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了一个和她一起慢慢变老的人,是嘛?
车子停在大屋前面阔朗的空地上
但两个人都没有立即下车的意思
承敏伸手抓住惟仁的胳膊,探头打量眼前的这栋房子,也许是在跟前的缘故,房子显得很是雄伟,单单楼上那窗子看起来就有两三米高的样子
“惟仁……这得用多少花岗岩啊……这大屋真舍得用材料”
“他们管它叫‘佟宫’”
“谁?你妹他们?”
“不,佟铁河的哥们儿”
承敏知道惟仁不是佟铁河的哥们儿她微笑着摇了摇惟仁的胳膊,“咱下去参观一下看到底是不是意大利运来的石头铺地,美国运来的红松搭架子,法国运来的天鹅绒做窗帘……”
“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惟仁慢条斯理的说
“啊?!”承敏睁大眼睛
惟仁觉得好笑
自端在屋内听到车子的声响,手里的水杯“嘭”的一下沉下去,撞在台子上,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从餐厅出来,手指勾了一下鬓边的散发,拢在耳后;手腕抬起来,她愣了一下,左手腕上那枚表……她摸了一下,温润,又坚硬
此时早接到门卫电话的陈阿姨已经去开门,自端听到,于是将毛衫的袖子又往下扯了扯,袖口齐着掌心脚底下加快了速度,往外边来了
站在门口的承敏和惟仁仰头看门廊里挂着的两盏八角宫灯,承敏不知说了什么,惟仁正笑出来
自端看着惟仁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承敏回过头来,对自端摇着手,“这宫灯好漂亮!”
陈阿姨笑着说:“是自端从娘家带来的呢”
惟仁看着灯下的自端,恰好一片阴影投在她脸上,表情看不真切越想看清楚,就越不真切好似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她明明知道那就是阿端,偏偏抓不住、叫不应、看不清……所有的挣扎,最后都成了徒劳
第三章 月与星的分歧 (二十五)
class=‘F78612C’span class=‘F78612CF78612C’承敏拉着惟仁一起进屋来自端请他们坐承敏看起来很兴奋,坐在沙发上,一边脱外套一边说:“阿端,你家里真热……阿姨说要让人送东西来,正好我们请柬也印出来了,想要送给你我就央及惟仁,说我们过来得了而且我还特想来看看你住的地方呵呵,就这么突然闯了来,你不会不欢迎吧?”承敏脸上红扑扑的,眼睛更是亮晶晶,十分有神彩
自端笑着,摇摇头陈阿姨端了茶点上来自端招呼二人喝茶
惟仁闻到那茶的香气,抬眼看自端自端正为承敏递茶承敏忙道谢
“咦?六安瓜片!”承敏惊奇
自端点头对承敏能一口道破茶名,并不意外——毕竟,是他的身边人
正在倒茶的陈阿姨听到,微笑着说:“柳小姐识得?如今很少见年轻的小姐们能这么快辨出来茶叶的名头”
承敏摆手,“陈阿姨别笑我,换一种茶我就尝不出了”承敏笑着,看向惟仁,“因为惟仁只喝这一种跟他在一起久了,好熟悉这味道”
原来如此
陈阿姨含笑,给自端也斟了茶
自端将茶杯拿在手里,低头闻一闻那茶香
袅袅的水雾扶摇直上,温柔的扑到面上,暖暖的,淡淡的,稍稍一停,鼻尖唇畔,又有一点点凉意了
惟仁拍拍承敏,温和的说:“喝茶吧这是真正难得的好茶”
陈阿姨点头,“顾先生识货年初南方雪灾,茶叶歉收市面上的顶级瓜片都成倍的涨价,还千金难求”
