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了派出所,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都这个时间了啊。”欧阳灿说。
“咱们效率已经不低了。”曾悦希推着欧阳灿的自行车。
“饿了吧?”两人异口同声问道,然后相视一笑。
欧阳灿说:“我们去吃饭吧。遇到你算我的运气,可是如果不先吃点儿什么,我感谢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曾悦希笑了,抬头看看,说:“我知道附近有家小店挺好吃的,去那里吃吧。”
“好啊。”欧阳灿很痛快地答应。“还是我请你呀。”
“没问题呀。”曾悦希和缓地说道。
两人和来时一样,走在窄窄的人行道上,偶尔有遛狗的行人,他们就分开些,让出空间来。
欧阳灿对这里还算熟悉,可讲到吃饭的地方,反而不太了解。曾悦希带她顺着坡路走下去,过了个十字路口,走上一个陡坡。这四周都是一栋栋老楼,街边是些摊档,到处都飘着食物的香气,还有生鲜的气味……欧阳灿本来就饿了,一会儿闻到烤羊排味,一会儿闻到草莓香,简直受不了。
还好就在这个时候,曾悦希说:“到了。”
第七章 一样花开 (六)
“家常菜就像家常吃法嘛,慢用。”伙计微笑着说,给他们续了茶水后离开了。
她抬头看看,在两个水果摊档之间有块空地,走上台阶就是个小门头。在门外一看,窗明几净的小店大概不会超过八张桌子,真是个小巧玲珑的饭馆子啊……她正要往里走,想起了自己的自行车。
可是锁扣早就被毁掉了,不能上锁,吃饭时怎么处置它合适呢……
曾悦希笑笑,轻松地把自行车搬到店门口,紧贴墙边一放。
“就搁这好了。这边门是封死的,不影响人进出。咱们进去就坐门边,又凉快又能看着车子。”他说抒。
欧阳灿笑着点头,果然进了门就挑门边的位子坐下。店里那个看上去精干清爽的伙计很快端来了茶,轻轻和曾悦希点了点头,说好久没来了,又看了欧阳灿,微微一笑。
欧阳灿也微笑,打量了他一下带。
和这家小苍蝇馆子的气质不太相符,这伙计倒像个知识分子。
曾悦希和她商量着点了几个菜,伙计轻声说了句稍等,便离开了。
等菜上桌的工夫,欧阳灿看着门外热闹的街边市场、吵吵嚷嚷的人群,说:“我在家的时候,很少往这边走,不晓得现在还是这么热闹……以前我们下了训练课,倒是也会跑过来吃点好吃的。”
“这条街头上有一家干货店,到冬天卖的糖炒栗子最好吃。他家旁边的山楂糕简直美味。”曾悦希说。
“对对对!”欧阳灿眼一亮。“你也知道啊!”
曾悦希拿着茶杯,喝了口茶,笑笑。
欧阳灿看他很随意就拿起茶杯来喝茶,问:“可是我觉得你也不像是……在这一片长大的呀。”
“应该算的。我小时候也在乐师父这里学过两年空手道。只不过后来嘛……”曾悦希看着手里的茶杯,神色有点黯然,但很快收敛了。“后来没坚持。你呢?看你跟乐师父好像很熟。”
“我差不多跟乐师父练过十年。”欧阳灿说。
曾悦希有些吃惊。
“不像吗?”欧阳灿笑问。
“高手都深藏不露。”他说。
“这么算来,你是我师兄。”
“不敢当。”曾悦希笑道。“你是怎么拜到乐师父门下的?我记得他不怎么收女弟子。我们那时候班上都没女生。”
“我父亲认识乐师父。本来是希望让我锻炼锻炼,强身健体的。”欧阳灿简单地说。
她低了头,手指轻轻捧着茶杯。
曾悦希看着她这个小动作,说:“看来你还是很有天赋的。”
“可惜后来受了伤,不然怎么也是个高水平运动员。”欧阳灿眯眼笑笑。
这时候伙计来一气把所有的菜都上了,她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和香喷喷的米饭,眉开眼笑地说:“哇,这么上菜我最喜欢了。”
第七章 一样花开 (七)
“家常菜就像家常吃法嘛,慢用。”伙计微笑着说,给他们续了茶水后离开了。
“好吃。”欧阳灿尝了一口米饭,加一筷子刀工极好的酸辣土豆丝。
“很平常的菜做得非常好吃,就是这家的特点。”曾悦希说。
“嗯。”欧阳灿很开心地吃起来。
吃饭时两人不说什么话了,几样简单的菜,看得出来饭馆的大厨的火候掌握得极好。两人都饿了,尽量保持着斯文,也很快吃饱了抒。
“这个我要打包。”欧阳灿指着盘子里的香酥肉说。
曾悦希笑起来,说:“好的,给你。带”
欧阳灿见伙计刚好闲下来,招呼他说结账。
伙计拿了个小本子过来,给欧阳灿报了账,拿走了现金,一会儿带了打包的餐盒回来,说:“老板问曾检,后厨有今天余下的鱼头要不要?”
