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加热就可以。搬家辛苦,吃了早点休息……不知道小灿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没说。”田藻道。
“随她吧。”灿妈让田藻继续收拾东西,出来准备下楼时看到夏至安也下来了。
“伯母,我出门了……晚饭不回来吃。”夏至安已经换了外出的衣服,看上去有点正式。
“好。外面又下雨,你带上伞。”灿妈嘱咐道。
“嗯。”夏至安答应。
他走到门边拿伞的时候,发现灿妈送他出来,有点儿不好意思。
灿妈则笑道:“走吧。天气不好,开车慢些。”
“是。”夏至安轻声回答。
灿妈温和而又慈爱,那语调让他本来有些烦躁的心竟静了许多。
他撑起伞,走进雨中。
灿妈站在廊下,看着夏至安走远,仰头看了看天。
“这雨还有得下呢。”她说。
此时欧阳灿在现场的勘验还在抓紧时间进行。
第十章 此时此地 (八)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还没有要停的迹象,为避雨只得在现场临时搭建了两个简易棚子,打起照明灯来工作。
欧阳灿蹲的腿麻,站起来稍稍活动了下,看了眼旁边的棚子里,白春雪仍在坚持工作——这个现场实际上就是一个位于等待拆迁的城中村的垃圾山。天气热,平常堆积的垃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欧阳灿想喝口水,可是忍住了。
汗顺着眉梢往下滴,她甩了下头。
“真难受。”赵一伟实在是忍不了了,拉下面罩来喘口气。他擦着汗看着面前这对从垃圾山里扒出来的可疑物,“要不是捡垃圾的凑巧发现,谁没事儿来这儿闻臭味啊——这垃圾味儿能迎风臭十里地吧。抒”
“这地儿不是说改造吗?我怎么记得好几年前居民就迁出的差不多了啊。”欧阳灿说。
“三四年了吧。据说资金倒是早就拨到位了,后来有几家因为补偿不合理,一直不签协议,不肯搬走,双方就拉锯呗。拉了这几年也没了结,周围高楼大厦起了一片一片的,这块就没动静……啊呀不行,我还得戴上面具。这味儿……差不多了吧?”赵一伟问。
欧阳灿低头看着面前这堆垃圾——听说是个以拾破烂为生的老太太发现的。这个垃圾山存在了两年多,现在每天都有新的垃圾倾倒过来,她就在垃圾堆里翻宝贝。这几天气温高了,垃圾**的味道更重,她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直到她的铁钩子划拉到一块爬满了蛆的腐肉,她嫌恶心往旁边一拨,发现那块腐肉上沾着一团黑发……她以为是从哪飘来的头发,仔细一看那头发是生在肉里的,顿时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旁边还有扯破了的塑胶袋,铁钩子拨了拨,里头滚出来一截手指……据说老太太也是胆大,当时就打电话报了警了。
垃圾山里散落了好几个塑胶袋,据推测并不是随便抛在山上的,而是经过一定程度的掩埋,但是附近除了拾破烂为生的老头老太,还有依靠垃圾为生的野狗带。
它们把塑胶袋刨了出来。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好像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尸块就混在垃圾堆里,于高温下继续迅速腐烂,而他们就得在垃圾堆中尽可能全部鉴别出会属于死者的组织……
欧阳灿蹲下来继续在垃圾堆里翻找。所剩部分已经不多,看来胜利在望了,也不由得她不振作。
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她转了下脸,发现是白春雪和戴冰。
“师姐,你完成啦?”她问。
白春雪走进来,说:“那边好了,我过来看看你这里。”
“我也很快了。已经半天没发现新的组织了……你们有什么新发现吗?”欧阳灿问。
白春雪看看戴冰。
戴冰说:“怀疑这些尸块可能跟上回南区公园发现的尸块属于同一个人。”
“哎?”欧阳灿托了托面具,“就那还没找到主儿的一手一脚?”