“嗯,我让同事给我带,遍寻不到”惟仁说母亲是有托人给他捎过母亲对他的这类嗜好,极愿意满足他转手就送给上司了心里,是不愿意让自己剩下的这点子心头好,也沾了些别的东西
承敏笑,“你要的这茶原本就稀有何况赶上这年份”
自端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儿奇怪——她知道今年不同往年,央供上品也少,但顾阿姨对惟仁,那是何其上心,必然是替他准备好了的,他却说要自己去寻……于是说:“我这儿倒是有富裕,等下去拿……差不多就喝到新茶上市了”
她家里还有一些佟铁河某天回家,带回来一只纸袋,进门便丢在一边她问是什么,他只说是茶叶她打开来看,没想到是极好的六安瓜片他甚少喝茶,家里的茶一向也都是她准备,所以觉得好意外她问起,他就说了几句原来是有个开茶行的朋友,曾经得过他的恩惠,所以总找机会报答他开茶行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茶铁河见她开心的什么似的,还说,不就两斤茶叶,至于嘛,赶明儿让那人再弄个百八十斤来……她白他一眼,心说这人真真是牛嚼牡丹就这二斤,一个茶园也精选不出来好不好?佟铁河还说,回头把那朋友的电话给你,你要什么,自管让他给你备上自端就笑了她能要什么,又能要多少呢?只是那些日子,寻不到好瓜片的慌,在那一刻,消弭殆尽她心头有一种快活,但是又要紧紧的摁住;这本是她隐秘的心思……
自端抿了唇
只见惟仁将茶杯端在手中,并不急着品茶而是望着那碧色的杯,状如荷叶,薄如蝉翼,对着光线一看,叶脉竟都是清晰的;内里盛着的茶汤,更像是清晨叶底汪着的露珠;耳边是她的轻声细语——这都是极美极美的
他抿口茶,顿觉齿颊留香太享受了
承敏看他的样子,笑道:“还是阿端知道惟仁”
自端心里一跳
承敏接着“哦”了一声,侧过身子,从手袋里取出一只黄色的信封,双手给自端,郑重其事自端亦放下茶杯,双手接过
“希望你们同来”承敏说
自端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黄色的长方卡片,银色的字:请柬打开,抬头是景自端女士、佟铁河先生那字是清秀文雅的,让程式化的语句变得赏心悦目
“恭喜你们”她静静的合上请柬,又慢慢的装好,放在茶几上大理石桌面触在手上,她丝毫不觉得凉大约,她此时的身体温度并不比那高
“谢谢”承敏笑着
屋子里的光线很足水晶吊灯洒下的灯光从四面八方聚到承敏脸上,似乎在发出异样的光彩自端只觉得刺目
惟仁慢慢的品着茶
承敏说起了这大屋,跟自端说想要参观一下自端刚要起身,承敏就说你们兄妹也好久没见了,坐着聊会儿吧,方便的话,我自己走走,或者麻烦陈阿姨带我去自端踌躇片刻,见承敏坚持,也就由着她她示意陈阿姨陈阿姨点头这工作她也做了很多次,轻车熟路
自端和惟仁目送二人走开
“……这房子好大,有两千坪吧?”听到承敏问
“三千坪,不含地下……园子的话,前后加起来大约八千坪……这边是偏厅……”陈阿姨的声音渐渐的远了,但仍听的到承敏银铃似的清脆话语
对面而坐的自端和惟仁沉默着,听着那铃声渐远
许多年过去了,他们再一次面对面坐着,眼中只有彼此只是,这么的近,又是这么的远
“你这是……还记得我的茶”惟仁打破了沉默
第三章 月与星的分歧 (二十六)
class=‘D6’span class=‘D6D6’自端垂下眼,淡淡的说:“巧合而已”
只是巧合
她不知道陈阿姨会泡这个
家里那么多种茶,单单选了这个?
