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大叔微笑着对彭因坦点头,按钮放行。对巩义方敬礼。
彭因坦把车子停在他专用停车位上,下车甩了门站在那儿,等着巩义方从车里下来,说:“我今儿早上是不是撞邪了,怎么个个儿都和我过不去。”他扭了下领带。
领带有点儿紧,身上新换的香水味道也怪,总之从上到下的别扭。
巩义方打量了他一下,问道:“昨晚去哪儿玩了?晓芃说三姨来了,四处找不着你。我就说你加班了。”
“加班也不假。昨晚上工作到十一点半才走的。”彭因坦进了电梯,靠着扶手。看了眼板板整整的巩义方,笑着问:“晓芃看你看的紧,最近都不出来玩儿了。怎么着,预备戴紧箍咒了?”
巩义方笑笑,没说什么。
彭因坦也笑。
巩义方这人,是个工作狂,私生活极其干净。表妹章晓芃看上他,不是没道理的。
“晚上有时间吗?晓芃说晚上和三姨吃饭。”巩义方问。
“够呛。我今儿好多事儿呢。你们吃,别等我,我时间合适就来。”彭因坦说。电梯到了28楼,他先出去。刚走出去,他一下子又按住了电梯,问:“你知道现在还有人骑三轮摩托车吗?”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九)
巩义方被他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愣了下,摇头。
“那已经被淘汰了吧。”巩义方说。
“是啊。”彭因坦微笑,一松手,电梯门合上了。
他笑微微的样子,让留在电梯里的巩义方除了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倒一动。
电梯叮的一声响,停下了。
他抬头看一眼,竟然已经到了顶层。
他的办公室在37楼。
他只好又按了一遍这个数字…
P&K建筑师事务所只占了28层的四分之一区域,却是风景最好的位置。彭因坦推开事务所明亮通透的门,转头看到会议室里已经坐着人,先敲了敲玻璃墙,打了个招呼。他进办公室后,扔下手边的东西。小葵跟进来,他要了一杯咖啡,端着就要去会议室,忽然手机响。他一转身坐回椅子上。
今天的天气真好,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车呢?”他问。
听说已经送去修了,他眉头皱了起来。
“谁让你送去修的?”他没好气地挂了电话,想一想自己也不知道4S店的号码,把小葵叫进来让她联系。“就问他们,车上那电话号码还在吗?”
小葵莫名其妙地打电话联系去了,回来告诉他:“师傅看着车脏的很碍眼,先给擦了一遍。”
彭因坦轻捶了下桌子。
“到时间开会了。”小葵提醒彭因坦。
彭因坦沉着脸走进会议室去。
整个会都在低气压下进行,倒是进行的异常顺利。
“范先生要的那栋房子,房主还没有意向出·售吗?”彭因坦最后问。
“完全没的商量。”小葵把他说的那栋老房子的资料调出来,幻灯片打出来。是栋很好看的老别墅。红砖石结构的,建于1932年。是本地少有的西班牙式建筑。一直属于私人拥有,保护的不错。但是看得出来,有些地方修补的并不得当。彭因坦在第一次看到这些谍照的时候就说,这房子落在外行人手里真是可惜了。别以为是亲妈就能教育好孩子,房主自己真不见得能保护好这建筑。
“价格已经开到了九千万,对方还不松口,这就很可能不是钱的问题。若是房主不缺钱,或者出于感情因素,这个就很难谈下去了。”小葵说。
“什么样的感情不能谈钱?不能谈,那是没有给一个能谈的数字。”彭因坦说。
彭因坦做的就是古建筑修复,主要的客户都来自欧洲和日本。刚刚接了本地的几个案子来做,是他第一次在国内做这方面的业务。
“让经纪继续加。这种房子,就该给养的起的人住。”彭因坦说着,把笔记本一扣,站起来拿着就走。
“也就您这样含着银匙咬着金牙躺在玉床上过日子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哦。”小葵收拾着桌子上的资料,嘟哝着。
