈在这儿,抽空一起吃个饭。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彭因坦这才想起来,似乎是今天开车经过香格里拉,看到过横幅,有个国际会议在这里召开的,就说:“没想到您亲自来。”
“有机会我就出来走动的。就当见见老朋友也好。北京的雾霾严重,出来透透气也不错。”钟裕欣说着,见女儿和巩义方坐下,巩义方叫了声阿姨,她略点头微笑。
钟裕彤看了四妹一眼,微笑着看向晓芃和义方,说:“义方想吃什么,先点菜。”
巩义方笑着说好的三姨。
他和晓芃订了婚,对晓芃的父母没改口,但是常见面的钟裕彤,他是跟着晓芃叫三姨的。钟裕彤也喜欢他的沉稳,比起自己的四妹来,她对义方的欣赏和喜爱更明显。
彭因坦看着妈妈和晓芃跟巩义方商量着点菜,不禁微笑。
“坦坦,你什么时候再回北京,去看看姥爷那屋子。他总说别人看他不放心,得你去给他点专业意见才行。我们怎么说他都不听的。实在是拿他没辙。”钟裕欣说。
“我不是安排了北京的同事过去?”彭因坦问。应该在两个周以前就安排过了的,他一忙也没有再过问,中间回过北京一次,却没顾上过去看看姥爷。
“人家去了,姥爷说再等等,不让人看。拿他没办法。这眼看着秋天过去冬天就来了,不好施工了。要是哪儿得修补,也要抓紧修补不是么?”钟裕欣皱眉。
钟家住的那老四合院还是钟老爷子的职务分配。其他子女都早已开府建牙地另择去处,只有钟裕欣一家跟父母住在一起,也是方便照顾老人的意思。
“我回头给姥爷打一电话说说吧。”彭因坦笑道。姥爷是个很温和的老人,只是越老越有点固执己见。“妈,您又多久没回家了?”
钟裕彤听见他问,瞪了他一眼,说:“你管我呢?”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三十四)
“一准儿是好久没回去了吧?要不然姥爷说什么,您也该知道,早就告诉我了。得,这回我回去,您跟我一起。”彭因坦笑着说。
他见母亲一时语塞,不禁脸上笑意更深。
正在和巩义方商议吃几头鲍的章晓芃忽然插嘴说:“三姨,那天机场那鲜花道场是谁摆的呀?”
钟裕彤不出声。
彭因坦只是笑着,也不追问。
“你妈妈还好意思教训你。你问问她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还不是怕老爷子训她?”钟裕欣却不客气,抖三姐的底子。
钟裕彤也瞪她。
钟裕欣一笑,也就适可而止了…
吃过晚饭,钟裕欣就被接走了。晓芃等她一走,立即邀请姨妈上她的新游艇去喝一杯。钟裕彤也就答应了。
巩义方自然是要相陪的,他看看彭因坦,说:“走。”
彭因坦原本不想过去了,但见母亲很有兴致,并不想马上回去休息的样子,只好陪着一起过去。
外头雨已经停了,海上风平浪静的,
晓芃昨天刚刚撞坏的那艘游艇就泊在原先的泊位上,旁边泊位上是一艘中型游艇,崭新的,刚刚下过雨,还蒙了一层水雾似的,看着倒确实是很不错…晓芃挽着巩义方,叽叽咕咕地跟姨妈和表哥介绍这游艇的几样深得她心意的新性能。
彭因坦笑着说:“合着有了新玩具,原来那个就撂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晓芃说。
“你这旧去新来的速度不慢。”彭因坦看看那艘小型游艇。那是晓芃二十岁生日礼物,她当时还在英国留学,暑假回来,姨父章宏量送了女儿一份昂贵的生日礼物。不过晓芃当时就不怎么稀罕,根本连看都没看,接了礼物转头就跟同学去阿根廷旅行了。还是这一两年,因为巩义方在这边有项目,她时常过来,等自己也在这里开了分店,在这里停的时间多了些,才有空玩起来的。
章晓芃做生意照她父亲的话来说,就是多了个玩意儿的。
“你的玩具是越来越大。公司也是当个玩具来玩的,回头再玩,得生个孩子来玩儿了。”彭因坦笑着说。
巩义方笑笑,扶了钟裕彤上艇。
晓芃也不理因坦开她玩笑,早拉着姨妈参观去了。
巩义方和彭因坦在甲板上站了,看看这游艇,说:“是不错。”
“跟你那个差不多。晓芃也就新鲜这一阵儿…你也是头回上来?”彭因坦问。
“嗯。”巩义方答应着,转身看了看。他倒是望了那艘旧游艇,有点感慨似的说:“这一修不知道要修到什么时候。”
“晓芃经常心血来潮就买东西。”彭因坦说。
“彭因坦,你又说我坏话吧?”章晓芃从舱底出来,站在台阶上,伸手对巩义方摆摆要他过去,“义方你来,不要被彭因坦带坏了。”
彭因坦笑出来,对巩义方说:“瞧这话说的。义方快去吧,别被我带坏了。”
巩义方笑着,示意彭因坦一起进去。彭因坦说我在外面透口气。巩义方就先进去了。章晓芃挽着他手臂问他刚跟彭因坦说什么了,他说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来了。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三十五)