所以,只是巧合而已
惟仁叹息
巧合嘛?巧合的好
他也是傻他也是贪心明明是希望她都遗忘,却压制不住那一点点的贪念……或许,她还能念着什么;哪怕就念着一点儿,就一点儿,念着他们当日的好
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的手
她细白的手托着那片小小的碧色的荷叶,似乎,那样优雅的瓷器,天生就该被那样的手托着
曾经无数次的将那双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冬天,她总是很怕冷,当她恶作剧的把冰凉的手探进他的脖颈中,会惹的他大笑大叫;而他最爱做的事,是握住她的手,慢慢的,将她的手握暖,握热——再索一个甜蜜的吻……
惟仁闭了闭眼睛
他喉头颤抖,“……阿端……”
自端一动不动
“阿端……”
他有千言万语,却真的不知从何说起
她静静的听着他用好听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她知道他一定有话跟她讲
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会?
可是从哪儿说起呢?
顾惟仁,你要从哪儿说起呢?
你……在哪一刻,决定松开我的手的?
自端数着自己心跳的次数,这心跳像是战鼓一样……我的心,你也在期待着嘛?
真的期待吗?
她深深的喘了口气
不,她不需要他说什么至少,现在不
手里的茶已然冷掉她只是舍不得放下但她牢牢的抓住,生怕自己一松手,有什么东西就会摔的粉碎
“我祝你幸福”
她终于抬起眼睛来,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顾惟仁
顾惟仁清楚的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呐喊,由远及近,似乎有什么人在疯狂的喊着什么人的名字,他只知道那呐喊离他越来越近,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知道,那是他心底的声音
眼前的自端,冷静的像是一尊雕塑
似乎面对着他,心底再也没有一丝的波澜,也不再有一毫特殊的情感
六年了,六年里,他在努力的,就是从她的生活里消失的无影无踪让她看不到,让她摸不到,让她忘掉,让她过好……他成功了,她看起来好得很
他本该安心
可是……
“你们两个在打坐嘛?”承敏像是忽然跳出来,宛如一颗石子掷过去,打碎了湖面的平静,惟仁和自端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目光一触,又迅速的移开承敏显然没有注意到气氛有什么不对劲,她很兴奋,过来依旧坐在惟仁身边,语气略带夸张的说:“哇,惟仁,你一定不知道!你妹夫地库里有莫奈的画哎……阿端,你这位先生品味还不错哦,呵呵,枉我之前把他划归暴发户,猜他俗不可耐”
惟仁尽力将心思迅速的回笼,听到承敏这么说,他勉强的笑了笑
自端倒是比他镇定自若的多她给承敏重新斟了杯茶,道:“不,你没说错他是暴发户,而且,有些地方,确实俗”
“真的呀?”
“嗯你该细看看地库里的那些画”自端皱眉
承敏大笑,“举个例子?”
“就比如你刚讲的那幅呀,有什么特别的好?都不如去拍一幅八大的草稿,不搞艺术的人也看得懂……”她的话里是略带埋怨的,可是听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娇嗔,让人忍不住心里痒痒的
惟仁怔怔的看着自端——说起她的他,她是这个样子的
“你这是在说你老公我的坏话嘛?”
自端回头,看到从外面进来的佟铁河,似是春风满面吹,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也恰到好处的感染到她,于是,她也笑了
三人都站起来
第三章 月与星的分歧 (二十七)
class=‘l0F6A’span class=‘l0F6Al0F6A’承敏笑着,打量佟铁河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佟家二少以她略嫌苛刻的标准,这男人虽说也算帅气,但比起她这俊美的惟仁,差的不是一分两分可是那相貌体态,分明又英挺不凡,自有那么一份脱俗的气度在
“承敏,惟仁的未婚妻”自端微笑着介绍
“佟铁河俗不可耐的暴发户兼景自端的结发丈夫”佟铁河笑着说
承敏同他握手,“幸会”
“请坐请坐……有应酬,回来晚了,也不知道你们会来”铁河坐下来,自然的不能再自然似的,顺势拉过自端的手,握在手心里,“阿端哪,你该打电话给我嘛,惟仁可是第一次带承敏过来……”
自端看着佟铁河他眼睛里闪烁着星光一样的清辉
铁河没等她回答,转头笑着对承敏说:“承敏呀,你都不知道惟仁有多过分,我这个做妹夫的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说起来,我们结婚时他就没来参加婚宴,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忙,总有两次回国来吧?从来也不肯来家坐坐,更别提一起吃顿饭了我说惟仁,这知道的说你嫌阿端厨艺差,不知道的只当你和我们生分呢”
铁河这一席半真半假的话说出来,当真令惟仁语塞
他跟佟铁河一向算不得熟,也不是能开玩笑的关系忽然间这么熟络的调笑,让他有点儿吃不准该怎样应对
他只好沉默
佟铁河仍不饶他,“这回要不是有承敏,你还不来吧?”