她刚说完,便觉得不太对劲儿,回身一看,彭因坦正站在她身后。
她嘿嘿一笑。
彭因坦从她手里抽出自己要的资料来。
回到办公室气还是不顺,扔在桌上的资料摊开一堆,那栋旧别墅的照片落在地上。
他盯了被米色的地毯衬的色彩分明的照片一会儿,拿起来。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十)
照片上别墅外墙被涂成俗气的砖红色。不用实地查看就知道这是因为想省钱,没有用最好的防水漆,也没有调出更好看、更适合这别墅风格的颜色。而且这种漆还会腐蚀建筑物表面,在恶劣天气状况下就更糟糕…与其涂了漆,还不如保持原貌。
他把照片丢在桌上,看了看资料中的地址。
地理位置在这城中倒是一等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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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锁睡到下午两点才起床。
姥姥叫她起床的时候她还在做梦呢。
梦里阳光灿烂,退了好大的潮,她拿着网兜在沙滩上捡鲍鱼…捡不完的鲍鱼,恨不得一手抓五个,扔进网兜里来…笑的醒了。
她白天补眠总是睡的很浅。今天不知怎么了,不但睡的特别沉,梦也做的很好。
哪怕醒来是一场空,她至少是翘着嘴角睁开眼的。
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还在微笑,全身都暖意融融的。
索锁的卧室在阁楼上,只有屋顶上一个小窗子,常年不开,总是暗的。这也符合她昼伏夜出的习惯。
她一看时间已经两点,打着滚儿从床上下来,先去洗了个澡,把自己从上到下弄了个干干净净,换上黑色的长裤、雪白的衬衫,戴上帽子将头发都塞进去,并且用精细的发卡别住。等下去到她那整洁的厨房里,她将围裙一围,目光清点着操作台上那些食材——她要用这些食材,在晚上七点之前,准备好一桌价值不菲、品质一流的酒席。
这桌酒席是客人在一个月之前就预定的,听说是为庆祝父亲六十六岁的生日。本地有“六十六,一刀肉”的说法。父亲六十六的生日,做女儿的要割一刀肉孝敬老人,就是体之发肤、受之父母,当回馈养育之恩的意思。现在,不兴只来一刀肉,还要来一桌席面。
索锁看着操作台上的杏鲍菇发了会儿呆。
“锁锁?”姥姥在门口,见索锁出神,叫她。
索锁在厨房里开始工作的时候,不喜欢任何人进来打扰她。就算是姥姥,还有等下会来给她帮忙的小虎也是这样。负责做侍应生工作的小虎,也只能在窗口端走食物。
索锁看姥姥。
“围裙没系好。”姥姥提醒她。
索锁系好围裙。
今天有点神不守舍的。
“姥姥,我来了!”小虎跑进来。帅气高大的一个小伙子,身体仿佛有干瘦枯萎的姥姥两倍大,眉清目秀的,脸色极好,好像把白天的阳光都吸足了,专门在晚上释放出来似的。他攀着姥姥的肩膀,对头都没抬的索锁叫了声“锁锁姐”!
索锁瞅了他一眼,说:“洗澡换衣服去。”
“好。”小虎笑着,从他随身的大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放在操作台上,“生日快乐。”
他说完就走了,姥姥也走了。
索锁停下手来,看着那个淡绿色的小盒子。
不用打开也知道是什么。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十一)
从上周末开始,这小子总有意无意地拿着本杂志,在她面前翻来翻去的,问她广告里的首饰哪个最好看。
她被烦不过,胡乱指着其中一个银色小蝴蝶结的项链坠,说这个好。又简单又漂亮。小虎问她难道那个三色金的不好么?
她斜着眼睛看看小虎,问你觉得那三色金的哪儿好看?