“没说才怪。我还不知道他呀,逮着机会就埋汰我。”晓芃翘脚对外头的彭因坦叫道:“彭因坦,进来喝茶啦。”
巩义方知道他们表兄妹感情特别好,通常这样互相笑骂都是不用当真的。他听见彭因坦在外头答应了一声,却没马上进来,转头就看到坐在宽大沙发里的钟裕彤正在倒茶,见他进来轻声笑道:“不用管坦坦,随他去吧,来,我们坐着聊会儿…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三姨!”晓芃正要坐下,这会儿像是被踩了尾巴,“三姨您还是去催坦坦好了。我们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您看我妈都不操心。”
钟裕彤笑笑,让巩义方喝茶。
巩义方拿了茶杯说谢谢三姨,然后他看看晓芃,说:“我看晓芃的意思。”
晓芃斜睨他一眼,轻声说:“你怎么这么没意思呀…”
巩义方微笑。这个话题没有进行下去。平时晓芃也会说他没意思,不过都不像今天,显得是有点不愉快的样子…他小口啜着香茶,看晓芃坐了片刻就去拿她存的好酒了。晓芃是无酒不欢的,让她安安生生喝杯茶好难的。
“还说不着急。我可是有点着急了。家里好久没有办婚礼的,你看,最新一季的婚纱秀我都去看了,有几款相当好看…晓芃,礼服都要提前好久订才有合心意的呀。”钟裕彤笑着说。
拿了酒回来的晓芃也笑着。
巩义方明白钟裕彤这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晓芃坐下来,笑道:“礼服嘛,倒是可以提前订下的,新郎可不…”
钟裕彤抬手在晓芃额头上敲了一记,说:“跟坦坦一样,都爱胡说。”
晓芃笑起来,歪在巩义方身边。
她的笑声很爽朗,像是能透过舱壁,飘到海上去…
彭因坦听见晓芃的笑声,不禁也笑笑。想挪动脚步又懒怠动,干脆就坐下来——他其实是有点头晕,晚上他席间喝了两杯红酒。一上游艇,船体轻微的摇晃也让他不太舒服。
他扶着船舷。
夜色里,静静的海水乌蓝乌蓝的,金光闪耀的地方,是岸上的灯光。一排排泊位上停靠着不少游艇,亮着灯的却也不多。毕竟不是周末,过来玩的人还是少…偶尔有笑声和音乐声,隔的挺远。
“索锁!”有人喊道。
彭因坦正打算起身去舱里,被这一声喊的停住了。
他转头望了望,寻找声音的来源,很快就发现隔了一个码头,有个瘦小的身影刚刚跳下游艇,码头上高高的灯柱上挂了明亮的灯,连游艇上站着的人看的也挺清楚…彭因坦认出来那的确是索锁。游艇上喊她的男人,他也认得。
彭因坦皱眉。
是陈润涵。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三十六)
他的目光随着索锁的身影移动——索锁的身手很灵活,转瞬之间,索锁已经跳下游艇,在码头上头都不回地快步走着。但是陈润涵也从游艇上跳下来,很快就追到索锁跟前将她拦下了。
索锁站定了。
彭因坦眉头叫了一声“章晓芃你出来”,眼睛就紧盯着那边,不想错过好戏——那陈润涵穿的是睡·衣呢,而且显然头发都是湿的…彭因坦嘴角沉了沉。
陈润涵陈公子可不是个名声好的人。单是用他的游艇开party惹出来的事,就让游艇会给他开了好几回罚单、下了好几次禁止令了…他不知在跟索锁说着什么,边说,边靠近索锁。
索锁没动,只是看着陈润涵。
陈润涵又往索锁面前走了一步,手里拿着一个钱夹子,在索锁面前晃来晃去。索锁仍然没有动。陈润涵笑起来,就要将她一把搂过去。索锁没躲他的手臂。陈润涵显然像是受到了容忍和鼓励,在他手臂环住索锁肩膀时,整个人看上去都已经提前松弛下来。索锁往旁边撤了撤,陈润涵看了她,仍然在说着什么…索锁同他一起转身往回走,忽然间她抬手抓住了陈润涵的手臂,一转身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陈润涵摔了出去,“噗通”一声巨响,陈润涵被丢进海里去,水花高溅。
陈润涵浮上水面,在水里破口大骂,游艇上出现几个人,一看这情形,纷纷急着要捞他。
索锁从容地从地上捡起那个钱夹来,从里面抽出一沓子粉色的钞票,对着水中的陈润涵晃了晃,突然发现游艇上有人追下来,她拿了钱转身撒腿便跑…
彭因坦简直要笑出声来了,这时候晓芃喊他。
彭因坦冲舱里说:“把你车钥匙给我,快!”
晓芃答应着过来,将钥匙丢给他。彭因坦接了,边跑边说:“跟我妈妈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你送她回去!”
“怎么了,什么事儿啊?”晓芃追出来时,彭因坦早就上了码头了。他奔跑的速度非常快,一会儿就跑远了,根本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哎?”