“要。”曾悦希说。
伙计答应着,给打包好了香酥肉,又从后厨取了一个包过来交给曾悦希。
“替我谢谢老板。”曾悦希接了过来。
“不谢。”伙计帮他们开了店门。
正好有客人进来,他忙着往里让。
欧阳灿从头到尾也没见着店里有其他人出现,只有这个中年伙计在招呼,七八桌客人不算多可也不少,竟应付得绰绰有余,不禁有点惊奇,问:“你跟店老板认识?”
曾悦希搬下自行车,走到了街边,才说:“认识。我做检察官之后,第一件抗诉成功的案子就是他的。不过也是前两年偶然跟朋友来吃饭,被他免了单,才知道的。他的生活因为那段时间被冤枉入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虽然冤案被平反了,可是生活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这是我经手的这类案件中的第一件,印象很深刻。那天他出来见我,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说这些年就靠着老母亲娘家留下来的这间小门头房开了间饭馆过日子。平常三点钟起床去进货,一上午忙着准备,中午开门营业,做午市和晚市。不过最晚到九点钟就结束营业盘点。他只在后厨忙活,从来不到前面来。”
“那他怎么知道你来了?”欧阳灿问。
曾悦希微笑。
“那个服务员?”欧阳灿问。
曾悦希点头,说:“是。他先认出我来的。当年抗诉,案子过堂,他每次都到。而且案子原判决上诉、抗诉,都是他帮忙在跑,不断呼吁关注。”
欧阳灿“啊”了一声,忽然问:“他们俩是……”
“应该是生活伴侣。”曾悦希说。
他们正好走到了小十字路口,站在那里等着红灯。
曾悦希的车停在前面,得过马路走上去去取车。
欧阳灿轻声说:“那应该是……感情很好的。”
“是啊,非常好。”曾悦希轻声说。“在一起应该有二十几年了吧。他们一个是本地人,一个是从南方考大学来本地的。他们是大学同班同学。”
“估计经历的够写一本书了。”欧阳灿说。
“他们也这么讲。”曾悦希说。
欧阳灿不出声了。
绿灯亮了,曾悦希一手推着车子,见欧阳灿还站在原地出神,另一手便拉起她的手臂,走了过去……欧阳灿猛的回过神来,四周好像完全静了下来。
斑马线一侧停了车子,车灯照亮了脚下大片的路面。
她低着头,只能看到曾悦希直而长的腿在斑马线上快速移动着,自行车轮转动着,像两只不住扇动的蝴蝶翅膀……她手心不自觉出了汗,走到路边时,才觉得周遭的市声渐渐清晰起来。
曾悦希已经松开了手,欧阳灿忙说:“我回家可以从这边走。”
“我送你。”曾悦希说。
“可这车怎么办呢?”欧阳灿拍了下自行车把。
“塞后备箱就是了。这个时间路上车多,黑乎乎的,骑自行车不太安全。”曾悦希看了她一眼。“而且你还没戴安全帽。”