承敏看惟仁,眨眨眼,“瞧你这大舅子怎么做的,人家一肚子不乐意呢”
惟仁牵了牵嘴角
自端看了眼佟铁河,他正满脸笑意的望着那对情侣自端怎么看都觉得他笑的大有深意她的手被他扣在腿上隔着裤子,手背仍能感受到他腿部的温度……那温度在聚集,手心就出了汗;渐渐的,发根也出汗了
她受不了这热,想要抽出手来
他觉察到,手握的更紧
承敏笑着说:“那以后我们常来这里蹭饭好吧?把惟仁前些年欠的都补上”
佟铁河爽朗的哈哈大笑,连连说好
“看来惟仁跟我那活宝大哥一样,都是那种对妹夫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主儿!你们不知道,我带他去我们家,他被我哥修理的呀”
惟仁尴尬
承敏笑,忍住没有往下讲她看看自端,又笑:“其实呀,我哥听说今天我要来你家,直嚷嚷说要跟着一起来,要不是嫂子发飙,他真的会死乞白赖的跟着哦!”
“这又是何方神圣?”佟铁河笑着问,有趣的瞅着承敏
“你太太的大学同期”
“是吗?”
“名律师柳承致”自端小声说
“你记得?!”承敏叫起来
惟仁拍拍她的肩膀
承敏哪儿还顾得上矜持,她抚掌大乐:“我哥要是知道你还记得他的字号,回头不乐晕了才怪!”
“他那么有名”自端微笑承敏身上,有种快乐细菌,能够传染的
“专替人翻案的刑事律师?”佟铁河问道
自端奇怪的看着他,他竟然也知道?
“他时常让二叔头疼”铁河解释
承敏笑:“对,在两高号称‘鬼见愁’”
几个人都笑起来
“我哥说上学那会儿同宿舍的男生都是景自端的拥趸,还轮流跟踪过你每天回宿舍一大乐事便是交换情报可惜那时候你‘行踪诡异’——我老哥原话——害他们时常跟丢目标后来,又听说你在校外有男友,虽然从没见过,可他们伤心的呀他说,景自端站在未名湖边垂柳下的身影,是他刻骨铭心的记忆”
第三章 月与星的分歧 (二十八)
A213EFB5C1F’labelA213EFB5C1FA213EFB5C1F’佟铁河故意咳嗽一下
承敏看着他笑,继续道:“可是,听听,说的多文艺呀哎哟,只说这个,真听不出他是无良加流氓的律师,对不对?偏生还特爱这么说就为这,他常挨嫂子胖揍屡教不改阿端,婚宴上你要小心哦,被他逮到,那他可就有机会倾诉了你知道,律师的话一向多的不得了”承敏笑呵呵的
自端看着铁河,轻声说:“惟仁和承敏是来送请柬的阿姨还准备了好多东西,让明天带给爸爸妈妈”
“每回都要麻烦阿姨”铁河忙说,“你们的婚礼我和阿端一定去”
“嗯,观礼是其次,看住媳妇儿是正经”承敏继续开玩笑
“那个自然另外,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铁河笑道
“好,先谢过”承敏也笑
惟仁看了看大厅一角的落地钟,已经十点多了,便拉着承敏告辞佟铁河挽留承敏笑着挽住惟仁的胳膊,道:“多谢款待,来日方长告辞告辞”
佟铁河这才不勉强,和自端一起送他们出来
惟仁告别的时候深深的看了自端一眼那一眼,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剜了自端的心一下自端不由自主的抬手裹紧了披肩铁河拢住她的肩膀,一边挥手
承敏从后视镜里看着并立在寒风中的二人,叹了口气
霸气的佟铁河和温文的景自端,看上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可是看的久了,就会觉得,这对貌似不搭界的组合,满身的气韵,其实丝丝入扣的织缠在一起,再和谐也不过
身边的惟仁依然是沉默的
虽然他常常是这样的,但是今晚也未免太安静了些
这么想着,承敏忽然意识到,今晚,似乎是她在唱独角戏
不,还有一个人在插科打诨
佟铁河
……
铁河看着惟仁的车子拐进了林荫道,拢在自端肩头的手才放下来,抄进口袋里一时二人都站着没有动没有风,空气却愈见清冷,吸在口鼻中,像是带着冰屑
自端仰头看着空中,被云遮住了,头顶的宫灯洒下暖暖的光只是这光的暖意太微弱,而夜色又太清寒,像是丢进深井中的一颗小小石子,投过来,瞬间便消弭