第十章 此时此地 (九)
“嗯。”戴冰点头。
欧阳灿见白春雪要蹲下来,忙说:“哎呀师姐你挡着我光了。”
白春雪瞪她一眼,说:“不知道好歹。”
欧阳灿说:“我就差这块收尾了嘛,你别来了,容易乱。”
戴冰也说:“老白你就让欧阳自己捣鼓吧。你还不知道她啊,打乱她节奏要炸毛的。带”
“话说着,好久没看欧阳炸毛儿了。”赵一伟慢吞吞地说。
白春雪知道他们这么同声同气地拿欧阳灿开涮,无非是配合欧阳灿,让她早点结束现场的工作休息一下去……她没出声,也没离开。欧阳灿继续翻检垃圾,她在一旁帮她看着,拿起临时用青草扎起来的一把扫帚赶着乌央乌央的苍蝇,准备递工具抒。
几个人继续刚才的话题,戴冰说:“这个案子抛尸用的塑料袋跟南区公园那个案子的很相似。”
“这种塑料袋太常见了啊,有什么特别的。”欧阳灿说着,
“款式常见,不过我仔细看了下,装尸块的袋子都用同一种打结方式……就是这样,挽一下,再交叉挽一下,一边儿长一边儿短。”戴冰连说带比划。
“我也觉得跟南区公园那个碎尸案有联系。就刚发现的尸块来看吧,虽然**的比较厉害,从切口来看,都是边缘参差不齐,回头比对一下,看是不是同一工具造成的……如果是的话,应该会有进展。”白春雪挥了下青草扫帚,还是有苍蝇撞在她的面具上。
戴冰点点头,又叹口气,说:“费这大半天劲,翻了座垃圾山,人头还是没影儿。”
“没有头,其他部分未必不能给咱们有用的线索找到尸源。”白春雪说。
“小戴这急脾气,快赶上欧阳了。”赵一伟开戴冰的玩笑。
“哎呀我可不敢跟欧大医生比……对了,欧阳,上回你让我帮你查的狗主人,倒是有线索了。这些天忙昏头了,老是忘了和你说。”戴冰想起这事儿来。
欧阳灿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低头扒拉着仅剩的一部分垃圾。实际上他们几个人刚才在说什么她都没听见,精神已经完全放到分辨面前这些**恶臭的东西上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她才直起身来,说:“好了。”
她抬头看看,棚内的几个人也在看着他们已经检查完毕的垃圾,仿佛这不是垃圾山,是金山似的。
“先把收集到的带回去吧。”白春雪说。
“好。”欧阳灿答应着,收拾好工具箱,跟着白春雪走出了简易棚子。
天色暗了,雨也停了,废墟一样的城中村黑黢黢的,而周边一排排几十层的崭新的高楼大厦围绕着,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很难不让人在这强烈的对比中生出些感慨来……他们一行人默默地沿着布满垃圾的小路走出来。
上车前,欧阳灿看到沿街充作遮挡的围墙广告牌,上面印着城中村改造后的效果图,看起来会是个依山傍水、鸟语花香的好地方。
“奎元地产?”欧阳灿念着底下开发商的名字。
“丁奎的公司。”白春雪说。
第十章 此时此地 (十)
欧阳灿正晃着脖子,听了这话脖子就保持在那个姿势,一两秒后嘴角动了动,才说:“那难怪叫奎元。”
“能在奎前面缀个丁的话,一定不甘心在后头缀个元。”白春雪说。
“你们说什么呢?”赵一伟喊她们上车,“不累啊?快点儿上车歇会儿。”
“来了。”欧阳灿抬手摆正脑袋,笑笑。“真累死我了,这脖子酸的跟要断了似的。抒”
白春雪拍了拍她的背,推她上车。
时间已经晚了,他们回到局里安置好才下班。从那么肮脏的现场回来,人人一身臭汗,本来应该彻底洗一洗在离开,可他们都是又累又饿根本等不及,一边下楼一边商量到底是吃了饭再回家、还是回家再吃饭……欧阳灿看看沉默的白春雪。
返回的路上白春雪就懒懒的不怎么说话了。
她本想提议一起吃饭,忽的看到白春雪笑了,抬头便看见林方晓的车停在那里,正冲他们打招呼呢带。
“难得比我们早啊,林队。”赵一伟笑道。
“这些天都把兄弟姐妹们靠的实在是头昏脑涨了,干耗着也不行啊,就这么着吧,除了值班的都赶紧回家好好洗洗睡睡觉。”林方晓也笑道。
他跟赵一伟说着话,眼睛看向白春雪。
欧阳灿看戴冰也在林方晓车上,问:“干嘛,蹭车回家?”