心里明白这个小子恐怕又琢磨着要送她礼物了。还知道直接问她、一定是得不着句好话。可是年年都玩这一招,也真没创意。
索锁就让那个淡绿色的小盒子一直在台子上搁着,自己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晚宴。
小虎换好了制服托着银盘站过来要去上菜的时候,她低声说了句:“多事。”
小虎咧了下嘴。
这通常是索锁说谢谢的意思。
索锁将翅羹小心地挑进小瓷碗里,点缀上一点点的红色和绿色。
在柔和的灯光下,这一碗碗翅羹晶莹剔透,看上去,令人一见已倾心…
“生日快乐,锁锁。”她在心里说。
今天,是她27岁的生日。
她做厨师,也已经有三年了。
这三年里每一个生日,她都在全心全意为别人奉献一顿丰盛的晚宴…
等所有的菜都上齐了,索锁在厨房的角落里坐下来。
她闭上眼睛,将帽子摘下,覆在脸上,回想着今天的每一道菜式的过程。
哪儿做的好,哪儿做的不够好,哪儿还可以更好。
小虎反馈回来客人的意见,多数都做不得准。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
她摸出手机来看看,除了几条淘宝店给她发的广告短信,没有别人的,也没有未接来电。
奇怪,那个人不像是会轻易放过她这个肇事者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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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因坦在工地里呆了一整天。
这是个日式建筑的修复工程。为了达到他的要求,他特意去了京都两趟,才请回来两位经验丰富的日本老木匠,用这个建筑原来就采用的日本木料,对其进行精雕细琢。但是工程的难度超过了预计。再加上日本来的老木匠和本地老木匠观念和工作方式上的冲突,在施工现场针尖对麦芒、互相看不顺眼,这让本来就难度很大的工程,现在几乎就处于停滞状态。助手小葵是个现场协调能力特别强的姑娘,这回竟然也束手无策,只好由他亲自出马。
可这一天下来,还是收效甚微。
好歹把让双方的安心合作替他做好了这活的意思沟通表达明白了,约了晚上一起喝酒。
男人们在一起,喝酒通常是能拉近关系的最佳方式。
等工人们都下班了,他里里外外的又看了几遍这栋建筑。
大概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日式木结构建筑,当初可能是施工条件有限,防腐措施做的并不够好。因此现主人就想让人在修缮的时候,再仔细地做一遍。
彭因坦拍了拍院子里堆着的那些木料。都是花大价钱从奈良买来的,就这么连块雨布都没盖上,这些人的工作态度,真也让他忍不住不生气。他刚想打电话给工地负责人,小葵电话进来。
她订好了酒馆,告诉他地址。
听说是个日本人开的馆子,彭因坦马上就让她换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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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耐滴们:
宣布下这个文停更。谢谢大家周更都追了这么久。
因为是再次尝试变化,跟读的你们也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复更会通知的。谢谢!
另祝各位母亲节快乐!