她听见远处一阵嘈杂声。仔细看看,却也看不出究竟来。
“因坦呢?”巩义方也出来,问道。
“不知道,要了我的车钥匙就走了…你看那是不是陈润涵?怎么…是不是掉海里了?”晓芃轻声说。
巩义方朝陈润涵的“朝阳号”泊位看看,果然陈润涵刚刚被人拖上岸,正坐在岸上浑身是水地喘气呢,身边男男女女都有。其中一女的敛长裙蹲下来要拉他,被他甩开手…巩义方说:“喝多了吧。”
“可能。”晓芃笑起来,“那彭因坦疯什么?唷,对了,我刚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跑了,就往那边…”
“真八卦。”巩义方揉揉晓芃的头发,“进去吧,外面凉。”
晓芃却伸手吊在他颈上,亲他一下,说:“什么时候带我兜兜风去?”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三十七)
“嗯?不是那天刚去?一个油门踩到底直奔威海,还不行?”巩义方揽着她,说。
晓芃停了一会儿,说:“那个没意思,你哪天骑摩托车带我嘛。”
巩义方怔了下,拍拍她的背,笑着说:“有铁包肉不要,非得肉包铁?”
没答应,不过也没有直接拒绝。
晓芃听了,笑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巩义方拉着她回舱内时,四下里扫了一眼。
他既没有看到彭因坦的身影,也没有看到什么人…
海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索锁握紧手中的信封,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她心跳的的急切,更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她明明记得只要从码头跑出去,右转不远应该就是出口的,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居然还没有看到正门那白色的帆船标志…她极力回想着进来时候的路径。都怪她大意,当时她的小绵羊不准进来,陈润涵让人开电瓶车一路接她到泊位的,她就没有太留心沿途的标志。此时四周都是放置在岸上的帆船,根本看不清方位。急切之间,她想要从中找到出口,还真不容易。而且她能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简直就已经追到了身后…就在她想要先躲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人一把拉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这人甩开,不想这人拽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就往前跑。这人手劲儿又大,跑的又快,本来她已经累的肺都快炸开了,被他带着竟又跑的快起来。但她心里发慌,想要看清楚这人究竟是谁,不过跑了几步远而已,前面停了一辆香槟色的小跑车。车子滴滴一响,这人过去开了车门,推了她一把。
索锁脚步趔趄,手撑住车子,急忙间转头一看,正对上彭因坦的脸。
她险些叫出来,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只是瞪着彭因坦,心跳极快。
彭因坦推她上车,她没动。
她虽然知道自己在逃开陈润涵的人,可是这彭因坦…彭因坦忽然低了低身,简直整个人都覆在她身上了,连他的呼吸都喷在她脸上,在清冷的海风中,这热乎乎的带着酒意的气体,让索锁脸上忽的一下热了。紧接着她就像受惊后的小犬,背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
她撑着手臂猛推彭因坦。
彭因坦的身子却像巨石似的坚硬沉重,她又听见有人在喊,心里就更慌乱。
彭因坦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上车,不然我就喊了。”
索锁停下推挡他的动作,看着他。
“一,二…”彭因坦数的不快,眼就直盯着索锁,见她纹丝不动,便停了下来,一转头就要高声,索锁却立即伸手便捂住了他的嘴巴。彭因坦的口鼻被索锁的手掌覆住,瞬间有点意识停滞的感觉——她手心里好像握着海,潮湿温润,也有海的味道…他这一发愣,索锁发觉,反应极快地立即缩身一退,上了车。
彭因坦随后坐进来,一按键启动车子。这车加速很快,在空旷的码头上飞速掠过…索锁系上安全带,看着追她的那几个人的面孔也掠过了。
他们并没有发现她。
彭因坦车子开出游艇码头,在前方等红灯的时候,才看了索锁一眼——她一手抓着安全带,一手抓着那叠钞票——钞票不厚不薄,看一眼大概能猜得出来里头的数目。
索锁发觉彭因坦在看她、确切地说是在看她手里的钞票,她把钞票叠了一叠,塞进自己的挎包里,说:“那个…在前头把我放下就行了。”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三十八)
彭因坦当然不理她的要求。车继续往前开。索锁发觉他根本没有轻易让她下车的意思,倒也没有立即表示什么,而是转脸看着外头,似乎是在辨认着方位。彭因坦见她安静,显然是明白他的意图了。
这女人在他面前总之很镇定。镇定地想法子对付他呢。不过看她的神情,好像是第一次到这儿…彭因坦问:“你住哪?”
索锁闭口不言。
彭因坦见她不说话,就说:“陈润涵的生意你也敢接,真是胆子够大的。”
语气已经不善。
见没得到回应,彭因坦又扫了索锁一眼。比起前两回见到她,她今天穿的又不一样。也许是要到陈润涵这里来,她特地换了适合在游艇上行走的平底软鞋和虽然不算时尚但总算得体的衣服,还拎了一个女性化些的挎包,而且头发也整整齐齐的,显然是精心修饰过,因此索锁看上去,倒也别有一番韵致…这么一看,她也还算是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