“我琢磨着是不是连饭一起蹭了呢……林队要去丈母娘家吃饭,听说准备了好多好吃的。”戴冰笑道。
“你给妈妈打电话了啊?”白春雪笑问,看看欧阳灿。“一起来吧。我爸妈昨天还念叨你。”
“改天吧。今天上门哪里是吃饭去的,纯粹是放毒去的。我维护多年的美好形象,可不能功亏一篑。”欧阳灿开车门拽戴冰下来,“来来来,你下来,我还有事儿跟你说呢。你让林队他们先走。”
“你有什么美好形象啊,当我爸妈不知道你是那座山的猴子?来吧。”白春雪说。
“你们快点儿走吧,都这会儿了。我找老戴真有事。”欧阳灿推白春雪上车。
白春雪见她一定不肯,也不勉强,加上实在也觉得疲劳,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上车和林方晓一起走了。
“我们吃饭去吧。”欧阳灿说。“老赵?咱们一起呗。”
“不去了,我刚给我老婆打电话,她给我做好吃的。”赵一伟说。
“小鬼,你们呢?怎么吃饭?我跟老戴出去吃饭,一起来吧。”欧阳灿看见郭亮亮和蒲桥几个人从办公楼走出来,喊了一声。
“我们叫了外卖了。这会儿去传达室拿。要的挺多的,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郭亮亮说。
“算了,我们出去吃。你们有着落就行。”欧阳灿说。
赵一伟问他们去吃什么,顺路可以带他们一段儿。
欧阳灿看戴冰,“你想吃什么?”
“什么快吃什么吧,要不咱们老地方吧,对面那家。”戴冰说。
“煎饼果子啊?”欧阳灿笑起来。“那咱们再过条马路吧。”
她拉着戴冰上了赵一伟的车,出了警局大门就下来,过马路走几步拐进了条有些昏暗的小巷子。
戴冰跟在欧阳灿身后走着走着,突然笑起来。
欧阳灿在前面问:“干嘛,笑什么?还有劲儿笑啊?”
“你不是真找我有事,是怕我跟着去老白家蹭饭吧?我没那么不识趣啦,人老白都累成那样了,我能看不出来吗?”