这是个幸福的节日,不管是为人母还是为人子女,这一天都能体会到很大的幸福感。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十二)
他挂断电话便在手机上搜索着合适的馆子,顺手发给小葵做参考。告诉她定下来就告诉他,他会马上过去。
他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动手,把那些木料盖上了雨布,然后站在院门口回望这还是一团糟糕的工地,看了好一会儿。
他做了好多古建筑修复工作,也遇到过很多困难,就是从来没有这回,凭空出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端,让人觉得莫名烦躁。也不知道到底是工程不对,还是方法不对,是参与的人不对,还是他自己不对…车子在函谷关路转了下弯,金色的银杏叶子还没落下来,挂在树上,看起来很美。
他转弯便降速了。
这一带住户并不多,游客少的季节和街道,愈发显得清净。
他开着车子在八大关转着,小葵的电话一直没有打进来,表妹章晓芃的电话却打来了,问他晚上过不过来一起吃饭,吃饭的话带上女朋友。他一听就明白,晓芃这是和他母亲布好了局等着他呢,于是很干脆地说明白:第一他没有可以带过去吃饭的女性朋友,第二他晚上有安排而且还是工作安排。
晓芃问不出什么当然也不罗嗦,很痛快地挂了电话。
彭坦途心想晓芃这样的女孩子什么不好这一点也好,头脑清楚、做事利索、绝不拖泥带水。
他辨认着坐标,正想着要不要利用下导航,就发现自己已经把车子开到了目的地。
他老早就想实地考察下范先生想要买下的那所住宅,总没有空闲。既然已经在附近,他不如过来看看。
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建筑就近在眼前,也许正是黄昏,建筑比照片里看上去要漂亮一些。只是门前停了两辆白色的大头车,一群藏青色制服的人围在那里。
他正觉得奇怪,对面逆行驶来一辆警车,也停在了。
彭因坦锁车走过去。
围观的人不多,这一区本来住户就少。
彭因坦站在人群的最外圈,幸好个子够高,不用翘脚就看到里面的情况了。只是他首先注意的是院子里——塔松、腊梅、草坪…养护的都很好;还有院墙上的迎春花,更是茂密——此时大门开着,门内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坐在小马扎儿上,筒着手。灰色的外套,灰色的毛线帽子,压着银色的头发,脚上鞋袜干干净净,踩在干干净净的花岗岩石头拼成的小径上,从容地看着围了她家门口的这些人——看制服,是城市管理局的人。
为首的人是个胖子,对着老太太口沫横飞的在说着什么。
彭因坦听着听着,听出些意思来。
照本市刚刚通过的新规定,这一区当然是风景保护区,要统一规划、统一管理。城管人员觉得这家院墙里的那个花房是违章建筑,要拆除。沟通了很多次,这家的主人都不乐意拆。他们这次上门来,是强拆的,可是老人家这么一坐在这里,又是这样的高龄,他们也怕万一一个磕着碰着,后患无穷,因此就有些进退两难…虽叫来了警察,警察也只是在一边观望。
这毕竟是没有法院的拆除令,不好用警力配合强制拆除。
彭因坦看看那个依墙而建的花房,恐怕也是有点历史了。如果不是从建房之初就已经有了,想必也是早几十年就建好的,虽然看起来又破又烂,里面也不知道堆了什么东西,肯定不是用来养花的,说影响市容也好,说是违章建筑有危害也好,其实颇为勉强…彭因坦皱皱眉,心想怎么就一老太太在这儿支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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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耐滴大家:
事情是酱紫的…本来是想四月中更新的,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能够。
简介和章节标题都已经换过,原来那版是无论如何不能存在于如今的网络文学环境之中的(虽然本来也是挂着羊头的)。
更一章,跟大家说明下情况,然后正式通知本文从5月12日复更。
谢谢大家的耐心、等待和支持。
希望在大家的鼓励之下,《心锁》写的顺利而且好看。
512见!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十三)
他听见外围的城管队员在和一个警察聊天。那警察懒洋洋的,看上去是不得不出警、可来了也出工不出力的,倒是笑吟吟地不时瞅瞅院内,也不知在看什么。
就在这时候,最里头的几个城管队员就想把老太太架到旁边去,向里硬闯了。
彭因坦直觉这样不妥当,那么瘦小的老人,脆弱的仿佛一朵干花,在花瓶里供着都怕一不小心就散了,何况粗手粗脚的对待?