他不由分说,扶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欧阳灿顿了顿脚步,跟上来,说:“突然想来看师父……出门的时候太急了。”
“不能着急,安全第一啊。今天路上交警执勤的不多,没逮着你就算你侥幸,以后可别这样。”曾悦希和缓地说着。
“嗯。”欧阳灿答应。
两人慢慢走着。
走过了乐师父家的小院门口,再往上走,就是先前他说过停车的小巷了。
曾悦希站下,左右看了看,说:“好像没在这。”
他按了下车匙,但没有动静,又按一下。路边静悄悄的,没有一辆车做出反应。
“在那边?”欧阳灿问。
“难道记错了?”曾悦希自言自语。
欧阳灿跟着他转身往回走,很快就回到刚刚走上来的位置了,还是没发现他的车。
曾悦希站下来,咦了一声。
欧阳灿也有点儿发懵。这段路不过几百米,停的车虽然多,可不至于按车匙都没反应。因为曾悦希看上去就是一副从来都不会犯错的样子,可是找不到自己的车……她有点想笑,但看他一脸严肃,忍住了,很认真地说:“要不再按车匙试试吧。”
曾悦希又按了下车匙。
还是没有动静。
“再回刚才那里吧。我非常肯定地记得当时你说你车是停在那个方向的。只要你开过来了,只要没被偷,肯定在原地的。”欧阳灿说。
曾悦希无奈,只好听她的。
走着走着,他忽然说:“我平常不这样的。”
“……哦。”欧阳灿点头。
这回她不想笑了,因为曾悦希看起来很……不能接受这个状况。
“哎,在这。”曾悦希说。
他捏着车匙,按了一下,车灯亮了起来。
欧阳灿看过去,果然是那天和她追尾的车子。
“完全好了吧?”她站在车头的位置。
“焕然一新。”曾悦希开了车门把包扔在后座上,走到后面去,打开后备箱,将手里拎着的袋子放进一个密封盒子里往一边推了推。
欧阳灿站在他身后,看后备箱果然宽敞,自行车斜着塞进去,竟然只露出一点点轮胎。
“上车吧。距离很近,不会再丢了。”曾悦希微笑。
欧阳灿笑笑,上了车。
小巷子停车位不好找,车不好找,要顺利开出去,也十分考验车技。
曾悦希在把车开出小巷之前,都没有出声。
欧阳灿等车子终于驶上大路,才说:“我看我以后来道馆,还是尽量绿色出行吧。”
曾悦希也终于笑出来,“这种事还真是第一次发生。”
“相信你啦。”欧阳灿却笑得越来越厉害。
她看看车里。
曾悦希的车子不是新款,可内饰一点都看不出是使用了数年的样子,极新极洁净。她忽然想到夏至安的车子,照那个整理癖的性子,应该用了很久之后,也会保持成这样吧……
“看什么那么出神?”曾悦希把车停了下来。
欧阳灿发现已经到了家,不禁道:“好快。”
曾悦希微笑。
她掩饰地低头解开安全带,可按了好几下都没按开。
“要我来吗?”曾悦希问。
带扣却“啪”的一下开了,欧阳灿笑道:“没想到这还是声控的。”
曾悦希笑着下了车,给她把自行车取了出来。
欧阳灿拿过打包的香酥肉,挂在车把上,鼻子抽了抽,问:“现在要过去给猫咪准备晚饭了?”