“好,你聪明着呢。”
戴冰又笑。
“别笑了。再笑就显得傻了。”
“你有时候是挺体贴人的。”
“少肉麻。我是想快点儿吃饭,正好跟你聊聊。”欧阳灿说。
“别说,这地上积着雨水,背着灯光越走越黑,你么这么看看简直不像个好人,我有种跟人接头的感觉。”戴冰笑道。
欧阳灿先走到了小饭馆门前,看看被雨打湿了的陈旧的布帘子垂在那一动不动,有半拉还被吹到了门边竖着的灯箱上,就那么耷拉在那里,无精打采的——灯箱上就两个字:饭馆。
欧阳灿撩起门帘,推门进去。
比起外面的雨后凉爽,饭馆里有些闷热,但进来站定,吸了两口很能把人的食欲和口水统统勾起来的香味,也就不计较其他了。
欧阳灿看只有门边的小桌子是空着的,招呼戴冰坐下。
小饭馆大概也就只有二十平方,内部装修很讲究,食客也多,看上去就满满当当的。
看到欧阳灿和戴冰进来,一个系着白围裙的年轻的小伙子过来,冲他们点点头,问吃什么。欧阳灿让戴冰点,只提了一个要求:“多点点儿肉。”
戴冰接了菜单过来看着她,说:“就刚那……你还吃得下肉啊?服了你。”
“干嘛吃不下去?吃不下我怎么补上耗去的体力啊。我记得这儿糖醋排骨特别好吃,来两份。”
“两份太多了,吃不完的。而且厨房准备的排骨只有一盘的量了,再点点儿别的吧。”小伙子笑笑,说。
戴冰赶紧说:“那给我们先订了,别被人抢先……我想吃馄饨……好多天没来吃了,也怪想的……”
欧阳灿坐在那等他点菜。
戴冰在吃上颇有点儿天分,跟他一起吃饭是比较靠谱的。
“行了,就这些,麻烦尽可能快点儿。谢谢。”戴冰把菜单还给小伙子,等他走开,才喝了口水。“喝了水更饿。”
欧阳灿摊手,正要说话,就见小伙子转身回来,从小托盘上拿了两个碟子放在桌上,笑眯眯地说我妈让给你们先上点儿吃的垫垫,说你们这个时间来肯定饿坏了。
欧阳灿回头往柜台那边看看,低头在按着计算器的老板娘这时候抬起头来——她那长而瘦的脸上没有很明显的笑容,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忙她的了……欧阳灿跟小伙子说谢谢,从碟子里拿了块点心吃。
戴冰也连吃了两口点心,说:“下午在现场说了半截子。那狗主人哪,我看是很难联系上了,就是联系上了也白搭。”
“怎么说?”欧阳灿问。
小伙子给他们端上来馄饨和排骨,还有两盘青菜。
“要点酒吗?”欧阳灿看到了一边的啤酒桶,问。
戴冰摆手说:“不要了。我想过了,等会儿吃完饭我还是回队里一趟吧。”
“不是让回家歇歇明天再拼吗?”
“说是那么说,我觉得得把南区公园那个案子的资料再捋顺捋顺,晚点儿再回家。”
“好吧。那不如慢点儿吃,反正这会儿不赶时间……你继续说啊。”欧阳灿说。
戴冰边吃边说:“我当时不是找拿石头照片去给警犬基地的哥们儿看的吗?石头的样儿就是种很纯的,他对这个很有研究的,本地几个专门经营纯种犬的狗场他都认得。然后他看了石头照片吧,就说这狗认识……这狗舌头上有块胎记,你看。”
戴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给欧阳灿指了指。
欧阳灿看照片里的石头,伸出来的舌头上,果然有两块连在一起的胎记,倒像是颗心。
“咦,这我还真没注意。”她说。
“所以嘛,我哥们儿刚好见过,当时石头被送到学校去训练了基本礼仪。他那天就跟我说石头主人可能把厂子卖掉离开本市了,因为见过石头觉得挺棒的一狗,一直留心呢。他说再给打听打听,隔了多少天了这是才给我信儿。石头主人还不是卖厂子走的,是跑路了。他不是在这开工厂的吗?这两年不大景气,他抵押了房子又抵押厂子,后来还借了高利贷。债是越滚越多,还不上,干脆跑路了……所以石头到底是怎么跑街上被撞的,很难说啊。弄不好是他在跑路之前把石头放了,也可能给了人了。狗这种生物你是知道的,指不定念着旧主又跑回来找,就出事了吧。也是运气还算好,遇到你们。”戴冰说。
欧阳灿听他说着,也不插话,只管慢慢吃着馄饨、啃着骨头。
“我看田大作家刚在微博发了石头照片了,挺精神的啊。”戴冰说着举了手机给她看。
欧阳灿瞥一眼他的手机,果然看到了石头——石头趴在那里,昂着头对准镜头,虽然看上去非常帅气,眼神里却满是警惕……至少是不信任或者好奇吧。
她想到拍照的是田藻,忽的觉得有点开心。
“打算怎么办?我看石头主人八成是不会回来的了。”戴冰说。
“先好好照顾着。它在我们家还适应。”欧阳灿说。
“我哥们儿说要是到时候想找人领养的话,他可以帮忙打听一下。”戴冰说。
欧阳灿想了想,说:“那到时候再说。替我谢谢你哥们儿。”
“甭客气,自己人。”戴冰说。
欧阳灿看他吃得差不多了,问:“你觉得,这两个抛尸地点,会不会有什么特殊含义?”