“你们敢动我姥姥一下试试的!”粗重的一声大喝。
彭因坦先就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可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一看是小葵打来的,接了起来。
他还想往前走,被两个穿制服的人伸手挡了一下。他们说着请你后退,不要围观。他不得不在他们的推挡之下暂时却步。
小葵在电话里说的也让他不痛快。他明明让小葵换了刚刚的日本餐馆,小葵支支吾吾地说彭先生还是原先那个好了,已经预约好了的,那家也很难预约的…而且刚刚那几位日本师傅请翻译过来商量,晚上可不可以吃日本菜。他们到了这几天,吃的都是中餐,不很习惯。
他在路边一站,就往车子那里走去。
小葵听他没有立即回话,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可以定下来了,她说那家日料店她可以保证是很好的。她还说毕竟是第一次聚餐,师傅们这两天也都很辛苦,就随了他们的意思好了…她已经和大家都沟通过了,包括白天和日本师傅闹过意见的那几位老师傅,也都没有意见。
事情没有照着他想的方向发展,彭因坦还是有点不快。
不过小葵这小助理,倒是很能替他处理好些琐碎小事。也不过就是一顿饭在哪里吃,他倒是不必太固执己见。
他说好,接着嘱咐小葵,让她开车过去注意安全。
因为忽然间想到今天小葵说过,早上过来工地时,她那刚刚拿到驾照的技术开着新买的小车,差点刮了别人的车子。
小葵听了他这话反而有点发愣似的,过了两秒钟才说哦哦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先过去安排。
彭因坦挂断电话,已经走到了车边,回头看一眼人群围堵的大门口,和门内苍松掩着的建筑物,驱车离去。
他倒是也挺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还有刚刚那一声,真有点儿耳熟,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他把广播声音开大一点。
交通广播里说前头香港路和山东路的交叉路口堵的厉害,有条件请提前绕行绕行。他看了眼前头。正是下班高峰期,取道这边的从西往东走的车辆还是很多的,看样子要过去“松屋”,得花不少时间…
彭因坦刚离开,十七号院门口除了聚集的城管和警察,又多了闻讯而来的附近邻居。邻居们翘首以望,有人就冲里头喊“老太太,您没事儿吧”,还有人问“索锁你怎么让姥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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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更啦~~欢迎回来~~暂时每日一更,如有变动会及时通知大家的。谢谢。O(∩_∩)O~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十四)
打院子里头出来一个拎着大铁桶的瘦小的姑娘,这会儿正把铁桶往地上一搁,下巴一台对着面前这些试图把姥姥挪开硬闯进自家院子里的这些人。
铁桶里黄褐色的液体油汪汪的,眼看就要溢出来。
“都给我出去。”索锁冷着脸,指着大门口。
“不是,你这什么态度?我们不是…”
“我说了,今儿谁也别想进这个门儿。谁敢不拿我这话当话听,蹭着我姥姥一下儿,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随着这凶狠呵斥,索锁健步如飞地就来了。等走过老太太身边,对着面前这些凶神恶煞似的男人们,她二话没说,搬起桶底子照着他们就泼。
就见一大桶泔水,劈头盖脸地从桶里吐出来,最前面那两个想动手抬走姥姥的城管队员首当其冲,藏青色的制服上挂满了油污,一股说不出来的令人作呕的味道,让他们往后退了一大截子不说,更是拼了命似的甩着身上的泔水。
索锁趁机关了铁门。
铁桶扔在地上,桄榔一声巨响。
索锁说:“拆我们家房子,也得让我服气。你们是有法律依据,还是有地方法规支持?就你们黑狗队三番两次的给我一个通知让我自个儿拆房子,也得配!我家花房怎么了,是比屋子高了,还是比围墙高了?影响市容了,还是耽误规划了?你们怎么不去掀那家的狗窝?”
索锁随手一指,指着隔壁院落。
“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嘛…”有人说。
“不是我胡搅蛮缠,是你们不敢碰硬茬子!柿子捡软的捏!我还告诉你们,今儿你们别说把警察都叫来了,就是明儿你们把市长抬来了,没有个正当的理由,也甭想掀我家一片瓦、摘我家一页玻璃!”索锁一脸的凌厉。她本来就瘦小,站在院子里,还要护着姥姥,就更显得瘦弱不堪。可是说出来的话就那么掷地有声,“有本事你们黑狗队去拆海军司令员老爹家房顶多出来的玻璃屋,去拆书记老娘家余外搭的外飘窗!要说我家这个是违建,那明摆着他们也都是违建。凭什么就我家的要拆?他们两家的你们要敢拆了,你们的饭碗就好没了吧?我这话还就撂这儿,你们就是敢去拆他们家的,轮到我家的,你们要不给我个正当的理由和依据,谁敢碰一碰,试试的!”