铁河无声的转身走了,她静静的又站了一会儿
回到屋内的时候,看到铁河正站在客厅里,他手中是那张请柬自端呆了一呆她的表情没有逃过铁河的眼睛他平静的看着她
她走过来,从他手里抽出那张有着淡淡香气的卡片,紧紧的攥在手里
顷刻间,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情绪几乎立即爆发出来佟铁河的表情虽平静,看在她眼里,却是讽刺、是不屑一顾……是一副看了好戏的旁观者的臭德行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才不在乎他会说什么、想什么
对,不在乎
她今晚受够了
当“前男友”带着未婚妻,在她面前表现幸福无边;而她的老公,演的更好,安心要比幸福无边还要上一层……她真的要被他们推到崩溃的边缘了
佟铁河抿了唇,微微弯身,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
“你还真是没有良心”
她无声的望着他
没有什么?
“你不就是想让他觉得你过的幸福?”
他扫了一眼茶几不用问,他也知道这是六安瓜片太熟悉这个味道因为,她只喝这一种茶
他讥诮的笑了一笑
自端的脸,涨的通红
他冷冷的,懒懒的,似乎是从鼻孔里喷出来这话:“你呢,今晚好好休息如果你不想妈妈看到你一张肿脸,别哭”
说完,他自顾自的上楼去了
屋子里静极了
她很想哭
可是哭不出真的哭不出
心口的疼越来越厉害
她死命的按住,但是没有用
她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她亲手缝好的伤口
却原来,那伤口从不曾愈合;只是在等待时机,给她添加更深的痛楚
第四章 花与火的回忆 (一)
l01’labell01l01’惟仁将车子停在一个静僻的小区里
坐在后排的顾悦怡说:“把东西送上去吧”
惟仁没动,眼睛瞅着前方太阳地里,有几个晒太阳的老人
小区里的楼都是灰色的,楼前自行车棚上蒙了厚厚的尘土,一切都显得那么陈旧不远处的白杨树林,每棵都有合抱粗听得到乌鸦在叫,这叫声给静谧的小区添了几分冬日里的苍凉
“惟仁?”顾悦怡见他不动,忍不住催促
“既然都到了楼下,一起上去吧”惟仁慢慢的说
眼前窄窄的、直直的小道,那灰白色的方砖,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光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就是白杨树的年轮在一圈一圈的增长在这里玩弹弓、弹玻璃球、摔泥娃娃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
“见到我又要发火”顾悦怡踌躇
惟仁把安全带解开,下车去,从后备箱里拿出几个塑胶袋然后看了看车厢里的母亲,见她确实没有下来的意思,才转身往单元门的方向走
顾悦怡看着儿子慢慢的走着,羽绒服帽檐上的皮毛随着他走路的节奏,在风中微微的颤动着那些晒太阳的老人们看到他,七嘴八舌的和他讲话
惟仁耐心的一一应对耽搁了好一会儿,惟仁才道别往楼上去
顾悦怡摇了摇头她有些嫌恶的打量着这个破旧的院子自行车棚、小煤屋、塌了半边的乒乓球台、碎成八瓣儿的方砖……还有杨树林里恼人的乌鸦,每到傍晚会发出让人发瘆的叫声,这一切都让她烦躁几十年了,不管这院落外面的世界在用什么样的速度日新月异,它只管用它自己的节奏踱着步子,从来都不会变化一点似的
晒太阳的老人们往车子里看,窃窃私语
顾悦怡扭开了头
那边惟仁已经站在了301的门口,他把塑胶袋都倒到左手,右手去按门铃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惟仁往后退了半步来应门的是位满头银发的老者,手上拿着老花镜,开门后先“嗯哼”一声清喉咙,然后才抬眼看来人
“是小仁哪?”