戴冰看着她,“一个是在人特别多的地方,一个是极少人会去的地方……有什么特殊?特殊是都跟垃圾沾边。南区公园发现的尸块是抛在垃圾箱里,这回是在垃圾山上。”
“对,不过我觉得啊……你注意没注意,南区公园那里,紧靠着旁边一块地,闲置了好些年了。”
“知道啊,奎元地产的项目,卖点就是紧邻公园,把南区公园当成自家后花园。”
“没错儿,可当时是刚动工就被抵制。因为公园的地是决不能动的,但是那个计划中的楼盘绿地有一块跟公园接起来了,事实上就是违规侵占了公园的绿地。”
“等等,今天的这个项目也是奎元的吧?”戴冰问。
欧阳灿点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
“现在查查奎元公司还有什么‘僵尸盘’在手上,会有‘惊喜’也说不定。”欧阳灿说。
戴冰喝了一大口水,问:“你怎么想到这点儿的?”
“凑巧了呗。刚从现场出来的时候留意到开发商是哪个,突然想到会不会有这个可能性。”
“可是为什么呢?”
“奎元的名声一直不大好。南区公园那块地上,原来就是有权有势的人住的,他不敢太过分。这边就不一样了。剩下的钉子户,可是付出血的代价的。”欧阳灿说。
戴冰慢慢点了点头,“我也听说过一点。奎元地产是……”
欧阳灿也点了点头,“你懂的。”
戴冰吸了口气,“不管那些,先查命案。走吧?我回去干活。”
“嗯,你等等,我去要个打包盒。”欧阳灿站起来就往柜台走,跟那位没什么笑意的老板娘说着话,又要了一份点心,一起结了账,回来把点心和打包好的糖醋排骨拎起来都交给戴冰。“当夜宵。”
“谢谢啊。”戴冰笑道。
“谢什么呀,我还没谢你呢。”欧阳灿也笑道。
两人出了小饭馆,穿过小巷,戴冰右转回警局,欧阳灿跟他道了别,看到马路对面就是公交车站,便向那边走去。
恰好一辆公交车驶来,她紧跑两步上了车,坐了两站下来,被海边的风一吹,她缩了缩肩膀。
从这边回家要有近路,但是要多走些台阶,她这会儿倒有了劲儿,噔噔噔地往上跑……一口气跑上百十来台阶,她才站下喘了几口气,刚要往前走,发现前面有辆车停了下来,车门一开,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人从车上下来,使劲儿将车门一带,转身就要走。
欧阳灿认出那是夏至安,不禁有些纳罕。
第十章 此时此地 (十一)
这儿离她家还有段距离,至少要穿过两条小巷、经过一些院落,夏至安怎么会在这下车呢?