“是啊。这就去。再晚一会儿要被催了。”曾悦希说。
“那你赶紧去吧。”欧阳灿推开车子,站在一边,让他先走。
“你先回。”曾悦希说。
欧阳灿摆摆手,笑而不语。
曾悦希点点头,“那晚安了。”
“晚安。”欧阳灿看着他上车离去,拍了拍自行车座。
只是一小段路,她慢悠悠踩着单车,晃着晃着来到家门口。
门边的小四很热情地摇着尾巴,她摸摸它的头,在小二和三三同样热情的吠叫声中进了家门,等着她的是大胖胖。
“爸,妈?”她站在门厅里喊了一声。
客厅里亮着灯,但很安静。
“他们出去散步还没回来。”却是夏至安回应她。
听声音夏至安是在客厅里,欧阳灿拎着食盒走到客厅门口,往里一看,就见夏至安开了几盏灯,将光线都集中在一处,正忙着给石头喂什么。
“你在给它吃什么?”欧阳灿过去,问。
“杜医生说除了正常的饮食,要额外给它加点营养品。这个,还有这个……它好像不怎么喜欢吃啊。”夏至安说。
欧阳灿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果然石头不怎么喜欢吃那些营养膏什么的,倒是胖胖很积极地拱过去讨要。可最关键的是夏至安喂石头的方式不对。
“哎呀,你这样不行。看我的。”她把胖胖拉到一边,教给夏至安怎么把要喂的丸药塞到石头嘴里去,“赶紧捏住嘴巴,它会有个自然的吞咽动作,就咽下去了……看,得了吧?”
“真的哎。”夏至安看看石头的嘴巴。“难怪刚才我给它塞嘴里,它一会儿就吐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笨。你博士是花钱买的?”欧阳灿嗤了一声。
“对啊。还买了好几个呢。当时买便宜,现在涨价了。”夏至安说。
欧阳灿哼了一声。
夏至安说:“我又不是兽医学博士。”
“那找个app照着学总会呀。”
“有你这个app在身边,我这步也可以省了。”夏至安摸摸石头安抚它,转头看了欧阳灿,问:“你去的道馆还练习烤肉?”
“嗯?”欧阳灿愣了下,转而闻闻自己身上,果然有股烧烤的味道。“你这什么鼻子啊。”
“只是对怪味比较敏感。”夏至安把药盒收拾好,只留了一盏壁灯。
他看看石头很乖地卧在窝里,放心地走开。
欧阳灿看他抽了几张消毒湿巾仔细擦着手,和她一起进了餐厅。她把打包回来的食物放进冰箱,他就去洗手池洗手。
她喝了一杯水了,他手还没洗完。
“可以了,再洗就脱皮了。”欧阳灿忍不住说。
夏至安关了水龙头,看看她,自己也倒了杯水,说:“你进门还没洗手呢。”
欧阳灿瞪了他一眼,放下水杯去洗手,回来一看,空了的杯子里又有了大半杯水,而夏至安正若无其事地坐在高脚凳上喝着水。
她也坐下来。
这会儿她忽然觉得小腿有点酸胀。想一想,从早上起床,这一整天几乎都没闲着呢……她抬起右手来,抚了抚左手臂。
那会儿过马路,曾悦希的手就握在这里吧。
“你看,石头这个伤势,是不是很有可能留下残疾?”夏至安问。
欧阳灿正在想心事,冷不丁被问到,一惊,摇了摇头,说:“也不见得。要照顾得好的话,应该可以复原。等它拆了石膏,慢慢试着做复健,就算恢复不到受伤前的状态,恢复个八?九成总不成问题。”
“这么漂亮,要是留下残疾太可惜了。”夏至安说。
欧阳灿没出声。
第七章 一样花开 (八)
她不自觉地晃了晃脚腕,小腿的酸痛感似乎加重了。
夏至安见她不出声,目光不禁慢慢往下落,正看到她轻轻地晃着脚,穿着白色浅口棉袜和粉色拖鞋,挂在纤细的脚踝上像两只随风摇摆的棉花团……他猛的想起来灿妈说过,欧阳灿是受了伤才被迫放弃空手道的事来。应该是伤在脚踝吧?可这样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慢慢也就习惯了。”欧阳灿发觉夏至安看过来,双脚一收,说。
“习惯是另一回事。”夏至安抬了抬目光,看在她脸上。
欧阳灿看起来神色有点儿不太自然。
“不习惯又能怎么样呢?”欧阳灿笑着,看看夏至安带。
“好像不能怎么样。”夏至安看她杯子里的水又快喝光了。“还要水吗?”