“外公”惟仁微笑着
外公又“嗯哼嗯哼”两下,清了清喉咙,转过身去,往屋里挪着步子,“进来吧”
“哎!”惟仁留神看着外公缓慢移动的脚步这脚步比自己上回见到他的时候,又迟缓了许多惟仁不由得心里一阵难受
外公说着让惟仁坐,自己走到里间去惟仁把东西放在了走廊兼客厅内的方桌上,抻着头看看,外公在里间收拾一叠报纸叠好了之后,把花镜放在上面看样子准备等下再继续读报惟仁见外公转身出来,急忙坐下来
“外公,您身体还好?”他双手放在腿上,搓了两下
外公经过他面前,斜了他一眼,往厨房去,抬手拉了一下灯绳,黑乎乎的厨房顿时亮了起来惟仁见外公拿了一只茶杯出来,忙站起来,要接着杯子外公一摆手,惟仁只好又坐下
“嗯哼……把茶叶盒给我”外公说
惟仁把方桌上靠墙那边的一只白底蓝花的铁盒拿给外公顺手把盒盖打开了外公的手哆哆嗦嗦,从盒子一侧的扣环上拿下银匙惟仁看着外公的手,指甲有点儿长,但是很干净惟仁眼眶有点儿发酸转头打量着房里,一如既往的整洁对于一个已经八十六岁的独居老人来说,甚至有点儿过于整洁
外公把茶叶放进了雪白的陶瓷茶壶里,惟仁伸手拿起桌上的热水瓶,说:“外公,我来吧”
外公这才坐下来
惟仁往茶壶里倒了八分满的水,盖上壶盖,将暖瓶放回原位做完了这几个动作,惟仁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在嗞嗞的冒汗
他看着外公,外公也看着他
“嗯哼……”外公拿起自己的紫砂壶,抿了一口茶水
“外公,我妈也……”
“嗯哼……”外公打断他的话,“你那天打电话说,要带个女孩子来见我,是不是?”
“是”
“人呢?”
“临时有事没能一块儿来”
“嗯哼,嗯哼……是和你在一处的?”
“是是大使馆的翻译”
外公点了点头
惟仁忽然觉得外公那有些浑浊的眼睛,这时候澄明了许多
“要结婚了啊?”
“是”
“嗯哼”外公的手指抚弄着紫砂壶盖上那只趴卧的狮子狗,若有所思
惟仁看着那只紫砂壶
那只紫砂壶……
“嗯哼……回来见过阿端?”外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惟仁点头
外公抚弄紫砂壶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弹了两下
这两下似乎是弹在了惟仁的心上
第四章 花与火的回忆 (二)
E56A4770’labelE56A4770E56A4770’“喝茶”外公说
“嗯”
惟仁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茉莉香片的味道馥郁芬芳他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是外公喝惯的茶这是外公的味道
那茶汤带着热度滚下他的喉,带着特别的温暖惟仁紧紧的握着茶杯