她这么想着,不由得就往旁边挪了挪脚步。
路旁的石墩子后有棵枝繁叶茂的西府海棠,将她身形隐住了,但不影响她的视线穿过枝叶——那车子没熄火,夏至安没走开,车上的人也没下来……她知道他们在说话,但说什么是听不到的——她倒也并不想窥探什么秘密,如果真有秘密的话。可现在这个情况她最好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夏至安那个样子显然是非常不高兴了。
欧阳灿隔了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抒。
她不禁想平常虽然她和夏至安总是刺来刺去的,可并没有看到他真正不高兴的样子,更别说生气了……
她忽的看到车里人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那手搭在车门上,轻轻地搭着,以一种看上去非常优美舒适的姿势带。
有那么一瞬,她心都跟着那只手滑动的弧线荡了一下……
那手上有一枚硕大的宝石戒指,在路灯的光线下,一闪,又一闪,特别亮。
欧阳灿的目光这才落在车尾,辨认了下车标,再看了下车牌号。
她才将车牌号念完,就见夏至安转身走了,车子倒还停在那里,似乎车里的人要看着夏至安走远……
欧阳灿站在那里没动。
夏至安身影不见了,车子才开走。
欧阳灿本该跟着往那个方向去的,想一想,却折回去下了台阶,从另一条路回家。
她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刚刚那车里的人究竟会是谁,忽的脚下蹿过去一个黑影子,她背后一凉,忙站住了,才发现路边还有两只猫在探头探脑。
她一放松,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哪儿。
她抬眼望了望,前面路灯下停了辆车子,正是曾悦希的。车在这里,人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这里……她往前走着,路边那两只橘猫看看她,悄悄跟过来。
走近了发现院门开了一扇,院中开着灯,虽没有灯火通明,也不能一览无余,还是能看到这院子的大部分——院子中间显得有些空,左右两边都架着紫藤架,枝叶垂垂缀缀的,开花的时候,想必很美……欧阳灿看得有点出神,不知不觉的站在那里有好一会儿,身边围了几只猫,也和她一样看着院内,不一样的是,曾悦希从屋里出来,走到院中,那些猫呼啦一下动起来,欧阳灿还在那里。
曾悦希已经发现欧阳灿了,先是愣了下,将手里拿着猫食,举了举,微笑。
“看来今天喂猫又晚了呀。”欧阳灿微笑着说。
看曾悦希手上那两只大盘子挺重的样子,她走过来帮忙拿了一个。鱼香扑鼻,她不禁“唷”了一声。
“这是新鲜的小黄鱼吧?”她看了盘子里的小鱼头,问。
第十章 此时此地 (十二)
“是啊。”曾悦希微笑道。
“好舍得下血本。”欧阳灿开玩笑。
“其实是今天出了点意外。”曾悦希说。
“怎么?”
“拜托我家阿姨买了一兜鱼,结果她早上带回来,给忘在了院儿里。一兜鱼全臭了。带”
欧阳灿笑起来,“那可糟了。”
“可不是么。”曾悦希蹲下来,把盘子放在门口抒。
猫儿们全围过来。
欧阳灿把盘子递给他。
“阿姨问我说怎么办,我问她家里有什么可以喂猫的鱼先给我点儿。她说有倒是有……”曾悦希笑着说,“就是给爷爷准备的。准备做油炸小黄花的。那我说就这个吧,回头再给爷爷买大的。”
“油炸小黄花大的不好吃。”欧阳灿笑道。“爷爷要是讲究,这可蒙不了。”
“那是阿姨的事儿了。回头怎么办随她。反正我得有鱼喂猫。”曾悦希说着站起来,看着围着盘子吃得不亦乐乎的猫儿们,过了一会儿转脸问欧阳灿:“你这是才刚下班?”
“像刚下班的样儿么?”欧阳灿问了一句,忽的想起来,“该不是有味道吧?”
曾悦希忙说:“没有没有。只是看着像。出现场了?”
欧阳灿说:“嗯。出了个特别糟糕的现场。所以……”
曾悦希点点头,说:“这个天气出现场,真是煎熬。”
“往下会越来越糟糕的。”欧阳灿无奈地说。
“身体完全好了嘛?”曾悦希问。
欧阳灿点头,说:“那天真得谢谢你。”
“举手之劳,干嘛谢了一次又一次的。倒是你自己得留神,身体要紧。”曾悦希说。
“嗯。”欧阳灿微笑,看了看埋头大吃的猫儿,“你把猫喂好了?”
“还得给水。”曾悦希回答。
“那你快去呀,我该走了。”欧阳灿说。
曾悦希看看她,说:“你要是不着急的话,等下我送你。这个时间了,这边少有人走,一个人走可能也不是很安全。”
“嗯……这条路上有好多猫啊。”欧阳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