“不了。谢谢。”欧阳灿把杯子放在桌上。
这句谢谢倒是由衷的。
她笑了笑。
“你怎么看着这么累呢?周末不是休息了两天了吗?”夏至安站起来。
欧阳灿抬了抬眉毛,想说什么,看看他,话出口时又换了词儿:“八卦精。”
夏至安笑。
他歪头看了看乖乖趴在走廊里看着他们俩的胖胖,拍拍手招呼它,说:“胖儿,走,咱们上楼去。你姐姐今天心情不好。“
“我哪儿心情不好了?”欧阳灿皱眉。“还有,你干嘛让胖胖上去?我妈不准胖胖在家睡觉的。”
“哇,我们不在家睡觉的好么。我们夜里就很自觉地出去睡了。”夏至安眨眼。
欧阳灿瞪着他——这不摆明了是睁着眼说瞎话呢吗……可她却看着他把水杯拿去洗净晾在架子上,带着胖胖上楼了——那胖胖的大尾巴扫在栏杆上,砰的一下简直巨响。
她挠挠眉心。
其实心情没有不好,就是没有力气斗嘴。
夏至安不说,她也知道胖胖喜欢跑到楼上他那里睡觉的。可胖胖是不是真的因为喜欢他才这么做的,存疑。也许是喜欢的,可是对他还有疑虑,当然要处处跟着他,以方便监视他……夏至安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欧阳灿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想笑。
看了看杯子里还有一点水,喝光了又接大半杯。
楼上有钢琴声。
起先是咚咚两声,像在试音,接着曲子流畅起来,原来是《圣母颂》。
欧阳灿听着曲子,慢慢喝着水。
夏至安琴弹的着实不错。要此时弹着琴,身旁卧着一只大狗,尽管是居心叵测的狗,倒也很惬意……他反复弹其中一段,好像这一段他处理起来信心不足似的。可他其实弹的已经很好。这么看来,他还真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呐。
欧阳灿听琴听的出了神,好一会儿才觉察外面狗在叫。
她想想大约是父母亲回来了,起身开门去看。果然看到父亲上了台阶。
“爸爸。”她叫了一声。
欧阳勋笑了,问:“回来啦?晚饭吃了吗?在哪儿吃的?”
欧阳灿把晚饭好好描述了一下,欧阳勋边听边笑,说:“你可真是阳春白雪能赏得,下里巴人能凑合啊。去敢吃苍蝇馆子,小心回头闹肚子。”
“我肠胃哪有那么脆弱?人家那个小馆子也开了很久了,卫生状况很好的。”欧阳灿笑着说。
看到母亲也进了门,她喊了声妈妈。
灿妈跟她招招手,要她过去。“把你的自行车放进花房。这天搁外头不行。没见这都起雾了?”
欧阳灿跑下去把自行车推进花房。
灿妈也进去,收拾了一下她白天修剪花枝用的工具。欧阳灿看到有蔷薇枝叶和几个小花盆,问:“这是新品种?”
“是啊。去年网上买的花苗,回来一栽都货不对路,气得我!我看还是自己扦插靠谱。正好前几天找到了喜欢的品种。”
“家里哪儿还有地方栽?”欧阳灿四下里看看。花房里满坑满谷的,院子里也不消说。
“山里也有空地。等活了我就过去栽上……这画你小婶喜欢,给她准备几棵带回去。过阵子小婶会来送奶奶的。”
“奶奶也喜欢蔷薇。“欧阳灿说。
“是啊。”灿妈微笑。“刚在门外听见有人弹琴。我说再没别人,一定是小夏。小夏这琴弹的,要奶奶听见会夸的。”
“有那么好吗?”
“你听不出来好吗?”
“也就那样吧……”
灿妈笑笑,“晚上跟谁一起吃的饭?乐师父?”