索锁细细的手腕子,直指着外面这些和她站在对立面的人。
对峙了很久,不知道外面是谁说了句,今天就走吧,改天再来,九十多的老太太在这儿,有个好歹儿的谁都说不清楚。
几乎是一哄而散。
索锁一点儿都没放松警惕。
她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是真的撤了,才扶着姥姥往回走。
“没事儿,姥姥,有我在,谁也别想动咱家一根草。”她说着,搀扶好了姥姥,听到有人叫她,回了下头。
城管局白色的大头车已经开走了,警车倒还停在那里。那个懒洋洋的警察,这时候过来敲了敲铁门,喊了声“索锁”。

第一章 风起时你在哪里 (十五)
索锁脖子一梗,回头看他,脸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
那警察说了句:“你悠着点儿,别什么事儿都得理不饶人的。别惹事,知道吗?”
索锁不吱声。
“你听耳朵里没有?”胖警察见她不搭理人,又敲了敲铁门,很无奈地挥挥手,左右看看,就预备走了。
临走特意又对老太太笑笑,说:“老太太您康健。天儿冷了,走道儿多留神脚下。有什么事儿就打电话去派出所找我。”
“好嘞。走好啊,小张。”姥姥笑眯眯地说。
张警官一对小眼在胖脸上都被挤的没地儿搁了,摇摇晃晃地走了。
几位邻居也跟张警官打完招呼各自离开了,临走也跟姥姥打个招呼。
索锁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平时跟邻居们往来不多的。见了面顶多点个头。她像穴居的动物,不常出来走动,邻居们看她的眼神有时也是很有点儿惊奇的。如果不是姥姥很受人尊重,也说不上这回他们肯不肯过来看一眼,这跟他们本来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何况她一着急,说的话句句带刺儿。邻居们多数是有头有脸有来历的,那些话要是口耳相传…她正自己琢磨着,姥姥叫了她。
“哎,姥姥。”索锁搀着姥姥,“我都说您就别出来了吧,我能对付。瞧您这一来,没吓着他们,我胆儿都快碎了。”
老太太笑笑,说:“咱回去泡杯热茶喝吧。外头还挺冷的。”
“那您先进屋。我把地上冲一冲。马上回来。”索锁说。
姥姥慢慢走回去了。
索锁站了一会儿,朝院子西边的那个水池子走去。胶皮管儿一拉老长,拧开水龙头,流出水来。她拖着水管的这头往院子门口来,水流了一路,溅到她身上。她就那么踩着水,来到院门口,打开铁门,那水冲刷着地面。
地上的泔水被强劲的水流冲走,顺着石头缝隙往外淌。
她仔细地用清水洗着地面,用一把旧扫帚扫着污水。
污水被冲下了下水道,石头路面干净了。
索锁觉得还不够,拿了铁皮桶,把外面便道上又大力的冲了好多次。直到她觉得满意了,才把铁桶扔在一边。跑回去把水龙头拧小些,顺便把一旁的草地又浇了点水。
天气转凉了,草地快到枯黄的时候了。
在它们即将枯萎的时候,应该多给一点滋润吧。
“这大半年辛苦你们了。”索锁蹲下来,摸摸沾了水的地面,自言自语。
草坪就是被鹅卵石围拢起来的几块,点缀着院落,看上去很是雅致…她时常想这很像是日本的禅院。有那么点儿意思,让人看起来就觉得整个院落的布局是有思想的。
她早想给这草坪装上自动喷水系统,一直没有。
接近枯萎的青草,看上去也有些委委屈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