“没有。师父已经约了人谈事儿。再说我本来就心血来潮的,准备去看看就走。”欧阳灿拿了簸箕帮忙把地上堆在一处的枯枝烂叶收进垃圾袋里,说:“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灿妈看着女儿收拾垃圾,自己反而在旁边那张旧藤椅上坐下来。
“你想着去看看乐师父就好。”她说。
“以后有时间我会经常去的。”欧阳灿把垃圾袋系好拿在手里。“师父那儿有个新场地给成人练习用的。我可以去那儿活动一下……道场差不多还是老样子。跟我们在那训练的时候差不多。”
灿妈点了点头。
欧阳灿可以看出她眼神中的欣慰,于是举了举垃圾袋,说:“我去扔垃圾。”
“刚才遛弯儿的时候,我跟你爸聊到田藻。”
欧阳灿沉默片刻,问:“真做了她会搬来的打算啊?我爸什么意见?”
“倒是没什么意见。”
“我爸才不会没意见,只是没反对。”欧阳灿说。
灿妈无声地笑了笑。
欧阳灿看看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母亲,顿了顿,说:“您快进屋洗洗吧,早点儿休息。”
“好。”灿妈扶着扶手站起来。“今天还真有点累。”
欧阳灿拎起垃圾袋小跑着穿过院子出了大门,直奔巷口的垃圾箱。
雾很大,巷尾的路灯在浓雾中看起来像个摊开的鸡蛋饼,光是暖的,她却忽然浑身发冷。
第七章 一样花开 (九)
此时一辆垃圾清运车轰隆隆驶来,恰好停在了巷口。
车尾跳下来两名垃圾清运工,深蓝色的制服被浓雾打湿,看上去是浓重的黑色。欧阳灿拎着袋子站在垃圾箱旁,有个工人冲她喊了一声,问她到底要不要扔垃圾了。
她把那袋垃圾放进已经满得要溢出来的垃圾箱上,站在那里看着工人把垃圾箱拖走……
清运车又轰隆隆响着开走了,清运工人站在车尾上那姿态,倒有点像是持枪站在装甲车上的士兵。
欧阳灿站在巷口,有一会儿没动。
清运车轰隆隆的声响明明是远去了,她却觉得近在耳畔……她忽然听到沙沙的脚步声,猛的一转身,只看到白茫茫一片中,有个瘦高的影子移了过来带。
她喉咙突然有些发紧。
“小灿?”欧阳勋叫道。“出来倒个垃圾怎么这么久?”
欧阳灿咽了口唾沫,看清是父亲,忙说:“这就回去了。您出来找我吗?”
欧阳勋微笑着点头,等女儿走近了,扶了下她的肩膀,看看她。
欧阳灿冲父亲一笑。
欧阳勋脚步慢下来,欧阳灿发觉,意识到父亲有话要说,默契地保持了一致的步调,轻声说:“您有话要跟我说吧。”
“没什么特别的。瞧瞧这个天气,咱们父女俩怎么也不能非这会儿在户外谈心呀。”欧阳勋一本正经地道。
欧阳灿笑起来,挽着父亲的胳膊,紧紧箍着。
有一会儿父女俩没说话,虽说雾大,簌簌下落的水汽跟小雨似的,也没影响他们踱起四方步来。
“不过呢,也别说,我这阵子太忙,总倒不出空来和你聊聊。”欧阳勋看了看女儿。
欧阳灿低头数着脚下踩过的马牙石,数了七八块,才说:“爸,我在想,心结这玩意儿,如果不打开,应该一辈子都过不去吧……”
“谁这一辈子还没有几个过不去的坎儿呢。过不去就过不去,不必勉强自己过去。”欧阳勋说。
欧阳灿额头靠在父亲肩膀处,笑了笑,说:“明白的。”
“十来年前,你是个孩子,有些事对你来说很难承受。现在你长大了,再回头看看,有些能释怀,有些不能,这很正常。还有一点你也要考虑,田藻那时候也是个孩子。所以这几次田藻主动请求你帮忙,我想如果是力所能及的,你还是应该帮忙。这是我的想法。当然我没有想到会有眼下的情形,所以你母亲问我意见的时候,我还没有明确表态,只说我要想想。她刚才和我讲了你的反应,我想我有必要来跟你谈谈。”欧阳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